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说完,又黯然的垂下了头。
即便对仕途不上心,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殊为难得,平常人碰上一件半件就够吹嘘半辈子的了,更何况三妹妹还是个女子。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比这这差一些的际遇,只怕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帮宝姐姐争取到,也能难怪她会心理失衡追悔莫及。
麝月见他重又变得失落起来,虽不知自己那里说错了,但也连忙收住了话头。
但一旁芳官可没这眼力劲儿,见麝月突然不说了,便忙抢着接茬道:“何止,焦大爷还特意从贾雨村那里,赎回了金陵老家的祭田,连同两万两银子一起送了过来……”
正说着,麝月在旁边扯了她一把,悄声呵斥道:“别说了,兹显着你长了一张嘴?”
冷不丁被呵斥,芳官有些不高兴回了个白眼,心道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怎么到我这儿我一开口就成犯错了?就算如今这怡红院是你麝月说了算,也没有这么霸道的!
这时贾宝玉疑惑道:“金陵老家的祭田是怎么一回事?”
芳官丢给麝月一个眼神,表示这是二爷要问的,可不是我要说的,然后又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最后感慨道:“如今这府上但凡是女子,尤其是年轻女子,哪个不羡慕三姑娘的际遇?”
这绝不是在夸大其词,原本还有人觉得,堂堂荣国府千金,跑去给人做兼祧有辱门风,但现在这话早已经没人再说了,甚至于及时改换门庭,有望跟着三姑娘嫁到焦家的袭人,都成了绝大多数丫鬟艳羡的对象。
当然了,她们心里头有多艳羡,嘴上就对袭人有多鄙弃——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莺儿了。
宝玉听完又是一番五味杂陈。
焦大哥现如今位高权重,却依旧肯为三妹妹下这么多心思,且还乐于给三妹妹一展所长的机会,也难怪的人人艳羡。
反观自己……
宝姐姐悔恨不该错过焦大哥,嫁给自己这个无能不肖的纨绔,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麝月看到他的情绪愈发低落,忍不住又瞪了芳官一眼,然后道:“二爷一路上舟车劳顿,要不要先洗个澡换一身衣裳?”
她这一说,宝玉顿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
王夫人写给贾政的信,是上个月十八发出去的,月底就送到了金陵府。
贾政看罢忧心不已,可又碍于孝道不能立刻回京,于是就让宝玉昼夜兼程赶了回来,这半个月在路上风尘仆仆,也确实是遭了些罪。
于是他起身向里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随口问了句:“对了,袭人呢?怎么没见她在家?”
结果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沉默。
等他走进里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麝月和芳官都低着头,似乎生怕被他瞧出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
宝玉想到了临行前的事情,于是脱口问道:“她是不是被太太送去庙里了?!”
麝月和芳官齐齐摇头。
“那她是去哪儿了?”
“这个……”
麝月支吾半晌,转头看向芳官。
芳官倒是比她有担当的多,当下答道:“其实二爷前脚一走,袭人姐姐就转到三姑娘屋里去了。”
“去三妹妹那儿了?”
贾宝玉倒没多想,只当是探春在帮忙照应袭人,由衷感慨道:“到底是三妹妹,这时候也就她敢站出来护着袭人了。”
听了这话,麝月和芳官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宝玉却未曾留意到这些,想到这些日子袭人不在身边的别扭,忍不住道:“你们先准备热水,我去把袭人喊回来再洗不迟!”
说着,风也是的冲了出去。
“二爷、二爷!”
麝月也忙追了出去,沿途其实有好几次能拦下宝玉,把话说清楚的,但她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最后还是前后脚跟着宝玉来到了秋爽斋。
小丫鬟见了宝玉倒也并不奇怪,毕竟方才芳官等人就曾来这边找过他,只脆生道:“二爷要找我们姑娘的话,只怕要去东跨院那边儿——琏二奶奶上午刚生了位公子,我们姑娘和四姑娘都在那边儿呢。”
“凤姐姐生了?那我一会儿也去瞧瞧!”
宝玉说着,边探头往里张望,边打探道:“袭人呢,她也在东跨院吗?”
“没,袭人姐姐在家呢。”
那小丫鬟迟疑道:“要不我喊她出来见您?”
“不用了,我自己……”
宝玉刚想说自己进去找,那小丫鬟早丢下扫帚冲进了西厢房。
宝玉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在院里等着。
可他焦急的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却是那小丫鬟的传话:“二爷不用等了,袭人姐姐说让你忘了她,全当她早就被送去庙里当尼姑了。”
“这是什么意思?袭人、袭人、袭人?!”
宝玉顿时就急了,跳着脚就要往里冲。
麝月急忙拉住了他,黯然道:“二爷临走时是不是曾说过,让袭人姐姐尽管去当姑子?这话却是把袭人姐姐的心给伤透了,后来、后来……”
“后来怎得?”
“后来三姑娘这边缺个陪嫁的大丫鬟,袭人姐姐就主动转到了这边儿。”
贾宝玉闻言当真如遭雷击,原来连袭人也想要嫁去焦家的吗?!
他身子一晃,捂着额头痛苦道:“我、我是说过这话不假,可、可当几个月尼姑又能怎得?我不是还说过会去找她的吗?”
麝月没有答话,宝玉觉得当尼姑挺好,但别人可不会这么认为。
宝玉最后看了一眼西厢房,见袭人依旧闭门不出,便耷拉着脑袋红着眼睛,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嘴里不住念叨着:“是了、是了,似我这样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废物,怎么能和焦大哥比?怎么配和焦大哥比?”
出了秋爽斋,他依旧碎碎念着,脚下更是颠三倒四,就好像刚喝了假酒一样。
麝月在一旁提心吊胆,好容易回了怡红院里,见大夫已经请来了,忙扶着宝玉到里间躺下诊治。
那大夫说是伤心过度痰迷心窍,给扎了几针又开了几味药材,吩咐让宝玉不要再操心费神,最好能清静无为一段时日。
麝月心道袭人在时,还管不住他呢,何况是自己来当家做主?
于是将宝玉交由芳官照料,风风火火的赶到了清堂茅舍,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禀给了王夫人。
虽然不似从前那样将宝玉当成眼珠子疼,但听说宝玉又急火攻心痰迷心窍,王夫人还是忍不住哭天抹泪,拉着薛姨妈前往探视。
也不知是路上太累,还是大夫给扎的那几针有镇定效果,彼时宝玉已经睡了过去,王夫人给他掖了掖被角,又忍不住追问了一遍医嘱。
当听到清静无为四个字的时候,她沉默下来若有所思。
一旁薛姨妈见宝玉睡梦中依旧眼角含泪,顿时又被触动动了恻隐之心,唉声叹气的表示若早知道宝玉在门外,自己绝不会说出那番话来。
王夫人摇头:“就算你不说,难道这事儿就能一直拖下去不成?”
说着,又起身郑重道:“我方才突然生出一个想法,也不知成不成。”
“什么想法?”
薛姨妈好奇追问。
王夫人却又卖起了关子:“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咱们先另寻个清净去处再说吧。”
第八百二十五章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梨香院附近的一座假山上。
王夫人命几个丫鬟仆妇各自守住路口,领着薛姨妈拾阶而上,来到了山顶的凉亭里。
用帕子各自擦出一块条凳,姐妹两个相对而坐。
见王夫人欲言又止,薛姨妈不由连声催促:“这都什么时候了,姐姐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那肯定是有的,比如主动将宝钗推给焦顺这事儿,王夫人就打死也不敢让薛姨妈知道。
也正因如此,她才一直拖着不愿意让宝玉宝钗和离——宝钗如今在荣国府里,同薛姨妈最多偶尔见上一面,将事情泄露出去的几率还不大,倘若是和离回了娘家,成日介与薛姨妈待在一处,谁敢保证她能严守这个秘密?
一旦此事爆发出来,且不说姐妹两个必然反目成仇,只怕焦顺受了牵连,也要怨上自己个始作俑者了。
她想方设法拖延时间,就是想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结果却一直苦思无果,直到刚刚探视宝玉时,才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但事到如今,再怎么荒唐的办法也比没有办法要好!
深吸了一口气,王夫人正色道:“和离的事儿,其实我已经考虑了许久,说实话,要没有先皇指亲这件事儿,我早答应她了,可问题是,就算再怎么低调,先皇指亲的事情始终在头上悬着。”
“即便宫里头不会追究,只怕也没有那个正经人家会冒这个风险——敢冒这个风险的,就怕不是奔着人来的!若是不想再所托非人,到最后宝丫头恐怕只能在家里孤苦终老了。”
薛姨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听说宝钗要和离的时候,她头一个念头也是想要劝阻。
可是……
“可不和离又能怎得?”
她无奈叹气道:“宝玉听了咱们的议论,只怕两人往后更是覆水难收了。”
想到莺儿的建议,薛姨妈嘴唇微微颤了几颤,最终却还是没有张这个嘴,倒不是因为她自己和焦顺的关系,主要是不忍心坏了探春的姻缘。
这时就听王夫人一咬牙道:“那就干脆别收!”
薛姨妈闻言一愣,莫名其妙道:“什么意思?”
就听王夫人一字一句的道:“大夫不是让宝玉修身养性清静无为吗?他自己本来就被那些道理禅机迷了心窍,索性咱们就成全了他,由着他去寺庙道观修行——东府有个贾敬,我们西府再出个宝玉,也算不得什么!”
她先前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那都是赌气,现在听着却像是真的。
薛姨妈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姐姐:“你、你当真舍得?”
“我就不舍得,他难道就能消停了?”
王夫人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因帕子脏了,只好拿袖子去擦,可却是越擦越多:“他贯是个不省心的,这才刚一回来,就又险些死过去,真要是让他待在家里,只怕我早晚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薛姨妈见状,也唉声叹气的跟着掉了几滴金豆子,不过等到心境逐渐平复下来,才渐渐觉察出了问题所在。
于是忍不住质疑道:“可就算是宝玉出了家,宝钗一个人在你们府上,最后还不是要孤苦终老?”
王夫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图穷匕见:“那要是让宝玉出家的同时,再设法给宝钗一个依靠呢?”
薛姨妈一时没听懂,什么叫先让宝玉出家,然后再给宝玉一个依靠。
“咱们女人靠的是什么?”
好在王夫人也没有要打哑谜的意思,紧接着便道:“要么嫁得好,要么母凭子贵!”
“你是说,让宝钗先给宝玉生个儿子?”
这是薛姨妈原本的想法,但在了解了宝钗的追悔,又误打误撞让宝玉听到之后,她这个想法不说是荡然无存,起码也已经摇摇欲坠。
现在王夫人也提出这话,她不由为难道:“可眼下宝钗一心想要和离,宝玉又才刚……怕是没那么容易——况且大夫不是说,要让宝玉修身养性吗?”
王夫人满面苦涩,如果可以的话,她自然也希望宝钗能怀上宝玉的孩子,延续儿子的血脉。
可问题是打从把宝钗推给焦顺起,她就没可能也没资格再撮合两人了,否则宝钗一旦恼了,把事情捅破——哪怕只是告诉薛姨妈一个人,也会带来无法承受的后果。
所以……
“也未必就一定要是宝玉的。”
“你说什么?!”
薛姨妈下意识站了起来,震惊无比的看向王夫人,让儿媳妇怀上别人的孩子,这、这这这真的是一个做婆婆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哪个当婆婆的能忍受这样的事?!
“你先不要激动。”
王夫人抬手虚压,示意薛姨妈稍安勿躁,然后无奈道:“宝钗一心想要和离,又岂肯再为宝玉怀孕生子?再说宝玉这身子骨,只怕暂时也经不起折腾了。”
“可、可是……”
薛姨妈脑袋里乱的一锅粥仿佛,她是万没想到,王夫人会主动提出这种办法,结巴了半天,才勉强想到了一个反驳的理由:“宝钗怎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
“别人她自然不愿意。”
王夫人盯着薛姨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要是她朝思暮想的人呢?”
“朝思暮想的人?”
薛姨妈的表情先是惊讶,继而骇然,最后腾一下子跳江连起来,胡乱挥动着双臂激动道:“姐姐怎么也说这样的胡话?!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和畅卿……再说你不是也和他……”
莺儿想让宝钗顶替探春,虽然荒唐,但还算有情可原——姐姐这知根知底的人,怎么也好意思跳出来说这样的话?!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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