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眼见那桌上光锅盖大的梭子蟹,就已经上了两只,其它虾、参、鱿、鲍等物,也尽是后世罕见的大小。
他实在馋的紧了,忍不住抄起了象牙筷子,有些费力的夹住了蟹钳,原想着要用吃奶的力气才能扭下来。
谁知刚一较劲儿,那蟹钳就顺势脱落,且看似完整的钳子也从中间裂开了缝隙,露出空空如也的内在。
来顺愣了一下,才明白这螃蟹是早就处理好了的,于是用筷子在梭子蟹身上拨了几下,果然从中间翻起碗口大一块蟹壳。
就见里面的蟹膏满溢紧实,又隐约堆砌出些好看的纹路,雾腾腾的散着鲜香。
看那满当当的分量,就知道应该是好几只螃蟹的蟹膏蟹肉,全集中到了一处所致。
来顺正待夹些尝尝,身后忽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来管事不妨先将另外一只螃蟹也打开,瞧是分着吃合适,还是混着吃便宜。”
回头看时,却是四个系着围裙的厨娘,不知何时凑到了近前。
其中两个捧着托盘,上面摆满了各色的工具,料来应该都是剥壳用的。
不过庆鸿楼大厨料理过的海鲜,其实也用不着她们再加工了,故此并未上前伺候着,只是出声提醒而已。
来顺从善如流,立刻又挑开了另外一只大螃蟹,却见里面半点蟹膏蟹肉也无,却煨着一肚子颗粒饱满、泛着微绿光泽的米饭。
“这是新下来的碧梗米,因是暖棚里的出来的,比早稻都早了两个多月,只这一碗就比得上寻常几百斤大米呢。”
啧~
这哪是吃螃蟹?
分明就是在吞金啊!
只这里外两桌席面,再加上庆鸿楼大厨的挑费,少不得要几十上百两银子!
偏这一桌只有自己,里面也不过区区两个妇人,怕是大半都要被浪费掉。
原本来顺倒也不觉如何,可冷不丁想起自己日后必是要攻略钗黛的,就觉着这满桌白花花的银子和自己关系颇深。
为了少浪费些,他干脆捡着那一瞧就贵重的,甩开腮帮子撩起后槽牙,举案大嚼起来。
……
与此同时,隔壁耳室当中。
“哥哥还是不肯出面作陪么?”
薛宝钗听了莺儿的禀报,眉头微蹙一脸的无奈,有时候她真恨不能化作男儿身,也免得只能寄望于哥哥,又每每失望不已。
“他也不过是小管事罢了。”
莺儿见状,有些不忿的道:“太太赏饭已是天大的恩典,又何须再强求少爷过去作陪?”
自从发现香菱似乎和来顺有私情,她对这来管事的观感,就呈直线下跌的之势。
盖因莺儿见来顺生的面恶,难免有些以貌取人。
又曾听说来顺颇有些心机手段,偏香菱又最是纯真懵懂,故此猜测她必是被来顺给哄骗了!
而薛宝钗虽看出她有些小情绪,但也只当是替哥哥打抱不平。
故此解释道:“你有所不知,那来顺过些日子,就要出面执掌京城的轮胎铺子了,母亲原和我商量过,要让哥哥也去历练历练,所以今儿原想着先铺垫铺垫……”
“这、这怕是不妥吧?!”
没等薛宝钗把话说完,莺儿便已经失声惊呼起来。
在她想来,来顺与香菱有私情,薛蟠苦求香菱而不得,这两个撞在一处,岂不是天雷地火难以收拾?!
“有何不妥?”
薛宝钗这回却起了疑,纳闷的看着莺儿,等待她给出解释。
“这……”
莺儿支吾了片刻,这才磕磕绊绊的道:“咱家、咱家这么多铺子呢,何必非要去那轮胎铺子?一来少爷去了也做不得主,二来万一闹出什么乱子……”
“正因为国公府和舅舅都有参股,才不怕哥哥在那边儿胡闹。”
薛宝钗打断了她的絮叨,奇道:“你今儿是怎得了,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咱们素日里姐妹一般,难道还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这……我……”
莺儿心下也是两难。
因担心香菱受了哄骗,她也希望能借助宝钗之手挽救香菱,可又怕香菱已经失身于那来顺了。
届时恐怕非但救不得她,反要闹起一场轩然大波!
左右为难了许久,莺儿忽然屈膝跪倒在宝钗身前,哀求道:“求小姐莫要问了,容我把事情彻底弄清楚,再来向您禀报!”
宝钗隐隐觉察出了些什么,面上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叹息一声:“也罢,这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多了,倒也不差你这一桩。”
第七十七章 豪奴初体验
薛家摆下这等丰盛的宴席,薛姨妈又降尊纡贵亲自陪同,自然是有事相托。
其一是周瑞去后,期望来旺能萧规曹随,继续为薛家的生意保驾护航——当然,薛家也不会白让来旺出面,每次的辛苦费总少不了他的。
其二是薛蟠渐渐长大,却愈发的不受管束,薛姨妈担心他日后败光了家业,就想着先让他去轮胎铺子里历练历练。
其实这两件事儿,薛家直接找王熙凤或者王夫人商量,王熙凤也会直接铺排下来,届时来家自然无法拒绝。
而专程请了徐氏过来请托,倒是刻意抬举的意思。
薛家既然这般赏脸,徐氏又怎能不应承下来?
当即连连保证,必然不负姑太太所托。
但同时也打了预防针儿,言说表少爷毕竟是主子,若真使起蛮来,单凭来顺怕是遮拦不住。
“这你大可放心!”
薛姨妈忙道:“他最怕我那哥哥,铺子里既有王家的干股,文龙必不敢太过胡闹的。”
说罢了正事儿,薛姨妈原想着提点来顺几句,让他往后收敛性子,万不可再像监管会芳园那般,几乎将东府的男仆们得罪了个遍。
但想起儿子先前那无礼之举,已然落入了徐氏母子耳中,她就有些羞于启齿。
自家儿子还管束不善呢,又怎好意思对人家指指点点的?
故此再未多言,只等徐氏母子酒足饭饱,又亲自将她二人送出了大厅。
却说出了梨香院。
来顺自母亲那边儿,得知了薛家托付的事情,心下登时松了口气——他来之前,曾担心薛家会仗着旧情,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不过……
自家月初多半就要跟王熙凤摊牌了,届时那新铺子掌柜的差事,自然也要交卸给别人。
所以薛姨妈期望自己照管薛蟠,却怕是所托非人了。
……
此后数日,来顺便开始奔波于各处衙门,而也直到这时候,他也才终于体会到了‘豪奴’二字的真正含义。
前世里他跑手续时,西装革履的顶着个老板的名头,实则三孙子仿佛,带衔不带衔的都得礼敬几分。
现如今青衣小帽,摆明了是下等身份,可见官见商竟都高人一等,等闲胥吏在他面前,甚至是一口一个爷的称呼。
便七八品的地方官儿,也是满嘴‘来管事’的恭维着。
当然了,这主要也是因为他所面对的,都是基层的亲民官,又是恶贯满盈附郭京城之辈,若还在乎什么尊卑清浊,怕早就干不下去了。
不过礼敬归礼敬。
来顺主要充当的,其实还是吉祥物兼耳目的效用,并不能影响亲民官们做出的决定。
除了寒暄交际之外,但凡涉及民生经济的,来顺一概不发表任何意见,只需将各色言论记在心下,回去再整理成‘懒人包’,呈给赖大过目即可。
今儿也一样。
大兴县正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下,他坐在右首上席,捧着杯温茶怡然自得。
而位于左首的大兴县典史杨汉才,却正与阶下几个商户代表吵的不可开交。
“那奉公市本就狭窄,偏你们又经年累月的侵吞街道,那虚檐、批檐左右相连,几乎将整条街都遮住了!”
就听杨汉才慷慨陈词:“你们要用些好料也还罢了,竟是一水的干木板,连瓦片都舍不得铺几块,这一旦走了水,怕不是要火烧连营?!”
“大人,这话小人可就不敢苟同了。”那商户代表也是半点不怂,当即反驳道:“远的不说,打从今上登基以来,咱们街上可是太太平平的,从未有过什么水火之灾。”
“可不是么。”
另一人又接茬道:“今年互助会摊派的丁壮数目,比去年可又提高了三成,这昼夜不停的防火防盗,怎会任凭火势蔓延?”
奉公市最早,只是专为供奉宁荣二府所设,初时也没多大规模,所以街道也就相对狭小。
几十年下来,街上日渐繁杂,能建铺面的地方都已经盖满了,买卖家们为了增加收入,便开始侵吞街道。
初时不过是多盖二尺屋檐,好在门外摆下两张桌子,又或是展示用的摊位。
可随着天长日久,那批檐、虚檐、重檐就越接越长,几乎已经达到了遮天蔽日的程度。
见不到阳光倒也还罢了,主要是各种隐患层出不穷,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所以大兴县县衙,才会召开这次专项整治会议。
其实来顺也觉着,那奉公市的违章建筑,也确实应该该整顿一下了。
可这话他却没法说出口。
毕竟奉公市里的买卖,大多都和宁荣二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他的屁股原该坐在奸商们这头才对。
能闭口不言,就已经是客观中立了。
“果然是好茶。”
这时坐在公案后的县丞沈澹,笑吟吟的道:“到底是国公府,随便出手就是这等佳品。”
“我们二奶奶赏下的,自然错不了。”来顺也笑道:“不过也得懂得品鉴才成,似我这般牛嚼牡丹,反倒是糟践了——既然沈大人喜欢,改天我再给您带两盒过来。”
说着,他瞥了眼堂上舌战的双方,道:“反正看样子,今儿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现下双方已经把争论的焦点,从火灾转移到了天长日久不见阳光,容易滋生疫病上了。
可在场的商户代表们,又不用整日在店里坐堂,自己家里有的是太阳晒,又怎会在乎旁人如何?
沈澹闻言苦笑一声,摇头道:“就算能谈出来又如何?这事儿终归不是咱们能定下的。”
说着,他冲来顺微一拱手:“还请来管事回府后能痛陈利弊,毕竟那奉公市离着国公府不远,若真有什么……怕就要惊扰到贵人们了。”
“这是自然!”
来顺满口应了,心下却是不以为然。
这沈澹显然还是高看荣国府里那群虫豸了,有眼前的好处在,他们哪会在乎什么隐患?
更何况奉公市与国公府之间,还隔了一道高墙,真要烧起来,最多也就是宁荣巷……
呃~
等自己脱籍之后,还是尽快换个地方住吧!
果然不出来顺所料,又吵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双方依旧没能达成任何共识,只能在沈澹的主持下,约定好改日再论,然后就此不欢而散。
等出了县衙,众商户又把来顺围在当中,央着他回府之后,请求国公府出面为‘民’做主。
那为首的,还特意用袖子拢了二百两银票,塞到了来顺手里。
啧~
怪不得府里有权有势的管家,一个个全都富得流油呢,感情除了中饱私囊外,还有这等意外之财!
不过来顺略一犹豫,还是忍痛把银子退了回去——在成功袭爵之前,他可不想给府里留下丝毫把柄。
嗯……
好像也不是没留下把柄,但他管不住下面那一条,难道还管不住两只手么?
那为首的商户脸上一僵,正有些不知所措,就听来顺呵斥道:“做什么?府里才刚整饬完,你这莫不是想要害我?”
“小人怎敢!”
那商户急忙告罪:“小人只是见您为了我们,被那县丞勒索了许多珍贵好茶,所以才想补偿一下您的损失,绝没有旁的意思!”
亏他脑筋转的快,愣是把来顺的刻意结交,说成是县丞勒索。
“都省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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