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直到祂稳定成了黛拉的同龄人。
左吴愣住,忽然看到在半成神灵的身旁,祂在拍打的那台古董计算机前,黛拉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祂身前。
咦?!
啊,是了。
黛拉是这个世上唯一的虫娘,她的来由如此简单,就是被自己混了点和钝子的基因,扔进培育舱中一阵捣鼓便诞生。
不管她的由来中有多少堪称奇迹的巧合,总结起来也简单至极,至少肯定没有亿万年的内容。
虫娘会比所有人先回过神来,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半成品神灵似乎感受到了黛拉的目光,祂停下了手上粗暴拍打古董键盘的动作,其显示屏中的那个银河沙盘也跟着暂停。
接着。
祂朝黛拉轻轻点了点头:“你好。”
和拍打键盘的粗暴不同,祂的声音如此柔和又礼貌。
黛拉的精神状态依然不佳,虫娘迷迷糊糊了一下:“你……你在干什么?”
“我?”半成神灵苦恼:“我在玩游戏,但我一直不能让自己满意,为什么我的游戏里,总会有这么多悲剧,为什么我总是不能实现所有人的诉求和心愿?”
黛拉的眼睛眨了眨:“或许……你可以放下一部分重担,只实现一部分人的诉求就好?这样,你至少能变得轻松一些。”
“原来是这样,谢谢。”半成神灵似是恍然,祂颇为感激的看着黛拉:“那么你呢,你的心愿是什么?”
黛拉愣了下。
左吴想往前走,却有些来不及了。
虫娘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黛拉仿若身在梦中,却依旧灿烂:
“我想见证爸爸和马妈妈的婚礼,我想告诉大妈妈我不怕她,我也喜欢她。”
“我想和亲妈妈好好道别,我想看漂亮妈妈和猫妈妈也真正成为家的一份子。”
“还有,我想看着爸爸和灰妈妈和好如初!”
半成神灵点头,祂牵上了黛拉的手:
“好的,我答应你。”
第五百六十六章 实现
或许。
尚在象牙塔里的学生相比社会人幸运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努力成果是可以被“考试”分数所量化;他们所要面对的考验,也是有具体来临的日期的。
努力能被分数所量化,便能在前行的路上以此为参考,修正自己的航向,从弯路上回归。以及学生们的目的如此纯粹,就是学期尽头的那场考试而已,用不着想太多,也不能去想太多。
社会人就不一样了。
毕竟谁也无从得知自己生活的“分数”,也再也无人能够具体评判。分叉无穷无尽。
谁也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究竟正不正确,更无从知晓自己日日夜夜的努力,究竟能不能从生活的压力和渐渐增长的年纪那里,抢回那么一丝丝属于自己的成果。
不如说社会人的世界总是这样,努力总是收效甚微,努力的过程却前路漫漫,除非迎头撞上生命最后无可避免的死亡,否则好像永远永远没有尽头。
或许那些“金手指”类型的小说里,给主角开的最大的挂,就是能让主角的“属性”全部数字化。
小到其手臂肌肉的一点点增长,都能在数据面板上以小数点后的那些数字直接体现。
能知晓自己的努力却有回报,是多大的宽慰?
可金手指毕竟只属于主角一个,其他人似乎注定被这不知道努力是否有所成效,人生的道路是否走对的疑问所困扰、折磨一生。
而被困扰的久了,被生活的疲累折磨到夜里的梦都许久未做了。
人又是否又会丧失想象自己的愿望真的实现时的景象的能力?
便如范进中举,突如其来的狂喜只会让人疯癫,宛如突然捡回了可以做梦的能力般,只会觉得周遭一切都是梦幻。
对艾山山来说也差不多。
她只记得自己前一秒还在和虚空的深邃搏斗,在奋力躲避抽象的引力丝线和其燃起的火焰,翻腾了许久,太久。
累积的疲惫已经远远超出了艾山山的极限,而枯竭的精力当然远远无法满足虚空的欲壑难填。
直到前一秒,她都没能找到脱困的希望,只能像不小心落尽蛛网的蝴蝶般,越挣扎,便被缠得越紧。
这才是真正的暗无天日,才让艾山山怀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是一场徒劳。不止一次,她无比都想把手从古画晴空的操纵台上松开,自暴自弃,将一切交给所谓的命运。
连列维娜的加油打气都无法再挥散艾山山心中的烦躁丝毫,以及精灵女仆身上平时好闻的味道,此时只让海妖更加心烦意乱。
至少直到前一瞬间一直是这样,这暗无天日的疲惫和折磨本该是艾山山接下来相当时间的主旋律,直到机毁人亡或者奇迹发生。
奇迹有没有发生艾山山不知道。
但下一秒,她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宴会中了。
宴会?什么宴会?
四下张望一瞬,艾山山恍惚发现这宴会大概是自己的家宴。证据就是左吴在那边傻笑,黛拉则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好像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却一直不敢上前。
她想说什么?
艾山山刚升起一抹疑惑,却恍惚看到黛拉身边漂浮的一个光球。光球被观测到的瞬间,就在她眼里飞速流转。
仅仅刹那,艾山山就看到了海妖一族的沧海桑田。没什么好看,海妖天生缺乏家国观念,一族的历史也对艾山山来说毫无吸引力。
怎么说呢?艾山山自己总结,她会和左吴结婚只是因为喜欢上了左吴这个人而已。
若没有左吴,她才不会介意自己的伴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甚至是不是人型,反正估计也会很快腻掉,遵循海妖的本能另寻他欢而已。
自己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既然是自己的家宴,那自己也该好好享受才对。
艾山山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但多半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只想招呼黛拉过来,问问虫娘她想说什么,还有她身边那个越来越像海妖同族的光球是怎么回事。
光球?
疑惑又生,可接着,艾山山只觉得自己的脑海被一个词语完全填满,那个词语就是“其乐融融”。
填充的方式如此简单粗暴,几乎是要将自己所有的思想洗掉,洗成空白。可那光团好像好像才是一张纯粹的白纸,祂想给自己的脑海中加点料都不知道该加什么。
才勉强给自己留了点思考空间。
想到这里,艾山山艰难的想转移视线,没在平时列维娜时常侍立的位置看见自家的女仆,直到又努了努力,才发现列维娜是坐在自己身边。
列维娜的眸子也在转,与自己对上时,她的目光流转惊喜,可接着便被苦涩取代。
看来即便是初丹天使也无法从这下的吊诡中脱身而出。
艾山山想咂舌,只是想做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自己一败涂地。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动起,端起了勺子,没盛任何食物,就这样把勺子放在嘴里干嚼。
真怪,这勺嚼起来像橡胶。
那光球好像在和黛拉说什么悄悄话。
光球朝虫娘轻声:“唔,我做了笔记。你说你想和‘大妈妈’说你不怕她,对不对?”
黛拉点头。
“那个,对不起,我忘了问了,谁是你大妈妈?”光球颇有些局促:“我第一次帮人实现愿望……帮真正的人,有些不熟练。”
艾山山见黛拉张了下嘴,朝自己指了指,又问:“咦?你应该是神灵,半成的神灵,能把我们全部拉来这里,那这些事情不是稍微读一下心就可以知道吗?”
“能读心,那你们为什么要长嘴?”光球的疑惑更深。
“……我是说你来读我们的心。”黛拉揉了揉眉心。
光球震惊:“我可以吗!读你们的心要不要征求你们的同意?”
黛拉头疼的看了光球一眼。
光球好像又会错了意,苦恼的弯了弯嘴。艾山山只觉得祂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转瞬。
餐桌的格局一下子改变,从中分开开辟道路,红色的草在地上疯长,这或许是光球所理解的红毯?
刚刚像橡胶一样的勺子也从自己嘴里飞出,立在一旁相互敲击,状似敲锣打鼓。
做完这一切。
光球立在一旁,看黛拉的目光如此期待。
黛拉反而被看得有些局促,或许她的精神也早已被光球深深影响,却真的走上了那猩红的草织起的红毯。
然后虫娘皱起了小小的眉头。
光球无比紧张:“有……有什么意见,尽管说就好!”
“草地的触感不对。”黛拉笑了下:“你看,我都不知道我是走在草原上,还是在蹚钢丝球。”
“抱歉,我没见过真的草地。”光球轻声:“那个游戏只给了我几张苔原行星的图片而已。你……你可以告诉我真正的草地是什么触感吗?”
黛拉点头。
艾山山只见两个小家伙开始针对草地的触感展开了细致的探讨,恍然大悟的神情一次次出现在在自己眼中越来越像一个幼年海妖的光球的脸上。
调整许久,直到黛拉终于满意。海妖只见她安心的叹了口气,向自己走来。
然后。
虫娘在自己眼前郑重:“大妈妈,我不害怕你,一点也不!”
艾山山的眼神变化不已。
光球却小心举手:“那个……会不会在你大妈妈眼里,你是想找她打架?”
黛拉愣愣,接着颓然低头:“不是这样的,我想象的愿望实现的场景不是这样。啊……!”
“瞧我们刚才,怎么都忘了草不是红的?”
光球叹息:“看,即便把实现愿望的范围调小,调到只为你一人,你还是会不满意。”
黛拉摇头:“不对,我的愿望不是还有很多?或许只是这个和眼下不合适。”
“那下一个你想实现什么?”
“……让爸爸和灰妈妈和好。”
艾山山忽然看到自己成了宴席的配角。桌子正中为自己开辟的道路消失,自己被安排去了边缘,唯有那红色的鲜草还挠着自己脚心。
左吴和小灰登上了舞台正中上。
第五百六十七章 梦中
舞台上所表演的,当然一定会是观众所喜闻乐见的。
当然,古今中外不乏有导演或者编剧想弄点艺术追求,再想来点高雅的表达,从而撰写了一场场悲剧和并不完满的结局。
好像让观众感觉难受才是最值得的追求一样。
左吴在猝不及防下被这样的悲剧偷袭过好几次,也曾暗搓搓腹诽,这些曾有古人为自己代劳,已经在过去就将这些古时的剧作家们一通暴揍,替自己出出气。
但不可否认,那些彻头彻尾的完满结果,在自己心里停留的时间总是不会很长。
至于那些悲剧,自己虽常常不敢再读第二遍,可那种有些悲哀的氛围却总是会在自己心里生根、发酵。时间越久,那抹印象反而会越来越深刻。
此时。
拥有“吸收”的左吴,反而能比艾山山更全面的看清自己是怎么被半成神灵放到这有些吊诡的宴会上的——
先是觉得内心深处忽然出现一个深深的旋涡,接着自己的意识便随着这旋涡被从身体中抽离,不容抗拒。
却也不觉得有多难受,好像高烧到头疼欲裂时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止痛药,可以在渐渐升起的麻痹中昏昏沉沉的睡下。
虽然还是睡不熟,可无力的身体在仿若微醺的麻痹中好像能飘起来一样。一同飘起的还有自己的思想,可以在“清醒”时做上这么一场模模糊糊的梦。
独属于自己一人的梦,简直和所谓的“独处时间”一样奢侈。许多平时不敢想,或者来不及细细思索的想法,也能趁机一一细思了。
在来到这场宴会前的昏暗中,在这奢侈的独处下,左吴只觉得自己心中升起了无边无际的寂寞。
也该寂寞一下了。
就是今天,几小时内,自己就接受了黛拉必须离开的事实,又和教宗并肩在无限神机内部混乱的时间规则下仿佛并行了悠远。
可和教宗惺惺相惜的感觉才刚升起一点,自己与他不可调和的矛盾和隔阂终在并行至终点前的瞬间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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