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等目送儿子儿媳骑着三轮扬长而去,徐氏无奈的叹了口气,嘟囔道:“这兔崽子,也不知又在弄什么鬼。”
这时来旺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笑着宽慰道:“你管那么多呢,如今他也大了,眼见马上就是堂堂四品命官,该怎么不该怎么,自有他的道理。”
徐氏一瞪眼:“哼~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难道我还管不得了?”
旋即又松了口:“再说我不是也没硬拦着吗?”
且不提老两口如何斗嘴。
却说焦顺沿途优哉游哉,半是赶路半是带着湘云穿街过巷的赏景观人,等到了桃花巷,已是临近傍晚时分。
因是昨儿就说好了的,林黛玉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意外,但却没想到湘云也跟着来了,一时不觉便有些做贼心虚式的尴尬。
好在史湘云的亲热态度,很快冲淡了她心头的异样,没多会儿功夫,姐妹两个便粘到了一处。
焦顺趁机拉着邢岫烟,在外间亲近了一番。
等用完了晚饭之后,他这才将准备好的东西一一取出,让林黛玉试着装扮。
首先是内增高的靴子,也亏是十月底,不然就有再高超的手艺,也难做到天衣无缝——林妹妹踩上去,登时就从娇小可人变成了亭亭玉立。
当然了,走起路来难免有些别扭,不过这一来正好破坏了林妹妹那招牌一般,扶柳随风婷婷袅袅的姿态。
接下来就是臀部、胸部、肩部的补强,这平地起高楼,前凸后翘、削肩变平肩,但从身段上便再瞧不出林妹妹的踪影了。
接下来是五官,焦顺直接给她把眉毛扩粗了一圈,大致比着探春那两条眉毛来的,无形中便给林妹妹添了三分英气。
等盘好了妇人的发型再把面纱戴上,便连亲眼看着她变装的史湘云,也不禁围着她啧啧称奇。
“这还不算完。”
焦顺在她光洁如玉的小脸上掐了一把,道:“别忘了宝玉惯会闻香识人,你今儿晚上先泡个药浴,明儿临出门再泡一回——再就是望闻问切那一套,不用来真的,但起码要像是那么一回事。”
“这个不难。”
林黛玉边对着镜子打量那陌生的形象,边道:“我自小瞧了无数大夫,学总还是能学出来的。”
焦顺又嘱咐:“那也要试着演练演练,有不对的地方,就赶紧向对面那两位老先生请教。”
焦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林黛玉和史湘云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出手推着他往外走:“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晚上自会演练,就不劳老爷费心了。”
焦顺顺势往外走,却又特意叮咛道:“晚上说什么都行,但不能聊老太太的事儿,她这个月份经不起太大的情绪波动——你也一样,这阵子因为心思重都瘦了不少,反正明儿就能见到了,今儿先好生养精蓄锐。”
林黛玉和湘云各自应了,他这才带着邢岫烟转去了西屋。
他走之后,林黛玉便半真半假的抱怨:“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连咱们说什么也要管。”
史湘云咯咯一笑,反手往她那身前那伪物上掐了一把,道:“我倒觉得老爷管的好,若不然怎么能把姐姐养的这般丰腴?”
“呸,你还好意思说我!”
林黛玉作势去拍史湘云的肚子,落下时却成了轻轻的抚摸,同时忍不住叹道:“万没想到,咱们两个会……”
不等史湘云回话,她又连声催促:“快坐下、坐下,本神医好生给你诊治诊治,看是龙凤胎,还是两个儿子!”
第七百四十章 大朝会
转过天到了隆源六年的十一月初一。
虽是大朝会,但是为了照顾皇帝的身体状况,早朝的时间非但没有提前,反而挪到了辰正【早上八点】。
因此焦顺一早起来不慌不忙,甚至还抽空与雪雁调笑了几句,把个小丫头欢喜的两眼放光,直冲紫鹃龇牙。
与史湘云约定好了,等下午散衙后再一起回家,焦顺便坐着老徐租来的马车赶奔午门。
到达午门外时也才刚过辰时,那广场上却早已经停满了马车、轿子,数百名五品及五品以下的官员,正三五成群的聚集在皇城脚下背风的所在。
至于四品以上的朝官,则是被准许提前进入宫内,在金水桥前等候大朝会正式开始。
这说来是殊荣,但金水桥前四处透风、管束又严,其实还不如在宫门外等着自在呢。
所以焦顺本来想着随便找个地方猫一会儿的,谁曾想宫里专门安排了人,一落地就把他往宫门里引,为此也不知招来了多少人的羡慕嫉妒。
好在焦顺如芒在背惯了,完全没有把这些人当一回事。
等到了宫内,人数明显少了一个量级,入眼所见,多半都是耳熟能详的当朝大员,其中最为显眼的,自然便是最前面的三位阁老了。
因还不到列队的时候,三人呈一个松散的品字形,不过仔细看的话,其实是个非等边三角形,次辅贺阁老与武英殿大学士徐阁老之间,明显要靠的更近一些。
焦顺的目光着重在王哲王阁老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等过了今天的大朝会,两人也算是‘同衙为官’了,就不知这王阁老上回栽了跟头之后,会变得有所收敛,还是妄图扳回一局。
不过无所谓了,他如今在内阁备受排挤,创立的新儒学派又已经成了笑谈,连本乡本土的官员都改投他人门下了,就算是不甘心想要扳回一局,焦顺也不惧他。
原本队伍末尾的几位官员,正在交头接耳的议论着,见焦顺凑上来,立刻偃旗息鼓再无半点动静。
焦顺倒也乐得清静,干脆闭目养神,开小差琢磨起了黛玉入荣府的事情。
反正今儿这场朝会就是走个过场,宣布一下詹事府的官员任命,以及册立储君的准确时间,并不需要他从中做些什么,他自然乐得轻松。
就这般,眼见旭日初升,几个年轻力壮的太监在金水桥头甩动净鞭为号,官员们立刻按照官职尊卑排列成了四路纵队——当然了,最前面依旧是品字形排开的三位阁老。
等四品以上的官员们排列整齐,外面那些五品以下的才陆陆续续被放进来,默默排到了焦顺这个准四品的身后。
大概是为了照顾皇帝的身体状况,升朝前的惯例仪式统统简化取消,没等多一会儿,随着戴权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百官队伍便熙熙攘攘跨过金水桥,往太和殿行去。
不过真正能进入殿内的,也直是那些四品以上的朝官,大多数官员则列队于殿门外,等着宦官们流水也似的往外传递消息。
当然了,如果有要事禀报想在大朝会上禀报,下级官员此时也可以主动提出,至于召见与否,那就是皇帝说了算了。
毫无意外的,焦顺又被特意点名进入殿内,站到了最末尾的位置。
此时隆源帝早已经端坐在龙椅上了,远远瞧着身形板正不怒自威,让许多朝臣都为此吃了一惊,暗道不是说皇帝最近病情加重了么,怎么瞧着倒像是比前几个月还精神了?
其实说穿了也简单,不过是学了焦顺当初变的浮空术戏法,在黄袍里偷偷加了些支撑。
说实话,成功借助外物坐直身形后,皇帝单论外表的威慑力,比以前还强了不止十倍——那半边因瘫痪而扭曲狰狞的面孔,搭配死鱼泛白一样渗人的眼睛,一般人对上还真就扛不住。
却说隆源帝一只眼睛扫过群臣,然后又冲着戴权微微颔首,戴权立刻趋前半步,开门见山的宣读起了詹事府的人事任命。
名单上头一个提及的,自然便是王哲王阁老了。
这个任命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传扬出去了,在场众人都不意外,但有几位言官却瞬间摆出了‘战斗姿态’,显然是想等戴权宣读完,便对这项任命提出异议。
这倒并不出乎焦顺的预料,谁让王阁老失了势,又被认定是儒家的叛徒呢?今儿若不经一场唇枪舌战,哪那么容易让他兼领詹事府?
这也是焦顺推荐他的用意之一,有王阁老这个叛徒在前面顶着,他这个少詹事无形中就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之外的情况,却在这一刻突然发生了!
就只见王阁老越众而出,二话不说直接冲着御座上翻身跪倒。
众朝臣见状不由尽皆愕然。
这怎么直接就跪下了?即便是想要履新,也没这么急的吧?
众人正疑惑不解之际,就听王哲仰起头向上拱手道:“陛下,臣恐难当大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择德高望重之人充任此职。”
这下众人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来人所众知,今儿大朝会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偏怎么王阁老不按套路出牌?
要知道东宫詹事虽只是三品,又系兼任官职,但那可是潜邸从龙之首,基本上兼任了这个官职,就等同于是在内阁当中预定了一个席位——王阁老如今正愁位置不稳,这个任命按说刚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被人争还么争不过来呢,谁成想他竟然还想推掉?
这葫芦里到底是买的什么药?
此时隆源帝居高临下的盯着王哲,独眼中满是愠怒之色,在他看来,王哲早不辞晚不辞,偏在大朝会上推拒,分明就是给自己难堪。
他一时只觉左半边脑仁突突乱跳,直跳的太阳穴又痒又疼,下意识想要抓挠,又强行忍了下来,一字一句的扬声道:“王阁老何出此言?”
原本下边还有更多严厉的质问,但说完这简短一句,他就疼的再说下去了。
王哲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下文,这才又朗声道:“臣创立新儒学派,乃是为了存续圣人之学,不使纲常倒悬社稷蒙难,绝非出自私心作祟——然如今新儒几成笑谈,臣又有何面目苟存于朝堂之上?”
说着,他缓缓摘掉头上仿明雁翅官帽,放到身旁:“臣,奏请乞骸骨,望陛下垂怜恩准。”
这话一出,顿时惹得殿内哗然一片!
任谁也没想到王哲会在大朝会上来这么一出!
连与他最为敌对的徐辅仁,此时也有些茫然无措,心道莫非王哲创立新儒,真的不是为了争名夺利,而是一心为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你……”
御阶上,隆源帝下意识就想拍案而起,但还不没等起身,颈子就被黄袍下面的‘外骨骼’给扯住了,压根动弹不得。
他由是愈发恼怒,咬牙切齿的正待开口,左脑陡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痛,直疼的他眼前发黑,再也忍耐不住,抬起手来胡乱抓挠左半边额头。
因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还都集中在徐阁老身上,再加上皇帝依旧坐的笔直,一时倒没几个人发现隆源帝的异状。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站在皇帝侧前方的戴权。
“臣以为~”
这时队伍末尾的焦顺越众而出,朗声道:“兹事体大,不宜妄作决断,圣上当暂缓朝会仔细斟酌!”
众人一听这话又是莫名其妙。
你说不宜当场做出决定,需要仔细斟酌倒没什么,可怎么还来个暂缓朝会?这朝会才开了不到一刻钟好不好?
不过这时戴权在小宦官的提醒下,也已经发现了皇帝的不妥,当下忙就坡下驴道:“陛下有旨,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说着,就连声催促朝臣们离开。
这一来,又有不少人瞧出异样来,于是带头往殿外走,众人有样学样,不多时大殿内就散了个干净。
“陛下?!”
戴权这时才忙扑到皇帝身边,却见皇帝左边额头又已经被抓的鲜血淋漓,他忙控制住皇帝仅剩的右手,仓惶呼喊道:“太医、太医,快传太医!”
早就在殿后等待的数名太医立刻窜将出来,紧接着是皇后和吴贵妃、贤德妃、容妃等人。
见太医门已经将皇帝围的水泄不通,皇后就没往前凑,转头问戴权道:“怎么回事?这才一刻钟不到,陛下怎么突然就发病了?”
“都是那王阁老闹的!”
戴权气急道:“早不说晚不说,偏要在大朝会上辞官乞骸骨,这不是打……陛下一时急火攻心然后就——多亏了焦大人应变及时,主动提请暂缓朝会,这才没在朝臣们面前失了威仪。”
皇后闻言暗叹一声,心道就算暂时保住了颜面,事后那些朝臣难道还想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儿?
不过朝堂内外早有传闻猜测,如今也不过是做实了皇帝的病情,倒也不至于再闹的人心浮动——只是皇帝这一病倒,五日后的立储大典该如何是好?
这时就听皇帝长出了一口恶气,愤然骂道:“老贼安敢如此?!”
皇后以为他的情况好转,松了一口气连忙凑了上去,却见皇帝骂完之后独眼一翻,竟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陛下、陛下?!”
皇后呼唤几声见没有效果,便转头问为首的太医院正:“陛下的病情如何了?几时能够醒转?”
那院正满头冷汗,答非所问道:“陛下现如今不便移动,需得在此临时搭建一处避风的棚子,等到陛下情况好转之后,再行转到乾清宫中休养。”
这话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也侧面说明了皇帝只怕不会很快就醒过来,若不然也没必要搭棚子挡风了。
皇后忙命戴权赶紧在四面挂起帷幔,这时吴贵妃凑到近前,先是暗藏嫌弃的看了眼皇帝,然后悄声道:“姐姐,这不会误了初五的册立大典吧?”
这话哪能明着问?
皇后白了她一眼,悄声呵斥道:“急什么,还是先顾眼前吧!”
吴贵妃难得脑筋一转,又提议道:“那要不把焦畅卿找来,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在她看来,焦顺除了是皇帝的亲信,更是自家儿子未来的铁杆班底,再册立大典的事情上肯定会帮着自己说话。
皇后听了也有三分意动,旋即将目光转向了贤德妃。
贾元春原本保持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行事标准,但焦顺与她娘家关系紧密,甚或再过不久就要成为她的妹夫了,她自然不好袖手旁观。
因此略一犹豫,还是冲皇后摇头道:“此时单独宣他一人觐见,怕是有些不妥。”
皇后一想也是,万一这就是皇帝的弥留之际,单独把焦顺找来,只会让他越发变成众矢之的,且做出这一决定的自己,事后也很可能要担些骂名。
遂转而道:“先将此事禀明太上皇与太后吧。”
吴贵妃对于贾元春否决自己的提议,颇有些三分不喜,但想到眼下太上皇和太后也都繇皇子十分亲近,便也一叠声的附和起来。
太上皇和太后得知此事,也都先后赶到太和殿探视。
就这么乱纷纷的,直到下午隆源帝才又清醒过来,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繇皇子身上。
“你放心吧。”
太上皇虽然看不到,但听夏守忠提醒说皇帝醒了,便拉着孙子的手道“有朕在,绝不会让繇哥儿受人欺辱。”
这本是隆源帝希望的,但听到太上皇这么说,他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心中的不甘反而愈发高涨,半晌哑着嗓子挤出一句:“悠悠苍天何薄于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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