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说罢,张安世道:“给我狠狠的打。”
张安世心善,已是步出了刑房。
过不多时,这刑房里便传出了陈瑛凄厉的喊叫。
“你们……你们……这样栽赃陷害……我乃忠臣……陛下知我……”
“啊……啊……”
过了两炷香,张安世才重新步入刑房里,落座,凝视着陈瑛道:“哎……你看,我们难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何必要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看看你……”
陈瑛已是衣冠凌乱,皮开肉绽的肌肤露出来,他恨恨地瞪着张安世,颤抖着道:“你……你……想做什么,我绝不是乱党。”
张安世道:“你是不是乱党,我可说了不算,脱火赤这个人,你知道吗?”
陈瑛听到这个名字,身躯微微一震。
而后,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张安世一眼。
张安世笑着道:“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鸣冤叫屈吗?”
陈瑛低下头,而后猛地抬起头来:“你……在构陷忠臣。”
张安世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到现在,还不肯从实招来啊。”
陈瑛咬着唇,摇头,随即道:“我要见陛下!我乃左副都御史,要见陛下。”
张安世站起身,对左右道:“动刑吧。”
说着,已不想多说什么了,又匆匆出了刑房。
……
“陛下……陛下……”
亦失哈脚步匆匆地步入了殿,露出几分惊慌的样子。
朱棣正端坐在御案跟前,手中把玩着一柄刀。
听到亦失哈的声音,猛地抬头道:“怎么这样心急火燎?”
“陛下……出事了,现在满城风雨……内千户所,突然袭了陈公的宅邸,将陈公拿走了。”
朱棣脸上终于肃然了几分,奇怪道:“哪一个陈公?”
“乃是左副都御史陈瑛。”
朱棣一听,脸色微微一变:“怎么陈瑛和张安世结了仇?”
亦失哈道:“不是结仇,是说这陈瑛乃是逆党……”
朱棣瞠目结舌,挑眉道:“他在建文时,被人称为逆党,现在朕得了天下,他又成了逆党?”
当初陈瑛因为勾结朱棣,可是被流放的,哪里想到,还梅开二度了。
“所以这消息传出,才满城风雨,陛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吗?”
朱棣有些焦急起来,于是道:“陈瑛还好吧?”
“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他可是朕的肱骨,是我大明的靖难功臣,若连他都是乱党,这天下还有忠臣吗?”
“所以奴婢赶紧来禀报,陛下,是不是抓错人了?”
朱棣低下头,思索片刻,才道:“让内千户所去查,陈瑛的家人那边,要关照一二,告诉他们……查过之后,若是没有真凭实据,朕保他们平安。”
亦失哈苦笑道:“陈瑛的家人,也都一并拿了,一个都没留。”
朱棣:“……”
良久,朱棣道:“朕以为……陈瑛断然不可能是乱党,可朕既给了内千户所查办的大权,就不能无端干涉。这样吧,你去找张安世,你亲自去,告诉他……除非真凭实据,否则一定要留这陈瑛的性命,真查错了,朕来收拾局面,入他娘……朕怎么成了神宫监的宦官,给他张安世打扫了。”
说罢,朱棣又道:“无论有没有结果,都要张安世奏报结果,朕要见到口供,还要见到陈瑛!”
亦失哈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朱棣随即道:“此事……不要大张旗鼓,偷偷告诉张安世即可,免得丢了他在内行千户所的威信。”
亦失哈道:“奴婢亲自去一趟。”
朱棣点头。
却在此时,亦失哈突然又想起什么,便又道:“陛下,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突然殴打了同知邓武……”
朱棣背着手,只淡淡道:“朕知道了。”
他居然没有在意。
亦失哈深深看了朱棣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转身匆匆而去。
……
陈瑛被拿,立即引起了朝野的观望。
这可不是小事,陈瑛乃是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位高权重,这样的人,突然说拿就拿,而且陈瑛在都察院中,有大量的心腹,这些心腹御史们,立即炸开了锅。
于是文渊阁便麻烦了,一个个大臣来谒见,都是来者不善,询问陈瑛之事的。
文渊阁这边,也是对此一无所知,又见几个大胆的御史大闹,要联名弹劾,又要解缙几个出面奏请陛下,严惩张安世,释放陈瑛。
一番劝说,好不容易把他们都哄走了。
解缙一脸怒色:“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陈公这样的大臣,说拿就拿,今日可以拿左副都御史,明日岂不是……还要拿文渊阁大学士?真是岂有此理,洪武年间,也不至跋扈至此。”
胡广和杨荣也是面面相觑。
其实这一次,这胡广和杨荣也和解缙一样,倒是同气连枝起来。
主要是这件事太过分了,没有请示宫中,也没有知会文渊阁和六部,甚至连驾贴都没有,就大张旗鼓地跑去拿人,嚣张跋扈到这个地步,是亘古未有。
解缙看了看胡广和杨荣的神色,便道:“你们看……该怎么办?不如我等,同去见陛下,这件事……若是没有一个交代,你我三人,愧为大臣。”
胡广也道:“解公说的对,不可这样肆意胡为,此例一开,可怎么得了?”
杨荣斟酌了片刻,便也道:“事情虽有蹊跷,可若是对此不闻不问,确实不妥。你我三人,一同觐见吧。”
解缙道:“我早说什么,早就说过,要防微杜渐,许多事……让一步,那些丘八就会得寸进尺,可你们呢?你们却嫌我多事,现在看看,哎……”
他摇头,最后道:“走吧。”
……
一封诏书,送至了南昌府。
在宁王府里,宁王朱权接了旨意,手里捧着诏书,谢了恩,随即,便回到了王府的后殿。
“殿下……”
此时,宁王妃抱着怀里的孩子,低声啜泣。
这孩子乃是宁王刚刚出生的次子,还在襁褓之中,而宁王妃听闻陛下要让朱权去南京,却已是惊了。
她哭哭啼啼地道:“殿下,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朱权脸色有些难看,依旧还捧着诏书,踱了两步,脸上若有所思。
当时洪武皇帝还在的时候,时人都说燕王朱棣好战,而宁王朱权好谋。
这两个人,都多次一起参加对北元残部的作战,朱棣战功最多,而宁王的封地治理得却是最好。
“要冷静……”朱权随即道:“也没什么可怕的,我看……朱棣还没到想杀本王的地步,如若不然……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多此一举,还命本王去京城。”
宁王妃道:“当初他……哎……殿下啊,当初殿下若不是将他当是兄弟看待,又怎会上他的当?所以殿下决不可掉以轻心。不如……殿下就称病不去吧。”
朱权却是毫不犹豫的便摇头道:“哪有这样容易?若是不去,才危险了!我这四哥,可不是省油的灯。”
宁王妃垂泪道:“若是殿下有什么好歹,我们母子可怎么办?孩子们这样小。”
朱权冷笑:“不必惊慌,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莫非……”
他皱眉,接着道:“那件事……泄露了?此事如此机密,怎么可能……会这般轻易的泄露呢?”
宁王妃猛地抬头,一双泪眼紧紧地看着朱权,道:“殿下……实在不成,不如死中求活……”
朱权摆手:“不可冒险,决不可冒险,现在绝不是干这样事的时候,宁王卫这点人马,再加上这两年来,四哥对我多有防范,这宁王卫里,还不知被他掺了多少沙子呢!这王府外头……就更不知有多少的锦衣密探了。不过依本王看……他朱棣暂时也奈何不了本王。”
“为何?”
朱权道:“当初若不是我借兵给他,如何会有他的今日?何况……这么多靖难功臣,当初都是本王的军马,他若贸然对我不利,如何让天下人心悦诚服?”
“所以……想要太平无事,那么……本王不但要入京,而且还要敲锣打鼓,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不只本王要进京,你和孩子也都一道去吧!虽说旨意里只让本王孤身去,可本王就要让天下人知道,本王没有什么可畏惧的,绝不躲躲藏藏。到时这一路……要招摇一些,等到了京城,看他这做四哥的,敢不敢翻脸。”
“他极好面子,又好大喜功,自打篡位,这夺侄子大位之事,乃是他心中隐痛,本王就不信,他真敢对本王不利!即便本王犯了弥天大祸,看他能奈何。”
宁王妃大吃一惊,忙道:“可是殿下啊……他可是刚刚杀死了代王。”
朱权摇头:“本王和十三哥不是一回事。”
他沉吟片刻,便道:“到了南京之后,先不入城,带着孩子,先去孝陵,去祭祀皇考,哎……少不得要在皇考陵前,你放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朱权可不是软柿子。”
宁王妃依旧还是放心不下。
可朱权却是从容地坐了下来,似乎已经周全了,便吩咐一个心腹的宦官来。
“外头一定有许多的细作,盯着这宁王府的一举一动,本王这里有一些书信,待会儿你先别送出去,等本王出发,往南京城去,那些锦衣卫的密探,一定会死死盯着本王。这王府外的盯梢就会松懈下来,你再悄悄送出去,快马加鞭,要赶在本王的前头,到达京城……尤其是有一封……往大宁的书信,一定要小心,哪怕丢了性命,也不可让这封书信丢失了。”
宦官拜下道:“殿下请放心,奴婢便是丢了性命,也绝不负殿下期望。”
朱权颔首,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脸又阴沉下来,道:“哼,四哥,咱们的账,是该算一算了。”
……
“侯爷,侯爷……”陈礼匆匆而来。
张安世正翘着腿,手上拿着茶盏,押了口茶。
看着陈礼,他将茶盏放在旁边的桌案上,才道:“咋啦?”
“他招供了?”
“当真招了?”张安世一脸惊诧,原以为……还要再折腾几天呢。
陈礼道:“我还没使上劲,这老东西不吃打,当然,主要还是平日里侯爷您言传身教,卑下在侯爷身边,学了不少的本事,如若不然……”
张安世顿时骂道:“你何时见我打人了?混账东西,你这是在污蔑我,我张安世这样心善的人!”
陈礼忙道:“啊……卑下……卑下,对了,侯爷……这几日,许多大臣,尤其是御史,都在弹劾侯爷您……陛下那边……”
张安世不以为意,他当然清楚,现在自己的压力不小,陈瑛可不是小角色,这个人……一旦抓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他更关心的却是纪纲,于是道:“纪纲那边,又有什么眉目?”
“北镇抚司那边……纪纲打伤了同知邓武之后,又借机……杀了一个千户,现如今……这北镇抚司……做什么事都是鬼鬼祟祟的,卑下倒想向人打探他们的动向,可从前卑下在北镇抚司的朋友,现如今都守口如瓶了。依着卑下看,这纪纲杀鸡儆猴,大家伙儿都怕了他。”
张安世冷哼一声道:“一味让人怕有什么用,我张安世以德服人才是至高境界。”
“是啊,内千户所上下,都受了侯爷您的大恩大德……”
张安世摇摇头:“休要啰嗦,押着这陈瑛,还有带着口供,立即进宫去奏报吧,陛下压了这么多天,想来也已经急了。”
“是。”
张安世亲自领头,让这陈瑛上了囚车,随即便向宫中出发。
……
朱棣越发的开始关心起了逆案。
一方面,这牵涉到了宁王,另一方面,又涉及到了陈瑛。
所以纪纲好像一下子又得了恩宠,清早又被诏至武楼来觐见。
此时,朱棣漫不经心地翻阅着纪纲方才送来的奏报,有一搭没一搭地道:“你是说……在大宁,那里的军民,都怀念宁王?”
“是。”纪纲道:“还有不少武官,喝了酒,说了不少放肆的话……除此之外……”
说到这里,纪纲压低声音:“驻扎在南昌府的宁王卫,有不少人……也四处对人说,若非宁王殿下,陛下已当作乱党被建文杀死了。”
朱棣居然没有动怒,而是淡淡地道:“若没有他的八万兵马,朕确实在那时已山穷水尽……他在王府之中,还用巫术害人,他这巫术,想害的是谁?”
纪纲顿时拜下道:“卑下不敢说。”
朱棣的目光,陡然变得严厉起来,死死地盯着纪纲:“你敢欺君罔上?”
纪纲大气不敢出,良久才期期艾艾地道:“这巫蛊之术……想要害的……乃……乃……陛下。”
朱棣眼眸里掠过了一丝冷色,他眯起眼来,冷声道:“是吗?真凭实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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