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可以说,若说张安世对于大明军事研究的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其中贡献最大的,就在于甲胄的研究了。
而后,张安世便穿戴一新地领着一队护卫出了厅堂。
而在这厅堂之外,早有更多的护卫,在此按刀伫立。
张安世出现,众人纷纷随扈,直接扬长而去。
被留下来的杨溥,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安世的背影,唏嘘一声,随之苦笑。
作为太子属官,杨溥属于游离于此之外的观众角度,他虽偶尔参与一些决策,可掺和却又不多,此时的他,禁不住又开始沉思,忍不住会去想,张安世这一次,到底做的是什么打算?
看着好像很严重的样子,毕竟没见过张安世披这样的甲胄。
……
另一头,一封密奏,火速地被送进了宫中。
亦失哈捏着这份奏报,快步进入了文楼。
端坐在这的朱棣,只草草一看,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道:“朕知道了。”
随即,他随手将这奏报丢进了脚下的炭盆。
那奏报触及上炭盆里炭火,立即卷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而后,灰烬飞舞。
此时,朱棣似有几分倦意,他将身子微微地倚靠着后座,眼睛半张半合,口里则道:“皇孙已去了栖霞吧?”
“去了,清早就去的,好像是在什么招商局公干。芜湖郡王殿下胆子倒不小……”亦失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朱棣的脸色,随即道:“竟是让殿下,做一个小小的文吏,殿下可不高兴了。”
朱棣依旧平静地道:“由着他们去吧。”
顿了顿之后,他抬头看一眼亦失哈,突然感慨:“你也老了。”
亦失哈道:“奴婢身子好着呢。”
朱棣道:“人老了之后,这身子垮塌下去,也不过是一朝一夕之间,切切不要以为身子还如年轻时的硬朗,你瞧瞧你自己,你头上的白发,比朕多的还多呢。”
亦失哈却是渐渐地红了眼圈,整个人也显得伤感起来,幽幽地道:“奴婢也没想到,怎么好端端的,几十年,一晃眼就过去了。”
朱棣笑了笑道:“是啊,几十年一晃眼就过去了,上天留给朕的时日想来也不多了,只是朕乃天子,世上还有许多未竞之事,若是不能早日办干净,真让朕遗憾啊。”
说着,朱棣幽幽地叹了口气。
亦失哈似乎是了解朱棣的,却道:“陛下办的事,哪一件不是利在千秋?千秋之后,必为天下人所颂……”
朱棣摆摆手道:“你错了,朕和太祖高皇帝所做的事,哪一件哪一桩,都是腥风血雨,不被人唾骂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做什么圣君?不过……朕将手头这些事干完,朕的儿子,朕的孙儿,就有机会做名垂千秋的圣君了,所以啊……朕来担着这骂名,也无不可。”
亦失哈道:“陛下……”
亦失哈想说点什么。
朱棣打断他道:“你也是久见人心的人了,难道会不懂吗?朕看你懂的很,只是在装糊涂而已。朕这些日子,益感倦乏,偶尔会回忆往事,而今思来,朕百年之后,朕之儿孙与后世百姓们,倘若真生于清平的世道,他们一定不会懂,也不会明白,朕这出大漠,追亡逐北,且又靖难功成,治天下以苛政的种种事迹。”
“他们岂会知道,这鞑子你若是不去打,他们便不会友善共处。也不会明白,建文所谓的‘善政’,为何会败亡于朕手。更无法理喻,为何朕总要大加屠戮,非要杀的血流成河,才要罢休。”
说着,朱棣一笑,又道:“说不准,他们会认为,朕骨子里便是残忍好杀,就喜杀人为乐呢。”
亦失哈红着眼眶道:“陛下……别说了,别说了……”
朱棣道:“那就不说了,你叫个人去告诉张安世,就不必中旨了,直接传口谕,教他一切便宜行事,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
亦失哈便道:“奴婢遵旨。”
朱棣阖目,只道:“朕乏了,歇一歇。”
亦失哈看一眼朱棣,便悄然退下。
……
此时的朱金,得了一份字条。
只一看字条,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满脸堆笑之人,每日逢人便露出宛如弥勒佛一般的笑容,可现在,他的脸却板了起来,再无那和颜悦色的微笑,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冷然。
“召各大钱庄。”朱金道:“所有钱庄的掌柜,统统都来。”
很快,许多钱庄的掌柜、大掌柜,甚至是总掌柜纷纷抵达,他们进入了商行的总部。
乌压压的人,静候着什么。
朱金沉声道:“因钱庄储备金的问题……”
朱金背着手,大腹便便的踱步,穿梭在一个个掌柜们之间。这些掌柜都是熟人,有不少人,都是朱金亲自提携起来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所有人都安静地垂着手,洗耳恭听的样子。
朱金继续道:“为了防止储备金不足,联合钱庄上上下下开始收缩放贷的业务,所有的贷款审批,不再是掌柜负责,万两纹银以上,需总掌柜审批,五万两以上,要交老夫审批。”
此言一出,方才安静的厅中,顿时哗然。
这些掌柜,无一不是精通钱庄业务之人,这等于是直接捂紧了钱庄的钱袋子!而以他们多年的经验,一旦这个消息放出去,对于绝大多数的商行和商户而言,不啻是天塌了一般。
“朱公。”有人忍不住忧心忡忡地站了出来道:“若是如此,真要出大事的啊,不少的商行……他们……”
朱金压压手道:“现在的行情,还用说吗?再者说了,现在是什么情势?诸位都不是聋子瞎子,一定都有耳闻,这是芜湖郡王殿下仔细斟酌之后,得出来的结果,也是为了免使钱庄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啦,就照着这样办。”
听说是芜湖郡王的命令,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无词了。
只是,许多人的心开始乱了起来。
有人满脑子嗡嗡的,竟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也有人只觉得眼皮子不断地跳动,不再受自己身体机能的操控。
朱金吩咐完后,便让众人退下。
他则端坐着,等那些掌柜都退散之后,方才道:“现在起,闭门谢客,所有访客,一概不见。告诉他们,近日身体不好,不便相见,当然,要客气一些。”
一个在旁候着的书吏点点头,遵照着去办了。
朱金这才站起来,表情越发的凝重。
沉思了良久,最终,又恢复了从前如沐春风的笑容,摇摇头,喃喃道:“管他呢,由着去吧。”
第406章 天下人之心
联合钱庄的门前,开始张贴出了一张张的布告。
消息传出,京城哗然。
尤其是对太平府而言,不啻是雪上加霜。
本来这些时日,就人心惶惶。
不只是各大商行,即便是寻常的中小商户,现在都在努力艰难的维持。
再加上许多消息,使人更觉慌乱。
在这种气氛之下,联合钱庄出问题了。
出了问题,就要自保,而自保的唯一办法,就是减少贷款。
可这对于所有的商户们而言,不啻是灭顶之灾。
这几年来,行情实在太好,许多的商行和商户为了扩大经营,贷款者不少。
毕竟借了银子来,就能生出无数的利润,即便还了贷款加上利息,也有利可图。
可现在,这钱庄放出这样的消息基本上就是告诉大家,所有人的资金链都断了。
“老爷,老爷……”
立德商行里头,一道急切的声音响起。
一个账房匆匆而来,如丧考妣的模样,他进入了商行后头的内室,气喘吁吁。
而立德商行的东家张正,此时正忧心忡忡地坐在桌案跟前,听到了这账房的声音,勉强打起了精神。
张正从前是个秀才,此后多次乡试不中,再加上家中经营不善,不得已之下,只好从商。
谁知他却在栖霞混得风生水起,慢慢买卖开始做大起来。
这其实也好理解,毕竟读过书,再加上乘着栖霞发展的时机,当初虽是家里败落,可手里头的银子却还是比寻常人要丰厚的。
如今这立德商行经营了不少买卖,承包了一处矿山,有一个印染的作坊,实力不可小看。
顾名思义,这立德商行之所以取名立德二字,自是摘抄了立功、立言、立德的词儿,张正想借此,彰显自己从前读书人的身份。
他这辈子,读书不成,科举无望,立功、立言只怕是没指望了,那么也只好用立德二字来彰显自己了。
这几年顺风顺水,因而在他这极为考究的书斋里,搜罗了不少字画和孤本、古籍。
以往的时候,张正最爱在此看看书,观摩一些古画,可如今,他对此没有一丝的心情。
“如何了?”张正紧紧地看着账房。
账房一脸惨然地看着张正,回答道:“已经和联合钱庄交涉过了,那边说,实在放不出贷来,这不是信用的问题……是……”
张正听罢,脸色更是难看,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目一下子失去了神采。
良久,他嘴唇嚅嗫了一下,努力地道:“平日里与我们交好的周掌柜呢,他怎么说?”
账房苦着脸道:“他不肯见学生,只是托人来告诉学生,说这事,他已做不得主了,他虽知老爷是有信用之人,可现在……大家都难,而且这是芜湖郡王殿下的意思,商行的总掌柜朱金老爷亲自主持,他区区一个掌柜,如何敢徇私?只说对不住老爷,还望老爷见谅,自己想想办法。”
张正听了,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了椅上。
他脸色颓然,嘴唇颤抖,喃喃道:“自己想办法,自己如何想办法……钢铁作坊那边,也遭遇了困难,咱们矿山供给的矿石,他们也付不出钱来,现在钱庄又不肯借贷。这般的话,这商行还怎么维持?数百人都等着月俸,还有……仓库里这么多的货……”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从前的意气风发,在此时一下子不见了踪影。
立德商行经营迄今,这都是他的心血,而如今,若是钱庄拿不到贷款,资金链便算是彻底地断裂了。
连钱庄都不肯借钱,那这世上,还有谁肯借钱给他渡过难关?
这也意味着,立德商行不出一个月,可能就要彻底关门大吉。
而他……身上有不少的债务,现在这个行情,就算是关门大吉,手头上的矿山还有作坊,可是不值钱的,甚至连偿账的可能都没有。
一夕之间,从前腰缠万贯之人,如今竟一下子成了背负了债务的穷鬼。
这谁接受的了?
账房叹了口气道:“老爷,该另想出路了。”
“没有出路了。”张正苍白着脸,摇摇头道:“完了,全完了……”
“对了。”
倒是这账房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忙道:“老爷,听钱庄那边说……此番钱庄收紧,甚至是现在的市面行情,都是因为……”
说到这,账房却是突然顿住了。
张正抬头,紧紧地看着账房:“你继续说。”
账房犹豫了一下,最终接着道:“说是因为陛下和郡王在江西布政使司遇刺,让陛下和郡王殿下对新政失去了信心,还说……”
张正听到这,立即就怒不可遏地道:“好端端的新政,就因为这样便半途而废?”
账房苦笑道:“这也没办法的事,老爷您想想,现在全天下都在反对新政,各府各县,还有朝中百官,哪一个不是如此?陛下如何考量且不说,可郡王殿下听说现在也开始打退堂鼓了,听闻……现在睡觉都穿着甲胄,身边还布置着大量的护卫,老爷不想想,现在多少人因为新政,将郡王恨得咬牙切齿。郡王殿下虽得圣宠,风光一时,可是……他也害怕啊……”
“我还听说,现在郡王已经开始招募芜湖卫了,显然……这是打算自保。”账房带着几分深以为然的味道道:“毕竟现在这个样子,老爷您亏的只是银子,可这般下去,郡王殿下是丢命的啊。”
只此一言,张正宛如一下子跌到了冰窟,浑身颤抖起来。
他打了个寒颤,口里不由自主地道:“我何止是亏了钱,这是要我的命哪,我一家老小可都压在这买卖上……”
说着,张正哽咽失声。
这是何等的绝望啊,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
账房幽幽地叹口气,他摇摇头,在商行里,他乃张正心腹,自然待遇不错。
可现在这个行情,张正这个东家完了,他这个账房只怕也要离开这商行了,将来想要谋生,只怕也不容易了。
于是账房忍不住道:“真是奇怪,咱们新政好端端的,怎就遭了天下人嫉恨?这满天下的百姓,难道就真视新政为眼中钉?”
张正默坐着,一声不吭。
账房接着道:“不过听闻,现在栖霞不少诗词文章,都是讥讽新政的,还有不少的大儒……”
就在此时,张正突然大喝一声:“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这一声大喝,却一下子将账房吓了一跳。
张正双目赤红。
要知道,当初张正对于某些大儒,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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