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她抬头与焦顺对视了一眼,旋即又忙低下头:“我如今也绝不可能再回荣国府!”
“除此之外,这话还有藐视圣意的嫌疑。”
焦顺笑道:“所以荣国府一直压着消息没外传,偏不知怎么就让薛蟠听了去,然后……”
说着,他两手一摊:“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林黛玉没有再开口,拨弄着棋盒里的棋子,默默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
与此同时。
大观园怡红院内,探春正拉着李纨、王熙凤两个,商量过几天贾母寿诞的事儿,就见袭人从里间出来,欢喜道:“三姑娘、两位奶奶,你们快进去瞧瞧吧,二爷总算是认得人了!”
姑嫂几个闻言,忙跟着她进到了里间。
果然贾宝玉的目光不再是直勾勾呆愣愣的,而是随着三人的位置缓缓调整——当然了,比起正常人来,还是显得呆滞了些。
“哥哥可好些了?”
探春直接坐到了床头,又顺势帮贾宝玉掖了掖被角。
“好多了。”
贾宝玉勉强一笑,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掠过,又吃力的问:“太太呢?”
王熙凤接茬道:“太太过会儿要在藕香榭待客,所以才让我们替她守在这里。”
“待客?”
“也不是什么外客。”
王熙凤甩着帕子,啧啧赞叹:“就是后廊上五嫂的儿子芸哥儿,原先不过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跟着焦顺历练了两年,如今竟就出息了,成了什么五军都督府都事,与你一样,也是从七品呢!”
她话里话外多少带了些揶揄的味道。
但贾宝玉对于官职什么的,从来就没放在心里,当下只好奇的问:“就算芸哥儿做了官儿,也没必要让太太亲自招待他吧?”
这回王熙凤却不开口了。
一旁探春见状,便接过话题道:“哥哥可还记得,昨儿舅母也曾来过?”
“舅母?”
贾宝玉恍惚了一下,才想明白她说的是谁。
“王家那边儿的意思,是想趁舅舅受审之前,先与他见上一面——那贾芸得了焦大哥抬举,如今在五军都督府专管着军代表驻厂的事儿,京中多少不得志的中下级军官都想走他的门路,请他出面牵线搭桥,私下里见一面应该不难。”
贾宝玉这才恍然。
他只感慨了一句今非昔比,倒没太往心里去。
但这事儿在荣宁二府,乃至在整个贾氏一族之中,却不啻于一场大地震。
那后廊上的贾芸是什么人?
自幼丧父,跟着寡母饥一顿饱一顿的,全靠去荣国府打秋风度日,莫说是族人们没几个正眼瞧他的,连荣国府的管事奴才们也不拿他当个事儿。
偏就这么个一人,跟在焦大爷身边才两三年的功夫,不显山不露水的,竟就与宝二爷的品阶齐平了!
虽说贾芸是武职,远不如宝二爷的文职金贵,可你也得看他的起点在那儿啊!
因此王夫人要宴请贾芸的消息一出,荣宁二府尽皆轰动了,不少人跑到街口引颈相望,就为了验证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
“是真的、是真的!”
酉时二刻【下午五点半】,一个小厮从街口飞奔回宁国府,还不等进到客厅里,便大声嚷嚷起来。
客厅里。
贾蓉一跃而起,两眼放光的追问:“你可打听仔细了?”
那小厮仗着宠信卖乖道:“瞧爷这话说的,若不打听仔细了,小的哪敢回来禀报?”
然后又侧身指着外面道:“爷不信自己出去瞧瞧,那贾芸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被围的动弹不得,估计这会儿还在街上呢!”
贾蓉听了再无疑窦,命那小厮退下后,便亢奋的来回在屋里踱步。
那贾芸算个什么?
不过是娶了焦叔叔的义女,就得了如此抬举;而自己那可是要替焦叔叔养儿子的,凭此怎么不得混个一等一的好差事?!
说来贾蓉身上,其实也有个五品的龙禁尉军职,理论上还要高过贾芸三阶。
但且不说他这龙禁尉是虚职,就算是实职,也不过是个兵头将尾罢了,论权利论好处,哪里及得上手握军转干部分配大权的贾芸?
所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贾蓉也不由动了心思。
他原本让许氏去借X,只是担心芎哥儿未来仗着焦顺的权势,与自己争夺宁国府的家产罢了。
但现如今既然有机会能凭此获得更多的好处,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
许氏这不中用的,到如今莫说是怀上,连正经与焦叔叔亲近都没几回,这不上不下的,却让自己如何向焦叔叔开口央告?
想到这里,他就有意要去督促许氏一番。
正所谓勤能补拙,即便肚子不争气,多弄几回总能怀上的嘛!
但刚走出客厅,贾蓉就又踌躇起来。
那婆娘现如今本就对自己怀有怨念,若再逼得狠了,被她在焦叔叔面前吹起枕头风来,岂不是适得其反?
不行~
必须想个万全稳妥的才好。
可他素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这仓促间哪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一时不由感叹龟公难做、接盘不易。
……
与此同时。
荣国府东跨院内。
贾琏正独自借酒浇愁,刚刚将养好身子的昭儿,突然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自家二爷还在吃酒,他不由顿足道:“我的爷哎,不是说了么?二太太请您去藕香榭作陪,这眼见那芸二爷都已经……”
“呸~!”
贾琏狠狠啐了一口,打断了他的话,红着眼睛喝问:“他算哪门子二爷?!”
“瞧我这张笨嘴!”
昭儿忙反正给了自己两个耳帖子:“后廊上的芸哥儿已经到了大门口,二爷再不动身,只怕就要迟了!”
“迟了便迟了!”
贾琏不为所动,恨声道:“不过是仗着那狗奴才的势,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了?二爷若是乐意,反手就能碾死他!”
昭儿听出他明显已经有了醉意,不由得暗暗叫苦,正待再劝,酒杯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上来。
他勉强避开,就听贾琏呵斥道:“给我滚出去,再敢聒噪,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昭儿因为年纪大些,并非是他的拱股之臣,见状自然不敢再久留,只好苦着脸夺路而逃。
且不提他如何冥思苦想绞尽脑汁,在王夫人面前为贾琏遮掩。
却说贾琏骂走了昭儿,喘着粗气在桌边坐了片刻,又举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便开始指天誓日的咒骂。
上午的时候他原本还没怎么,偏王熙凤派人传话,说是昨儿已经给焦顺下了帖子,让他到时候千万‘好生款待’焦顺,莫要再耍旧主子的脾气。
这话落在别人耳中倒没什么,但听在他耳中,却分明就是王熙凤在公然挑衅,还特意点出了他旧主人的身份,借以赤裸裸的羞辱他!
“该死的娼妇!该死的狗奴才!”
他骂骂咧咧的拍着桌子,恨不能取了兵刃一剑捅死那奸夫Y妇,可到底是没那等勇气——除了不敢动手之外,更害怕刁奴骑主的事情一旦泄露出去,他琏二爷会沦为笑柄谈资。
而除了这个莽办法,他又实在没别的主意了。
说实话,他也曾想过干脆破罐子破摔,既然那泼妇去偷汉子,那自己也有样学样另寻乐处便是。
唉~
欲做这等活王八,又岂是一个难字了得?
第六百九十三章 又是一年寿诞【上】
一晃到了八月初三。
说是要大肆操办,但毕竟门外的巡城司官兵还没完全撤去,像以往那样连着办上几天颇有些不便。
因此这回就全都集中到了八月初三这日,为此还特意将大观园整个临时腾出来,充作待客之所。
一大早,披红挂绿的迎宾小厮们,便在荣府大门外八字排开,喜庆的爆竹声足响了两刻钟,将半条街铺满了大地红。
不过受邀宾客们的心情,却与这热闹喜庆的氛围正相反。
说实话,这回来之前不少人都经历了相当激烈的心理斗争:
你说来吧,这荣国府门前可还守着官兵呢!
且王子腾不日便要被押抵京城,这节骨眼上谁乐意跟他的案子牵扯上干系?
但你要说不来吧……
宫里贤德妃获准参政的事儿,如今谁人不知?
甭管有多少人在嘲讽她牝鸡司晨,人家这份影响力可是实打实的!
于是权衡到最后,有不少人都选择了折中的法子——来是肯定要来的,但怎么来,来多久,却是可以控制的变量。
于是这天上午,竟有一多半人临近中午才到,用罢寿宴又匆匆而去。
这是后话,且先不提。
与那些人不一样,焦顺可是一大早就到了,这次与他同行的还有史湘云——即便对老太太有所埋怨,但史湘云毕竟没有亲身经历过贾母的背弃,自然做不到像林黛玉那样再不相见。
为免路上颠簸动了胎气,焦顺特意给湘云准备了一顶四人抬的软轿。
等焦顺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从轿子里出来,迎宾的小厮刚要上前见礼,得了禀报的贾蓉、贾蔷两个便迎了出来——其实这次总揽迎宾差事的是贾琏,但贾琏又怎肯来迎焦顺?一听说是焦畅卿到了,早就找借口远远避开了。
不过贾蓉、贾蔷两个倒都热切的很。
尤其是贾蓉,两眼先是直勾勾的盯着焦顺,然后又悄悄打量史湘云似乎显怀,又似乎还没有显怀的肚子,直恨不能来个乾坤大挪移,把这孩子塞到许氏肚皮里才好。
“叔叔,老太太方才特意交代了。”
因他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所以便被贾蔷抢到了头里,只听他笑着招呼道:“让湘云姑姑来了,就直接去她那边儿——她老人家转把碧纱橱腾出来,就为了招待姑姑呢!”
“老太太有心了。”
史湘云护着肚子微微颔首,心中却不由想到了林黛玉。
因为林黛玉自小便是住在那碧纱橱里的。
而想到林黛玉,她又忍不住扫了眼身旁的丈夫,这些日子,焦顺每每散衙都要先去桃花巷坐坐,或是下棋、或是打球,期间林黛玉一次都没有再提起贾母的寿辰。
但唯其如此,夫妻两个才更能断定她心里头始终放不下。
为此,焦顺特意与湘云商量,希望她能设法托请惜春以老太太为模版画一张‘祝寿图’,等过后带给林黛玉观瞧,也算是聊以抚慰了。
进到府里之后,夫妻两个便暂时分道扬镳。
史湘云直接被带去了贾母院里,焦顺则跟着贾蓉、贾蔷往荣禧堂赶。
路上,贾蓉忍不住一语双关的埋怨:“叔叔也真是的,怎么搬去紫金街后就与我家生分起来了?真真三五个月也不见上门一遭,让小侄想亲近都没机会。”
顿了顿,又补了句:“尤其许氏最近新学了几样糕点,还想着请叔叔品鉴品鉴呢。”
他不说后面这句还好,说了之后整句话就可以概括为四个字:大爷,来玩。
嗯~
或许再加个‘常’字更贴切:大爷,常来玩!
焦顺一时弄不清楚他这热情到底是因何而来,故此只好泛泛的回了句:“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然后便加快脚步往荣禧堂里赶。
到了门前,贾政也适时的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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