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更俗
“那郡主怎么办?”一名面色沉毅的中年武将,手按着腰间的佩刃问道。
“燕菡、韩伦不幸落入越狗手里,即便要救,也要等到这一战之后再说;而倘若不幸,也是为国事而死,”萧林石有着淡淡哀伤的说道,“契丹值此生死存亡关头,每日都有成百上千的健儿战死沙场,燕菡既然是我契丹儿女,也当有如此觉悟。”
“大人,我也不觉得韩伦会有什么问题,毕竟他与郡主并不知道我们具体的谋算——或许此子确实是智谋深虑,在岚州时就识破大人的计谋,到大同后更进一步看穿我们所有的部署?”中年武将禁不住迷惘的问道。
“石海将军你怎么也糊涂了,邬散荣这怂货的鬼话也能信?”那粗莽武将不忿问道,“我看就是邬散荣没有熬过刑讯,是他将一切吐露出来,然后叫那越狗拿来诈我们!”
“邬散荣是我麾下之将,虽然脑筋笨了一些,有可能被越将花言巧语蒙骗,但要说他挨不住一天的刑讯后背叛了契丹,还受越狗指使,反过来试图蒙骗我们,撒鲁合,你自己信吗?”中年武将石海脸色沉毅问道,“而且看越狗诸多部署,都在邬散荣被捉之前就进行的!”
“这倒是啊,这孙子也不像是有这脑子的样子啊……”粗莽武将撒鲁合摸着后脑勺嘀咕起来,见邬散荣一脸委屈的望过来,一双豹目又凶恶的瞪过去,训道,“定是你这孙子太蠢,被越狗欺骗,自己吐露什么事情也都不自知!”
石海打断撒鲁合的话,说道:“郡主、韩伦在天雄军从岚州开拔之时就已经落入这个夜叉狐手里,这应该是确凿无疑的……”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登上北城楼看一眼!”萧林石说道。
……
……
“现在怎么样了?”
萧林石与石海、撒鲁合、邬散荣赶到砖石留有烧灼痕迹的北城门前,看到在此督战的萧文振赶下城楼来迎接,问道。
“现在好不容易将北城墙南侧几条街巷点着的大火扑灭,派兵马强行贴着北城墙楔进去,断开其登城道,迫使天雄军溃卒往南逃散。不过,拖延到这时,差不多已有一万四五千溃卒越过北城墙往武周山逃去!”
“你有没有派兵马直接插到武周山外缘,阻止出城溃兵逃入武周山里?”撒鲁合急切问道。
武周山是阴山余脉,往北、往西皆绵延山岭,千里皆是峰谷沟壑。
他们手里直接掌握的精锐骑兵不多,此时不可能离开大同城太远,而蕃民健锐对步战也谈不上有多熟悉。
他们即便派出一部分兵马深入山岭,围堵追击这些溃兵,也远不如将他们拦在恢河河谷之内的冰天雪地里,纵骑兵肆意屠杀要好。
萧文振说道:“邬林海接到大人命令后,就从胜德门分出一千步卒,但奈何翻越西城墙西逃的溃兵也多,没有办法快速绕到武周山南侧拦截……”
“你扯什么犊子?邬林海那边就不能指望太多,他也没有三头六臂,主要还是要堵死胜德门,大人打开头着他分兵,也只是要将西边的溃兵进一步拆散,以便武尚率骑兵回来,能毫无顾忌的肆意屠杀——我们从北城门派出去的兵马呢,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说还没有杀到武周山南缘吧?”撒鲁合急问道。
“大人登城楼一看便知。”萧文振有些苦涩说道。
“吞吞吐吐个屁!有什么屁话不能直接说?”
撒鲁合性子急,径直将萧文振推开,就迫不及待率先登上城门楼,从垛口望过去,却见大股的溃卒基本都已经逃入武周山附近,甚至就天雄军殿后的数百兵马也已经聚拢起来,正往武周山方向收缩。
他们从北城门派出两千兵马已经咬上去,但分作几路进攻非常无力,将卒显得犹豫不决,看不出他们对天雄军殿后的几百兵马能造成多严重的威胁,更不要说将其围住吃掉了!
“谁他娘在那里带队,怎么打成这狗屎样子?我御帐部族怎么尽出这样的怂货,差不多有两千兵马,不能将溃卒都截住就算了,竟然都不敢将这数百殿后兵马围起来吃掉?是谁他娘裤裆里漏出来的怂货?萧文振,你他娘怎么派这样的怂货出战,你是不是有意纵敌逃走?”撒鲁合看到这一幕,气得朝萧文振哇哇大叫。
“……”
萧文振将一枚军中很寻常见的铁蒺藜,递给神色沉郁的萧林石看,说道,
“敌将显然早就有部署,北城门出去,往东千余步方圆里,到处都是铁蒺藜,还被雪覆盖过。最初派兵马杀出去,大家都没有预防到这点,都想着尽情收割这些越狗的头颅,没有防备,几乎所有人马都被铁蒺藜戳伤脚——也是措不及防,被其击溃,伤亡超过六百人!”
“什么,死伤多少?”撒鲁合尖叫问道。
清晨到现在,他们在城里肆意屠杀溃兵,伤亡加起来都不超过六百人,城外一波就损失这么多人手,怎么叫撒鲁合不惊?
萧文振朝脸色阴沉下来的萧林石苦涩说道:“一时无法将雪地里的铁蒺藜清除干净,有些铁蒺藜棱刺特别锐利,甚至还有一些陷坑被大雪遮盖,为避免伤亡太过惨重,出城兵马不得不小心翼翼作战!文振无能,请叔父责罚,但文振有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似乎天雄军负责殿后的这支兵马,早就为大股溃卒越城逃往武周山做好充足准备……”
“什么?这怎么可能?”撒鲁石犹难以置信的震惊问道。
葛怀聪等人贪生怕死,看到形势不对后,用两三天时间在北城墙这一侧造登城道以备不时之需,这并不难叫人理解,甚至他们早已经看穿到这点。
不过,他们并不希望将四万天雄军都堵在大同城里困兽犹斗,这会消耗契丹已经有限的有生力量。
他们因此有意不理会这个缺口,就是想着希望天雄军能利用这个缺口突围,然后趁其突围首尾不能相顾、军将抢先逃命之时,以最小的代价将其彻底击溃掉。
所以说,天雄军临时抢造登城道不难理解,但看其北城墙内外这诸多部署,甚至还有一部分兵马在这时都还能表现出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很难想象这些会是葛怀聪这些无能又愚蠢的越将提前就部署好的后手。
葛怀聪作为主将,真要这么厉害,天雄军怎么可能像猪狗一样被他们屠杀?
唯一可能的解释,那就是邬散荣带来的秘信以及郡主、韩伦托邬散荣所传达的话不假,桐柏山众人确实早就看穿这一切,但他们在葛伯奕、葛怀聪等人眼前人微言轻,又为蔡系将臣所忌,之前说什么话都不会得到重视,只能独自准备这一切?
“夜叉狐确实是一个相当难缠的对手,他选择这个时候将邬散荣放回来,也是有意用这点将我们拖住大半个时辰……”萧林石轻声叹道。
石海点点头,不得不承认这点。
邬散荣带来的消息太令人震惊,他们也是以为胜券在握就有些大意,便在善法寺里听邬散荣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再加上争论真假,揣测种种细枝末节,竟没有随时关注北城墙两翼作战的进展。
而在北城门楼处坐镇督战的萧文振,经验到底还是不足,同时也没有节制整个战局的权柄。
倘若他们更早关注这一状况,哪怕第一时间下令邬林海暂时放弃封堵胜德门,也要全力率部往北面武周山杀透过去,就有望将大部分的出城溃卒拦截在武周山之外!
第九十五章 残战
雪地早已被践踏得狼藉,到处都是残断刀矛、箭矢以及破碎盾牌。
数十具蕃兵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泞的山坡前,还有很多肢残臂断的蕃兵无力逃走,或坐在雪地里痛苦的呻吟,或仰天盯着仍是铅灰色的苍穹,等着最后的审判降临。
徐怀勒住战马,退回到武周山南缘的一道山梁上,从凌晨守御城墙,到午前越城北撤,再到拒敌于武周山前,整整一天,他直觉有一种筋骨被反复榨干的精疲力尽,他这时连拿住手里的铁槊都觉得费力。
两名军士将铁槊接过来,徐怀才腾出手来,将十数支被铠甲缝隙卡住的羽箭拗断,将箭杆扔到雪地上,然后径直坐在马背上,任医师包扎两腿的箭创。
“这身瘊子甲真是好啊,可惜打几仗,好些甲片都残缺了!”牛二惋惜地盯住徐怀身上这件被刀矛箭矢打得都有些残缺的瘊子甲。
徐怀气力绝强,除了瘊子甲外,里面还穿了一件贴身的皮甲,除了铠甲遮护不到、或者仅有皮甲遮护的小腿等部位中了七八箭外,全身几乎再无创伤,无不彰显于坚甲在厮杀战场上的作用。
当然,更关键的还是从清晨到此时,北城墙外发生的数十次战斗交锋中,他们都没有被蕃兵打溃、打散掉。
要不然的话,任他再是武勇,任瘊子甲再是坚不可摧,又岂能侥幸?
“他娘的,给老子回来!”徐怀看到解忠那边有几个军士提起环首刀,要跑过去将那些受伤的蕃兵头颅割下来,气极朝那边暴喝道,“你们这些龟孙子,又把老子的命令当屁话了?都他娘给老子回来,不得滥杀伤俘!”
解忠喝骂着,将擅自提刀要去割蕃兵头颅的几名军将叫了回来,又驱马赶到徐怀身边来解释:
“城里的屠杀到现在还没有停止,下面的兄弟心里也是气恨!而将这些伤兵放回去,他们也不会承我们的情,说不定过段时间养好伤,又来与我们厮杀!”
武周山最南缘距离大同北城墙仅有一千到两千步,他们停在山梁上,还能看到此时依旧有天雄军溃卒试图翻越城墙逃出。
不过,蕃兵此时已经完全控制住大同城,不要说此时还没有逃出大同城的溃兵了,那些翻越西城墙沿恢河河谷仓皇西逃的溃兵,此时也不过是那一股股有如铁流一般的契丹骑兵的猎物而已。
看着那些契丹骑兵在河谷里一次次举起长刀,追上去将毫无抵抗力的溃兵砍翻在地,解忠他也不理解徐怀为何禁止他们将山坡前十数名受伤蕃兵收拾干净了。
徐怀板着脸,也无意给解忠什么好脸色,厉声训斥道:
“别跟我废这些话!我也没有时间跟你废话解释。从岢岚城到朔州城,再到大同城,那些对蕃民毫无犹豫举起屠刀的兵卒,有他妈几个人敢在战场上提起刀弓与蕃兵英勇的作战?那几个狗东西刚才在战场上是什么表现,别当我没有眼睛看见!他们之前不敢上前杀敌,一个个都缩在后面,现在看到对方就剩十数伤兵躺在战场不能反抗,就想着割下头颅好回去换战功,当老子眼睛瞎了?你立即将这几人的兵甲扒下来,各鞭三十,然后赶出去!留着这些杂碎,对那些听令行事、英勇作战的将卒,是绝大的不公平!”
“他们是奸滑了些,但不如叫他们戴罪立功……”解忠说道。
“……解指挥使,听令行事!”徐怀从怀里取出虎符,不容解忠质疑的下令道。
“老解啊,”见解忠一张老脸涨得通红,郑屠赶忙过来将他拉到一旁,柔声劝他,“你或许觉得徐怀太不近人情了,但你得想想我们现在还远远没有脱险啊。更何况上万溃卒都还乱糟糟一团,我们要怎么近人情,才能将这么多人带回岚州去?”
解忠转头看北面溪谷里那满茬茬、乱糟糟的溃卒,顿时也是觉得头皮发麻。
从大同到朔州有两百里,当中还隔着怀仁、金城等敌城、敌寨;而此时山里、河谷积雪已厚,行走艰难。
他实难想象,在蕃兵已经近乎完全控制的恢河河谷,这一万多溃兵要如何才能安然逃归岚州。
想到这里,被徐怀无情训斥的恼恨,也便转为一声无力轻叹,策马回到本阵下令将那几个擅动的将卒抓起来,其中有两个还是他的族人,硬着心肠将他们的兵甲都扒下来抽三十鞭,然后驱赶下山梁阵地,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还在战场边缘游弋的蕃兵斥候射杀。
这时候朱沆、朱芝等人,在北侧的那道山梁上。
两边相距仅三百余步,他们看到解忠在徐怀严令下,将几名违令将卒驱赶出去为敌骑射杀的一幕,但他们也只是心里慨叹,没有想着劝徐怀手下留情。
前后两道东西向的山梁都不高,往南不到三千步远,就是大同城的北城墙。
而两道山梁的东坡地势都较缓,正对一座南北向的高崖,山崖脚下有一条从武周山深处流淌而出的溪河,从大同城西北绕过,一直往南流入恢河之中。
这条季节性的河流,入秋之后就已经断流,堆满乱石的溪道也就成为上万溃兵从大同城西北角逃入武周山纵深腹地的通道。
包括监军使院卒、解忠等部兵马在内,总计有一万四五千人赶在午前从北城墙翻城而出,但并不是所有人在如此惊惶失措的情况下,都愿意听从徐怀他们的指引,暂时先逃入武周山再谋脱身之策的。
那时情况一片混乱,徐怀又要将有限的战力安排在北撤通道两翼,去挡抵蕃兵的冲击,一些指挥使、都将在逃武周山南侧时,一定要聚拢人马直接往朔州方向逃命,朱沆手持虎符也没有办法约束。
最终包括监军使院卒、解忠等部以及大量的桐柏山卒在内,差不多有九千余众,沿着这条溪道逃入北面的山谷里。
蕃民健锐并无意放过他们,午后集结兵马试图攻打进来,徐怀他们就在两道山梁与高崖之间的坡谷、溪河道上进行拦截。
蕃民健锐数次进攻都被击退,落下数百具尸体,但蕃民健锐并没有退却的意思。他们此时正组织成百上千的人马在溪谷外侧开挖壕沟,将一根根松木埋到冻实的土里建造栅墙,却是要将他们堵死在武周山里。
武周山没有太多壁立千仞、猿鸟难渡的天险,山里峁丘峰岗也都算不上绝高,一道道山峡溪谷迂回相接,甚至他们就在所处山梁的北侧还有一条小径能直接穿过武周山,进入北面的漠南草原。
不过,三五十人的小队精锐可以在武周山里翻山越岭,甚至先策马进漠南草原走上一圈,然后从千里阴山另处寻找缺口撤回岚州,问题是八九千有如惊弓之鸟的溃兵,如何在众敌环伺下逃回岚州去?
徐怀他们最初最乐观的想法,也就是趁乱聚拢两三千人逃回岚州。
因此苏老常他们之前以铸锋堂从事骡马生意的名义,紧随天雄军之后潜入武周山时,除了一部分必要的兵甲、箭簇作为补充,以及铁蒺藜、绳索、伤药等物品外,所携的干粮、肉脯以及途中所收购的牛马牲口,总计也就够三千人食用六七天。
考虑到两三千人能组织好,昼伏夜出,六七天时间也应该能逃回岚州了。
谁想到徐怀玩了一把大的,竟然将九千多人马都聚拢到溪谷里来。
而绝大部分溃卒从大同城里惶然逃命,恨不得多长两条腿,不要说准备干粮了,甚至大部分人都将兵刃铠甲丢弃在城里。
经过一天的鏊战,监军使院卒以及解忠等部伤亡也不小,目前成编制的能战之兵仅有千人,朱沆蹙着眉头,忧心忡忡的看向溪谷外的蕃兵,他实在想不到有何善策,能使九千多人马插翅飞回岚州去。
看到蕃兵暂时没有再发动强攻的迹象,而韩奇、徐忻也率领工辎营在两道山梁之间的溪谷隘口,紧急伐木建造拒马、鹿角,形成一条迟滞蕃兵进攻的障碍带,徐怀这才艰难的将身上沾满血迹的铠甲脱下来,与徐武碛等人往两道山梁间的夹谷里走来。
苏老常他们进入武周山后,就在这道夹谷的树林里设了临时营地。
为保证突然性,萧林石在突袭胜德门之前不可能对武周山一线进行细致的搜查;而成功突袭胜德门之后,他们也压根不会想到徐怀竟会在相距咫尺的武周山里做这样的部署。
所以这里的临时营地虽然距离山外很近,但这几天来一直都极隐蔽,没有被发觉;即便有一两牧民经过,也都被苏老常他们扣押下来。
现在树林里数百棵松树伐去溪谷里建造栅墙、拒马,营地也开阔许多。
看到徐怀与徐武碛等人返回营地,朱沆他们从后面的山梁跑过来,忧心问道:“这里紧挨着大同城,蕃虏随时能调集更多的兵马,将出山的口子堵死,这么多人马,要如何才能安然返回岚州去?”
第九十六章 放归
见朱沆从后面的山梁赶来,见面就担忧后山溪谷里八九千溃兵无法安然逃回岚州,徐怀疲惫的坐到埂上,懒散的说道:
“我即便料得有此一败,而尽铸锋堂最大的能力部署,也只能带两三千人马走!目前有三千多桐柏山卒逃入溪谷,他们也颇为顺从,我们可以尝试着带他们穿过武周山进入暂时看不到有太多强敌的丰州,或许还有一些希望从阴山中麓绕回岚州去——至于其他人马嘛,我这么单薄的肩膀,可真是顾及不上太多了喽。他们要是命够好的话,大概也能有十之二三的人逃过重重拦截,回到岚州吧!朱沆郎君,我们做到这一步,对上上下下也都足够交待了。于朱沆郎君你个人而言,也只是有功,而绝无过错,朝廷不可能将此败归罪到你头上,我们还不要奢望太多了吧。”
“父亲,徐怀说得对,人力时有穷,天道终有定。太多散乱溃卒深陷敌境,而刘世中、蔡元攸、葛伯奕等将帅一个个又昏庸胆怯,外无援兵,我们怎么可能救得了全部?父亲,徐怀也已尽力,不能再去勉强他啊!”朱芝怕他父亲拗脾气上头,妄想着将所有散溃人马都带回去,结果再招来灭顶之祸,这时候也忍不住开口劝道。
朱沆没有搭理更关心自己能否活着逃脱的长子朱芝,眼瞳灼灼的盯住徐怀,说道:“果真是如此吗?”
“……”徐怀摊手说道,“朱沆郎君见我有三头六臂否?”
朱沆思虑说道:“在城中时,你跟我说过,这一切背后乃是西京道前防御使萧林石在暗中设下计谋。你也跟我说过,倘若能使萧林石相信我们与蔡铤等主战派官员不同,实际更担忧崛起的赤扈人将成大越的滔天祸患,而无意与契丹为敌,萧林石未尝不会网开一面。但我想不明白,我们要怎么去说服萧林石相信这一点,是不是得我亲自前往大同见萧林石?”
“父亲万万不可!”朱芝惶然惊叫道,“我等能率三五千兵卒整编而归,便已是大功。父亲你此时跑去大同城里见萧林石,萧林石胜券在握,自可以迫使朝廷休兵止战,凭什么要对我们网开一面?说不定还会将父亲您扣押下来作为战俘要挟朝廷……”
“我也只是一问,你惊惶什么?”朱沆不满的瞪了朱芝一眼,叫他闭嘴。
徐怀朝朱芝、吕文虎等人看去,说道:“我有几句体己话要与朱沆郎君单说,还暂请少公子、吕爷回避一二!”
见徐武坤、郑屠以及那个站徐怀身边沉默寡言的凸嘴中年人都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朱芝不满的心想有什么机密,这些人能知道,他却要回避?
“芝儿,你与吕爷去后面的营地照看一二,我一会儿再过去。”朱沆叫朱芝、吕文虎带着家将先回避……
待朱沆与吕文虎等人不情不愿的离去,徐怀拍拍屁股站起来,问郑屠:“陈子箫他们在哪里?”
徐怀将陈子箫、萧燕菡扣押在手里,以此为要挟,或许能叫萧林石网开一面,放他们三五百人逃走。
萧林石手下的将领,也会觉得应该这么做,他们会觉得陈子箫与萧燕菡拿起来,比三五百战俘或越卒尸体的价值更高,也不会觉得三五百兵卒逃回岚州去,日后能对他们有多大的威胁。
但是,徐怀倘若仅仅凭借陈子箫、萧燕菡两枚筹码,就想要萧林石网开一面放他们八九千人走,无疑就是痴人做梦了。
萧林石真要这么做,他手下的将领也会炸窝,怨他因私废公。
萧林石及他手下核心部将,此时最为看重的核心利益,还是与大越休兵止战,以便契丹能在西京道保存最后一点元气,以抵挡赤扈人的铁蹄洪流。
徐怀这次即便能收拢两三千桐柏山卒,但在整个大越朝堂之上,依旧还是一个微不足道、位卑言轻的小角色。
此时真正有可能影响到朝堂大政,促使朝廷改弦更张,与契丹休兵止战的,还得是朱沆、王蕃以及王禀这些人物。
所以说,徐怀此时最关键的,还是要萧林石相信他能说服王禀、王番以及朱沆会推动休兵之事,而且在他们联手推动之下,事情一定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此时也到了让朱沆见陈子箫、萧燕菡的时机了。
“在前面那顶帐篷里!”
弃城北逃时,徐怀他们都脱不开身,陈子箫、萧燕菡是郑屠亲自带着人押送到这边的临时营地——郑屠这会儿带着众人往关押陈子箫的营帐走去。
……
……
苏老常率人马潜伏到武周山里,各方面还是注意模仿蕃民,营帐是游牧部族最为常见的毡帐。
众人揭开厚重的毡帘走进去,里面光线昏暗,柳琼儿将烛火挑亮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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