作者:嗷世巅锋
王夫人听说贾政在上厕所,脸上先就透出三分不虞来,嘴里却道:“畅卿也不是外人,等我这里准备准备,就把他领进来说话吧。”
说着,她自己先端正了身形,又催促薛姨妈整理仪容。
薛姨妈一面掩好襟怀,一面奇道:“姐夫一时不便,让顺哥儿在偏厅候着就是,这怎么还要来问姐姐?”
“这……”
王夫人面露迟疑之色,可想到妹妹毕竟不是外人,何况她也早想倒一倒这苦水了,便叹道:“你有所不知,老爷先前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些虎狼之药,初时还不觉什么,近来竟就伤了胃肠,每每如厕都要小半个时辰,下面人多半也是怕冷落了畅卿,所以才禀到了我这里。”
薛姨妈没想到无意间,竟打听出了这样的大瓜。
当下掩住双唇,美目笑的月牙仿佛,促狭道:“怎么说也是上了年纪,姐姐总要体谅姐夫一些,莫要他太过‘操劳’才是。”
“你胡说什么!”
王夫人在桌子上轻轻一拍,恼道:“他分明是在赵姨娘屋里操劳成疾,如今却偏要我来善后!”
薛姨妈这才知道误会了,讪讪一笑道:“是药三分毒,这等事总要发乎于情才是正理,姐姐正好借此管束管束,免得那小蹄子坏了姐夫的身子。”
说着,又故作神秘道:“我那里倒有几件新做的亵衣,都是外边罕见的样式,等明儿拿来给姐姐试试。”
王夫人其实早就惦记上她那些东西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如今薛姨妈主动奉上,倒正应了王夫人的心思。
偏她面上还一脸嫌弃的样子,义正言辞的数落道:“我知道你自小就爱这些奇装艳服,只是如今身份毕竟不同,多少也该收敛些,不然若让外面知道了,那些赃心烂肺的小人们还不知怎么编排你呢!”
薛姨妈自是满口应承,至于改不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却说就在她们姐妹边整理妆容,边说些私房话的时候,焦顺也正跟一个小丫鬟,在廊下有一搭无一搭的闲扯。
这小丫鬟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生的唇红齿白面容姣好,更有一种特殊的明媚爽利感,让人瞧着就觉得她是个落落大方的。
因里面一直也没叫‘进去’,焦顺便随口兜搭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瞧你有些眼熟,却又好像不是在这院里见过你。”
“大爷真是好记性!”
那小丫鬟笑道:“我叫小红,原是宝二爷屋里的粗使丫鬟,因这边儿少了人,才临时被调了过来。”
“原来如此。”
焦顺恍然点头,又顺势打探道:“方才传话那人说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你可知道究竟是什么喜事?”
“这我如何知道。”
却听这小红脆声道:“不过既是天大的喜事儿,也没有掖着藏着的道理,等您见了老爷太太自然就知道了。”
焦顺随后又与她闲扯了几句,难为她一个小姑娘竟是对答如流,言语间不乏讨好的意思,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是在趋炎附势。
不得不说,这贾宝玉院里还真是盛产人精。
“请焦大爷进来吧。”
这时里面有人扬声传唤,然后门帘左右高高挑起,焦顺忙抖擞精神进了堂屋。
就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身后这个小红,大概就是原著当中主动丢下帕子还是香囊什么的,借机勾引贾芸的那个俏丫鬟。
如今她莫名其妙的到了王夫人院里,这桩事情也不知还会不会发生。
一面想些有的没的,焦顺一面上前见过了王夫人、薛姨妈姐妹,然后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恭恭敬敬目不斜视的样子。
王夫人也还罢了,宽衣大袖的瞧不出什么来,那薛姨妈纵然整理了仪容,但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拄着炕桌身子微微前倾,依旧凸显出了巍峨乱颤呼之欲出壮观景色。
偏焦顺生的又魁梧高大——这两年多又长了两寸有余,将近一米八五的样子——这居高临下的一抬眼,实在是想不失礼都难。
王夫人隐约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不由偏头瞪了妹妹一眼。
但薛姨妈自小和徐氏在一处,直把焦顺当成是后生晚辈,并不觉得有什么好避讳的。
见姐姐不开口,她便先笑着问了句:“你母亲最近可好,怎么也不见她去我那里?莫不是……就要跟我生分了?”
那中间隐去的部分,自然是担心徐氏是因为两家的亲事没成,所以恼了薛家。
其实这话当着王夫人的面说有些不大合适,不过薛姨妈一贯没那么多心眼,想到什么也就直接说出来了。
“姨太太误会了。”
焦顺下意识的抬了下眼,然后忙又垂低了,赔笑道:“我母亲是又跑去紫金街那边儿监工了,她老人家盼自己的房子盼了半辈子,如今想起一出是一出,连工部的大匠听了都头疼不已,我父亲又实在劝不住,就只能由着她了。”
听他说的有趣,王夫人和薛姨妈都笑了起来,尤其是薛姨妈笑的是花枝乱颤跌宕起伏,惹的焦顺差点又忍不住抬眼偷看。
他一面毕恭毕敬的,一面却暗自琢磨着,晚上必要让玉钏穿上那几件出自薛家的王夫人旧物,好生去一去心头邪火。
这时忽听王夫人道:“其实这回找你来,是有件天大的喜事。”
又是这话。
焦顺在心底打好了腹稿,只等王夫人提起探春的事情,就婉转的推拒掉。
不想王夫人却道:“也算是错有错招,先前因那一对儿金麒麟的事情,惹得外面议论纷纷,我和老爷原还想着去保龄侯府解释解释,不想史家祖上竟曾用这金麒麟定下一桩姻缘,后来因起了战乱,彼此就失散了,不想如今隔了数世又应在了你和云丫头身上!”
“这是天作之合,再加上史家也有意了去祖上遗愿,故此特意找了你的生辰八字请高人批卦,不想竟又是一等一的般配!”
“现如今保龄侯府有意结亲,只等着你们家托人登门做媒,这岂不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这一番话说出来,焦顺先是愣怔当场。
继而又觉得无比的熟悉,后来仔细一想,这不正是当初在别院里,自己随口编来哄骗史湘云的嘛?
到底是碰巧了让自己一语成谶,还是史家本就有意结亲,故意拿自己的谎话做由头?
不过无所谓了,能迎娶史湘云这位侯府千金,对他而言无疑是一桩喜事——虽然有些对不起正在攻略的林妹妹,不过活泼健康的史湘云,论出身相貌显然都更符合焦顺的胃口。
当下忙装作欣喜若狂的样子道:“这、这、我……小侄一切听凭世叔和婶婶吩咐!”
见他一时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王夫人满意的笑了起来,自觉先前对焦顺的亏欠,终于算是有了弥补。
当下又道:“能帮的我和老爷自然会帮你,可这登门提亲的事儿,我们却不便出面——最好能找个与史家相熟,身份也足够的中人。”
说白了,荣国府还是怕担上‘家奴尚主’的名头。
焦顺略一沉吟,立刻就有了人选,于是请示道:“不知请神武将军冯唐冯大人出面,合不合适?”
这冯唐就是冯紫英的老子,当初焦顺为了对付军械司,特意向冯唐献上了‘军方代表’的妙计,使得冯唐狠狠赚了一笔云贵官兵的好感度。
现如今那些骄兵悍将迁转京营,对别人一概不服不忿,偏只冯唐能够辖制他们。
正因这份缘法,冯唐对焦顺一直都是另眼相看,还叮嘱冯紫英主动交好焦顺。
如今托冯唐出面做媒,他肯定会欣然接受。
“冯将军。”
王夫人略一思量,缓缓点头道:“他家与史家也是世交,虽不如我们亲近,倒也是个极妥当的人选。”
“那我明儿就去冯将军府上请托!”
焦顺迫不及待的敲定了这事儿,正要再次谢过王夫人传讯,忽听外面有人惊慌大叫:“不好了,老爷便血了!”
焦顺:“……”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第三百零六章 齐【ye】聚【tan】大观园
因那小厮一声大喊,直惹得荣府后宅鸡飞狗跳。
后来经大夫诊治,说是体虚火旺干涩不通,大的问题没有,只是需要好生调养一段时日,众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
因那大夫临走前,还特意叮嘱贾政暂时不要同房,贾政只觉得一张老脸都在焦顺面前丢尽了,干脆赖在床上闭着眼睛装聋作哑。
他摆出这副样子,焦顺自不好再拿话刺激他,于是特意将王夫人请到外间,把听自内府官员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这事儿王夫人其实早就知道,只是瞒着贾政罢了。
可如今既然传开了,再瞒着就不合适了,于是王夫人谢过焦顺,又表示等老爷的病略好些,自己就把这事儿告诉他。
随后她亲自将焦顺送到院门口,又托焦顺帮着在衙门里给贾政请了五天病假。
焦顺应承之后,便告辞回到了家中。
等把这些事情跟来旺、徐氏说了,两夫妻都是大喜过望。
他们给人做了三十几年奴仆,如今虽也富贵了,可面对这些豪门贵胄仍是存了自卑的心思,冷不丁听说儿子能娶侯爷家的嫡出小姐为妻,一时都有些忘乎所以,连说只要能攀上这门亲事,便倾家荡产也再所不惜!
若非焦顺死命拦着,徐氏甚至打算连夜准备上门提亲的礼物。
连邢岫烟听说史家有意嫁女,心下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暗道以后总算能坦然面对林妹妹了——焦顺就算是想要兼祧,总也要先等史湘云嫁过来再说。
这一家子喜庆,唯独焦大不怎么高兴。
他自觉身体越来越差,就盼着焦顺赶紧把媳妇娶进门,好给焦家生个嫡出的大胖小子。
偏史湘云如今尚幼,便及笄之后立刻谈婚论嫁,也还要等上两年,算上十月怀胎起码要三年后才能见到成果。
与之相比,焦大倒更中意大了三岁又一副好生养身段的宝钗,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怪不得焦顺,于是两壶黄汤下肚就骂了宝玉一晚上。
转过天,焦顺就提前备好了礼物,准备下午直接翘班,好去神武将军府上请托。
这且不论。
却说这日上午,林黛玉在贾母屋里和宝玉打了个照面,虽见他恹恹的似有不妥,却也没有过度关注的意思,陪着老太太说了会儿话,就自顾自回了屋里。
紫鹃是跟着一起去的,回来却晚了足足两刻钟。
进门也是魂不守舍的,她好半天凑到黛玉跟前,期期艾艾的道:“姑娘只怕还不知道吧,宝二爷近来竟起了避世的念头,整日里写些什么‘是无有证、斯可云证,无可云证、是立足境’的,听说……”
她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原是想引的林黛玉追问,不想自家姑娘竟只是淡淡的听着,全然没有一丝半点的激动。
紫鹃心下失望,忙又继续道:“听说前几日去宫里见皇上,他竟都心不在焉的,可把袭人她们几个给吓坏了,后来太太亲自劝了几日都不见效果,想是须有一个他肯听、愿意听的人……”
“你多虑了。”
林黛玉突然打断了紫鹃的话,云淡风轻的道:“他这人优柔寡断,非得是山穷水尽方能大彻大悟,似眼下这般偶有所思,都用不着劝,只要和姐姐妹妹们顽笑起来,自然而然的也就抛在脑后了。”
她原就对宝玉心知肚明,如今又去掉了情侣滤镜,自然愈发的洞若观火。
紫鹃闻言大为沮丧,暗道姑娘如今宝二爷竟绝情至此,日后难道真要如了雪雁的意,落到焦顺手里不成?
一想到届时自己也要陪嫁过去,她就满心的不甘。
这时恰巧雪雁端了川贝枇杷燕窝羹进来,紫鹃忍不住横了她一眼,悻悻的去了外间。
雪雁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懒得理会,径自招呼黛玉道:“姑娘,这是我刚熬好的汤,您趁热吃两盅吧。”
林黛玉微微摇头,示意她先暂且放在桌上,随后起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无立足境、是方干净’八个娟秀小字,凝视半晌,忽又用力团了丢进了纸篓里。
雪雁不明就里,却见缝插针的笑道:“瞧见姑娘写诗,我倒想起一件事情来,上回去探望邢姑娘,我见香菱姐姐几次欲言又止,多半是想提诗社的事儿。”
林黛玉莞尔一笑:“自来我只道云丫头专爱寻章摘句,如今才知世上竟还有人比云丫头更痴迷的。”
“可不是嘛!”
雪雁也笑:“上回香菱姐姐给姑娘倒茶,因听你们谈诗入了迷,茶水溢出来淌了一地才发觉——也亏是邢姑娘和焦大爷宽容大度,非但不怪罪她,反当是件雅事,还从外面搜罗了一大堆诗集辞典给她呢。”
前面说的还是邢岫烟,后半段却拐弯抹角的夸起了焦顺。
“你们若能像香菱一般,我指定也能这般大度,只可惜你们从不给我这机会。”
林黛玉随口打趣了雪雁一句,继而却陷入了深思。
因与宝玉彻底闹翻了,她便把起诗社的事儿忘在了脑后,如今想来,邢姐姐应该也是顾虑到自己的心情,所以再未提起此事。
邢姐姐也是爱诗之人,要不然先前也不会主动提出要起社了,她既对自己关爱有加,处处体谅自己的心情,自己却怎能因为一己之私,就坏了她苦心筹谋的诗社?
黛玉心下拿定了主意,当下吃了两盏燕窝羹,便领着紫鹃、雪雁寻到焦家。
见了邢岫烟之后,她刚要道明来意,不想就听堂屋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在咒骂着,虽听不大真切,但话里话外总离不开‘孩子’二字。
林黛玉登时就想岔了,只以为是在说有孕在身的邢岫烟,两弯罥烟眉往上一挑,小脸也迅速冷了下来。
邢岫烟知道她是误会了,忙解释道:“说来我们家里,正有一桩天大的喜事呢——保龄侯府打算把云姑娘许给我们爷!”
她先前也都是称呼云妹妹,如今得知史湘云要嫁过来,自然而然的就改了称呼。
林黛玉先是吃了一惊,随后恍然道:“怪道她这几日也蔫蔫的,多半是早就知道了。”
说着,又冲外面努了努嘴儿,狐疑道:“这莫不是冲着云妹妹来的?”
“这……”
邢岫烟苦笑道:“云姑娘毕竟还小,总要两三年后才能完婚,老人家担心自己看不见焦家嫡子出生,难免说些醉话胡话,妹妹千万莫往心里去——我们老爷太太,知道这事儿可都是高兴的不得了呢。”
“原来如此。”
林黛玉微微颔首,心说这老人家忒也不会看个眉眼高低,怪不得以他过往的功绩,还会在宁国府里落得人憎狗嫌。
这时一旁的紫鹃雪雁两个,心下却也颇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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