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顿了顿,他又不确定的道:“再有,焦大人写的是协调周边官府需用三日,那是不是说,如果提前做好协调,再将朝廷的谕旨直接下达周边官府,就能缩减到三十天?”
焦顺这回真有点惊诧了。
原本他几次戏弄这伴读太监,还以为对方也不过就是读过些四书五经之类的文章,却不想还能有这般见识。
当下不由叹道:“不想公公小小年纪便有这般见识,怪不得能在殿下身边听用。”
那伴读太监听了焦顺的夸赞,却并未露出多少喜悦之情,而是缓缓低下头,道:“不敢当焦大人谬赞,奴才只是……只是小时候挨过饿罢了,饥一顿饱一顿下来,总能撑的更久些。”
这话一出,周遭倒颇有几个共情的。
那些选秀宫女且不论,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又有多少人乐意净身入宫呢?
“唉,小小年纪着实不易。”
皇后在帘幕后面叹了一口气,旋即吩咐道:“他每月吃穿用度在原有基础上再添五成,另外,将本宫新得的那支紫毫赏给他。”
那伴读太监闻言,忙跪下拜谢。
皇后又勉力了他几句,吩咐他日后好生服侍繇皇子,然后才让他免礼平身。
这时焦顺笑道:“这位公公确实抓到了这道题的难点,但真正难解的,还是先后顺序的安排,以及到底什么时候能让百姓挨饿,又不至于心生怨念激起民变。”
“再有,若真到了实地,少不得还要摸清楚天文地理,做好粮食遇阻延期的准备……”
“再就是与本地豪绅之间的沟通……”
焦顺毕竟是准备了半个月,一条条一件件的说的十分详细。
皇后在帘幕后面听的认真,但吴贵妃母子却恍闻天书,母亲还好,儿子几乎把懵懂写到了脸上。
眼见他有些坐不住了,焦顺忙跳了几项细节,做出了最后的总结:“所谓统筹学,其实就是在充分了解各方情况之后,所做出的最优选择——正所谓人尽其责、物尽其用!”
这话说完,教室里安静了片刻,旋即那帘幕后面便传出皇后的赞叹声:“怪道陛下如此信重焦大人——妹妹,不知你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这……”
吴贵妃看看帘子外面的焦顺,再看看身前的儿子,轻咬着下唇一时有苦难言。
她虽然听的一知半解,但也能听出焦顺这统筹学,实实在在能成为儿子未来的臂助,但从学问的角度,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
但问题是……
她真正想避免的,其实是儿子和焦顺走的太近,最后落得主少国疑的下场!
偏这话又不好明说。
毕竟这是皇帝的意思,而皇帝可还没死呢。
犹豫再三,吴贵妃只能泄气道:“焦师傅大才,臣妾没什么好问的了。”
因见她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皇后侧头端详了吴贵妃几眼,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却也并未点破,而是直接起身道:“那咱们就别在这儿打搅焦大人授课了。”
说着,率先步出帘幕,对焦顺颔首微笑。
因与皇后对上了眼神儿,焦顺也不敢再多看,急忙低头躬身,只在心下默默品评。
说实话,皇后论姿色比之林、薛二女还是略差了一筹,但那种母仪天下的尊贵气质,却又远非二人可比。
尤其她身上自带一股沁人幽香——焦顺当初在龙床前,可是近距离闻过的——不像是脂粉,而像是天然所生。
至于吴贵妃么……
其实论颜色反倒能与林、薛二人齐平,但她枉为贵妃,却透着一股小家子气,若在别处倒罢,与皇后并肩而立,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等这两位娘娘出了教室,焦顺才刚挺起腰板,袖子就被繇皇子一把扯住。
这小大人竭力仰着头,满眼希冀的道:“母后和母妃都走了,师傅可还有什么有趣的杂学想要教给孤。”
焦顺不由哑然失笑。
不想自己方才那一通瞎白话,瞒过了大人,却反倒被这小儿给拆穿了——细一想倒也正常,在孩子眼里那些大道理都是空的,好玩儿才是最重要的。
他笑着从衣兜里摸出个四四方方的东西,递给繇皇子道:“殿下瞧瞧这是什么。”
繇皇子接在手里好奇端详,就见这东西每一面都是九个格子,且上面的颜色各有不同,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却瞧不出来,他不由纳闷道:“这又是何物?”
“此物名曰立方。”
魔方这个名字,焦顺肯定是不敢用的,否则被人抠字眼针对,岂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他指点繇皇子道:“这些方块都是可以活动的,殿下不妨试着扭动机关。”
等繇皇子胡乱拧了几下,他伸手讨过来笑道:“此物与九连环相仿,都有启发心智之能。”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魔方六个面全部复位,展示给繇皇子看过之后,又随手打乱了还给繇皇子道:“这便算是臣今儿给殿下留的功课,只要下次臣入宫之前,殿下将其中一面颜色复原,便算是完成了课业。”
繇皇子见焦顺方才轻松搞定,自然不觉得是什么难事,当下信誓旦旦道:“我一定把六面全都复原给师傅看!”
说着,便开始跟那魔方较劲儿。
而焦顺则在一旁假装收拾‘教具’,实则是趁机复盘今日的得失。
便在此时,一个有些眼熟的宫女出现在了教室门外,踌躇着不敢进门,只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
焦顺正回想这人是谁,就听那伴读太监惊呼道:“抱琴姐姐?你、你怎么从玉韵苑里出来了?”
焦顺一开始差点听成宝琴,随即恍然,这不就是贤德妃贾元春的贴身宫女吗?!
第六百一十四章 入宫授课【完】
抱琴原本尚在犹疑踌躇当中,听到那伴读太监一声惊呼之后,却像是被戳了肺管子一样,立即昂着脖子走进教室里,针锋相对的反问:“玉韵苑又不是冷宫,我也未被勒令禁足,缘何不能外出?”
伴读太监闻言十分无语。
玉韵苑确实不是冷宫,明面上被禁足也确实只有贤德妃一人,无论是口头还是书面上,均没有囚禁玉韵苑奴仆的命令……
但事情可不是这么论的!
他憋了一肚子槽点要吐,但最终却只是默默的低下了头。
因为他毕竟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抱琴是冲着焦大人来的,与自己和繇皇子并无瓜葛,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果不其然,见他沉默下来,抱琴的目光立刻转向了焦顺,二话不说屈膝跪倒,悲声道:“娘娘冤枉、宝二爷冤……”
“是娘娘让你来的?”
然而不等她把这冤枉喊完,焦顺就抢先开口质问。
抱琴连忙摇头:“是奴婢自作主张,与娘娘无关!”
焦顺就猜到她会这么回答!
毕竟肯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跑来找自己求助的,必是对元妃忠心耿耿之人,既然如此,不论是否出自贾元春的授意,她都绝不会将贾元春牵扯在内。
而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焦顺立刻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我就知道娘娘不会出此下策——回去吧,先弄清楚娘娘的真正心意再说。”
眼见焦顺信誓旦旦,一副你这么做是在给娘娘招灾惹祸的嘴脸,抱琴却是不由产生了自我怀疑。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难道娘娘真的不希望自己来见焦大人?
可、可自己这次回去,莫说是再找机会出来,甚至留在玉韵苑都几乎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了。
那自己到底还要不要按照原计划行事?
抱琴一时进退维谷,焦顺却那肯给她细想的时间?
倒背着手摇头叹息,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嘴脸,似缓实快的朝门外行去。
抱琴有心想要阻拦,但看焦大人如此惺惺作态,又唯恐自己错上加错,真给娘娘招来不测。
结果就在她欲言又止的时候,焦某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回身冲繇皇子一礼道:“今日授课便到此为止,臣先行告退了。”
说着,毫不犹豫夺门而出。
他这哪里是怕给贾元春添乱,分明是担心自己受了牵连!
虽然在外面答应了不少人,但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掺和贤德妃和贾宝玉的官司。
至于原因么,前面早已讲过。
皇帝清醒过来之后,贾元春却依旧被禁足在玉韵苑里,那么就只要两种可能,一种是皇帝那天过后又昏迷过去了,但却瞒着外面谎称病情好转;第二种可能,那就是隆源帝也迁怒起了贾宝玉和元妃。
看今天皇后和吴贵妃的神情,应该是第二种没错了。
而他焦某人最大依仗就是皇帝,又怎么可能和皇帝对着干?
但他的出身天下人尽知,在外人看来荣国府于他有恩,他若是坐视不管,也难免招惹非议。
所以他方才当机立断,选择用话术稳住抱琴,伺机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过就在他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当口,迎面却又突然撞见了一个熟人:都总管太监戴权!
焦顺心下猛的一沉,暗道这戴权来的如此之巧,难道说方才竟是一个陷阱不成?
可戴权不是皇帝的亲信吗?
又怎么会……
难道是变节了?
正疑神疑鬼,那戴权便堆笑道:“焦大人,陛下听了二位娘娘转述,对那统筹学很感兴趣,特意召您去乾清宫觐见呢。”
难道真的只是个巧合?
焦顺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跟着戴权转奔乾清宫的路上,又旁敲侧击了几句,这才大致确认戴权并不知情。
于是在入内面圣之前,他简单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又叹道:“后宫之事,外臣岂敢沾染?但还望公公念她也是一片忠心,又不曾铸成大错,不要重责于她。”
“这怕不是咱家能做主的。”
戴权微微摇头,旋即又道:“不过对主子忠心总不是坏事。”
焦顺也只是基于自己知恩图报的人设,随口提上这么一嘴罢了,至于抱琴最后如何,他其实并不关心,因此顺势便揭过了这茬不提。
和上次比起来,寝宫内外明显清净了不少。
最起码那些祈福的妃子一个都没见着,只有皇后和吴贵妃依旧陪伴在隆源帝左右。
而隆源帝的气色看上去也好转了一些,至少半边脸没那么苍白了。
至于另半边脸,有的地方发皱,有的地方松垮,实在是让人不忍猝睹。
在皇后和吴贵妃的帮助下,隆源帝上半身被垫高了些,一只眼睛看向焦顺,另一只眼睛的瞳孔却好像藏到了太阳穴里,说话还是含糊不清,但声音已经大了不少,至少不用把耳朵贴在他嘴上,隔着半丈远就能勉强分辨。
赐焦顺免礼平身之后,隆源帝先问了繇皇子的表现,待得到焦顺言之有物的称赞后,明显露出了几分喜悦之色。
然后话锋一转就问起了统筹学的事儿。
焦顺自是大言不惭,谎称是自己近来格物致知的成果,只是因为到现在也还没行成一个完全的体系,所以还没来得及上奏朝廷。
“臣在教授殿下的同时,也会不断提炼整理这门学问,印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等到殿下学有所成,臣会邀请殿下一起撰写成书,并尝试在工学里公开传授。”
“好好好!”
隆源帝连赞了三声好,半边脸上显出亢奋的红潮,如若是在瘫痪之前,他多半会成为这门学问的名义奠基人之首,也就是后世所谓的第一作者。
但如今么……
能将这份荣誉放在儿子身上,也算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
皇后在一旁瞧见,忙劝说道:“皇上万万保重龙体,不可太过激动。”
顿了顿,口风转而强硬:“若不然,妾便只能让焦大人暂且告退了。”
隆源帝闻言,连忙深吸了一口气,渐渐平复了心头的涟漪,然后才继续赞道:“骤登高位尤能不改初衷,这才是格物致知的姿态、这才是朕的工学祭酒!”
说着,忽然勉力扬声招呼:“戴权、戴权。”
然而帘幕外面却无回应,不多时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有些事情需要戴公公处置,所以戴公公刚才领着焦顺进来之后,就又匆匆离开了。
皇后听了忙道:“陛下若有什么要紧差遣,妾这便命人将戴公公请回来。”
“不必了。”
皇帝想要转头看向皇后,但脑袋却只是微微颤了颤,便又回到了原点。
皇后急忙侧身,来到了皇帝与焦顺之间,与他三目相对。
却听隆源帝道:“替朕把京西铁路相关的文书取来,让焦顺带回工部——朕,要亲眼看着京西铁路全线贯通!”
眼见他说着雄心勃勃的言语,却是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皇后不由红了眼圈,因怕被皇帝看出来,忙垂下头问:“不知那些公文放在何处。”
“就、就在御书房,朕平常放要紧折子的那个红木匣里。”
上一篇:明克街13号
下一篇:苟在东宫涨天赋,发现太子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