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说着,便将贾政的话又对妹妹复述了一遍。
薛姨妈听说和焦顺有关,自然上心的很,连忙追问道:“那忠顺王会不会找顺哥儿的麻烦?!”
王夫人方才满脑子男女之事,压根没往这上面想,此时听妹妹点破,顿时着了急,猛然从梳妆台前起身道:“我这就派人去打探消……”
说到半截,她忽又收住了话头,暗道谁让那冤家出工不出力的,如今报应来了自然也该是他受着。
“姐姐又怎么了?”
薛姨妈见她说到一半卡了壳,心急火燎的催促道:“就算是打探不到消息,总也该给他报个信,免得他措手不及!”
王夫人横了妹妹一眼,酸声道:“你倒替他想的周到,自家人自家事只怕都没这么上心。”
“我、我……”
薛姨妈脸上一红,讪讪道:“我这不也是投桃报李么?他这阵子帮了薛家多少?不说别的,若不是他看穿揭破,只怕我到现在还不知道文龙已经成了‘活死人’!”
说着,又忍不住切齿痛骂贾雨村。
骂了几句,复又掰着指头数起了焦顺的好。
王夫人听的散酸辛,越发想着要隔岸观火。
可转念又一琢磨,这事儿本就是自己强压到焦顺头上的,如今要是在坐看他的笑话,日后却还怎么相见?
都说老房子着火没救,于李纨如此,于王夫人就更是至理名言了。
她半辈子循规蹈矩,看似端庄和气,实则心里头闷着天雷地火,这在她搬到清堂茅舍之后,就赌气袒露胸怀礼佛,就可见一斑。
呃~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想过,只是当时就算有想法有勇气,硬件上也完全不支持。
等外面丫鬟应了,她才向薛姨妈解释道:“我若派人去打探,那瘟生未必有什么好言好语,还是让凤丫头去打这个头阵的好。”
不多时王熙凤就匆匆赶了过来,一听王夫人说焦顺的计划搞砸了,还惹得忠顺王直接派人登门问罪,不由恼道:“这是什么道理?不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偏他偷了咱们家的东西,还敢理直气壮的找上门来——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唉~”
王夫人叹道:“这世上不讲理的地方多了,你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且先打探清楚了再做计较。”
王熙凤自是一叠声的应了,整个荣国府里属她最在意那轮胎铺子,更何况事涉焦顺,她又怎么可能不上心?
从清堂茅舍出来,便领着几个仆妇亲自去荣禧堂打探消息。
然而贾政自知闹了个乌龙,哪好意思跟人说实话?
支支吾吾的搪塞了几句,干脆就来了个端茶送客。
但王熙凤无功而返,却怎肯就此善罢甘休?
索性直接去了老太太院里,把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说了,又埋怨道:“顺哥儿也是受太太和我的托付,才硬着头皮趟这摊浑水,如今出了事情老爷不愿意管也就罢了,却怎么还帮忠顺王府瞒着消息?”
这事儿原就是贾母铺派给姑侄两个的,听说不慎弄巧成拙,竟惹得忠顺王找上门来贼喊捉贼,自然不敢怠慢,忙命鸳鸯将贾政寻了来,喝令他将先前与王府长史的对答,原原本本的讲出来。
贾政敢敷衍侄儿媳妇,却哪敢在贾母面前隐瞒?
再说自己就算瞒过了老太太,那王府长史可不会会替自己遮羞,到时候岂不更是尴尬?
于是苦着脸将自己闹乌龙的事儿说了,最后摊手道:“儿子便再怎么高看焦顺一眼,却又怎么想的到他会让忠顺王如此忌惮?!退避三舍尚嫌不足,还要把寸土寸金的旺铺拱手奉上!这简直、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到后来,他都恨不能当场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好让这荒谬的梦境早些破碎。
寸土寸金的旺铺?!
别的倒罢了,听到几个字王熙凤两眼登时放出光来,心道自己原还担心被忠顺王抢了生意,谁曾想却得了个大发横财的好机会!
一时心下跃跃欲试,满脑子都想着该如何央告焦顺分自己些好处。
再拉上珠大嫂一起?
这也不新鲜了,何况有珠大嫂在,自己连口汤都喝……
“呕~”
想到这里,王熙凤嗓子眼里就莫名冒出些腥气来,激的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惹得老太太和贾政齐齐看来。
“不妨事,想是我方才吹了风的缘故。”
王熙凤讪讪的用帕子沾了沾嘴角,顺势冲贾政一矮身道:“既然无事,我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跟你婶婶说一声,也省得她惦记着。”
老太太挥手应了,等王熙凤走后,她的目光又转到垂头丧气面皮红涨的贾政身上,无奈叹道:“你自小是个稳重的,甚至还曾被你父亲斥为怯懦,却怎么对上顺哥儿就屡次三番的莽撞行事?”
“我、我……”
贾政无言以对,只能跪下道:“请母亲责罚。”
“起来、起来说话。”
老太太虚扶了两下,等儿子起身之后,又问:“别的倒罢了,你针砭顺哥儿那几句,倘若被王府长史转述给顺哥儿,却该如何是好?”
“这……”
贾政略一迟疑,便躬身道:“儿子准备在园子里设宴,当面跟他把话解说清楚,自然也就无事了。”
“那就好好说。”
贾母微微点头,又苦口婆心的劝道:“他再怎么也改不了出身,翌日若真能做到一二品的大员,于咱们家也是大有好处的,你又何必紧攥着尊卑高低的事儿放不下?”
“母亲放心,儿子已经开悟了。”
贾政再次一躬到底,其实不用贾母开导劝解,他看到素来跋扈的忠顺王,主动向焦顺低头示好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不敢再用旧日主人的眼光看待焦顺了。
如今又得了母亲叮咛,他更是下定决心,晚上要借着酒劲儿跟焦顺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好竭尽全力的弥补双方之间的隔阂。
第五百二十一章 焦畅卿初宿大观园【中】
焦家。
“焦祭酒留步、留步。”
忠顺王府长史周谟满面堆笑,斜签着身子倒退着出了院门,抱拳拱手作别:“不敢劳焦祭酒远送,下官就此告辞了。”
目送他带着两个亲随消失在转角处,焦顺这才转身回到了家中。
一进东厢,就见玉钏正端着两盏残茶,探头探脑的打量茶几上的地契,便上前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吩咐道:“去把这地契交给姨娘收起来——还有,我从外面带回来的那几份点心,送两份去堂屋里,放一份在姨娘屋里,剩下的你们连同晴雯、五儿分了就是。”
玉钏听了,忙把茶碗先放在一边,捧着那地契献宝似的去了南屋里。
焦顺则是又坐回了主位上,拿指头轻敲着扶手沉吟不语。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
当时给王夫人出这主意,不过是随口敷衍罢了,能不能吓住忠顺王,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这能吓住就已经是万幸了,偏忠顺王还一改往日的跋扈,几乎是以投降的姿态把铺子送给了自己,这其中必有蹊跷!
正沉吟间。
忽就听外面仆妇禀报,说是政老爷差赖大管家来请。
这个组合也颇有些古怪。
以赖大的身份,这请人的差事如何轮的到他亲自出马?
“让他进来吧。”
焦顺应了一声,不多时赖大便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奴颜婢膝的道:“大人,我们老爷想请您去园子里吃酒。”
对于贾政突然宴请自己,焦顺倒是并不意外。
毕竟方才周谟已经绘声绘色的描述了,贾政误以为忠顺王是派人登门问罪,于是急着撇清关系的小丑行径。
这等肯定瞒不住的事情,贾政自然要设法弥补。
尤其以贾政那怯懦的本性,看到连忠顺王都主动向自己示好低头,那就更不敢得罪自己了。
话又说回来……
焦顺对此倒并没有什么怨怼的情绪。
老婆、嫂子、小妾、女儿、儿媳、侄儿媳妇……
但凡还有一丁点的良心,也该是他焦某人愧对贾政。
故此,焦顺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说是收拾收拾,换一身常服就去。
赖大躬身应了,却并不急着回去禀报,而是小心翼翼的道:“大人,那银子我们已经凑齐了,不知明儿一早送去合不合适?”
“这么快凑齐了?”
焦顺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问:“上回不还说至少要等半个月么?”
“这……”
赖大略一迟疑,倒也没敢瞒着焦顺,讪笑道:“大人公务繁忙,想是还没听说南安王放出话来,宣称要带头资助工学……”
贾政近来两耳不问窗外事,故此直到现在还不知此事。
赖家则是一直在关注和工学有关的消息,所以反倒先一步得了消息。
当时赖大父子两个就慌了手脚。
焦顺给赖尚荣定的首倡之功,若是反被那些勋贵们抢在前面,那他既不是头一个,又未必是捐款最多的那个,凭什么和勋贵外戚们争位置?
所以赖大当机立断,决定就先借一波高利贷,也要尽快把这首倡之功拿下。
至于替贾政传话云云,不过是顺手揽的差事。
其实焦顺刚才问起来的时候,赖大也曾想过要瞒天过海先斩后奏。
可这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日后赖尚荣还要在焦顺手底下为官,便瞒得了一时,总也有露馅的时候,到那时可就加倍难受了。
故此他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而焦顺得知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之后,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忠顺王会如此行事,原来还是为了和南安王互别苗头。
不过那南安王听闻也是个跋扈纨绔,两家王府闹了一阵子都是直来直去,这骤然间突然想到要迂回发力,却不像是他们的行事风格。
莫非……
焦顺脑海中浮现出贾雨村那一身正气满腹鬼胎的形象,心道两家王府突然转向,开始通过自己讨好皇帝,若说对谁的好处最大,刨除自己之外也就是这老狐狸了。
而且他前两天刚接了皇帝的差遣,就想拉自己下水,显然是半点不想沾染两家王府的争斗,会使出这顺水推舟祸水东引的法子,倒也并不足奇。
哼~
这厮业务能力不行,勾心斗角倒是玩儿的贼溜!
权且记下这事儿之后,焦顺才又把目光放在了赖大头上,冷淡的问:“既然南安王与镇国公府有意襄助,那本官还要你等何用?”
“大人!”
见焦顺果然想要过河拆桥,赖大忙噗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以头抢地道:“小人与犬子日后必定唯大人马首是瞻,若有违逆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
焦顺嗤笑一声,摇头道:“本官只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赖大知道了是到了关键时刻,狠狠一咬牙,又叩首:“小人明日一早,便将银子与身家性命一并奉上!”
焦顺这时候提什么法网恢恢,正是在暗示赖大送上足够拿捏其父子的把柄——身家性命一并奉上云云,肯定是夸大了,但至少也得是足以让赖尚荣丢官罢职、身陷牢笼的把柄。
见这老狗如此上道,焦顺也便没有再说什么,只端起茶杯以示送客。
勋贵外戚们肯主动向工学靠拢,虽然好处颇多,但也不免分薄焦顺对工学的掌控力,所以他才会答应依旧让赖家入局。
对于那赖尚荣,焦顺倒没什么期待,不过赖大这厮若论管理能力,尤其是处理那些琐事细务的能力,说一声出类拔萃并不为过——当然了,前提是要能拿捏住他,免得他欺上瞒下上下其手。
工学草创,各方面千头万绪,如今又多了勋贵外戚参与其中,正需要这么一个有能力的自己人负责监督、打理。
唉~
要不说世事难料呢,当初赖家试图强抢爵位,双方势同水火的时候,谁能想得到有一天赖大也会被自己当成是‘自己人’?
……
另一边。
王熙凤也匆匆赶到了清堂茅舍,进门就见王夫人和薛姨妈、薛家二太太三人,正品字形的围在一张圆桌旁准备用饭。
因见这凤辣子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王夫人立刻起身追问:“怎么样,事情如何了?”
其实要按照常理来说,这等涉及到夫妻隔阂的事情,就该避开薛家妯娌两个——至少也该避开薛二太太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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