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扒家猴子
……呜,越想头越疼!艾山山甩甩脑袋,既然左吴不问,也只有自己来试探了。
她走上前去,坐到沙发上,犹豫片刻,手搭上精灵还未接上的右腿,向她看去:“喂,你头晕不晕?”
精灵愣了一会儿才发觉艾山山是在叫她,却因为心情不错只是咕哝了几句,之后炫耀般抬起自己的左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又笑嘻嘻:“晕,当然晕。有没有水喝?我好渴。另外,我叫列维娜·塞维,不叫‘喂’……”
她忽然僵住,只因为其视线瞟到了刚从手臂上解下的缎带。似乎是想起被当作物品的刚才。
其满脸的喜气转瞬化为乌有,横生的火气又撞上了曲意逢迎的现实。种种激烈的情绪变幻在她心中如同焖锅,却因为已经身为女仆而不得不坚持的某种信条无从发泄。
她只能又臭起一张脸,满心火气撒向自己。张牙舞爪的抢过自己的腿还有那瓶喷雾,不顾自己已经贫血的事实,又忍着刺痛,朝伤口那里胡乱喷涂。
左吴愣愣,想要阻止。却被精灵嫌赶开:“干什么干什么?我受得住!还是说你心疼这喷雾?切,这就还你。我保证一点都没用多!”
艾山山咧嘴,好啊,至少自己有些了解这个精灵了。她用视界给稍显狼狈的左吴发消息:“看看,你相好的精灵,好像是个玻璃心,总是喜怒无常。说是女仆,还经常对你恶言相向呢。”
“确实。”左吴认真点头:“但很可爱,不是吗?”
“你只是觉得她脸可爱吧!”
艾山山气不打一处来的敲了下左吴的脑袋,又重新转向精灵:“列维娜……这个名字真难念。另外,我叫……叫艾山山,他叫左吴。”
精灵听到她的前半句时本想恼怒,却被伤口愈合时的刺痛弄的无暇分心。
等到接上的腿已经不会掉下来时,她才颓然瘫倒在沙发上,累到不想再生气:“算了,二位请便。你们才是老板。”
艾山山点头:“那么,列维娜。没有我们帮忙,你就不怕把自己的脚接歪了吗?”
“……不会,接肢的临时手术我受过训练。”列维娜翘起自己的右腿,左右翻了翻:“当然,是在女仆进修的课程里学的,我说过我就是最好的!”
哪门子的女仆进修会学这个?真是满嘴谎话!
艾山山暗自冷笑:“是吗?可你脸上为什么要盖着我家的餐布?顶着块餐布晃来晃去,也是你女仆的礼仪之一吗?”
“我也不想的。”列维娜摇头,残存的愤怨融化为无奈,积蓄于眼角,竟成了眼泪汪汪:“我的面具弄丢了,很重要的面具……没办法,只能用这个当面纱,勉强盖一下。”
左吴此时抬起头:“面具?早说啊。和你的手脚一起,顺手帮你找找不就行了?”
但列维娜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不行,一双手脚就需要成为女仆才能付得起报酬,而找回我的面具你们会要求什么,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什么都不会做,就和你被挂在橱窗里时一模一样。”左吴咧嘴:
“等等,这么说,那面具比你的手脚还重要?”
“那不是当然的?”列维娜刚点头,忽然警惕的眯眼:“左老板,根据女仆合约,身为雇主要尊重我的隐私,你答应过的!”
咦?有这条?左吴疑惑的看向艾山山,后者懒洋洋的点了下头。
“……似乎是这样,但你现在能干活吗?不能的话,应该还不算我们的女仆,那合约也不算建立吧。”
“小看我?”
列维娜顶着贫血的眩晕摇摇晃晃的单脚站起,又颇为自豪的独臂叉腰:“我成了人棍都能制作弓箭,又用抹布擦你我落在地上的血,现在怎么不行了?哈,给你露一手。”
说完,她的眼睛盯上厨房,在严重贫血的眩晕中摇摇晃晃的想要往那边蹦。
左吴想笑,又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真是奇怪,眼下的气氛应该和旖旎完全不搭边的。为什么自己还会有那种感觉?
他想不通,但至少知道应该不是因为那种慕残的心态。
“等等,列维娜。”思索中,左吴也没忘记出声阻止,又看向艾山山:“能不能先搞对义肢之类的先临时用一下?”
艾山山冷眼抱手:“哼?你问我做什么?”
“因为你对造物很了解。譬如你拿出的自改手雷,还有古董荧光棒之类。”左吴抓抓头发:“我想,你能掏出个厉害的古董义肢之类应该也很合理……”
“我没有这种东西!”
其实是有的,只是她不想把宝贵的收藏用在精灵身上。
“那你身为造物专家,有没有什么替代的方案?”左吴依旧在追问。
艾山山仍抱着手,哼哼两声,似乎对“造物专家”这个名字很是受用。转头,又瞥向列维娜:“你会反感造物吗?使用的灵能技艺是什么派别?血肉派,印刻派?”
“……哈?”列维娜一脸迷茫。
“算了,当我没问。左吴,来我房间,我有些好看的要给你看看。”
第十三章 怀疑
虽然当了很久的室友,可左吴还是第一次受邀去艾山山的房间。
但这短短的路上,左吴一直在频频后顾,似乎对将严重贫血的精灵独自留下而很不放心。
由此,也引得前面的艾山山愈发不爽,抓着左吴腕部的手松开,改为用力掐起他的手背。
只是左吴还开着“吸收”,对这小动作毫无感觉。他有些纠结要不要暂时把眷顾关掉,否则让艾山山一个人傻乎乎的较劲,好像怪可怜的。
没等他得出结论,艾山山已经放手,推开了她房间的门。
和想象当中稍有些不一样。
左吴一直知道艾山山是个懒姑娘,迟到早退回公寓打盹时,通常连动力甲都不愿意脱。即便有着喜欢整洁的天性,也只会做最低限度的打扫。
她的房间当中也是,比客厅还要凌乱一些。但,也只是生活用品凌乱,其余遍布四周的机械设备根本就是整齐的离谱。
被扎带束起的根根排线规律整齐,又以不同的颜色分门别类。两端连着的机械插口中闪着亮光,延展开来,就像铺满房间的乐谱。
而回到自己小窝里的艾山山看上去比在客厅里时更放松。
她伸了个懒腰,如同整理头发一样整理了一下后颈柔软的触须,又招呼来几台机械帮助自己脱下动力装甲。
螺纽旋松,艾山山的颀长双腿终于在烟雾缭绕中现于天日。这双腿因为她海妖血脉的缘故,有着令人羡慕的比例,洁白的腿侧又有珍珠般的鳞片点缀。
左吴咂舌,这不是很好看吗。
然后,艾山山顺势瘫到自己的椅子中。揉了揉自己的小腿肚,嘟囔“好累好累”,才终于扯过两个键盘,飞快的输入了几行代码:
“义肢对吧?要自适应型……唔,有了,网络上的免费图纸不是一大堆的吗?干嘛打我收藏的主意?”
左吴惊讶:“网络?帝联网络不是还没接入这颗星球吗?”
“?”
艾山山抬头,看见左吴脸上的惊讶不像伪装,思索片刻后,才略带狐疑的开始科普:
“左吴,所谓的网络,是要与其他地方有介质相连的喔。千年前是靠光纤和电磁信号,往后一点恒星增幅或者引力波之类。”
她故意选了在各个时间点具有代表性的技术,观察左吴的表情:
“但每种传播方式最快也不可能超过光速,而且途中要么是逸散,要么是被敌人截获干扰,除非……”
左吴了然:“除非借助超空间航道?”
“没错!”
艾山山打了个响指:“超空间航道就是两个恒星系间的双向通道。目前哪怕最强大的文明也不可能从其中间侵入,只能老老实实从位于恒星系中的出入口通行。它可以让星舰通过,理所当然也能让网络信号穿行。”
“但航道在经过稳定处理前,并不是想打开就能打开的。星舰想要进入,往往需要准备一个月以上。所以每次帝联的舰船要往这里运送补给物资时,都会将帝联网络的数据整个拷贝一份,然后到这边时再覆盖进殖民地的网络中。”艾山山收回目光,拨弄键盘:
“直到殖民地建设基本完成,可以在航道的两头同时开始稳定超空间的作业之前,殖民地和帝联的本土星域会一直持续这样数月更新一次的信息交换。嘿嘿,效率很低,像是回到了中世纪,对吧?”
“这样。”左吴恍然大悟的点头:“那多派一些星舰,形成连绵不绝的船队不行吗?”
“有这成本,再建设十几颗和我们这一样的殖民星,都绰绰有余。”
“我还听说千年前就有人提出过‘量子纠缠’的理论,不是说运用这种技术,就可以无视两地间的距离来通信吗?”
艾山山有些惊讶:“你还知道这个?确实可以,可惜这种技术几乎无法抵抗敌人的干扰。而且一次通信能包含的信息量实在太少啦!也就那个臭AI在紧急时刻才会用。”
“我想,无论是咱们帝联还是其他文明,都太过依赖天然超空间航道了。”
她在座椅上轻轻摇晃:“要我说,帝联就该再加把劲推进‘星门技术’的研究应用才行……喔,这份图纸?有点意思。”
星门就是人为开启的超空间航道入口,不再依赖天然的恒星系。
艾山山又朝着键盘一通拍打,左吴则是沉默着思考。
天然超空间航道?“天然”?这东西真的是天然的吗?
就像踏着草鞋,拿着柴刀的古人,好不容易披荆斩棘来到一片从未有人踏足过的嶙峋山脉,却发现四周早已被钢筋混凝土的道路铺满。
先不说修路的究竟是谁,顺着这个路走,所到达的地方,真的是原本想要去的地方吗?
左吴轻轻吸气,还想再问,却听见身后的某台机器传来“吱吱”响声。
某台机器眼花缭乱的动起,就像一头刚睡醒的怪兽消化着体内侧材料,悉心咀嚼后,又将身体轻轻一颤。
然后,一对义肢便被“吐”了出来。
左吴接过,感觉义肢的重量比想象中的轻。银色的机械结构被藏于半透明的塑料外壳下,“请勿商用”的标识标语布满了义肢的每一个缝隙。
还有设计者的签名,字面意义上的龙飞凤舞。看不出写的究竟是什么,可形状就是让人印象深刻。
“拿去,我看过图纸,设计它的人有点能耐,可惜估计是野路子出身,许多地方没做到最好。”
艾山山把键盘放下:“并且,因为是公开在网络上的设计,所以武器拓展坞之类就不要想了,与灵能的契合程度也很差。哼哼,正好。如果能集成武器,那万一你的女仆在晚上想给我开个瓢,我可经受不起。”
左吴抱着义肢转身,忽然稍有戏谑的勾了一下嘴角:“确实,所以以后你要记得晚上锁门。之前我每次从你门前路过的时候,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当然,现在也是。”
艾山山一愣,虽然迟了太久,但还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现在的穿着。脱去动力装甲后,是字面意义的衣衫不整。胸前的纽扣下,可以依稀看到一抹洁白的软腻。
下一秒。
她忽然从椅子上蹦起,双颊烫的几乎能冒烟,直接抄起自己的键盘便往左吴头上扔去。
但键盘在砸到左吴的一瞬便失去了速度后落下,也没有任何损坏,被左吴轻飘飘接住,又小心的放回了桌上。
他赶紧逃之夭夭。
第十四章 访客
逃出房间后,艾山山应该暂时不会追来。左吴停步,摸了摸下巴,心中对自己的某方面有些许幻灭。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一个正经人吗?
不,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缺失了记忆的问题。据说说每个人的性格构成和记忆与经历之类根本密不可分。或许自己在失忆前,是个严肃又苦大仇深的人也说不定。
小小的猜想而已。左吴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回到客厅中,东张西望起来。
列维娜还在哪里,独脚跪在沙发上,头颅微微低垂。左吴停步,观察。其实艾山山说的有道理,现在就对列维娜全盘信任确实不智。
几分钟后。
左吴一直在看,列维娜保持那个动作久久未动。她如此沉静,其身体尽力保持平衡,刚失而复得的手也捏了个手势,悬在胸前。
列维娜大概是在祈祷,左吴抱着义肢,靠在墙上,静静等待。
几乎每个文明都会发展出信仰,虽然信仰也大多数会变质成宗教,继而成为奴役或者牟利的工具。但不可否认,信仰的确有着寄托心灵的作用。
心灵的寄托或许对现在的列维娜来说尤其必要。毕竟这颗死寂星球距离她的家乡即便最乐观的估计也隔着数千光年。
左吴靠在墙上,有些想笑。
数千光年是什么概念?若是在这里找到合适的设备,再对准列维娜家乡的方向观测,说不定能捕捉到跨越千年才到达这里的光学信号,继而还原出她的信仰刚刚建立时的景象呢。
褪去时间的面纱,所谓宗教和信仰也就失去了神圣的色彩。神圣的源头就是“神秘”,是一种远观而不可亵玩而已。
当虔诚的信徒看到自己的信仰最初建立,大概率没有什么神圣景象,有的只是一群人围着正被炙烤的猎物或者俘虏载歌载舞,亦或是诞生于一片阴影之下的阴谋时,多多少少会有些幻灭的吧?
所以列维娜会这样吗?她所对着祈祷的对象是什么样的?是像“长生天”,“大自然”之类没有具体形象的泛灵信仰,还是已经被赋予人格化的某位“神灵”?
是什么?
左吴皱起眉头,猛然察觉自己心中已经涌起了一股漆黑又负面的情绪。
信仰?祈祷?列维娜的心灵寄托?
也就是说,她将自己的心全心全意放在了别处,放在了某种脆弱至极,至少绝对顶不住轨道炮轰炸的“环境”中,又或者放在了一个全部力量源自恫吓和想象的“神”那里?
……居然不是,自己这里?
左吴忽然张嘴,猛地咬向自己的拇指指甲,其心中的漆黑几乎流淌至外。
不行,怎么可以?谁能接受?至少自己不行!还有自己心中的漆黑究竟是什么?是嫉妒?
不对,不是嫉妒。虽然很接近,但不对,不是!这比嫉妒更丑陋,更让人厌恶?
究竟是什么东西?!
“沙沙,沙沙”。左吴回过神,终于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将状态切换到了“释放”。之前储存的冲击力自牙关中稍有泄露,将被自己咬着的大拇指折磨的血肉模糊。
而这微妙的动静也惊扰到了低着头的列维娜。
“呜哇……”列维娜转头,旋即不加掩饰的狠狠皱起好看的眉头,身体朝远离左吴的方向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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