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穿角门、过甬道、逐廊绕厅,也不知经过多少房舍、几处亭台,所遇之人无不是一团和气笑脸相迎。
等到了二门夹道处,就见个清瘦的妇人正在垂花门前来回踱步,嘴里不住碎碎念着,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拧成了麻花。
见她那焦躁不安的样子,来顺忙紧赶两步,扬声道:“娘,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那妇人自然正是徐氏。
这些日子里,徐氏白天跟着王熙凤忙里忙外,晚上回到家就围着儿子嘘寒问暖,衣不解带的伺候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来顺现下唤她‘娘’时,心里完全没有一丝不适。
至于便宜老子么……
只能说是同性相斥了。
却说徐氏见着儿子,忙上前扯住连声追问:“这走了一路,你身上的伤没事儿吧?!”
不等来顺反应,她又向丈夫抱怨:“着急忙慌的作甚?就不能等孩子好些了,再让他……”
“啰嗦什么!”
来旺不悦道:“那些风言风语你又不是没听见,要再不让他露一面,怕阖府上下都要把他当成傻子了!”
见妻子还想顶嘴,他忙又补了句:“你不说要给他张罗亲事么?这真要落下傻子的名头,谁还能乐意把女儿嫁过来?!”
徐氏这才罢休,揽着儿子一番嘘寒问暖后,这才表示见过王熙凤之后,还要带儿子去梨香院走一遭,届时娘俩直接从东角门离开,让丈夫不用等了。
待来旺应了,徐氏便领着来顺进了后宅,一路寻到三间倒座的小厅前——看那两侧廊下候着不少仆妇,这里显然是王熙凤处置家务的所在。
徐氏吩咐儿子在外面候着,然后也不用门前的丫鬟通传,径自挑帘子走了进去。
而来顺独自站在院子当中,起初还不觉如何,渐渐心下却生出些躁动来。
这红楼梦中最引人觊觎的女子,无疑是黛玉与宝钗,可按照他这些日子收集到的情报,宝钗年方十三,黛玉更是仅有十岁,小小年纪实在撑不起男人的幻想。
反倒是王熙凤,如今刚二十出头,正是桃李新熟润口生津的好时候。
因记忆模糊,他只依稀记得对方是个含煞带俏的妇人,具体身段相貌却实在回忆不起来了。
此时想着要去见她,那觊觎的心思便杂草似的,怎么铲也铲不干净。
便宜老子担心自己那不服不忿的样子,被王熙凤看在眼里,可若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偷偷打量她几眼,总该不打紧吧?
不得不说,来顺自以为已经端正了心态,其实也只是飘的没那么高了而已,所思所想,依旧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但反过来说,他要真能踏踏实实的摆正心态,把自己当成荣国府的奴才,倒不像是个穿越者了。
不过凡事有弊就有利,他只顾着百爪挠心,渐渐倒把下跪认错的屈辱,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恰在此时,那堂屋的门帘一掀,徐氏又面带喜色的走了出来。
来顺心跳骤快,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就待进去拜一拜‘女菩萨’,不想徐氏却道:“二奶奶让咱们直接去梨香院。”
直接去梨香院?
合辙自己攒了好几天‘头一次’,却是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
来顺方才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失落。
有心旁敲侧击,问一问王熙凤为什么不肯见自己,可见廊下仆妇们纷纷侧目,实在不方便交谈,于是只好闷头跟着徐氏离开了此地。
“婶子、婶子,来旺婶儿!”
不想刚走出没多远,就听身后有人脆生呼唤。
回头望去,却是个年轻女子追了过来,她见来顺母子驻足,嘴里也停了呼喊,纤腰漫展微步急趋,脚下虽快,仪态却不见丝毫散乱。
徐氏见状也忙迎了上去,问:“可是奶奶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那年轻女子来到近前,却是先大方的端详了来顺一番,这才对徐氏笑道:“来顺果是大好了,婶子前些日子茶饭不思的,倒唬的我以为他怎得了呢。”
“也亏了你送的那些好药材!”
徐氏说着,见儿子在一旁只是讪笑,忙提点他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谢过你平儿姐姐。”
原来是平儿!
贾琏的通房丫鬟,王熙凤的头号心腹,也是原书中浓墨重彩的角色之一。
来顺一面唯唯称谢,一面暗暗打量眼前的女子,只见她一身鹅黄长裙,颈蕴银线、腰缀流苏,纤纤皓腕上环着金镯,高高发髻上斜着玉钗,周身不说珠光宝气,却也自有一番富贵光景。
偏她面上又清汤寡水,并不见多少脂粉点缀,只素着一张雅淡可人的瓜子脸,满满都是和煦亲切。
都说是可远观不可亵玩,她却是让人亲近,偏又生不出半点妄念来。
可也正因为有仆如此,倒让来顺愈发遗憾没能见到王熙凤了。
这时就听平儿笑道:“我不过是个跑腿儿的,值的什么谢?要谢也该谢二奶奶才是。”
说着,略略压低了嗓音:“婶子最知道她的,惯是个护短的性子,那日一时着恼下了重手,过后也后悔的紧呢。”
这话来顺最多只信了三成,护短或许是真的,但要说王熙凤后悔打了自己,却怕是绝无可能——否则她也不会见都不见,就把自己给打发了。
不过想法归想法,来顺面上却不敢显露,忙同母亲一起连连称谢。
闲话几句之后,平儿这才提起正事来:“奶奶让我跟婶子说一声,锅炉房那边已经挂了来顺的名儿,等初十莫忘了让他过去。”
锅炉房?
这荣国府已经开始用锅炉供暖了?
“锅炉房?”
徐氏一声轻呼,脱口抱怨道:“那地界又脏又累的,我家来顺怎受得……”
说到半截,想起这是王熙凤的交代,忙又强行收住了话头,讪讪的往回找补:“倒不是嫌这差事辛苦,实在是顺儿如今也大了,这成日里烟熏火燎,弄得跟个灶王爷似的,就怕会耽搁了婚姻大事。”
“婶子莫急。”
平儿宽慰道:“这回事情闹的太大,总也要在人前做做样子,这锅炉房的差事又不是常设,等到明年开春暖和了,自然有好差事等着他呢。”
说着,又转向来顺:“你这几个月在锅炉房好好磨磨性子,可不敢再生事了!”
她说这话时虽带了几分严肃,眉目却依旧和蔼可亲,故而来顺也腆着脸嬉笑以对:“姐姐只管放心,我这回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说大彻大悟立地成佛,怎么也得有些长进不是。”
平儿闻言明显有些诧异,忍不住又打量了来顺一番,这才点头道:“倒是比以前机灵多了,老话儿都说福祸相依,你要真能从此改了性子,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说着,冲徐氏微一躬身:“婶子不是还要去梨香院么?二奶奶那边儿离不开人,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与徐氏道了别,她就转身原路折回。
但走出几步后,平儿突然又回头问道:“来顺,听说那晚酒醉之前的事情,你都记不清了?”
不等来顺反应,她又自问自答:“忘了也好,只是以后千万仔细些,什么人能结交,什么人来往不得,总要心里有数才是。”
第四章 内卷的荣国府
目送平儿远去,来顺心下满是疑窦。
之前因为记忆碎片中的一些细节,他就曾怀疑‘自己’是遭了算计。
可这半个月以来,便宜老子和徐氏却再没有提起此事,来顺也就渐渐淡忘了,只当那晚是‘原主’酒后无德所致。
可听平儿方才话里隐含的意思,却分明……
“快收收心!”
徐氏突然伸手在他眼前一晃,呵斥道:“她可不是你能惦记的!”
继而又道:“看来是该给你张罗门亲事了,娘其实早就帮你相中了几个,都是府里拔尖儿出挑的,只是都还不到放出来的时候,原想着再等两年的,可现在……”
“娘!”
听她这番絮絮叨叨,来顺当真是哭笑不得,无奈的解释道:“我没想过这个!”
“没想过?”
徐氏横了儿子一眼:“那昨儿早上洗的那些,又是谁的亵裤、被褥?”
来顺:“……”
这身子本就血气方刚,最近又见天用补药煨着,岂能不精满而自溢?
无语半晌,他再次强调:“至少我方才没想这个。”
不等徐氏再开口,来顺又正色道:“娘,那天晚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我真是喝醉了,自己跑到那假山上去的?”
徐氏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错开了目光,有些慌张的道:“你别胡思乱想,往后顾好自己就成,天塌下来也有我和你爹顶着呢!”
这越发坐实了来顺的怀疑。
“娘!”
他沉声道:“这有一就有二,我若是稀里糊涂的再被人算计了,可未必还能保住性命!”
这话显然戳中了徐氏的要害,她又怎会不担心儿子重蹈覆辙?
有心道出实情,可又担心儿子莽撞行事,于是就先打了个铺垫:“娘告诉你也成,可你得保证绝不胡来!”
来顺急忙叫屈:“娘,刚平儿姐姐不也说我聪明多了?吃了这么大亏,我还能一点记性都不长?”
徐氏一想也是,自家儿子近来虽然淡忘了许多事情,但瞧着却比以前机灵多了。
这才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僻静角落,把这些日子查到的娓娓道来。
今年春天的时候,来旺见儿子成日游手好闲,就托人情把他送到了贾宝玉身边当长随。
这一来是想让他在宝玉跟前儿混个脸熟,日后也能有个进身之阶。
二来么,管着那边儿的周瑞,以及长随头目李贵都是自己人,有他们拘束照看着,也不怕儿子会行差踏错。
而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把伺候宝玉当做美差?
来顺自然也不例外,当时二话没说,兴高采烈的就走马上任了。
只是到了那边儿,他却沮丧的发现,除了贾宝玉的奶哥哥李贵之外,其余长随就只能做些打杂的粗活儿。
真正能在宝玉跟前露脸的,是自幼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们。
来顺对此颇为不忿,又仗着父母在府里得势,一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于是就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整日削尖了脑袋往宝玉身边钻营,与那些小厮们争风吃醋。
这一来自然犯了众怒,故此才惹出了那晚的风波。
“这么说,我是被宝三爷身边的小厮给算计了?”
“眼下还只是推测,我和你爹也没能查到实证——偏你又记不清了。”徐氏说到这里,郑重叮咛道:“总之,但凡是宝三爷身边的人,往后都要小心提防着!”
“都要提防?”
来顺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重点:“连李贵和周瑞也要提防?”
“在人前得叫周伯伯。”
徐氏更正了来顺的称呼,却并未反驳他的说法。
来顺追问:“真是他们两个主使的?”
“当然不是!”
徐氏面露纠结之色,经儿子再三催问,这才道出一个人来:“依照你爹的推测,这事多半与茗烟脱不开干系。”
茗烟?
来顺对他有些印象,原书中他好像是宝玉身边最得宠的小厮,前些日子还在学堂里挑头打架来着。
不过……
即便再怎么得宠,不也只是个小厮么?
怎得母亲说起他来,显得如此忌惮,便宜老子更是黑不提白不提,全没有要报复的意思?
就因为顾忌贾宝玉?
一个半大小子二世祖,真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来旺夫妇可是王熙凤最倚重的亲信,即便在王夫人面前也是些体面的——对宝玉虽然不敢放肆,可报复他身边小厮的勇气,总该还是有的吧?
“宝三爷虽然不大成器,可架不住他姐姐在宫里甚是得宠,府上世袭的爵位眼见要到底了,就指望着他日后能荫个差事顶上来呢。”
爵位到底了是什么意思?
来顺正想细问究竟,徐氏紧跟着又补了句:“再说我跟你爹也不是忌惮宝三爷,实是那茗烟轻易招惹不得。”
说着,她板着指头又是一番说辞。
不算各处庄子、别院,单荣国府里的奴仆就有五六百人,都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这许多人聚在一处自免不了拉帮结派、争权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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