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她一带头,周遭众人立刻呼呼啦啦往外走。
探春默默跟着出了客厅,抬眼看看前面的林黛玉,忽然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扯住林黛玉的袖子道:“林姐姐,借一步说话。”
“这……”
前文说过,自打隐隐察觉到贾赦的死于探春有关,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有所疏远,因此被探春扯住,林黛玉犹豫了一下,这才点头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向王夫人告一声罪,这才寻了个僻静处。
“妹妹找我何事?”
林黛玉的言语中透着疏离,弑亲的事儿即便事出有因,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接受的。
探春显出些迟疑之色,旋即一咬牙震声道:“劳烦姐姐替我转告焦大哥,小妹嫁往来家之志甚坚,若不成,宁玉石俱焚也绝不苟全于世!”
说着,她又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的道:“大伯之死,便是明证!”
“你、你!”
林黛玉惊的俏脸煞白,她到退了半步,难以置信的盯着探春。
她自己猜到了是一回事,但听当事人明明白白讲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探春非但将此事告知自己,甚至还想让自己转告给焦顺!
且不说这等不赦之罪该不该外传……
“你是疯了不成?”
林黛玉提醒道:“这事儿若是被焦大哥知道,往后又怎敢亲近于你?!”
“那也要先有往后才成!”
探春此时却是一往无前,轻笑道:“何况我的志向,也未必就在什么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上。”
“你、你……”
瞧她说的这般轻巧,林黛玉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于是下意识推托道:“你何必让我知道,直接修书……”
说到一般猛地醒悟过来,连自己出门都要被搜身,何况是贾家人的书信?
当下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真不知你是何苦来哉,就算是受了王家的牵连,顶多也就是窝藏财货的罪名,你偏要堵上身家性命……”
“姐姐。”
探春打断了她的话,直视着林黛玉反问:“以焦大哥如今的权势地位,会娶一个犯官之女做平妻么?”
林黛玉沉默了,片刻之后无奈道:“罢罢罢,我只帮着传话,其余的一概不管也一概不理!”
“如此,便偏劳姐姐了。”
探春郑重的道了个万福,林黛玉忙偏身避开。
说实话,方才虽然被探春石破天惊的言语震住了,但这会儿她倒觉得胸中芥蒂消去不少,对探春杀掉贾赦的事情,似乎反倒没有原来那般在意了。
等姐妹两个并肩出了潇湘馆,就见王夫人正领着众人在门外闲谈。
黛玉、探春忙紧赶几步上前致歉,王夫人轻轻一荡云袖,不咸不淡的道:“你今儿是正主儿,自是要等你的——既然来了,那就走吧。”
于是众人这才转奔贾母院中。
一路无话。
等见了贾母,老太太便拉着林黛玉直抹眼泪,说是自她四岁起,拢共也只有大半年不在身边,不想如今又有分离。
林黛玉则是笑着宽慰,说老太太莫不是糊涂了,我不过是去云丫头那边儿住几日就回来,那里就谈得上‘分离’二字。
只是笑着笑着,她眼圈也不禁红了。
少了王熙凤这专业暖场的,婆孙两个眼见就要抱头痛哭起来,亏是探春主动圆场,李纨也跟着敲了敲边鼓,那边儿恰又奏报,说是史湘云和邢岫烟已经到了。
这回和上回又有不同,因涉及窝藏罪名,焦家的人也不便进来。
所以老太太便依依不舍,将黛玉送到了角门左近。
原是要送到大门口的,但众人怕她知道黛玉还要被搜身,再生出什么枝节来,所以王夫人便拿官差说事儿,极力劝住了她,只远远的目送林黛玉主仆走向角门。
彼时这附近早围了不少看热闹的。
他们原就羡慕嫉妒林黛玉能从府里脱身,如今却透着些幸灾乐祸。
至于早一步送来的行李,则是刚刚被胡乱装回了箱子、包袱里,打远一瞧就觉着凌乱。
黛玉方露出三分不喜,便听门房处有几个妇人扬声呼喝道:“小姐请往这边来。”
林黛玉知道是要在门房里搜身,眼角余光扫向四下里的看客,不自觉便咬紧了牙关。
她尚未往前,却见园子里管巡夜、门禁的秦杨氏,快步凑到了那几个妇人身前,拿袖子拢了什么递过去,又悄声耳语了几句。
那为首的妇人立刻眉开眼笑,嘴里道:“省得、省得,毕竟是贵人,千金之躯咱们怎敢冒犯?必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
林黛玉见状,只当是这府上有人交代的,想到如今这步田地,自己若是临时横生枝节,只会给荣国府带来更多的麻烦,便定了定神,目不斜视的走进了门房里。
紫鹃、雪雁几个也忙都紧随其后。
因临时得了好处,那几个妇人对待林黛玉时,果然存了三分小心,但轮到紫鹃雪雁几个时,却满是戏谑,手上没轻没重不说,言语间还颇多调侃。
直气的藕官暴跳如雷,若不是紫鹃拦着,只怕早与那些妇人打成一团了——这可不是夸张,原著里小戏子群殴赵姨娘就是这藕官挑的头,那时她还不是当事人,只是憋着气给好朋友芳官出头罢了。
林黛玉见此情景,又不禁红了眼圈。
她在荣国府虽也受过些明里暗里的刁难,还曾就此写出‘三百六十五日霜刀风剑严相逼’的词句,可被这般赤裸裸羞辱,却还是平生头一次。
主仆几个含着泪重又披挂整齐,便忙不迭的离开了此地。
等从角门出去的时候,虽未必阻拦,却也受了一干巡丁的无礼围观、品头论足。
林黛玉正觉羞辱,迎面就见史湘云并邢岫烟快步迎上前来。
黛玉主仆的姿色,就已经那守门的巡丁看的垂涎三尺,如今又见一群美人现身,直恨不能把两只眼睛变作十二只,再分成四面八方去瞧。
只是还不等他们品头论足,早有领队的压着嗓子呵斥道:“还特么看什么看!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了?!这可是工学祭酒焦大人的家眷!”
大多数巡丁闻言,便忙各自收敛了。
却也有少数混不吝的刺头,反唇相讥道:“头儿,他是工学的官儿,就算再得宠,又关咱们巡城司什么事儿?”
“是啊,他难道还能为这事儿,专门找衅咱们……”
“闭上你们那喷粪的嚼子!”
那领头的再次呵斥道:“谁说他管不着咱们,那陈垨陈御史就是他的人!”
这下子再没人敢抬头了。
陈垨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巡城司里也不得待见,但毕竟堂堂巡城御史,收拾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巡丁,还是手拿把攥的。
这些小插曲,紫鹃雪雁两个暗中都收在眼底,忍不住齐齐暗叹姑娘不智,若早应下兼祧,还能有三姑娘什么事儿?
现如今可倒好,便去了焦家也只是寄人篱下——堂堂官宦之后,总不能给焦大爷做妾吧?
至于林黛玉,她却是无暇关注这些,见史湘云两手往前伸,她也下示意抬手去接,不料史湘云陡然加速,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激动道:“真是苦了姐姐了!”
再看后面邢岫烟,也是直拿帕子抹眼泪。
显然她们都已经知道了,林黛玉方才在里间经历了些什么。
林黛玉眼眶一热,忍不住落下泪来,忙在史湘云肩头蹭去,又尽量轻快的笑道:“再苦也没我吃的药苦,何况托你的福,我这不是已经得脱苦海了吗?”
史湘云闻言破涕为笑,还待拉着林黛玉关切几句,邢岫烟在一旁解劝,说此地不是说话的所在,二人这才携手上了马车。
等在马车上坐定,左手边是活泼的云妹妹,右手边是成熟稳重的邢姐姐,林黛玉这才恍似从一场噩梦中惊醒过来,微摇臻首慨叹道:“不意竟有今日。”
“出来了就好!”
史湘云忙宽慰道:“我家虽不如园子里,但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呢,等姐姐歇够了,咱们就敞开了耍!”
邢岫烟则是默默翻出从家里带来的温补药剂——皆是林妹妹素日里用惯了的——盛了一小盅递给黛玉。
林黛玉捧着那补汤,只觉得从手上暖到心里,再加上史湘云在一旁叽叽喳喳畅想着日后的快乐生活,一时竟又仿佛回到了当初,刚搬进大观园时的无忧无虑。
可惜……
俱往矣。
想起贾探春的托付,她放下补汤,轻声问道:“焦大哥是在家中?”
“没,去衙门里当差了。”
史湘云随口答了,旋即又好奇道:“怎么,你找我们老爷有事儿?”
听到‘我们老爷’的称呼,林黛玉恍惚了一阵子,这才有了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姐妹,早已经嫁做人妇的实感。
然后她微微摇头道:“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老太太和太太交代,让我务必当面感谢一下你们家老爷。”
第六百四十章 焦焦:我不做人啦!
焦家的新宅,虽然比一般的两进院落宽了不少,但也还远没有奢侈到空出一大堆地方做客院的程度。
仅只是在东侧靠近内院的地方,腾出了一个小小的独立院落作为客房,论大小尚不足潇湘馆的三分之一。
故此,史湘云一边引着林黛玉往里走,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因是昨儿才临时起意,家中只有这小院是空着的,地方局促不说,里里外外也未曾收拾布置,慢待之处,还请林姐姐莫要怪罪。”
“别忘了,我当初在碧纱橱里蜗居了好几年呢。”
林黛玉不以为意的笑道:“这院子再小,难道还能小过那碧纱橱不成?”
顿了顿,又道:“再说了,潇湘馆虽好,却不免显得孤寂……”
话音未落,史湘云便两眼放光道:“姐姐也这么觉得?当初我一个人在蘅芜院时,瞧着那空荡荡的院子就心里发堵——对了,若是老爷不在我屋里过夜时,我干脆来找姐姐作伴好了!”
她嫁过来之后,其实一度曾想要找平儿或者邢岫烟联床夜话来着。
可不管再怎么亲如姐妹,毕竟是尊卑有别,不管是做太太的去姨娘屋里过夜,还是姨娘跑去太太屋里过夜,都有些不合规矩。
如今听林黛玉也说什么孤寂,倒正应了她的心思。
林黛玉见她一脸希冀的样子,也不由得莞尔,记得当初也正是因为薛家姐妹搬走,她们这两个陡然没了伴儿的人才渐渐亲近起来。
而再之前,因为贾宝玉的缘故,两人还时常针尖对麦芒来着……
“姐姐,到底好不好嘛!”
史湘云见她嘴角含笑怔怔无语,忍不住拉住她的袖子撒起娇来。
林黛玉这才回神儿,无奈道:“我还当你嫁了人,这古灵精怪的性子总该收敛些呢。”
正说着,外面呼呼啦啦又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平儿,再下面什么晴雯、香菱、绣橘、玉钏的,也都是熟面孔,最后面甚至还缀着两个小戏子,一进门就与藕官六目相对,互相陷进眼里都拔不出来了。
来了这许多帮手,装卸行李收拾屋子自是一气呵成。
眼见离着正午不远了,留了藕官并另外两个小戏子看家,史湘云这才带着林黛玉去见徐氏。
徐氏倒也没说什么,只当面客套了几句,又嘱咐史湘云中午好生招待黛玉,等晚上来旺和焦顺回来了,再一并举行家宴。
于是史湘云便在堂屋里摆开席面,邢岫烟、平儿作陪,四个人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别情,或唏嘘往日、或探寻今朝,就着两壶果酒,直从正午饮宴到了申时【下午三点】方罢。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林黛玉虽然只吃了几杯,但回到客院里却是昏昏沉沉睡了一个多时辰。
等迷迷糊糊醒过来,正不知今夕何夕、此地何地,就听有个熟悉的声音在细心的叮嘱紫鹃、雪雁,一桩桩一件件,柴米油盐无所不包。
听着那满是关怀的柔和嗓音,林黛玉只觉胸腔里又暖又酸,忍不住脱口唤了声:“娘?!”
这话一出口,她便自觉不对。
果然,闻声从外间进来的人实是邢岫烟。
林黛玉只觉面皮发烫,本来还想翻身坐起,这时却又缩了回去,直将大半张芙蓉粉面掩到了被子里,又弱弱的唤了声:“邢姐姐。”
羞怯之余,她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
“妹妹醒了。”
邢岫烟笑着问了声,见她缩在被子里没有要起床的意思,神色间也有些异样,便忙凑到近前坐到了床沿上,伏低身子探问道:“怎么了?莫不是在这边睡的有些不习惯?”
“没有,我就是方才睡迷糊了。”
林黛玉摇了摇头,红润的双颊因此挣脱了遮掩。
邢岫烟见状,忙到:“怎么脸上这么红?是不是累着了?还是……着了风?”
说到着了风,她便想起林黛玉出府时被搜身的事儿,面上不觉又多了三分怜惜,伸手在林黛玉额头试了试,确认黛玉的体温正常,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又道:“若是不舒服,就先别起了,我们老爷和太爷方才回来,听说你还没醒,便把家宴推到了明天晚上,说是让你先好生休息休息。”
“这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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