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左吴心里一阵愧疚:“没,该说抱歉的是我。”
“咱们敞开天窗说亮……不对,是赶紧说正事吧!”年轻的灰衣人马上将左吴的话打断:“我可以帮助你把那卫星回收过来,唯一的条件是请您为我提供设备,我想听听家乡的消息。”
家乡的消息?
确实,堕落国度封闭自己,怎么也不可能和镜弗文明扯上关系,理所当然也免于被圆环的黑暗所毁灭。而真的等黑暗覆压,圆环灭世后,一直保存实力的堕落国度,便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势力之一。
或许这次灭世对堕落国度该是习以为常的。他们活了这么久,见识过了文明一轮又一轮的兴衰存亡。
不过,这一轮的文明毁灭,该是最狠也最绝望的一次。让堕落国度做出改变也符合常理。
灰衣人的堕落国度,一直在监视和观测整片银河的情况,或许早就在银河的所有星系都布下了监视的后手,这颗卫星应该就是后手之一。
也如此之巧,成了当下与银河其他部分建立联系的希望所在。左吴没有拒绝灰衣人的理由。
那颗卫星便被很快捕获。
年轻的灰衣人雀跃,却没想到得到的消息不是关于他家乡的,却让左吴有些震惊。
得到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条——
有人在尝试重建星海联盟。
第四百八十六章 行踪
若没有身边这位年轻灰衣人的协助,光靠左吴一行自己,他们肯定抓不住那远处那忽闪忽闪,光亮暧昧无比,看不分明,吊诡到虽能目视,却无法用任何造物精准锁定其方位的人造卫星。
以及,灰衣人的匿踪技术确实冠绝天下。
就算已经将这颗卫星放在面前,就差让自己的科研团队给它来个大卸八块式的专家会诊,左吴依旧摸不透这卫星的形状和大小究竟如何,甚至觉得只要自己移开视线,那安安静静的躺在手术台上的它将会在下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难怪这灰衣人的卫星能够躺在星系中这么久而不被发现。
左吴凝目,终于下定决心不再观察这卫星,而是转头寻找年轻灰衣人的身影,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近在咫尺的他,想了想后才发问:“你们的卫星,真的在银河中的每个星系都布置上了吗?”
“据我所知,是的,我的师傅以前冲我提过,说这叫做‘亭驿星链’,意思是我们文明中人,无论是展开了离家有多远的旅途,在星海中总有可以歇脚的地方。”
“当然,我想这只是好听的场面话。事实上建立‘亭驿星链’的目的还是为了监视整个银河。听我师傅吹……科普,这系统最鼎盛时,平均每一千个星系,就有一位我文明的同胞常态驻扎。银河统共四千亿星系,我们光外派的专员就超过了四亿。”
左吴讶然,思索了一下,每位专员背后肯定需要投入更多的人手用以后勤支持。这么想来,灰衣人的文明为了维持这套体系,所投注的资源用“海量”都不足以形容。
“那你们维持这套系统,就说明你们灰衣人在不知多久远前的历史中,也曾有过问鼎银河的野心吗?”左吴问道。
“不,什么问鼎银河,多麻烦啊!”年轻灰衣人头晃得很快:“我们只是为了监视银河,防止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文明弄出什么怪事,继而威胁到银河全部,继而威胁到我们的家乡而已。”
“至于驻派专员,也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提早干预,将可能的威胁摁杀在摇篮之中。”
用这么大阵仗,结果只是为了监视银河?左吴有些无法理解,只能感叹文明和文明间的习俗和文化还真是无比参差。
左吴此时低头,因为匿踪技术的发挥,他真找不到本该老老实实躺在手术台上的卫星了:“可这些只是你师傅给你做的科普。既然都需要科普了,是不是说明你们文明没有再继续维系需耗人力这么大的系统了?否则几亿人的大工程,恐怕每家都会出人又出力的。”
“确实没有了,事实上我们文明如今的人口统共也没超过三亿人,亭驿星链的节点也几乎都调到自动模式了。甚至因为我之前权限不足,还无法与这些节点联系上呢……”灰衣人又有些落寞:
“可能是因为我师傅的死,让他的权限自动转移到我身上了。”
此时。
科研团队有些抓狂,他们也对稍不注意就可能找不到的卫星有些束手束脚。但即便如此,解析其中信息的速度也在飞速推进,“有人在重建星海联盟”的详细情况即将水落石出。
左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等等,你说你的文明现在人口不足三亿人?”
“对的,详细数字我不记得了,但大体出入不会大。”灰衣人点头。
“而以前这亭驿星链,光是派驻的专员就超过了四亿?”左吴掰了掰手指头,防止自己数错。
“是啊,这数字是我的老师反复强调过的,不会有错。”年轻灰衣人还是点头:“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问既然如今亭驿已经荒废,那曾被派驻的几亿专员究竟去哪了,对吗?”
左吴笑了下:“对,这么明显的数字矛盾,我想不注意都难。”
问着。
这年轻的灰衣人一下子有些难堪而局促:“嗯……这个就有些……有些丢人了。确实,这庞大的系统曾让我们家乡不堪重负,臃肿不堪。所以我们曾迎来了一位领导者,对这亭驿星链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左吴提起精神,本想见识一下这远古的文明会施以何等精妙的政治手腕,以给自己这受过什么帝王教育的皇帝补补课的。
却没想到,年轻灰衣人只是做了个手刀下砸的姿势,干净利落:“就是把整个亭驿系统直接砍掉。”
好嘛,原来是物理意义上的大刀阔斧。
左吴只能抹了把脸:“那星链系统砍掉后,几亿外派专员怎么办?”
灰衣人呼气:“还能怎么办?全成了失业人口呗。不过,那位领导者说直接砍掉那就是直接砍掉,是没对任何一个亭驿节点进行物资回收的。而专员们既然能够长期派驻,其所呆在的节点肯定早实现了自给自足。”
“同样,亭驿节点中的先进装备和武器,也都没有进行回收,相当于一次性白送给那些专员。而彼时的银河中,曾经的先驱者已经全部沉寂,而后继者尚未崛起,我们就是最先进的文明。”
“那位领导者或许是想通过这种手段,强迫我们的文明走向开拓和发展的道路的。”
灰衣人没看向天空,而是看着眼前的卫星,继续说:
“照理来说,区区几亿人分布在整片银河中,相当于每位专员都有超过一千个星系能够管辖;拥有那些先进的装备和武器,专员们应该能轻易将这些星系全部划为自己的地盘才对。”
“到时候,就算我们文明成了藩镇林立的国度,或者是弱干强枝的形态,那位领导者都能接受。毕竟无论何种形式,若能成真,我们毕竟还是走向了开拓的道路。”
虽然觉得异想天开像个童话,但左吴还是兴致盎然:“结果呢?”
“结果……”灰衣人摇头:“我只能说那位领导者是一位奇葩,简直像是生在我们家乡的外星人一样。”
左吴疑惑:“什么意思?”
“他简直是‘何不食肉糜’,是‘肉食者鄙’。”年轻灰衣人摇头摇的颇狠:“他居然不知道咱们有多么恋家!”
“原本,专员们会接受这个外派驻扎的工作,就是因为想要保卫各自的小家,以长远计,不想让不知哪里冒出的危机覆灭了我们的母星而已,是出于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才会做出这种选择。对我们来说,每离家远一步,都是一种壮烈的牺牲!”
“可结果呢?那位领导者居然想断了大家伙回去的路?”
年轻灰衣人停止了摇头,伸手,将手放在眼前的卫星上,轻轻抚摸:
“被裁员的消息传来,几乎全部专员无比冷静,按照既定流程,把各个节点调入匿踪模式,然后销毁了仓库中的全部武器和先进设备——防止装备外流,也是防止不知哪来的威胁冒出,继而威胁我们母星的手段之一。”
“然后,专员们做完了一切,便齐齐走向了回家的路。几亿人回到故土,又有人振臂一呼。自然而然,大家在回家的喜悦中,和那位领导者的卫队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人口的锐减也是在那时埋下的伏笔。”
左吴揉揉眉心:“人口锐减,那你们的母星忽然涌回了这么多人,然后发生了导致人口锐减的冲突,那么你们的母星是不是也在这冲突中被砸烂了?”
“怎么会?”灰衣人摇头摇的坚决,甚至语气中带上了一股自豪:“我们只会在星系之外打出狗脑子,而回到母星的一瞬,便肯定会礼貌并克制。”
“如阁下你所说,外派专员的人数占了总人口相当的比例。而领导者的卫队又是人口的另一大构成。每家每户大概率会有立场相对立的家人。”
“但这不耽误回到母星时,立场对立的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饭桌上吃饭,然后在饭后的闲暇时光并肩欣赏无论如何也不会看腻的家乡日落;”
“也不妨碍到上班时间,一家人一起走出家门,进入太空后去到星系之外,然后郑重告别,分别去到各自的军阵之中,在星系之外代表各自的立场把狗脑子给打出来。”
左吴不记得今天是第几次震惊了:“那一家人当中不会结仇结怨吗?”
“没关系,我们的母星会包容一切,抚平一切。”灰衣人摇头。
左吴张了张嘴,只能说:“听起来可真草率。”
“哪有草率?想要回家不是我们自然而然又纯粹无比的心情?以及,我们也不会怪那位领导者和他的卫队,他们也只是在行使自己的职责而已。”
灰衣人说,接着年轻的他沉默一瞬,忽然有些赌气:
“阁下,你肯定会认为我年轻而幼稚,怎么会把我们文明的机密,如此轻率的告诉了你,对不对?”
左吴愣了愣,咧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把你们的节点拿给我们研究,又把你们的底细给抖了个底朝天,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好骗来着。”
灰衣人摇头,手还在抚摸着手术台上的卫星——卫星很大,手术台更大,他在这边抚摸,不耽误那边的科研团队对它开膛破肚的研究。
“所以,左吴阁下,你觉得那位领导者怎么样?还有振臂一呼,最终推翻了原本政权的亭驿专员之一又是如何?”年轻的他问。
左吴想了想:“你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何必再问我。如你所说,领导者只是在履行他为文明谋未来的职责;那些专员也是,只是自然而然的想回家而已。”
年轻的灰衣人点头:“是,我不是师傅,没有这么多豪情。我本来就不想接受被派遣外出的任务,我……我只是想回家而已。”
宛如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的手在卫星上面狠狠一按。
接着。
宛如某个东西突兀的闯入了自己的眼眸,左吴感觉视线被狠狠刺了一下。至此,才看清这卫星的真容。
左吴眼睛一疼,下意识揉了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刚才对我们还是有保留?”
“不算保留,只是我没有关闭卫星的匿踪功能而已。”
灰衣人说,语气依旧保持着自豪:
“不要小看我们的技术!这可以在生灵的脑中直接建立盲区,即便你们看到了什么无比重要的信息,也只会下意识的忽略。你的科研团队确实是在忙碌不假,但我敢说,他们一直在做无用功!”
他没有说假话。
就在卫星解除匿踪,突兀的闯进自己视野时,左吴便听到科研团队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惊呼。以及,智商检测的预约居然很快就有人排起了长龙。
峯的报告也随即传入左吴的视界,年轻的灰衣人后退一步,弯腰,给左吴礼貌的留出空间,示意他自行阅读报告。
然后。
先是峯的一长串自我检讨映入左吴的视野,大意是它居然没注意到如此浅显易懂的事实和结论,耽误了左吴的功夫云云。
这种诚恳的检讨有编写的套路,对峯来说,几毫秒内生成几十万字的长篇报告简直轻而易举。饶是这次它已经相当克制,左吴也一时没看到这检讨的头,只能边,看边向年轻的灰衣人问:“你觉得你的家乡在这次扮演了什么角色?”
“不知道。”年轻的灰衣人真的困惑:“我只能说,我看到我家乡的造物中出现了星海联盟的字眼,我才是最震惊的那个。毕竟不干涉银河原本的运行,才是我们的行事准则。”
左吴点了点头,峯的检讨还是没到头:“会不会是你们灰衣人找回了那位领导者的初衷,决定自此开始问鼎银河,所谓的‘星海联盟’就是你们灰衣人建立,只不过翻译软件没翻译对这专有名词?”
年轻的灰衣人嗤笑:“问鼎眼下这残破的银河?以前的银河加起来都没有我们母星一分好。”
“好好好,行行行。”
左吴回答,峯的报告终于进入正轨了,确实总结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
尝试重建星海联盟的也是联盟曾经的残部。其中首脑的名字,左吴居然很是熟悉——
残部的名字叫“旧帝联事故对策与分析小组”,简称“对帝特”,构成它的是星海联盟昔日的基层人员,按照编号,可以称呼这些基层人员为对帝一二三四五六七。
左吴曾和其中,名为“对帝七”的基层人员打过交道,不过这对帝七被镜弗文明的代表所杀。
如今的首脑叫对帝一一一三号。
第四百八十七章 联系
望着身边的星舰集群林立,舰体上流动的光辉比旁边那颗黯淡的恒星不知夺目了多少;还有这片大部分地方再也无法散发光辉的银河系,较之以往的亿万年,犹如沧海桑田般。
一幕幕景象林立,叫人很容易忘记当下这个时间点,距离这一轮的六百万文明集体摆脱被重力束缚着的土著身份而迈入星海,满打满算,其实也只过了一千年左右而已。
一千年的时间,按绝对长度来说是如此短暂。按记录,这六百万文明中,甚至有一个在进入星海前,有文字记录的详细历史就已经超过了七万年。
七万年中,这文明从未断代。如此历史足以引以为荣,也为它在日后的星海中赢得了一个“古国”的昵称。
不可否认的是,迈向星海后,科技的跃进以及接踵而至的信息爆炸,让这一千年的厚度和分量要超过以往的任何时间段,对这六百万文明中的任意一个都一样。
但,若将整片星海当成一个整体,银河中所孕育的是一个刚具雏形的“银河文明”的话,这一千年便显得是这么局促而短暂,让银河文明根本没有机会去试错。
拿人类的历史说,人类的历史上不乏一个个伟大的王朝,而每个王朝都犯过血淋淋的错——汉朝的外戚、晋朝的门阀、唐朝的宦官、明朝对基层控制的粗疏和白银短缺造成经济问题等等。
这么多例子,编出的厚厚史书,以岁月为参考,才让人类在无法克服“土地兼并”这终极问题的前提下,对制度修修补补,最终打造出了铁桶一样的封建王朝。
不管最后的满清评价如何,站在这么多伟大王朝的肩膀上,它最终还是成了“封建王朝”这东西的最终答案。
可刚具雏形的“银河文明”没有这么幸运,它没有任何前辈可供参考。先驱者们陷入沉寂,堕落国度闭门不出;前几轮文明留给银河的只有些暧昧不清的遗迹,所有具体的一切都要靠银河生灵自己来摸索。
就像秦始皇,他在焚书坑儒前其实是对这些所谓的儒生礼遇有加的,因为他是历史上第一个皇帝,不知前路在哪,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礼遇有加是他尝试的第一个手段。
证据就是秦始皇想在泰山封禅前,其实是尝试过征求这些儒生博士的意见的。可惜他的礼遇换来的却是儒生的讥嘲,让尚在摸索的始皇帝觉得礼遇儒生屁用没有,才换了思路,决定展露他的威严。
当然,对那些儒生来说,他们也没有与皇帝相处的经验。始皇帝个人虽然在后世被他们安上了暴虐的标签,但儒生也深深记住了皇权的力量,暗自折服。
才在后世有董仲舒自己给儒家改造换血,才在清朝入关后有自动出现大儒为它辩经。
总而言之。
星海联盟面临的情况,或许要比当初的秦始皇更加抓瞎。以及,星海联盟可不算秦始皇,对银河生灵来说,它连周天子都算不上。每天的工作就是在六百万个鸡蛋上跳舞,稍不注意就会被架空倾覆。
对联盟中的有识之士来说,谨慎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而旧帝联突然遭受初丹天使的袭击继而覆灭,便是一件必须谨慎对待的事。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银河中有没有沉睡着比初丹天使更残暴的先驱者文明,谁也不能保证星海联盟不会是下一个目标。旧帝联的事就是一件宝贵至极的案例,稍加分析就能学到很多。
也因此,“旧帝联事故对策与分析小组”便应运而生。即便因为左吴的出现并崛起,让“帝联”这个词成了星海联盟中被相当忌讳的话题,简称“对帝特”的小组仍在工作。
直到圆环的黑暗到来,这片银河的终焉。
此时。
左吴的脑海中在回忆着对帝七的长相,可他的模样已经模模糊糊,记不分明。非得是左吴打开视界,寻找以前的录像备份,才能在尘封已久的信息中看见他的样子。
不知对帝七和灰衣人间,谁的存在感更稀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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