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骨人祖母还是沉默。
“您不说,我就跑过去和船上所有兄弟姐妹都嚷嚷一遍您在隐瞒的事!”良骨伶却跺了下脚:“祖母,您年纪大了,脚也没我长,肯定追我不上!”
两个豆丁居然在这比腿长。
而良骨伶这样已经接近耍赖,若是正经庭审,她一定已经被赶出法庭;也只有对本质溺爱她的骨人祖母卓然有效。
祖母听着,只是“唰”的低头看了自己双腿一眼,再抬起时,脸中已经凝聚了如墨的怒气。
但怒气很快消散。
她只是又抬起手,摸了摸良骨伶的脸,这次没有半途放下——好像她怀着状似玩物的律师身份时,便会愧对子孙灼灼的眼神。
只有将其放下,才能将将展露一些亲昵。
骨人祖母终于妥协:
“答案……我不是已经说了?我希望你们能永远保持天真,相信法律可以作为你们的原则,相信裁判长公正而是被你们的辩才所折服。”
“我的孩子们也不该像其余可笑种族般比拼谁更卑躬屈膝,谁能舔的那些执掌解释法律的权力的人更为欢心。”
“你们本该堂堂正正并骄傲于自己的工作和身份……哪怕是我骗出来的堂堂正正。”
“可家人间不是就该互相欺骗吗?”
“通过这般欺骗。让我们这些本质是随手便可消灭的细菌,只能通过抱团才能感受到互相温度的骨人,去相信这个世界也是一样温暖。”
良骨伶默默点头。
怪不得祖母即便这么大年纪,即便自称隐退也总是忙个不停;她必须用谎言制造出一个壳,以此隔绝出一个属于骨人,温暖又天真的世界。
只要无法戳破,或者外壳够坚硬,那么这被编织出的世界便可不叫谎言,只是一个范围较小的真实而已。
倒是和左吴与左吴同行的玛瑞卡教授,所期望创造出的“黄金乡”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任何法律该规定这样的世界不该存在。
不知祖母在战战兢兢中维持这么个被保护在谎言之壳的过程中,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付出努力后,总是希望被人理解的,骨人祖母也是越说越起劲,又好像是太久没和自己的子孙如此交流。
她的目的达到了。
良骨伶眨眼,确实理解了眼前的亲人;壮着胆子拉起祖母的手背,放在自己脸上蹭了蹭:“祖母,您也好天真。”
骨人祖母别过眼睛,没有抽回手:“少废话,你知道了我的想法,你的兄弟姐妹还不知道;没信心保密就自己去把自己的脑给洗了,我也懒得监督……”
“不对,祖母;我只想说,小伶比您更要天真。”
祖母愣了愣,良骨伶晃晃悠悠后退几步,想脚跟朝向内里的驾驶舱:
“即便您说了这么多,我还是相信‘法律’确确实实应该自由而独立,它能允许您去找个认同您的对象去奋力讨好,也能允许我想为两个平平无奇的当事人出头;”
“我想相信的世界,可比您在编织的还要天真无数;至少我想让每个人做出每件事后,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不管它是高高在上的强权还是暴徒!”
“我还是要去保护联盟,只有这里才是如此神奇的地方,作出的裁决发布的政令,整个银河都会听;”
这样的特征本该是创造出这么个天真世界的必备,小伶无从评判它是不是落到了不该落到的人的手上。
“它至少不该消失,至少在这里,即使它被践踏,它也依旧是存在于世的东西!”
……
驾驶舱中。
钝子一阵捣鼓,光头却被左吴揍了一下,龇牙咧嘴地转身:“你干嘛?!”
左吴指指操作面板:“把摄像头关一下。”
“……你发现有摄像头啦!?”钝子惊呼,下意识扑到操作面板上。
“我好歹也挂着船长的名头,总不能一直这样啥也不会吧?还是向艾山山和古画晴空学过几手的。”左吴抱手,理所应当地说。
钝子愈发惶恐:“那你和艾山山房间那几个摄像头……你们也发现啦?”
“我发现了,但没问艾山山有没有发现。”
趴在操作面板上的光头AI吸气,凄凄然想象着自己辛苦收集的录像即将被左吴冷漠删干净的样子。
但等了许久许久,也没有等来男人接下来的反应。
钝子小心翼翼抬起眼睛:“……你不来删我的东西?”
左吴歪头:“干嘛要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偶尔还想找你要来,和艾山山一起分析下,看看咱俩表现怎么样的,只是没来得及问艾山山愿不愿意。”
说着,他叹了口气:“如果艾山山真不喜欢,那还是删了吧。”
“噢。”钝子为保住自己精心收集的录像傻乎乎开心:“那你在叹什么气?”
“真被删了还蛮可惜,提前惋惜一下,到时候真没了也不至于太怀念。”
钝子眼睛亮起,拍拍胸脯:
“那你确实该好好怀念,我跟你讲,最近我一直在学习这类视频的剪辑手法,汲取众多文明之所长,弄出的作品已经可以堪称是艺术品了!”
“真的?”左吴期待的凑到控制台前:“让我瞅瞅!”
俩人就这么挤在一起观赏起操作台上的小小视窗,学术讨论的气氛愈发浓烈,和上次左吴与姬稚讨论人马娘身体构造的热烈也不遑多让。
只是上次讨论的是“生物”,这次讨论的是“艺术”。
直到良骨伶“哒哒”的脚步传来,他俩才从屏幕上离开,看向对方的眼神还留存热切,大有“故知竟在我身边”的感觉。
左吴擦擦额角的汗,转向这娇小的律师:“说服你祖母了吗?”
良骨伶叹气:“我认为没有,但我的各类律师权限已经恢复了。”
“祖母本来也不需要我来说服,她想看到的,只是我有了自己的目标,有了想做的事,哪怕那个目标遥不可及,天真又愚蠢。”
“如是而已。”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明悟
拉面店般的星舰来的快走的也快,旋转摇曳,离开了它不属于的机舱。
但骨人祖母却留了下来,同良骨伶一起挤在控制面板前,一大一小。
她边在地图上点出据她所知,那些屠宰场可能存在的点,边歪头向一直往这边瞧的左吴轻笑:
“怎么,担心我在这给你家吃穷?放心,老身饭量不大,再怎么也是多一双筷子而已。”
左吴摇摇头,收回目光,还是觉得骨人祖母同良骨伶的体型差很是好玩儿。
以及脑海中“祖孙丼”这个词,怎么也没办法驱散。
可不是那种糟糕的“祖孙丼”,而是偏向字面意义;左吴在想象她们俩各自出产的刺身混在一起,会不会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这么个想法实在有些难以说出口去。
左吴只能抱手坐在一旁,看着她的指尖继续轻点;虽和良骨伶同坐一个位子,但屁股却互相间的挤来挤去间抢夺更大的空间。
当然是良骨伶委屈的节节败退,可小律师却还是坚守住了最后一丝底线,没有被彻底挤下位置。
好像祖孙二人的激烈争论依然在持续;又好像这只是一个无比单纯,洋溢着亲昵的游戏。
与此同时。
为钝子所操控的科研星舰,向那些被明确点出目的地飞快驶去;一路上畅通无阻,往往是被安保造物咬上的一瞬,所需的手续便被良骨伶补齐。
联盟安保非但没有阻拦,反而按照手续要求,为这些科研星舰针对地面的探查空出了足够的空间。
一切的一切,合理又合法。
很快。
钝子的目光也离开眼前的操纵台,两只小短腿踢了地面以下,让椅子拖动她的身子移到左吴面前:
“船长,分析结果出来了;祖母小姐情报的准确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左右,规模最大的几处我也已经标好啦……可别觉得我一点力也没有出。”
左吴点头,接收。
只能说事实又一次佐证了骨人祖母的消息——
在释文尔的裁判庭附近,确实有压缩空间正持续运行的能量波动,且因为经过伪装而颇为隐蔽。
若不是科技猎人的星舰也暗戳戳经过各类改装,探测天线的功率若用数字显现,是会让看到的人纷纷虎躯一震的程度。
否则根本发现不了那蕴藏在空间中的一丝丝不协调。
钝子本身是原属于帝联的管理型AI,本能的觉得有些难搞:
“麻烦,这玩意儿就是星海联盟的内部人员搞的;话说我至今没搞清这里的政府架构,裁判长这个位置到底算多大?上面还有没有人管?”
良骨伶转头,便要开始对钝子做出一番细致的科普,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这个问题其实很难解答。
星海联盟本质是各个政权都认可的法庭,其权力主体也该是各个政权;可它做出的裁决颁发的法令又会被各个政权所天然认可,好像它自己也有实权。
她又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一般来说,比裁判长要大的是从各个政权所选出来的轮值主席,负责收集所属星域的意见总和;”
“轮值主席的权能还包括,对裁判长所做出的某些裁决、或者联盟推行的政令之类做出抗议;”
“数个轮值主席也能合在一起,组成‘评议会’勒令裁判长辞职或发起针对他的调查,所需的轮值主席数量视裁判长所管辖的星域而定。”
“可惜,轮值主席对抗联盟裁决的事其实很少发生,纵观联盟的千年历史,发生的次数用嘴就能统计出来。”
钝子抱手,晃着脑袋:
“哦豁,这么说来其实裁判长就是一堆平行的最高权力了?我不认为有哪些个政权会在一天半的时间里便决定就此事打破千年的惯例,替咱们出头;”
说着,光头AI蒙在衣物下的脸忽然朝左吴坏笑:
“船长,要不你直接和桑德崖合计合计,就此宣布登基荣登大宝,光速登基;凑凑咱们帝联的轮值主席,再找几个卫星政权,说不定也能也能捣鼓出个‘评议会’。”
“到时候艾山山当皇后,黛拉就是公主;我怎么着也该是个御用奶妈吧?唉,你说我能不能混到一个你的什么侧室?到时候我摆出銮驾巡视星域,可算是混到头啦!”
皇帝的侧室大概确实是在所有公务员之上,须知钝子还依照约定,在有网络的地方就和自己的分身“钝子大人二号”进行记忆同步,知道对面依然在艰难的宦海沉浮。
人总是不知足,AI也不例外;已经获得天天和黛拉相处如同梦境般的日子,她却开始对自己没办法成为一个政权的大人物而感到惋惜。
眼前却有一个明明白白可以弯道超车,还颇有可行性的路子摆着,钝子有些兴奋,手舞足蹈。
却撞上了左吴愈发嫌弃的目光,他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好像面前是个不断在喷散脏兮兮孢子的光头蘑菇。
虽然钝子头上没毛,但她还是有些炸:“怎么?就这么嫌弃我吗!”
左吴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从椅子上站起,活动筋骨:“什么组建评议会,好麻烦的事;我们还是采取些简单又有效的方法。”
良骨伶警觉的抬起脑袋,想了想,又低了下去。
果然。
左吴只是拍拍手:“杀上释文尔的门去,把他从那压缩空间拖出来,逼他打开那些屠宰场的压缩空间,然后我们该拆弹拆弹。”
娇小的律师叹气,没什么异议;暴徒的方法确实简单又直接,或许英雄在成为英雄前,也个个是这样果决的暴徒。
法律能维护日常的规矩,应付这种突发状况有些力不从心。
只是左吴的行为毫无疑问是恐怖袭击没错,毕竟海星人罐头产业虽然备受谴责,争议颇大,但目前依旧是合法生意。
以及,联盟虽然有法条规定裁判长不能插手外界产业,但释文尔下面肯定套了一层又一层的白手套;知道屠宰场其实是他在操盘,还是来自祖母的说辞。
暴徒,法律……想要维护银河间唯一能让各个政权坐下来,遵纪守法的组织,就得靠暴徒的突袭。
良骨伶轻轻叹气,却恍然有所明悟——
用自己所擅长的辩护知识,把这场行动洗的合理合法,像白莲花一样,不就好了?
法律无法限制暴徒,却可以通过种种精妙的解释,将他们纳入自己的框架中,这不就是法律以及解释法律的人所最擅长的事么?
法无禁止。
成王败寇以及最后可能遭受的审判只是最后的结果,和“正义”一样时常迟到;
反过来说,在所谓的“正义”到来前的每一瞬间,所有生灵都该可以自由自在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广袤的银河本该如此,正如千百年前像深邃的太空扬帆远航的探险者,他们往后或许会被打成“侵略者”,或许会是新大陆的开拓家;
可至少他们在开始远航,脱离旧家园迈向新天地的一瞬,就是整个世界最自由的生灵。
良骨伶忽然踌躇满志。
自己想要审判夕殉道这个暴徒。
自己又想要借助暴徒的力量保护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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