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们的基因让我们在遇到此类情况时必须服从,但黛拉女王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这么做……而且直到目前,我们觉得从递质中得到的好处要更多些。”
女仆装虫人摇头,腾出四只手中的一只,缓缓张开又捏起,聆听着自己这手上甲壳摩擦时所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我们不知道其他斯特鲁部族的底层虫人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但想来照顾女王的子嗣大概就是他们的一生吧;”
“我们无法想象那样的一生是什么样的,我们平日可以在闲暇时进行游戏,游玩桌游;哦,当然还有接受教育;”
“我们至少活出了一个人样。”
所以,这些虫人才大概是整个银河中都极为稀少的,可以脱离部族女王单独行动时,依然能被放心交予莫大信任的族群。
他们的女王不必肩负永无止境的繁衍诅咒,他们自己也不是用之即弃的炮灰,他们被准许拥有珍贵的“自我”。
在其他类型的虫人中,这是一种毫无疑问的“大逆不道”。
左吴有些感慨,也学着虫人的样子把拳头张开又握住,咧嘴:
“确实,你们基因母体的那位非法女王,遗愿是重返太空,建立出的新族群便是斯黛拉,除此之外一切照旧;”
“可真的继承了这个名号的你们,已经成为非法女王所根本意想不到的新文明了。”
至少非法女王也只是嫌弃其身为虫人,繁衍的舞台被与帝联的合约牢牢限制,需要层层审批;她只想要一片能自由而不受束缚的繁衍之地而已。
不是说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
但自己身边喜欢桌游,热爱学习的女仆装虫人,怎么也比非法女王所预想的繁衍机器要可爱得多。
这位虫人倒是被左吴的夸奖弄得有些羞赧,腾出的手摸了摸他脸上甲壳的缝隙:
“只是学会了流利说话而已,没这么厉害……而且由于分工不同,我有些兄弟无法长出可以支撑频繁摩擦的强壮翅膀,现在也还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我并不认为自己和那些兄弟有什么不同,真的只是分工不同而已。”
左吴想了想:“你说的‘兄弟’,也包括非法女王的部族?”
“当然,如您所说,我们和他们的基因就是系出同源,彼此间的区别根本没有达到天翻地覆的程度。”
女仆装虫人点头:
“只是在银河中的分工不同——就像一场桌游,总要有担任主角的棋子,也有担任恶龙的棋子;”
“我想,我无法大言不惭地将自己认定为主角,只能说我和我兄弟们恰巧是有着去学习,去游戏的分工;而非法女王的部族则是有去追求繁衍的分工。”
“一场桌游也是因为这些区别而变得精彩,若银河是我们的棋盘,而我自己能让它变得更精彩些……那真是荣幸之至。”
左吴险些停步,又被惊到一下。
他早就知道黛拉的麾下是截然迥异,没想到比自己所预想的还要更不同些;短短通往那房间的这一番话,居然成了最近自己所感受到的最大愉悦。
左吴请不自觉抬头,这艘星舰的原主们为了研究方便,将全息视窗设置为常开模式,哪怕在超空间航道中也是如此。
外界光景快速掠过,光怪陆离中浓缩着无数光年内的无数风景,无论是多美好的温存还是多血腥的屠杀,都占不到其中的亿万分之零点零一。
左吴指了指天上:
“哪怕这个世界危险如斯,有撕碎你们眼睛都不会眨一眨,还会嫌弃手脏了的初丹天使;有各种各样的天灾;有虎视眈眈的灰衣人;有对虫人天生敌视的各个政权;有高高在上的织褛、圆环……”
“就连你们引以为豪,所发明的有趣游戏,在则些无比傲慢的东西眼中,也是个连嗤之以鼻都不屑给予的东西;”
“你们依然觉得诞生于这个世界上,是为它增色,是一种荣耀的事情吗?”
女仆装虫人也停步。
他拍了拍自己的裙摆,无比郑重地鞠躬:“当然如此,因为我们从不认为自己丑陋或污浊,我们认为我们的女王是天下最为可爱的生灵。”
“而能孕育出我们,孕育出黛拉女王的世界;怎么也不该是污浊和不堪到会令人寸步难行的东西。”
左吴抿嘴。
星舰在快速前进,超空间航道划过的流光映在这位虫人的复眼中,熠熠生辉。
片刻后。
左吴终于叹了声气:“是吗?受教了,另外我自己好像也是我口中那些傲慢之人的一员,我没问过你的名字来着。”
这名虫人疑惑:“我叫盖瑞,另外我不认为有教导到您什么。”
左吴摇头:
“我的几个同伴……你应该认识的,就是玛瑞卡教授,还有夕殉道他们,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就是无比的绝望,想做的就是逃开,去创造一个无可触及的乐土。”
“我对这种想法也认同,甚至非常非常地动心;可全然忘了看待这个世界,总应该有另一种态度。”
甚至这位名叫盖瑞的虫人,其想法才最为契合最早时的左吴;那时左吴的梦想就是去往各个不同的星系,领略多姿多彩的有趣之事。
绝不想把自己关在所谓与世隔绝的乐土中。
而这个梦想的前提,不就是承认世界在危险之外,就是绚烂又美丽的么?
……
名叫盖瑞的虫人耸肩,依旧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在恰当时刻向左吴告辞,拿着被弄脏的毯子和毛绒玩具前去清洁。
倒是左吴最近以来压抑许久的心情好了不少,哼着歌往几位女士在的会议室走去。
那里也有些压抑。
因为灰风不请自来地坐在了最正中心。
听到左吴的脚步,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望来。
列维娜和姬稚的眼神终于从紧张中放松了些,金棉倒是一直无所谓。
灰风的眼神则明显带有求救的意味:
“唔嗯,左先生,你可算来了,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气氛炒热,都是我一个人在说,好气人,好尴尬,累都累死啦!”
她这来自远古的纳米造物向来害怕寂寞。
左吴摆摆手,正想和大伙说些什么。
可艾山山的声音却从舰载广播中适时响起:“诸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帝联本土,我们到啦!”
灰风歪头,悄悄想和左吴讨教这句谚语是什么意思。
来自帝联的声音便率先钻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整个政权万籁寂无声。
第二百四十六章 替换
众所周知,真空无法传递声音。
以及刚回到帝联本土,左吴的探险编队就在航道出入口所依附的恒星附近,距离最近的行星尚有上千万公里,当然无法第一时间观测到那边的景象。
所以,万籁俱寂的是帝联本土的通信频段。
昔日已经征服太空,向天空发射了无数人造卫星的政权,此刻如时光倒带了上万年般,原本热热闹闹的宇宙空间没有一点人为的信号在如往日般肆意传输。
在星舰能观测到航道出口,彻底回到现实中的帝联本土前,还有一点缓冲的时间。
左吴的星舰编队当然不会冒冒失失地直接闯入,那些雇佣而来,身价不菲的探险者也是为了赚佣金,并不想送命。
各类无人造物已经先星舰一步,被发射到了这个星系之中。
可在此之前,星舰编队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无人造物传回的信息。
无人造物的失联让艾山山彻底抓狂,这便是她觉得对自己流露关切的左吴都有些扎眼睛的原因。
而那些雇来的冒险者更是有些打退堂鼓,毕竟无人造物的失联,有可能是一伙初丹天使就埋伏在航道出入口,准备截杀所有来此的访客。
当然,统计学表明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帝联失联之前还是成功发回了一些信息——有各个星系遇袭的顺序,和所观测到来袭的天使个数。
而交错的超空间航道毕竟是也是一种“道路”,有了这些数据,再辅以一些运筹学的知识,便有推测天使们进军路线的可能。
帝联疆域广袤,足以将密密麻麻的天使们稀释。
以及玛瑞卡和钝子也对这些数据进行过深入分析,为左吴的探险编队所选定的目的地就是理论上最不可能遭遇天使的地方。
至少在理论上,左吴的第一站是可以平平安安的。
可惜再科学的理论依然不是现实,而智慧生物对来日未知的恐惧又时常会压倒理性的客观判断。
雇来的探险家很快打起了退堂鼓,可惜他们退无可退。
超空间航道就如同地球上真正的高速公路,可以在其中减速加速,变换车道,却决不允许中途改变航向,逆流而上。
就连让星舰或造物在航道中悬停静止,如今偌大的银河都没有一个政权可以做到。
好像航道被某种存在设置了一个“最低限速”般,低过它便会使得星舰无可阻拦的坠毁。
而这最低限速会随着向航道的深入而渐渐升高门槛。
等到达两颗恒星的航道链路最中间时,这最低限速就会在数值上达到最大,又在旅途的后半程渐渐变小。
但终究减不到零或复数。
探险者们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也感叹自己明知风险,也挡不住高额佣金的诱惑。
他们只能在确认发射的无人造物纷纷失联后拿好各自的武器,又向左吴所在的旗舰尽量靠拢。
艾山山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她望着列维娜倒来的手,狠狠冲自己背后的一行人龇牙:“你们就一点都不会紧张的吗?!”
一行人沉默,只有灰风点了下头:
“你怎么发现的?这次是我最近一百多年来头一次去到燎原和星海联盟之外的国度……”
“唔嗯,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几百年前这个国度从‘地联’变成‘帝联’时,这里的居民算不算也出了一次国?”
左吴歪头,能权威解答这个问题的钝子不在,只能自己想一下:
“我想应该算的,甚至较真一点说,当初的地联解体改组时,其居民先是出国,进入一片无主的土地;然后在帝联建立时纷纷算作自动入境,到了一个新的国家。”
灰风一脸心驰神往:“是吗?真好;毕竟你说的事情我可从来没经历过……真是让我好奇,政权旗帜变换的一瞬间究竟能看到什么样的风景。”
左吴摇头:“不,我想那一瞬间对普通居民来说和平时应没什么区别。”
“唔嗯,我想这是因为你们眼聋心瞎……不对,应该是有些愚钝?也不对。”灰风轻笑,抱手:
“总之你们无法亲眼目睹虚空与现实叠加的模样,无从知晓那片精神与物质相融合的世界发生剧变时是多么的壮丽;”
“而一个偌大政权的更迭,或许是瞬间触动亿万生灵心中世界最佳的方法之一了吧?”
寻常人观测虚空,必须经由视界的处理,还会受各自精神的影响,从而每个人看到的都是有些“一厢情愿”的风景。
譬如左吴看到虚空,是物质被抽象成狂乱黑线的纯白世界,和其他人看到的并不相同。
常人确实难以窥得虚空的真实模样。
灰风的话语勾起了左吴的兴趣,而这来自远古的可怖造物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她将一束头发撩拨到耳后,歪歪脑袋,自下而上看着左吴:
“你好奇的话,要不要和我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把你眼睛挖掉给我,我给你做个新眼睛;当然是由构成我自己的纳米造物做的……唔嗯,相当于我把我的肉塞到你的眼眶里!”
左吴几乎不假思索地想答应:“好啊好……”
可列维娜不知何时横到了两人中间,眉眼挂着冰冷又礼貌的笑:“好什么好?我反……我和老板娘都反对。”
灰风被吓了一跳般,直起身子,往后退一步,狐疑地看了眼注意力完全没放在这儿的艾山山,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可是你的老板明明很有兴趣。”
“呜哇,那又如何?”
列维娜的长耳朵抖了抖,独臂捏着自己的残肢,被蕾丝布环遮住的泼墨伤痕中有电光闪烁,好像在诉说着美丽精灵的冰冷决绝:
“我也有高维之眼,我也可以当我老板的眼睛。”
灰风撇了撇嘴。
气氛有些沉重。
金棉窝在姬稚怀中,看着这幕,啃着她那肉味的压缩饼干;
而兽人小姐听到灰风说“把我的肉塞到你的眼眶里”时,把其中一块饼干拿到自己眼前比画了一下,又顺手递到姬稚手中。
人马娘有些分神,本能般将饼干接过,吃下,然后发出一连串的“呸呸呸”声。
这味道还是超出姬稚的想象太多了。
以及姬稚因为生理原因,味蕾被突袭后发出的“呸呸呸”声是经由人身和马身共鸣,稍微有那么一些大。
倒像闹钟一般。
将沉浸在紧张中的艾山山给直接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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