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这个时候,他采信了刘文君的话。
于是大汉将军再不理会刘进的求情,直接一刀斩下。
便见刘进身体喷出一团血雾,伴随着不甘心的哀嚎,倒在血泊里。
刘文君似疯了一般,他浑浑噩噩地咧嘴,傻笑着道:“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朱棣却是看向刘文君:“传旨下去……刘家人……一个不要留了。”
“是。”
几个大汉将军应命,拖拽了尸首而去。
吩咐下去后,朱棣便紧紧地盯着刘文君,冷声道:“刘文君,朕来问你……你到底贪墨了朕多少银子?”
刘文君惨然地瘫倒在地,其实这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再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机会了。
接下来……无非是一次次的遭受酷刑而已。
刘文君期期艾艾地道:“得了……得了十一万两……运至的……乃是罪臣的彬州老宅……”
朱棣大怒:“十一万?看来到现在,你还以为朕是傻瓜,是吗?”
刘文君匍匐在地,行五体投地大礼,带着哭腔道:“真的是十一万两……账目……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朱棣这个时候,突然大笑起来……
十一万两……这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价值连城的无数宝货,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还有无数人鲜血换来的宝贝,结果……十一万两,就被一个户部的主事给偷偷贱卖掉了。
哪怕眼前这个人,贪墨了几百万两纹银,朱棣也认了,毕竟……财帛动人心。
可……
朱棣抬眸,扫视着百官,突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道:“外间宝货的价格几何,朕可以被蒙蔽,诸卿……难道无一人知道吗?平日里……你们没少用象牙和犀角,也没少用香料吧?”
此言一出,百官都惶恐起来,纷纷低垂着头,而后不约而同地拜倒道:“罪臣万死。”
可朱棣显然想听到的,并非是这所谓的万死。
而是他意识到,这百官之中,除了真傻的,就是一群装傻的家伙。
很多人都清楚这里头有猫腻,可知道的人却不说,甚至……还有人沆瀣一气,这令朱棣想起了空印案。
空印案这样明显的弊案,里头不知多少地方父母官借此贪墨钱粮,亏空国库。
可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多久呢?
从朱元璋登基一直洪武八年,也就是整整八年的时间,没有一个人揭发!从京官到地方的父母官,无论是从中得到好处的,还是没有得到好处的,个个都三缄其口。
直到朱元璋发现了这种情况,要求整肃,可满朝文武,却都在为之说情,什么来回对账辛苦,账目对不上的话,会制造许多的麻烦云云。
这些人说的振振有词,好像每一个人都是冤枉的,却不知……这账目……关系到的乃是税赋,你地方官府征收了多少民脂民膏,居然可以直接和户部勾结,胡填一气,这还了得?
这税赋岂不是你们说多少便是多少,要报多少损耗就报多少损耗?
于是,朱元璋大开杀戒。
可即便到了现在,依旧还有不少人为那些涉及到空印案的人鸣冤,认为责罚得过于苛刻。
当初……哪怕是在这八年多的时间,有人提起上奏这件事,针对这件事,请朱元璋制定出一个合适的对账方法,事实可能也不会惹到朱元璋大动肝火。
整件事,每一个人都认为许多地方官只是迫不得已,却不知,朱元璋所愤恨的,恰恰是自己登基了这么多年,当初你们没一个说对账麻烦的,个个偷偷摸摸,瞒着皇帝视财会制度为无物,等到朱元璋真正发现的时候,却又个个装委屈!
可以想象,当时的朱元璋,面对这些人,心里是憎恶到了何等的地步。
话又说回来,朱元璋这样的狠人,照样有人前仆后继地当皇帝是个傻瓜,大家默契地一起联手糊弄。
朱棣虽然也狠,可毕竟段位距离朱元璋还差得远!
不忽悠你,对得住自己的乌纱帽吗?
此时,朱棣见无人回应,整个人气得发抖,气咻咻地道:“吏部的功考,刘文君乃上上之选。户部那边,也是对他赞不绝口。文渊阁,也夸奖他是君子。朕召诸卿来此,询问诸卿对他的看法,却无一人对他诟病!”
“难道诸卿都是瞎子,是聋子吗?数百万两纹银的宝货啊,他得十几万两银子,就敢用十几万两银子贱卖掉那么多的宝货。你们平日里,不是张口闭口民脂民膏吗?不是百姓疾苦吗?不是为那些下西洋的船工、匠户们殚精竭虑吗?朕来问问你们,你们倘若当真有半分恻隐之心,何至对此哑口无言?入你们的娘,你们这群狗!”
众臣叩首,又道:“臣万死之罪。”
这样的话,真听得朱棣直哆嗦,他大笑着道:“好,好,你们说的好,万死之罪,解缙……”
解缙猛地颤抖了一下,才道:“臣……臣在……”
朱棣道:“你不也说他是君子,当初……这人是否你举荐的?”
解缙忙道:“臣有眼无珠,实在该死……”
朱棣冷哼一声道:“你只会说这些吗?”
朱棣抬眸,深深地看着解缙。
解缙惶恐极了,迟迟疑疑地道:“陛下……臣……”
朱棣道:“前几日,你对朕说起下西洋的功过,说想到那些下海的军民,你便垂泪,说是……这么多的精壮,在沿途死伤,你痛心疾首,这……是你说的吗?”
解缙硬着头皮道:“臣确实借圣人之口,言: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可不得不说,解缙不愧是才子,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这句话的意思是:治理大国,应当恭敬从事,诚信无欺,节约用度,爱护百姓,征用劳力应当不违农时。
这番话,显然是委婉的表示,陛下还是节省民力,不要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这样的帝王,才是圣君。
朱棣不冷不热地道:“看来解卿家,很是爱民如子!”
解缙战战兢兢地道:“臣……臣……乃读书人,圣人门下……岂有不……不爱民的道理?”
朱棣道:“那这样多的百姓,他们死在了汪洋之中,你可痛心?”
解缙道:“痛……痛不欲生……”
其实解缙眼下,也只能顺着朱棣的话去说,他此时完全不敢揣测朱棣的心思。
朱棣却看着他嘲弄地道:“这么多的父亲,没了孩子,你也是爱民如子之人,痛不欲生,自是应当的。不过……朕看你一点也不痛心。”
解缙顿时大惊道:“陛下……臣……臣……”
朱棣冷冷地看着他道:“你若真没了儿子,岂会这样的镇定?朕看你只有畏惧,只有惶恐,何曾有半分痛恨?”
解缙道:“臣……”
朱棣此时目光一转,却是朝亦失哈道:“朕看……只有自己死了儿子,才晓得痛吧,就如这刘文君这般……”
解缙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几分,连忙道:“陛下,请听臣……”
朱棣却是打断了他,淡淡道:“解缙之子解祯亮,下旨处死!”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番话。
解缙听了,只觉得头晕目眩,像是整个人的力气被一下子抽空了一般。
百官惶恐,个个惊慌失措。
却见朱棣接着道:“你看,现在解卿家就有点死了儿子的模样了,尔等大臣,依朕看,就是因为自己有儿子,方才将百姓的儿子们不当一回事,将这民脂民膏,当做你们鱼肉的工具!没了儿子才好呢,没了儿子,不就爱民如子了吗?”
“给朕拿下刘文君,至诏狱,日夜酷刑,朕的宝货去了哪里,要给朕一五一十,统统交代出来,还有……若是还涉及到了其他人,锦衣卫不必奏报,立即捉拿。”
解缙只觉得眩晕,口里喃喃着道:“陛……陛下……”
此时,连胡广也急了。
他和解缙……可是儿女亲家,早就指定了娃娃亲的,那解缙的儿子解祯亮,也算是他的未来女婿。
于是他忙道:“陛下……若是有人犯罪,自是诛杀罪臣,可此事与解公实在无涉……陛下岂可……”
朱棣只看一眼胡广,随即便吐出了一句话:“胡卿有儿子吗?”
胡广听罢,脸色猛地一变,随即忙是拜倒,再不敢言。
朱棣道:“今日是非,朕由你们去说,无非又是嚼舌根而已,今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将朕的宝货要回来,哪怕少了一文钱,尔等一个个也要仔细自己的脑袋!”
说罢,拂袖而去。
只是走了一半,在众臣惊恐的目光下,他突然又急匆匆地回来,大呼道:“张安世,你还站在那看什么热闹?”
“啊……”张安世猛地一顿,随即如梦方醒,他才突然想到,好像自己是站朱棣一边的,便忙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解缙和胡广,接着一溜烟地跟在朱棣的后头,气咻咻地走了。
“入他娘,这群猪狗不如的畜生。”朱棣一路大骂。
“他们竟敢糊弄朕,当朕是什么?”
张安世安慰道:“陛下,他们还敢糊弄太祖高皇帝呢,太祖高皇帝诛杀了这么多人,不也没改吗?陛下千万不要动怒,想一想太祖高皇帝,也就心平气和了。”
这句话,不啻是火上浇油了:“这些人个个冠冕堂皇,口口声声说什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什么立功、立言,什么治国平天下,不过都是一群蠹虫而已,不追回朕的宝货……朕……朕……”
他气得似乎要一下子休克。
张安世担心地看着朱棣,若是气死了,这算谁的?
到时那百官肯定咬死了是他谋害了陛下。
于是张安世又忙道:“陛下息怒,这不是幸亏发现了吗?”
“那些宝货,等到时追了回来,你来拍卖。”朱棣毫不犹豫地道:“这事不能再交给这些蠹虫了。”
张安世点点头,心里却想,还追得回来吗?
陛下主要还是太大动肝火了啊,若是知道这件事之后,暗中布置,突然袭击,宝货可能还能回来,可先是大开杀戒,在这上头上下其手的人,只怕第一时间,就是抹除所有痕迹吧。
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只是这些事,张安世没有点破,他决定……栖霞后头的一批宝货,暂后一些时间再行拍卖……看来……价格要暴涨了。
“那臣先去安排,除此之外,再让内千户所……”
“去吧,去吧,要以他们为戒。当然,没有要敲打你的意思,就怕等你将来长大了,也学了他们的油滑,你是太子养大的,和朕,还有太子是一条心的,给朕牢牢谨记着,知道吧!”
在朱棣一双凶悍的虎目瞪视下,张安世悻悻然地道:“是,记住啦。”
……
朱棣回到了武楼,依旧还怒不可遏。
“陛下。”亦失哈道:“锦衣卫已去解家了……”
朱棣面无表情地道:“不必奏报。”
亦失哈道:“奴婢知道了。”
这一句话,等于是彻底地确定了解缙之子的死刑。
亦失哈当然清楚,这是一次警告,不只是警告解缙,也是警告这满朝的文臣。
有没有过错,是皇帝说了算,杀不杀人,也是皇帝说了算。
至于杀了人家的儿子,让人干活。
这也是明初时的常态,洪武皇帝在的时候,就经常干这事,比如大名鼎鼎的方孝孺,他的父亲方克勤,乃是济宁知府,据说官声非常好,政绩卓著,却因为空印案而被诛杀。
此后,朱元璋照样让方孝孺干活,彼此之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
这解缙现在还要修书,又是文渊阁大学士,手头还有许多事,离不开。
杀了他儿子,让他乖乖干活,这陛下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陛下果然不愧维护祖宗之法,比之那建文,不知孝顺多少倍。
……
张安世心急火燎地回到了栖霞。
当即,一面召陈礼来,当面就道:“内千户所,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好生将盗卖宝货的案子查一查,北镇抚司那边怕已经出动了,你们也抓紧。”
陈礼一头雾水,不过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当下便道:“卑下这就去布置人手。”
张安世又叫来朱金,吩咐道:“拍卖的事,挪后一些日子,就说……就说……解公的儿子死了,我张安世很伤心,拍卖行歇业七日,好歹等他儿子过了头七才说。”
“呀,解公的儿子死了?”朱金很是惊讶,可随后又想……这关我们什么鸟事?侯爷,咱们打开门做买卖的,他儿子死了便死了,和我们八竿子都打不着呢。
张安世看他还呆呆地站着,顿时瞪他一眼道:“还不快去!”
朱金还是略带迟疑地道:“这个理由,会不会显得敷衍?”
“蠢货,就是要敷衍,不但要敷衍,而且还要假装,咱们压根就不想卖……”
“啊……”陈礼诧异道:“侯爷的意思是……惜售?这会不会不妥,当初……侯爷您……可以因为桐油……”
张安世道:“桐油不一样,桐油关乎的乃是国计民生,价格涨到天上去,老百姓还过不过日子?可咱们的宝货,这是卖给富贵人家的,自然是越贵越好。人家根本不在乎银子,人家看重的就是价格昂贵,你不贵,他还嫌配不上自己的身价呢。”
“噢……知道了。”朱金打起精神,侯爷两个口,还不是他说啥就是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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