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舍不得你呗。”
王夫人努嘴道:“方才还哭的梨花带雨,听说你来又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焦顺点点头,迈步推门走进客厅,就见混黄的灯光下,薛姨妈正背对着房门抹眼泪,听到开门声,她泪眼婆娑的回头扫了一眼,旋即又垂首啜泣。
“唉~”
焦顺轻叹一声,口中徐徐吟诵:“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余音未落,他已然将手搭在了薛姨妈的肩膀上。
薛姨妈身子一颤,有心挣脱退避,但又受那诗中蕴含的情义所惑,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没有挣扎,只嘤嘤道:“以后、以后咱们还是……还是不要、不要再见了。”
短短一句话,倒杂了四五声啜泣,足见她心中的不舍。
这时焦顺却猛一发力,迫使她转过身直面自己,然后激动道:“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难道我们之间的海誓山盟都是假的,是可以随意抛弃、随意推给别人的玩笑?!你为了成全别人,就可以伤害我的一颗真心,是你自己成了铁石心肠,还是觉得我的心不是人生肉长的?!”
这一手琼氏咆哮,虽然火候功力有所欠缺,但拿来应付薛姨妈这样的懵懂妇人,依旧称得上是杀伤力十足。
薛姨妈顿时泪水磅礴,忍不住张开双臂抱住焦顺,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是我……可我也没办法,宝钗如今……”
“我不管什么宝钗!”
焦顺也将她懒腰抱起,脸对脸的咬牙道:“我只要你、只要你!”
薛姨妈这时候也终于看到了他那肿胀的眼睛、苍白的面孔,心疼道:“你、你这是……”
“打从听说你要和我一刀两断,我就吃不下睡不着,若不是推说公务太忙,险些就被湘云识破!”焦顺捉住她想要抚摸自己面孔的手,引导到自己心脏处,复又道:“真正被你伤到的地方在这里,这颗心你搅碎了也好、揉烂了也罢,都别想让我再刻上别人的名字!”
“你、我……”
薛姨妈除了哽咽,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焦顺顺势低头吻来,她也下意识仰头去迎,四唇相接,就仿佛天雷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王夫人在一旁看的牙酸无比,她原以为自己最近经历了许多,也成长了许多,但现在看来,至少在厚颜无耻这方面,自己还差了焦老爷十万八千里!
也不知过去多久,薛姨妈才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下意识推开焦顺,激动道:“可是宝钗……”
“我不管什么宝钗!”
焦顺狰狞的一挥手,又扑上来道:“我只要你!”
接下来又是一番迷失与猛然惊醒的再循环。
眼见两人还要继续上演第三回,王夫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横臂拦在两人中间:“好了、好了!这事儿又不是一定要非此即彼,你们就不能想一想两全之策?”
焦顺这才转向了她,明知故问道:“什么两全之策,快说来听听?”
薛姨妈其实隐隐也觉察出了王夫人的意思,若是一开始王夫人就跳出来说什么‘两全之策’,大概率会被她给堵回去,但连续经历了几次情感爆炸,她原本坚定的决心也已经摇摇欲坠。
所以犹豫了一下,也涩声附和:“姐姐若有两全之策,不妨说来听听。”
“其实你就是太较真儿了!”
王夫人叹了口气,拉着薛姨妈重新坐下,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好,如今当着畅卿的面儿,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好了。”
接下来她就开始讲述,自己是如何下药被元春识破,被她暗中调换了酒杯,导致两人之间的奸情被揭破,甚至还在女儿面前主动上演了一出好戏的。
薛姨妈听完直震惊的瞠目结舌,她原以为王夫人被逼无奈,不得不亲手将女儿推给焦顺,就已经够尴尬的了,谁成想竟还有一出更劲爆的!
她忍不住追问:“那、那娘娘最后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
王夫人苦笑道:“我刚出来,她就主动进去了。”
“怎、怎么会?!”
薛姨妈彻底惊呆了,母女两个怎么能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先后和同一个男人……
“那是因为三丫头告诉她,我当初是为了救她和宝玉,所以才会主动委身于老爷,希望借此迫使老爷出面求情的。”
薛姨妈这才恍然,原来皇太妃是受了感动,所以才会……
可不对啊!
姐姐分明是作为自己的添头,稀里糊涂就和畅卿有了夫妻之实!
王夫人听她小声提出质疑,立刻将脖子一梗,理直气壮道:“没错,三丫头是骗了她不假,可你呢?!你把我拉上了这条贼船,现如今我在女儿面前丑态百出,你却要抽身而退——哈,你清高、你了不起!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和畅卿的感受?!”
薛姨妈被质问懵了,心道让宝钗有个依靠的事儿,还不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怎么这时候又怪我?
“反正我不管!”
王夫人一副情绪上头的样子,扯住薛姨妈就要给她解扣子,嘴里道:“我不求你和我一样出丑,但你别想就这么脱身!”
“对!”
焦顺这时候也跟了上来:“我也不要什么两全其美,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说什么也不会放手!”
“你、你们……”
在两人联手之下,薛姨妈是顾此失彼招架无力,再加上感动于焦顺对自己的执着,最终还是被完全突破了防线。
这一夜。
王夫人一改往昔的辅助角色,似乎是要发泄心中的闷气与不甘,硬是强迫薛姨妈摆了十余种花样,她自己更是大快朵颐放肆发泄。
在这种狂乱的气氛下,渐渐地薛姨妈也迷失了,到最后连焦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清醒时,眼前就只剩下坦诚相对的王夫人了。
而王夫人一见她醒过来,立刻不容置疑的道:“那事情可就这么定了,回头等宝玉想通了,我就抓紧时间安排。”
薛姨妈张了张嘴,想要询问这件事情,包不包括自己和焦顺的关系——那两全其美的说辞,她可始终没认。
可话到了嘴边,薛姨妈又羞于启齿,毕竟方才……
再说了,真要论起来王夫人损失的比自己更多,她如今正满心的怨念,自己真要是说出这话,多半又要惹得她大发雷霆了。
罢了、罢了。
眼下也没必要再惹姐姐不快,大不了回头自己悄悄把灯笼撤掉,以后不再来这间小院就是了。
第八百三十五章 同道中人
省亲的事情过后,贾宝玉几乎每日都要去牟尼院坐而论道。
说实话,若那口灿莲花的不是妙玉,而是个丑怪的老尼姑,又或者干脆就是个大和尚,宝玉多半未必会如此执迷。
但妙玉非但是人间绝色,还是位佛法精深学识渊博的人间绝色,且她原本只是以清冷高傲著称,如今却别添三分异彩,堪称是又冷又欲。
宝玉虽未必存了亵渎之心,却先天的想要与之亲近。
况在怡红院里每每睹物思人,一些丫鬟婆子的态度也远不如从前,两厢一对比,就更让贾宝玉觉得此间乐不思蜀了。
不过明明让他乐不思蜀的是牟尼院,他却天真的将之扩大到了整个宗教界,对跳出红尘不在三界的向往与日俱增。
这天傍晚,他骑着马意犹未尽的回到家中,却正撞见探春的马车先一步进了角门。
宝玉下意识勒住缰绳,然后将马交给门房牵着,自己做贼似的探头往里张望,果不其然看到袭人跟着探春下了车。
奇怪的是,袭人并未侍奉左右,而是缀在了探春和一众丫鬟后面,步履间颇有些艰难。
里面帮着卸车的奴仆,见三姑娘带着人去的远了,便好奇的探问:“三姑娘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一出门就是一整天?”
“还能去哪儿?去紫金街看房子了呗!”
车夫牵着缰绳笑道:“焦大爷新置办的婚房,本来是想买大一点的,但总不好越过史大姑娘去,所以也买了个两进的院落,今儿请三姑娘去,就是想让她看看该怎么修缮一新。”
又有人问:“那袭人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副不合群的样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好像是焦大爷单独喊了她去,在屋里待了好一阵子才出来。”
车夫嘴里说是不清楚,但那挤眉弄眼的,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暧昧。
先前发问那人见状,又摇头晃脑的感叹:“要我说这袭人也算是有本事,先前把二爷哄的什么似的,现如今又攀上了焦大爷的高枝儿,以后……二爷?!”
那人正说着,忽然瞧见门洞里宝玉正两眼发直的望着这边儿,直吓的尖叫一声面无人色——虽说宝玉最近待遇大大下降,但那也不是几个奴仆能随意议论的。
这一声尖叫,倒把贾宝玉给惊醒了,他趋前两步扫视众人,见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与自己对视,又咬牙道:“是我特意拜托焦大哥,请他对袭人高看一眼的!”
说完这话,他心中的郁郁顿时消弭了不少,这或许就是‘放下’和‘成全’的力量吧。
宝玉再次扫视众人一番,然后背着手径自往大观园行去。
沿途他都在犹豫,要不要寻宝姐姐,当面问清楚她真正向往的是什么,可又担心宝姐姐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自己承受不来。
就这么一路纠结着回到了怡红院里,刚进门就听麝月道:“二爷,方才有人特意给您传消息,说是甄家的甄宝玉已经被押送到京城了,如今正在大理寺天牢候审。”
宝玉听了,当即抬手拍着脑门道:“该死、该死,我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当初离开金陵时,他特意去探视了甄宝玉,待得知甄宝玉即将解送京城,当场许诺到了京城一定竭尽所能的照应甄宝玉,偏回京之后他先是遭到了打击,然后又痴迷道理禅机无法自拔,早把甄宝玉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如今骤闻甄宝玉已经进京,贾宝玉又悔又愧,恨不能立刻就去天牢探监。
“二爷别急啊!”
麝月忙扯住他劝道:“且不说天色已晚,就真去了,二爷敢保证一定就能见得到甄公子?不如早些安歇,等明儿一早去求求焦大爷——当初琏二爷遭逢大难,全赖他领着薛大爷去探监,只要焦大爷答应出面,非但能见到人,说不得还能照应一二呢!”
贾宝玉面露迟疑之色,说是放下、成全,可他暂时依旧不愿意再与焦顺照面。
但事关甄宝玉,他犹豫再三还是点头道:“那我明儿就去拜托焦大哥。”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不亮宝玉就赶到了紫金街,将正准备去衙门的焦顺堵了个正着。
焦顺听完他的来意,立刻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其实史家和甄家也沾亲带故,湘云也希望我能帮他家一把,前几日我找大理寺柳少卿疏通了疏通,说是老的放不出来,未入官场的小字辈或许还能融通一二。”
顿了顿,他明知故问:“你说的这个甄宝玉可曾做过官?”
“没有、绝对没有!”
贾宝玉喜出望外,抓着焦顺的手腕激动道:“哥哥可一定要帮忙把他救出来,只要能救他出来,你让做什么都成!”
这是他的老毛病了,一激动就爱胡乱许愿。
焦顺摇头笑道:“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这么客套——这样吧,你不是要去探监么,我给大理寺那边儿修书一封,等见了那甄宝玉,你先把话跟他说清楚,等出来想继承家产是没指望了,往后多半也做不得官。”
“还做什么鸟官!”
宝玉脱口道:“以后他就同我在一处,有我吃的用的,就有他吃的用的!”
说完又觉得不对,忙陪笑道:“哥哥是好官,是为民做主的官,自然不是鸟官。”
“行了、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
焦顺摆摆手,就近在门房写了一封信。
贾宝玉接过来只告一声罪,就迫不及待的打马而去。
等到了大理寺,将那封写给柳芳的信拿出来,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顺利在天牢里见到了形貌憔悴的甄宝玉。
两个宝玉隔着铁栏杆对上视线,眼中都泛起了泪花来。
贾宝玉先开口:“我来迟一步,让你受苦了!”
甄宝玉立刻摇头:“这话从何说起,我们甄家老少七十余口被带到京城也有好几天了,你还是头一个来探监的——唉,往昔甄家富贵时知交遍天下,如今一朝落魄,却是再难寻见几个朋友。”
宝玉也忍不住唏嘘,因为身世背景性格脾气,甚至连同名字和外貌都有七八分相似,所以他是最能共情甄宝玉的人。
正觉心中凄凉,忽听甄宝玉笑道:“对了,你虽是头一个来探监的,却不是我在天牢里见到了第一个‘外人’——前天有个什么大和尚,被请来超度即将处斩的贪官,也不知怎么就瞧出我有慧根,隔着栏杆说了好些话。”
“你也有慧根?!”
这下贾宝玉顿时转悲为喜,欢快道:“那大和尚都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
甄宝玉摇头道:“就是说了些道理禅机——对了,其中有些东西倒与你先前探视我时,读给我的那首《好了歌》有些相似。”
“竟有此事?!”
贾宝玉两手抓着栏杆,激动道:“那大和尚是哪个庙的,我有时间定要去讨教讨教!”
甄宝玉再度摇头:“这他却没告诉我,只说是有缘自会再见。”
贾宝玉顿时沮丧起来,不过很快又振奋精神道:“那就等以后碰见再说——其实我这次回到京城后,也时常请一位大师指点迷津,若不是沉迷其中,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来看你。”
甄宝玉听了,不由奇道:“你这次回京,不是为了你堂哥的事情么?怎么还有空去见什么大师?”
“那事儿早解决了!”
贾宝玉忽然想起焦顺的说辞,忙道:“你放心,焦大哥已经答应要替你疏通,想必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出来了!”
“焦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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