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若是不相干的倒罢了,但在场的众人里有一半曾在荣国府里住过,亲眼见证了焦顺从无到有的崛起之路。
更有一些人,乃是当初薛姨妈从王家带来的老人儿,想起当初徐氏陪嫁时的情景,再看看现如今的气派,任谁不是感慨万千?
且不提外面的种种议论。
却说进到里间后,徐氏与宝钗又寒暄了几句,便顺手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翡翠镯子,笑道:“这镯子是今年夏天我过生日时,顺哥儿孝敬我的寿礼,我也不知有什么说道,但想来他也不敢糊弄老娘——如今权且给你做个压箱的物件,你可别嫌弃是我戴过的。”
那镯子大部分是碧绿色的,内里却有条淡白杂质贯穿其中,这原是极大的瑕疵,但妙就妙在那淡白杂质通体盘桓在镯子里,隐隐竟是一条头尾四爪俱全的云龙模样。
乍看不觉如何,越是细瞧越能领会其中神韵。
“这怎么成?!”
宝钗急忙推辞:“既是焦大哥送的寿礼,我怎么好……”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
徐氏不容置疑的硬塞进她手里,笑道:“他在工部当官儿,能缺这些东西?我给了你,明年正好再讨个新鲜的。”
宝钗还要推脱,她作势要恼。
宝钗便只得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徐氏又道:“你焦大哥也专门准备了件新奇的贺礼,说是要等你们成亲之后才能给你们——对了,他还特意交代,让你别把凤冠霞帔弄脏弄皱了,到时候还要用的。”
薛宝钗手捧着那镯子,心下五味杂陈,却是都顾不上好奇那新奇贺礼是什么了。
……
“这个东西叫照相机。”
特意布置好的黑屋子里,焦顺摆弄着一台外表精致实则笨重的机器,向好奇凑上来的贾环、贾琮、贾芸几个解释道:“提前布置好,就能把人或者物件的样子印到硬纸片上去。”
说着,又将两张照好的相片展示给众小。
这照相机也是最近东西方交流的结果之一,欧罗巴那边儿弄出了雏形,工部则是在此基础上,经焦顺‘画龙点睛’的指引将其进行了改进完善。
不过毕竟是仓促研发出来的,眼下还只能在专门的暗房里拍照。
贾环提着煤油灯,率先将相片抓到了自己手上,其余的几个只好探着头、踮着脚围在他左右观瞧,见相片上的东西果然与画作不同,更能反映出真实的情况,众小不由都是啧啧称奇。
贾蓉在一旁笑道:“叔叔真是能人所不能,等有机会,也千万帮小侄印上几张瞧瞧。”
他说着,心下却暗暗琢磨,若是能把焦叔叔和许氏的事情印在上面当做凭证,自己以后岂不就能高枕无忧了?
这般想着,他便开始认真向焦顺学习起了照相技术——要拍那样的画面,总不好假手于人。
暗房里‘其乐融融’,婚房那边儿,自老太太以下,众人也正围着多日未见的史湘云嘘寒问暖。
史湘云东一句西一句的答了不知多少问题,最后无奈道:“你们忒也不晓事,今儿是宝二哥大喜的日子,你们总围着我做什么?”
说着,她左顾右盼的好奇道:“宝二哥呢?方才还在,这会儿怎么不见了?”
“已经回怡红院了。”
王夫人忙道:“他这两日也没睡踏实,我怕他明一早精神不济,就让袭人带他回去早些安歇了。”
“这么早?”
史湘云颇有些遗憾的道:“我还想叫上兄弟姐妹们一起,请我们爷帮着拍个相片呢——你们是没瞧见,那照相机画出来的人跟活的一模一样,等以后再改进改进,四妹妹怕是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那更好。”
惜春淡淡一笑:“省得我应酬,误了清净。”
众人都知道她近来魔怔了,与宝玉堪称雌雄双痴,因此也都没同她计较。
不想这时候贾母突然沉下脸来骂道:“烂了舌头的小蹄子!宝玉这阵子五迷三道的,就是你给撺掇的,从今儿起你要再敢跟他胡说八道,瞧我不把你的腿给打折了!”
只这一声怒骂,婚房里顿时鸦雀无声。
惜春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然后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王夫人和邢氏对视了一眼,忙一个赔笑引逗着老太太转移注意力,一个拉着惜春到了外间宽慰。
史湘云方才也被吓了一跳,护着凸起的肚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凑到探春身边悄声问:“老太太这是……”
“自从那回晕倒后就糊涂了。”
探春无奈叹息道:“控制不住脾气,更管不住嘴,好的时候比以前还好,翻起脸来就跟老小孩似的。”
顿了顿,又不无幽怨的道:“所以太太才会急着让二哥哥成亲。”
史湘云默然,虽然早就听说老太太病得不轻,但方才瞧她笑盈盈的精气神十足,还当是已经大好了呢。
如果老太太真就……
也不知林姐姐那边儿,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第七百二十七章 再婚【上】
隆源六年十月二十五,宜婚嫁。
“前五后九,杀对家赔两门。”
焦顺嘴里吆喝着,先敛走对面贾蓉的押注,又添了些分给两旁的贾琏、贾芸,然后边洗牌边随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平时不说与赌毒不共戴天,但也是极少碰这些东西的,无奈今儿他是最尊贵的主宾,总不好表现的太不合群,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凑了一桌。
当然了,也不是说就没有更尊贵的宾客了,比如北静王水溶昨儿就曾来过,但入夜后这些人便都陆续离开了,留下来的的人当中,他焦某人是当仁不让的占了头把交椅。
“早着呢!”
贾琏难得手气好,一晚上赢了足有上千两银子,正乐得多捞一些贴补家用呢,故此一叠声的催促道:“赶紧发牌,到了时辰自然有人来通报!”
贾芸则是忙掏出怀表来扫了眼:“干爹,马上就寅正【早上四点】了。”
焦顺闻言笑道:“我昨儿不是给老太太她们拍了张照片么,估摸着也该洗好了。”
说着,拉过早早输光了零花钱,只能在一旁过眼瘾的贾环,拍着他的肩膀道:“让环哥儿替我顶一会儿,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他的。”
一句话,直喜的贾环两眼放光,不等贾琏几个答应,就抓起四张牌放在中间,边抛筛子边轻车熟路的嚷道:“开牌了开牌了,十一点庄家过三,芸哥儿这是你的,这是琏二哥的、蓉哥儿的……押了押了,庄家肥的很,不吃亏空,大压大有啰!”
焦顺见他一副老赌棍的架势,不由摇头失笑,又冲几个相熟的头面人物打了声招呼,便领着栓柱自顾自去了暗房里。
昨儿史湘云本想召集兄弟姐妹们合照一张,后来因宝玉提前回了怡红院,便改而劝老太太和贾政、王夫人、邢夫人合照了一张。
说是一张,其实为了保险起见足足照了二十多张。
毕竟这玩意儿焦顺也是初学乍练,再加上显影液的配方似乎还有些问题,导致冲洗的时间过长,且还存在相当高的瑕疵比例。
好在只要基数足够大,就一定能洗出大致满意的成品。
焦顺在暗房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等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接近卯时【早上五点】了。
随手扯住一个脚步匆匆两手空空,不知道究竟在忙什么的仆妇问了问,得知老太太已经醒了——贾政和王夫人也都是通宵达旦的支应着——于是便没再回偏厅,径自寻到了荣禧堂内。
贾母靠坐在罗汉床上,精神头明显不如昨儿,正絮絮叨叨的和王夫人说话,见焦顺从外面进来,立刻笑着招呼道:“顺哥儿也醒啦?昨儿云丫头睡的怎么样?”
“我陪着琏二哥他们推了一夜牌九。”
焦顺笑着道:“不过湘云的性子您老是最清楚不过了,天塌下来也能当被子盖,再说还有平儿从旁照顾呢。”
“瞧我这记性。”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脑门,一旁王夫人扫见焦顺手里拿着的东西,不由好奇道:“可是那相片印出来了?”
“印出来了,正想着请老太太过目呢。”
焦顺说着,双手将那相片送到了老太太眼前,又随口问了句:“宝玉呢?还没起呢?”
王夫人边侧头去看相片,边道:“按说早该起来了,两刻钟前我就让彩霞去催,也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给绊住了。”
说着,又命彩鸾去催。
贾母戴上眼镜仔细端详了一阵子,这才啧啧称奇道:“这真是稀罕物,虽还比不得水银镜里清楚,却也比画出来的逼真十倍百倍了!”
“水银镜是映的清楚,可却留不住以前的模样。”
探春在一旁笑道:“赶明儿给二哥哥和宝姐姐照一张,等以后老了儿孙满堂的时候,还能让孙儿辈瞧瞧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这个好、这个好!”
老太太闻言拍手道:“这是能留一辈子、甚至几辈子的东西,我看比什么贺礼都好,真是难为你有这个心了!”
王夫人、邢夫人也跟着大唱赞歌,连随后赶到的贾政,也不得不违心的夸了几句。
就在此时,一个仆妇悄默声进到了屋里,贴着墙绕至王夫人身后耳语了两声。
王夫人听完微微蹙眉,然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拉着贾政一起到了外面院里。
“太太、老爷!”
刚一出门,彩霞便满头大汗的迎了上来,颤声道:“二爷、二爷他出事了!”
“什么?!”
王夫人和贾政都是大吃一惊,王夫人连忙追问:“出什么事了?我不是让李嬷嬷和袭人、麝月,片刻不离身的跟着他吗?怎么还会出事?!”
彩霞道:“我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但临出门二爷突然说要如厕,然后……”
却说贾宝玉谎称要如厕,借机避开袭人几个的视线之后,便从怀里摸出了贴身收藏的一柄小剃刀。
这原是妙玉夹带在经书里裹挟来的,小是小了些,但却十分锋利,贾宝玉慌里慌张的揪着头发,贴着头皮就往后划拉,结果头发是掉了,头皮上也多了道血口子。
疼的他龇牙咧嘴不说,血水淌下来还糊了一脸。
再往后宝玉就不敢齐根儿剃了,只好薅着头发一缕缕的往下割。
结果时间一久,他又不耐烦起来,想着左右已经剃发明志了,剃一多半和全部剃掉又有什么区别?
于是干脆双掌合十,从茅厕里走了出来。
进去时还是翩翩公子,出来却成了个瘌痢头,只这一露面,就把对面提着灯笼的乳母、丫鬟、婆子们惊了个瞠目结舌!
贾宝玉见状还自我感觉良好,又略带得色的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四个字儿都没说全呢,对面噗通、噗通先就仰面栽倒了两个,一个是关心则乱的袭人,另一个则是宝玉的乳母李嬷嬷。
不过李嬷嬷倒下之后,就顿足捶胸的哭喊起来,而袭人则是彻底没了动静,把麝月唬的,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二、二爷!”
彩霞因是赵姨娘和贾环那一挂的,所以还勉强镇定些,颤声问:“您这是、这是……”
宝玉看麝月探完袭人的鼻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直到袭人并无大碍,立刻便又恢复了‘宝相庄严’的模样,合十道:“阿弥陀佛,以后便不再有什么宝玉了,有的只是贫僧了性。”
“这、这这这……”
眼见他连法号都取好了,彩霞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忽然调头就跑:“我这就去禀给太太知道!”
然后一溜儿邪风的到了荣禧堂这边。
听彩霞说完,王夫人也险些背过气去,贾政则是勃然大怒,连声怒骂孽子、逆子、小畜生,又吩咐取家法来,扬言要大义灭亲。
闹出如此动静,里面自然也有所觉察。
于是探春忙拉上焦顺一起出来询问究竟,待得知贾宝玉干的傻事,不由顿足道:“二哥哥怎么能如此胡闹,这要是传出去还了得?!”
旋即却又宽慰王夫人和贾政:“父亲母亲且先不要着急,咱们过去瞧瞧,也或许还有补救的法子呢!”
听到‘补救’二字,王夫人总算是不哭了,急急忙忙就要往院外走,却听贾政还在那里催促下人去拿家法,一赌气回头指着里面道:“你嚷、你使劲儿嚷,干脆把老太太也喊出来,让她老人家看着你动家法!”
“你!”
贾政咬牙切齿,半晌扼腕叹道:“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慈母出败儿啊!”
王夫人冷哼一声,却是再不理会他,径自带着探春、焦顺急往怡红院赶。
等他们赶到怡红院的时候,就见顶着个癞痢头的贾宝玉盘腿坐在罗汉床上,旁边袭人则正与素来不睦的李嬷嬷抱头痛哭。
原本以袭人的心计城府,也不至于会如此失态,但无奈她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给宝玉做姨娘,如今却落得如此结局,一时不免万念俱空。
王夫人看到儿子那丑怪的造型,当下捂住心窝面露痛苦之色,也亏得焦顺和探春一左一右扶住,又是捋后背又是抚前襟的,好容易才让她缓过来。
“孽障……”
不过即便如此,她言语间也透着病态的虚弱:“你、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
“阿弥陀佛~”
贾宝玉虽见母亲情况不对,但箭在弦上也顾不得许多了,硬着头皮口诵佛号道:“贫僧……”
“贫你个头啊!”
焦顺一巴掌拍在他脑壳上,当场就飚了满手的血和碎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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