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平儿却忙扯着他转过了墙角,呵斥道:“这边儿不是尼姑便是女客,万一冲撞了哪个岂不要命?”
“姐姐有所不知。”
来顺急忙狡辩:“我在会芳园把人都得罪狠了,现如今交卸完差事没了辖制,怎么敢和他们睡在一处?所以就在这附近胡乱逛一逛,没想到就撞见姐姐了。”
平儿嘴里训道:“偏你要逞能!她是主子,旁人奈何不得,你却又是个什么位份的?在这荒郊野外的,只怕被人打了黑枪,都不知该找谁哭去!”
说是这么说,她转过脸却又寻了小丫鬟,把来顺安排在偏殿客房内安歇,又使人拿了点心茶水予他,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去了。
来顺混入这水月庵,原本是想趁机拿住贾宝玉的短处,可平儿这般情真意切的,倒不好连累她吃了挂落。
犹豫再三,终究没有出门乱闯,只合衣睡在了屋内。
半梦半醒之际,却听得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来顺还以为是平儿又有什么交代,于是忙披了外套推门出去,岂料那月色朦胧下,却是璜大奶奶当面。
这璜大奶奶笑的极是亲切,托举着一只食盒道:“方才平儿姑娘领你进来时,可巧就被我瞧见了——这庙里都是素斋,来管事怕是吃不惯吧?正好我带了些酒菜来,且分些给你尝尝。”
说着,硬是把那食盒塞到了来顺手上。
这十多日里,她也不是头回来献殷勤了,来顺约莫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可自个脱籍的事儿还烦不过来呢,哪有闲心帮旁人牵线搭桥、开拓财路?
故此都只是随口敷衍罢了。
不想到了这水月庵中,璜大奶奶竟又找上门来。
“多承好意了。”
来顺接过她手上的食盒,正想着来个钱货两讫,免得被继续纠缠,却忽的想起一事来,于是忙问:“我听说当初闹学堂的金荣,是大奶奶的侄儿?”
金氏脸上的笑容就是一僵,只当是来顺翻起了旧账。
可转念一想,自家侄子才是受害者,来顺这加害人倒翻的什么旧账?
正狐疑呢,又听来顺道:“方才我见秦钟跟个小尼姑搂搂抱抱的,瞧着倒不像是要做什么好事——可惜我是男儿身,又不似人家得了特许,可以在这水月庵里走动,否则少不得要追上去瞧个稀罕。”
一听这话,金氏心下登时就活泛了。
她当初最恨的就是这秦钟,曾一度要寻秦可卿理论,可因畏惧宁国府的权势,临门一脚时又怯懦退却了。
事后每每想来,金氏都深以为耻。
这也是她近来加倍钻营,想要求个富贵显达的重要动力之一。
现如今秦可卿已经下葬,那秦钟没了依靠,偏又在姐姐发丧之日,闹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事情。
倘若被自己抓个正着,岂不就能一雪前耻了?
当下忍不住追问:“你瞧他们往那边儿去了?”
“这我却没瞧仔细。”
来顺笑道:“不过您璜大奶奶进出无碍的,想要找到他们偷欢的所在,应该不难吧?”
金氏听了这话,却倒起了疑心,端详着来顺道:“这等事你为何偏要告诉我?”
“这不是好奇么。”
来顺嬉笑道:“嫂子若瞧见什么稀罕,莫忘了跟我说说。”
这自然是在胡扯,他实是自己抓不到贾宝玉的把柄,就琢磨着干脆让璜大奶奶去撞破此事,也算是出了胸中一口闷气。
那金氏自此再没言语,满脸纠结的告辞去了。
来顺也就又重新合衣躺下,只是翻来覆去却难以入睡,干脆将那房门敞开,侧着耳朵期盼着外面突然喧哗聒噪起来,自己也好趁机瞧个热闹。
谁知等了许久,也不见外面有还什么动静。
他只道是那璜大奶奶,终究没有报复秦钟的胆子。
心下正自惋惜不已,不想一个娇小的身影,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慌里慌张的反锁了房门,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
第六十二章 宝玉夜逐水月寺、来顺得趣馒头庵
“是谁?”
来顺拥着被子起身,正要去摸火折子点燃床头的烛台。
却又听外面脚步声纷沓而至,更杂了少年人喘息不定的嗓音:“人呢?莫……呼呼,莫不是翻墙走了?”
“应该不、不会,听声音是个女子,又生的……生的娇小,想翻墙过去没那么容易!”
现下这水月庵里的年轻男子,除了来顺自己之外,也就是贾宝玉、秦钟了。
来顺因此动作一顿,捏着火折子轻声问:“璜大奶奶?”
那背靠着房门的娇小身影,听到来顺的询问,立刻往前凑了几步,咬牙道:“我这回可是被你给坑苦了!”
来人果然正是金氏。
再联系到紧追着她过来的贾宝玉、秦钟二人,来顺大致也猜到了事情的由来始末
显然方才金氏已经顺藤摸瓜,逮到了在庙里偷欢的贾宝玉、秦钟。
可她虽撞破了这丑事,却并没敢声张,而是径自夺路而逃了,结果反被贾宝玉、秦钟二人围追堵截。
至于她是刻意逃到了自己屋里,还是慌不择路机缘巧合,那就暂时不得而知了。
“我怎么坑你了?”
来顺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反问道:“难道那秦钟没在庙里,还是说他没做那苟且的勾当?”
“这……”
金氏一时语塞。
她之前虽被来顺说动了心思,可毕竟心里存着疑虑,故而出门后并没急着去捉奸,而是先寻庙里的仆妇、尼姑们,旁敲侧击的侦查了一番。
待确认秦钟确实曾和一个小尼姑拉拉扯扯,且那小尼姑此时又不知所踪,她这才信了来顺的说辞。
于是提了盏灯笼,捡那僻静客房挨个搜寻,果然在某个房间外,听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只是……
金氏闯进去拿灯笼一照,屋内却并不见智能儿的踪迹,反是贾宝玉和秦钟二人正在贴烧饼!
金氏当时都吓傻了,手里的灯笼直接砸到了地上。
这时听床上宝玉低吼了一声‘什么人’,她便下意识夺路而逃,又被那二人追到此处,于是想也没想就躲进了来顺屋里。
现下要怪来顺坑害自己,少不得就要道出实情。
但她若敢挑明这事儿,当时又怎会选择夺路而逃?
因此一时便没了言语。
也就在这时,就听外面有人道:“那女子不在偏殿里,你继续在外面守着,我且看看这两间客房里有没有。”
金氏闻言登时色变,急的在屋里转了两圈,却没寻见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
这里毕竟是庙里的客房,本就已俭朴素净为卖点,自不会准备繁杂的家具。
最后她也顾不得来顺还在床上,几步抢到床前,撩开垂下的床单就要钻进床底。
可探头往里一瞧,她却又傻眼了。
这原来并不是床,而是砖砌的实心土炕。
正绝望之际,忽的被人托住腋下,一把扯了起来。
金氏吓的就要尖叫,却被来顺及时掩住:“别叫,你要是不想让外面那人发现,就先躲到我床上,用被子蒙住自个。”
金氏还待犹豫,早被来顺牵引着歪到在床上,又搭着隔壁传来了敲门声,便半推半就的掩住了身子。
她两条腿正要往里蜷缩,却被来顺手疾眼快的捉住,嘴里说着‘别弄脏被子’,顺势就抹掉了她两只绣鞋,又将剥出来的两只纤细足儿,亲手塞进了被子里。
这一番僭越之举,让金氏原本就红润的脸色,愈发鲜艳欲滴。
羞窘的把头埋在被子里,感受男人留下的温热气息,一时昏头涨脑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这时来顺起身,悄默声把那两只绣鞋,放进了洗漱架上的空盆里,又用毛巾掩住,这才转身快步到了门前。
听着外面搜查完了隔壁,快步向着这边走过来,他才猛地拉开房门,低喝道:“干什么的?!”
他一米七六的身高,放在后世稀松平常,搁这年头却称得上高大魁梧,对上贾宝玉、秦钟这样的半大少年,更是压迫性十足。
再加上他本就生的粗豪,此时刻意摆出凶相,登时吓的门外那人‘嗷唠’一声怪叫,两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后面望风的也是连连倒退,就差抛下同伴夺路而逃了。
来顺捡起掉在地上的灯笼,照了照地上那人的五官,这才假模假样的惊呼一声:“怎么是宝少爷?”
“你……”
宝玉惊魂未定,扶着墙想要起来,却又软趴趴的坐了回去。
直到来顺上前拉了他一把,他这才勉强站直了身子,扶着墙哆哆嗦嗦的道:“你、你是来顺?你怎么会在这水月庵里?”
这时那连连后退的秦钟,也才急忙赶了过来,扶住贾宝玉好一番嘘寒问暖。
来顺见他二人这狼狈的模样,心下得意之余,又暗叹错失了良机——看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就知道先前肯定没做什么好事。
“宝少爷也是知道的。”
他心下虽恨不能将宝玉捉奸在床,面上却是甚是恭敬:“我在会芳园得罪了不少人,因打听着他们有意报复,所以就没敢宿在铁槛寺,跑这儿寻我们奶奶庇佑来了。”
说着,他又故作好奇道:“您二位这又是怎么回事?大晚上连件外套都没穿,难道就不怕受了风?”
“这……”
贾宝玉和秦钟交换了一下眼色,窘迫的岔开话题道:“你既然睡在这边儿,刚才可曾瞧见个女子逃到此处?”
“逃到此处的女子?”
来顺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随即又压低了嗓音,劝道:“这里毕竟是清净之地,二位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好胡乱用强……”
“你胡说什么!”
贾宝玉涨红了脸,待要分说几句,却被秦钟扯着衣角拦下。
就听秦钟问:“那女子鬼鬼祟祟的,约略是个贼人——所以我和宝玉才一路追到了此处。”
“贼人?”
来顺转头看看不远处的院墙,装模作样的比了比,道:“这院墙也不是很高,那贼人多半已经翻墙跑了吧?”
贾宝玉强辩道:“她是个女子,又生的娇小,怕没那么容易翻过去!”
“生的娇小?”
来顺顺势探听道:“宝少爷可曾瞧见她的长相?”
“这、这却未曾瞧见。”
想到自己当时只顾着与秦钟夹缠,被人欺到近前才惊觉,转头看时又被灯光晃了眼,贾宝玉不觉便有些羞臊支吾。
“啧……”
来顺咂咂嘴,心下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既然没有看清相貌,那璜大奶奶自然也就安全了。
可正因如此,她也更不可能主动揭破这事儿了。
他怅然的随口敷衍:“宝少爷,你可听过身轻如燕的说法?那身材娇小的,翻墙说不准更快些呢。”
“这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贾宝玉和秦钟毕竟年轻识浅,因见来顺魁梧健硕,又粗声大嗓的,与那撞破丑事的女子并无半点相同之处,便对他的话信以为真。
这二人却是全然没想到,似来顺这般粗豪凶恶的主儿,竟也能做出金屋藏娇的事来。
眼见宝玉、秦钟心事重重的去了。
来顺这才回到屋里,反锁了房门。
看看床上,那璜大奶奶却还乖乖蜷缩在被子里。
来顺原本想着帮她取了绣鞋,赶紧来个一拍两散。
只是将两只余温尚在的绣鞋捉在手里后,却又忽然迟疑起来。
自从领了纠察会芳园的差事,没日没夜的守在宁国府里,匆匆算来又素了一月有余。
这素的久了,难免就容易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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