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只有一人除外——就是窝金热,他在立场上已经和作为自己家乡的铣麻文明决裂,可身份证上“伪军”的标签也让他同左吴麾下的官僚与律师若即若离,以及,他更不会是星海联盟的一份子了。
目前他只会对自己一人负责。
忽然,不知是谁第一眼发现了远处的左吴,让有说有笑勾肩搭背的三方代表齐齐一愣。
谁见过会坐在路边,脚边扔着个纸杯,有咖啡污渍沾上了其裤脚的皇帝呢?
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甚至铣麻文明的代表还往后退了数步,好像左吴是什么藏在草丛中忽然窜出来的魔王般。
唯有窝金热还很轻松,走上前来默默下跪,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比席地而坐的左吴还要低:
“陛下,我们可以说自己不负所托了——铣麻文明同意我们去地球参观,甚至能默许我们在上面做一些科研工作和一定程度的开采研究之类,只要不太过分,他们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吴抱手:“说得好像他们除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外还能做什么似的,哈,‘只要不太过分’吗?那我们偏偏做得过分了一点呢?”
窝金热的头压得更低:“也没关系,这个时候星海联盟会出来帮我们摆平一切……代价是新帝联要发一份公报,说自己早就加入了联盟的警备军团,受联盟管辖。”
左吴挑眉:“联盟不会觉得一份公报就能从我手里拿过咱们武装力量的控制权吧?我同意小灰也不会同意的。”
因为新帝联的常规力量大概有八九成是小灰机群的贡献,余下那些则是一些雇佣兵还有一些赏金猎人之流了。
之间窝金热几乎是五体投地:“不会,联盟只想要一个‘名’而已。”
联盟想要一个名,它不止是靠能人志士的口舌凭空拉起的一个虚弱联合,它自己也是有强大武装力量的“名”,以震慑那些开始对于联盟签订的合约开始心怀疑虑的宵小之徒。
新帝联作为一个新秀,根基尚浅,再加之灰蛊还有左吴眷顾并不是多么广为人知的事,说不定在这“名”被传扬出去后,大家还会以为新帝联的崛起是受了星海联盟的扶持呢。
联盟有了“名”,自己却有了“实”,怎么想自己都是血赚。
左吴点头,没有起来,也没有叫窝金热起身。
去地球的事就这么敲定了,几乎是毫无波澜,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燎原这次也终于没有指手画脚,毕竟再怎么算,地球和燎原也是毫无纠葛,他们没有指手画脚的余地。
自己是要回家乡了,左吴情不自禁摸了下胸口,连心脏都跳动得懒散,没有丝毫的波动。
“家乡”这个词离自己太远太陌生了,要不是地球和自己的眷顾有关联,自己也不会定下这样的旅途。
太平淡了。
左吴抬了下头,喃喃:“……有点不够啊。”
不够?
话音落下,后面的铣麻文明还有联盟代表悚然一惊,连窝金热也是跟着一哆嗦;这软体生灵飞快往后瞟了一眼,同律师和官僚们交换了下眼神,把头压到最低:“陛下,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
“咦,啊,不是,放心,目前我对你们商量出的条约很是满意,只是太满意了,好像少了一些……那词怎么说来着?”
左吴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
“啊对,仪式感,就这么去地球好像没什么仪式感,就和出门遛弯一样,我在想能不能有些让我印象更深刻一些的事。”
代表们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好在应付暴发户般的领导者,联盟是有些经验。
联盟代表小心翼翼:“您是想要衣锦还乡?没有问题,联盟可以为您安排一场盛大的仪式。”
只是左吴好像对“仪式”这个词过敏般:“算了算了,之前我在帝联就搞了个什么军团总指挥的就任仪式,烦得要命,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联盟代表更加摸不着头脑:“不要仪式,那……那……帝联的陛下,您真把我们搞糊涂了,还望您直示您的要求,也好让联盟早些做准备。”
其余的代表也开始朝官僚和律师们靠拢,官僚们一样没有思路;但和良骨伶是一家人,已经和左吴很是熟悉的律师们却仿佛有了些思路。
一阵窃窃私语。
联盟代表甚是稀奇:“您让我们什么都不用管,这只是你们的陛下在……在抽风?!”
律师赶紧摆手:“我们可没说‘抽风’这大逆不道的词,没错不用管,我们陛下没什么城府,他说满意就是真的满意,至于什么平淡也只是他自己的感觉……陛下这一路走来普普通通的一件事都会横生波澜,只是这次太顺利让他有些不习惯而已。”
左吴想龇牙,想说他什么都听见了,却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
直到他的眼角忽然一跳。
在三方代表还在叽叽喳喳时,在人群之后。
有两个身穿灰衣的人等候许久。
第三百六十六章 咖啡煮酒
这就对了嘛。
左吴忽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之前没有的仪式感都在瞥见灰衣人的瞬间完全补足。
也该如此,去地球的事怎么着也该扯上几个能轻易清洗银河几次的天灾或者宇外的文明;再不济也要牵连上几个银河中的霸主,或者联盟的军团之类才够味。
自己是什么人?应该能算见多识广了吧?无比平平淡淡的事好像确实不配占据自己的档期来着。
左吴表情的变化没有逃脱三方代表的注视,而作为良骨伶家人的律师只是回头瞥了一眼,便大致猜到了那俩灰衣人的身份。
律师们确认了一下眼神,马上朝星海联盟的代表围去,嘴里说着恭维的垃圾话,就想这么把联盟代表架走,给左吴留下一个安静的空间。
联盟代表半推半就,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根本不想节外生枝,只是临走前多看了那俩灰衣人一眼。
很快。
周围如同被清场了般,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幕墙隔绝了周围的熙熙攘攘;那俩灰衣人已经走到左吴跟前,也没有任何讲究,就这样直直坐下。
只是左吴终究是坐在马路牙子上,比席地而坐的那两位还是高了那么一点点。
……真的高了一点点吗?
左吴眯眼,想看清两个灰衣人的特征,可惜他们好像自带了什么光学迷彩,高矮胖瘦全部模糊不清;给人感觉他们矮能矮到左吴的脚踝,高却能高到头顶青天。
唯有“灰衣”这个特征能清晰无误的刻进人的脑海中,左吴皱眉回忆了几秒,觉得前一次和灰衣人见面时他们还无法给人如此感觉。
还有在图书馆文明附近,灰衣人同带了幼龙的燎原打得难解难分,其“没带够装备”的怨念几乎能顺着通信频道流淌而出,否则他们也不会寻求自己的帮助来对抗燎原,更不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将有潜力把银河搅得天翻地覆的原虫们给带走。
这次他们应该算是汲取教训了?左吴有些想笑:
“嚯,你们这次舍得拿出更好的装备了?不知道你们这次带的装备里有没有便携咖啡机之类,否则咱们就这样坐在这干聊?”
两个灰衣人中的一名默默起身:“……我去买。”
可他没过多久又折返了回来:“……麻烦给我一点能量币,我装备里储存的能量和如今星海的格式不一,可能花不出去。”
留下的那个灰衣人扶了下额头,同伙伴拍了下手后完成能量币的交接,目送着对方默默走远。
仿佛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留下的那个灰衣人轻咳一声:“星海每时每刻都在改变,对长久以来一直坚守在家乡中的我们来说,在细枝末节上变化得确实很快。”
左吴有些惊奇的偏了下头,“家乡”好像成了自己最近所遭遇一切事的关键字一样,难道这也是织褛的气运所带来的效果?
“先确认一下。”左吴不知怎么有些想岔开话题:“和我说话的你是你吗?和我已经接触过几次的这位?”
灰衣人点头:“没错,是我;我是为我们文明中长期肩负对外观测任务的成员,也和您接触过几次,没道理改换新人与您交涉。”
此时。
另一个灰衣人买回了咖啡,仅仅一杯,放在左吴面前的路上,又一个人默默走远,抱着膝盖坐到了稍远的地方。
左吴偏了偏头:“他就是你说中的新人?”
“没错。”
灰衣人点头,而那新人似乎感受到了左吴的视线,抱着膝盖别扭的往远处又挪了挪。
“抱歉,让您见笑了。”灰衣人好像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的同胞不习惯出门,更不习惯被其他种族看着。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走到离家一千公里以外的地方,就被派遣到了这里……或许他祖上几代加起来都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
“辛苦辛苦。”左吴收回自己的目光,反正也看不清戴着光学迷彩的灰衣人究竟长什么样:“你们堕落国度是转了性,舍得派新人离开母星,来参与到星海中的种种问题了?”
话音落下。
“我们也不想,家里多好?出门就是纯粹的折磨,可惜最近银河变化的幅度超乎想象,各种诡异的敌人层出不穷。”
即便隔着光学迷彩,灰衣人回头,脸上也露出了浓浓的意味深长,仿佛在埋怨“诡异的敌人”全能和左吴挂上联系般:
“所以我们必须派出更多的成员,去对如今的银河做出评估。”
灰衣人的话锋陡然一转:“你身为帝联的陛下,见多识广,历经四方,必知当下银河中潜在的所有危机,请试为我们做出评估。”
左吴咧嘴:“谬赞,我有记忆的时间不到两年,怎么给你们评估银河的危机?”
“啊,不用过谦。”灰衣人想了想:“就看在这咖啡的份上。”
“我在银河中活动的时间不长,只能说说我见过的势力。”左吴说。
灰衣人又摇头,朝那新人挥挥手,又买来两杯咖啡,一杯放在左吴面前,算是加码,一杯拿进了他的光学迷彩中,让普普通通的杯子也开始扭曲变换:“说说您见过的就好,这已经足够多了。”
左吴抿了一口杯中的醇厚:“星海联盟,腐朽堕落,不加以干涉必有解体的隐患,算不算危机?”
灰衣人摇头,似乎是有些不习惯于咖啡的味道:“星海联盟生于无力死于无义,俗世的组织大多逃不过如此轮回,就算解体也是自然之理,不算危机。”
左吴想了想:“燎原广纳四方,有建立乐土之志,有巨龙相伴,又发掘了以太象引擎掌握了危险的虚空能量,算不算危机?”
“燎原的一腔热血全为维度恶魔激起,以太龙垂垂老矣衰老癫狂,他们又想在当下便驯服虚空能量,不自量力早晚自取灭亡,不算危机。”灰衣人回答。
左吴来了兴致,想了想,忽然指向自己的鼻子有些豪情万丈:“那我呢?我新帝联有气运缠绕,麾下国民皆是灰蛊的机群,也在研究开发以太象引擎,还取得了原虫女王的控制权,算不算对银河的威胁?”
灰衣人却是将咖啡杯往地上一放,语气像是在调笑,又像是在说诉说警示的箴言:
“陛下虽气运护体,银河的奇闻奇物都在往你麾下汇集,可您性格终究偏向闲散,种种目标都是他人灌输,天生缺少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会愿意保卫银河保卫当下,也会欣然见证世间的种种故事,却懒得将一切烧成灰烬重头再来,所以您不算危机。”
左吴被呛了一下,有些气急败坏,却一下子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决定抖个大的敌人去堵灰衣人的嘴:
“那‘玩家’呢?游戏世间励志搞乱一切,能信手屠杀兆亿生灵却只是为了供他们取悦,而银河生灵却根本没有对抗他们的方法,有的文明花了数十万年建立虚空长城想围猎玩家却终究功败垂成,算不算危机?!”
灰衣人只是淡然的回了一句话:“……玩家是什么?”
啊这。
也对,在没有被玩家所污染的这个世界线,玩家的事也只有陶沃姆文明知道,灰衣人尚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事。
左吴讨了个没趣,只能揉揉脸随便应付:“织褛、器具,这些如此强大,不可匹敌的神灵,算不算危机?”
灰衣人还是摇头:“织褛、器具、喰煞、低语,还有传说中的‘圆环’,祂们确实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其视野所凝视的是整个宇宙,银河太小,不足以让他们特意毁灭,所以算不上危机。”
“那我尚且没有接触到的势力,比如当下银河综合实力第一的政权,还有各个区域的霸主之类,算不算危机?”左吴问。
灰衣人笑了声,手指轻轻弹了一下咖啡杯,把它轻轻巧巧的给直接弄翻:“芸芸众生而已。”
话题好像聊死了。
左吴摇头,也把喝完的咖啡杯放下,准备进入正题:“那究竟什么算危机,我确实不知道了,噢,难道是其他像你们一样的堕落国度?”
“其他堕落国度只会比我们更加眷恋家乡,愿意出世观察当今银河的只有我们一家,怎么能算危机?”
灰衣人凝视左吴,准备揭开卖了这么久的关子:“如今的星海所受到的最大的威胁,也只有仁联了。”
仁联。
左吴摸了摸自己的腰包,压缩银河静静的躺在那里,来自仁联的战舰也在其中停泊,固执的苏重复着“人类至上”的呐喊。
还有小灰,尽管作为天灾造物的她时时刻刻在自己面前巧笑嫣嫣,但就算是左吴都能看出,她从未走出过光明星海被仁联瞬间覆灭的阴霾。
连带左吴也是,仁联从来是他心中最大的顾忌之一。
但此时的谈话几乎可以等同于是和灰衣人的交锋,左吴还是不能失了气势:“哦?仁联在你们心中的地位这么高?没想到呀,是因为他们的战舰曾把你们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原因?”
灰衣人却摇头:“将彼时没有带够装备的我给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算什么,只是经事后我们的勘察和分析,才是越想越心惊——小灰的光明星海曾被仁联用了某种手段,只花了一瞬间就彻底消灭,没错吧?”
左吴皱起眉头:“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已经出世,开始了针对银河各个角落的探查,其中也有派去你新帝联境内的同胞,自然探听到了一点这样的秘辛。”
左吴的眉头越皱越深:“我不记得有收到过你们的入镜申请。”
“其实是有的,只是我们提出申请的名字可不叫‘灰衣人’。”
好有道理。
在新帝联的行政架构已经在自己地盘上全面铺开的当下,一些星海中的巨企早已按捺不住开始了它们拓展商业的脚步,也没有理由拒绝,左吴不打算闭关锁国,而借助这些巨企的力量是让一些拟态文明直接进入星海的快捷方法。
宇宙碎片中缺乏通信粒子,所有访客的通信都会受到新帝联的监听,已经极大程度的将其他政权的间谍给拒之门外。
可灰衣人显然不在会被监听和限制的行列中。
左吴只能咬咬牙咽下这口气,什么国境,对来去自如的灰衣人压根就是不存在的虚妄而已:“所以,你们就开始将仁联当做这个世间的头号敌人了?”
“没错。”灰衣人无比认真:
“仁联能在一瞬间灭绝你家小灰的光明星海,就有可能把同样的招式用在我们的银河一次;可怕的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种攻击是如何达成的,有没有什么预防的手段。”
“不搞清这事,我们寝食难安。”
左吴点头,脑海中闪过的是刚发现小灰时,她那在光明星海覆灭许久后也没有缓过来的,如同死灰一般的脸,而那张脸又开始与一个湛蓝的小小星球相互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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