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等等。
左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自己倚靠在这偷窥了这么久,竟然忘了去验证与会人员中,谁是剧本的虚拟,谁又是真人?
这本来是瞥一眼就能看出的事情,毕竟分析视界中提示文本的线条明暗已经成了自己的本能,为什么今天自己怎么也没想起来。
左吴抿嘴,明暗线条勾勒,几个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哈。
居然虫人和机器都是虚拟,那个一直在喏喏劝架的气态生物才是真人。
按理来说,气态生物都只是燃萝捞人时的小小意外,被拉进剧本后经历了紧急洗脑和七年的感染,才有些勉勉强强的融入剧本中的新帝联。
可这会议桌上,这气态生物喏喏劝架的表情居然如此幸福。
左吴一时不知说什么为好,又忽然觉得如坐针毡,想要离开,却甚是烦躁,不再想遮掩自己的身形,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今天好像确实是个遇到熟人的好日子。
从隐蔽空间中跌跌撞撞脱离时,左吴竟一头撞进了某人怀里,黏腻,无骨,其脸上还戴着个奇奇怪怪的面具。
是窝金热。
左吴愣了片刻才想起他的名字,紧盯了一瞬他的呆愣,轻笑:“窝金热,你有好几年没给我发想要回归现实的议案了吧?”
“我,我……”窝金热张口结舌。
左吴叹气,收起心中闪过的报复了迷茫的快感,摇摇头,又拍了下这软体生灵的肩膀:“真的,窝金热。好多年没见你,戎良渊呢,他在哪里?”
窝金热正了下面具:“我……我正要去看他。他退休了,被分了间公寓住。”
退休?
戎良渊那一直在钻营向上,野心勃勃的佣兵头子居然会退休?
左吴想了想,顿感好奇。在剧本中就有这点好处,七年了,自己没感觉身体有丝毫弱化或衰老。时间的余量近乎无限,自己当然可以拥有想一出是一出的奢侈。
如此。
左吴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那公寓楼:“行,上去坐坐。”
“不……不甚荣幸!”窝金热这么说,他紧张得发抖,抖到脸上的面具都有些歪斜,转身,带路。
只是临走前。
左吴又通过被雕琢的空间,往那会议桌看了一眼。会议吵吵嚷嚷,显然没有结论得出,气氛焦灼,水火之势渐渐沸腾。
虚拟的虫人和虚拟的机器谁也不服谁,竟推推搡搡的往门外走去,似是想用拳头堵住对方的嘴,会议室可不止三人,他俩又代表了各自的派系。
很快。
诺大的会议室竟只剩了那喏喏的气态生物一人,左吴从来未发现气态生物的表情可以如此生动,可以这么寥落。
然后。
气态生物从他怀里掏了掏,竟是掏出了一个“眼球”。
装载着视界的眼球,而提示他人乃是虚拟的文本只会在视界这个生活必需品上显示。
气态生物没装备上视界,便说明他一直没去辨别与会人员的真身。或许,这场回忆只是他喏喏的一场梦,不能,也不愿分清哪边是真实。
此时,气态生物又看了看那眼球和集成在其中的视界,却没装配进身体,而是直接收起。
一同收起的还有气态生物脸上的那无比真实且生动的寂寥。
他又戴上了那副喏喏神情,也盖住了那抹扭曲的惬意,又是飘然又是沉重的站起,加入了远处打成一团的生动。
第五百九十章 探望
新环境,老朋友。七年的时间说短不短,左吴却没办法用这段时光遍访同自己一同来到这片梦境中的故人。
最多,只能在主持某些仪式,自己站在高处时,为偶尔瞥见了他们的身影感到喜悦。
可这喜悦向来持续不了多久,因为只要一晃眼,台下仰望自己的人潮便会将自己认出的几个故人所淹没,再也找不回来。
即便朝他们被淹没前的方向伸手,回应自己的也只有人潮所共同发出的庞然欢呼。
虚拟和现实混杂在一起,回应自己的成了“人群”这个整体,好像只有无数人加在一起的音量,才能配得上自己信手做出的肢体动作一样。
……当然,在剧本中,虚拟的国民和自己现实中就认识的朋友们,应该是等价的。
无限神机能完美的模拟出各种物质的性质,当然也赋予了这里所有角色同真人一模一样的厚度。
若没有那行始终浮现在视界上的提示文字,以及距离现在已经七年,在逐渐淡忘的记忆,左吴知道自己恐怕早就无法分辨个中区别了。
只是不知自己现实中的那些故人,在台下朝自己欢呼时,是否也和他们身边的虚拟角色一样声嘶力竭?
左吴原本只能靠想象,直到今天,时光总算让巧合得以堆叠,又或者是自己的身体总算又吸纳了一点点的气运,总算是促成了今次和窝金热的偶遇。
软体生灵在自己前面带路,他显得是如此的局促,脖颈一直在小幅度转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向自己询问,却没有足够支撑他转过头来的勇气。
有些话总得有个头啊。
左吴只能呼气,开口:“窝金热,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就是我在你们这些老伙计的眼里,现在是个什么形象?”
“……形象?……老伙计?”窝金热讷讷,一时像只无骨的鹦鹉一样重复着左吴的话语。
左吴咂舌:
“别告诉我你们这些和我一起从现实世界来的人没组成一些个小团体,比如戎良渊和你;也别跟我说你们凑在一起谈天说地时,主题里没有关于我的事。”
“……恕罪!”窝金热的腿抖了抖:“是有,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您……越来越耀眼了。”
左吴抿嘴:“可我做的事,和在现实中根本没有区别。不,还更少了些,没再披挂上阵过,睡懒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是的……嗯,不对,不是!”窝金热点头又摇头,急促的呼吸几声,勉强平复:
“无论如何,我们在这里……得到的东西,远比想象中多。我不记得从多久以前开始就没看存折了,因为我知道里面的钱怎么也花不完。还有各种物资,还有……”
“哈,陛下您说的对,我们这些人是有一些小群。但现在,这些小群十个有九个已经沉寂啦,像大家全部毕业后的班级交流群一样。”
“他们……有的是有了新朋友,忘了我们这些家伙。有的是去往了别的星系,说是想和这个剧本的边界碰一碰。哈,没一个成功的。”
“这些都是陛下您带来的。”
左吴摇头,没接下这句吹捧,只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这剧本的名字是《两河系千年战争》,主题就是整个光明星海和自己所统领的银河间的争斗。
燃萝多照顾自己,上来就交付了一个完整的银河,也让无限神机至少同时运算着两个银河统共八千亿个星系中所有物质和生灵的纷繁变化。
别的不说,单论这个剧本中世界的广阔程度,已经超过了现实中那被黑暗笼罩的银河太多太多。
也因此。
左吴能理解现实中的老伙计们被这片广阔所吸引,携带着无上限的资源外出行走,像融入了大海的水滴一样,再也难以取得联系,从而渐渐疏远了其他真人。
亦让自己能见到的老面孔越来越少。
窝金热也是,经历这么多年,他早就看清了戎良渊实质是在规训自己的“友谊”。
但看清了又如何?回过神来,自己身边的旧友就剩了这么三三俩俩。
窝金热或许是紧张过了头,反倒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陛下,我现在……好像有些理解您为什么会把夕殉道留在你旁边了。”
嘶。
骤然听见这个名字,左吴一下子有些失神。或许是夕殉道在现实离自己太远,他没有被燃萝拉进这个梦境。
时光荏苒,左吴已经许久没再感受到纯血人类间那种微妙的厌恶了,却像在闲适的环境待久了,总想给自己找点罪受般,怪怀念的。
也不知道他与离婀王最后会迎来怎样的结局,是否还会有团聚的那天?
……怎么现实世界的事情总是那么糟糕,竟让别离和死亡成了永恒的主题。
左吴抿嘴,抬头,此时距离戎良渊所分配到的公寓已经不远,却仍能看到天上凯旋而归的纷纷星舰。
星舰归来时的涂装总是喜庆的红色,绝无象征哀伤的缟素。仿若童话一样,自己麾下总是能对光明星海打出梦幻一样的交换比,牺牲的悲哀被冲淡到了最低的最低。
难道戎良渊是因为这样的景象,亵渎了他心中战争的严肃,才最终选择放弃他钻营一生的野心,选择去退休养老?
应该不会,应该。左吴摇头,也知道所有的疑问很快要得到解答。因为窝金热已经驻足,驻足在了他同戎良渊作为多年老邻居的公寓前。
这公寓自然也是被放在经历特殊处理的空间当中。
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在软体生灵驻足的一瞬,天上凯旋的星舰碰巧在他脚下洒下了一道厚厚的,如有实质的阴影。
历经空间的折射,让阴影中嵌入了星舰象征胜利和凯旋的火红涂装,红黑相伴,竟也有了一丝如梦似幻的绚烂。
好像街边闪烁着醉人霓虹的小店,有魔鬼娇嫩的尾巴在门缝中轻摇,只要踏入,便即陷入取之不尽的胜利当中,再也逃不开。
左吴还没看清地上的阴影究竟在朝自己揭示什么。
公寓便打开了。
又是熟悉的老友的声音,左吴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昔日干练的佣兵头子身上居然淤积了无数脂肪,像成了一座小山一样。
戎良渊背对着左吴,在沙发上叫嚣:“窝金热!你可算回来啦。今天你占卜说咱们会遇上好事,可我怎么从早上开始都倒霉透顶!”
“今天凯旋回来的星舰,上面有我带出来的士兵,我要去参加他们的退役仪式!怎么我到处都找不到我的军服啊!”
左吴沉默了一瞬,上下打量了一下戎良渊的体型:“……我不知道咱们新帝联还有这么大尺码的军服。”
戎良渊愣住,艰难转身,但他显然比窝金热要放松很多:“啊,陛下!我不知道你会来,正好正好,我们一起来下下公主发明的战棋。”
第五百九十一章 棋局
由斯特鲁虫人和古画晴空他们一同开发的战棋游戏,到现在已经发展的相当成熟,玩法褪去了一切复杂和生涩,将易于上手做到了极致。
左吴却知道这易于上手乃是实实在在的陷阱,是虫人和机甲们精心酿制的蜜糖,目的是把新手骗进来杀而已。
证据便是自己同他们每每对弈,刚用棋子摆出阵势时,便会看见虫人抽象的脸上浮现起了令自己灰心的气定神闲,又或者听见古画晴空它用引擎的轻颤所奏出的不屑轻哼。
然后自己就会被他们杀的丢盔卸甲,一败涂地,毫无还手之力。
就这么来上几次,左吴只觉得自信和智商都被温柔的撕了个粉碎。
却因为终究是自己技不如人,无从发泄,只能对这战棋敬而远之,然后远远看着前赴后继被骗入坑里的新人们,欲言又止。
所以今天。
戎良渊提出来上这么一局,左吴还以为今天又要丢人,下意识想拒绝。
可又看见佣兵头子如今连转头都困难的体型,忽然觉得今天无论如何都不想输。
小心翼翼绕过戎良渊自椅子中溢出的身体,左吴和他相对而坐,投影和实体相结合的棋盘展开,棋子上浮现的每一寸花纹都熟悉至极,亦激起了那些丢人的回忆。
……未虑胜先虑败,左吴拿起一枚棋子,决定来点场外因素对对手以作干扰。
“戎良渊,我记得远征光明星海的军团,‘大将军’的人选中本来有你。”左吴说。
“……对,只是第一批远征军出发时,我手上还有好些新兵蛋子,不把他们操练好,我脱不开身。”戎良渊艰难点头。
左吴笑了下:
“少来,操练新兵和成为一方军团的最高统帅,谁都知道该怎么选。退一万步,我不相信你没有一个值得信任的部下,连练兵这种事都托付不了,非得亲力亲为。”
说着。
这战棋游戏的主题是模拟一片战场,对弈的双方都是各自的统帅。左吴低头,自己的棋子已经展开了阵势,算是四平八稳。
戎良渊也差不多,他拨弄着他的棋子,几步之后,终于闷闷:
“确实,陛下明鉴。因为我骨子里还是个佣兵,狡猾,逐利。遇到一片新的战场,新的敌人,会主动请缨打头阵才是怪事。”
“我总得看看您第一批军团的遭遇,评估一下风险吧。”
左吴点头,确实,在战争刚开始,自己也谨慎的不得了,连带整个第一批军团的行动策略也偏向保守,消耗了不少时间去打探光明星海的虚实。
因为保守,连联络都受到受着严格的管制,左吴自己想联系上军团都困难重重。彼时的日子最为难熬,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睁开眼睛,就听见全军覆没的噩耗。
光是回忆就让人窒息,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左吴低头,觉得这段过往好像化作了自己手上棋子行进的步骤,回合在往前走,亦像时光在自己指缝间偷偷溜走。
不知不觉中。
棋局已经结束了双方的准备阶段,是时候开始全面对攻了。
以往每到这个时候,左吴总会被机甲或虫人揍得心生迷茫,总是不解自己的运营和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这回不一样了。
自己派出试探的棋子,居然跟戎良渊的打了个五五开。没有触之即溃,也没在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老家被对方偷了屁股,偷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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