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326章

作者:更俗

河洛敌军有序往十数里外、临近北滍水的一座坡岗退去,就像次第退去的汹涌潮水。

朱沆、史轸深一脚浅一脚登上庇山南寨两排栅木夹土夯筑的寨墙,拂晓寒风越发凛冽,吹得两鬓霜发狂乱,看战场内外良久无语。

苍白色的残月还挂在天际,照得尸骸横陈的战场有如修罗地狱,还有不少被遗弃在战场上的受惊伤马,在血泊中,在断刃残戟间,跌跌撞撞的奔走。

徐忻等将率部在血腥战场以东停驻下来,成百上千的将卒顾不上歇口气,直接暴露在滴水成冰的凛冽寒风中,开挖长壕;即便河谷地冻得坚硬如铁,镐锹下掘,如斩在铁石之上,震得手臂发麻,虎口不一会儿就磨出血泡。

这时候谁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分秒必争之时,谁敢等到后方征募的民夫调上来后,再去修造新的营寨、壕堑?

夜战得此惨胜,是不幸中的大幸,却并没能重创河洛敌军,甚至连伤筋挫骨都算不上。

曹师雄此时率万余前部兵马往十数里外的坡岗退去,河洛敌军在南侧河谷以及十数里外的坡岗都扎有简营,但曹师雄很显然不想在庇山南侧河谷再仓促会战,宁可先拉开距离,以便更从容的重新组织攻势。

河洛总管府在六七十里外的汝阳、紫逻口、广成驿等三处大营,还有两万多甲卒可以调动;在万安山(嵩山西脉)左右的伊阙、大谷关附近营寨,更有万余赤扈精锐骑兵待命——此外还有近万兵马正围于嵩县城下,其在洛水沿岸的城寨以及洛阳、孟津、偃师等地还有大量的驻军,可以调动的兵力,不在京西总管府之下,只是骑兵规模略小而已。

而汝州呢?

汝阳失陷,守军除去从地方征募的乡兵寨勇外,近四千左骁胜军精锐几遭覆灭,杨麟、杨照廷等将战死,可能仅有两三百将卒突围逃脱升天。

守御嵩县孤城的千余左骁胜军精锐,也是凶多吉小,徐怀再有通天之能,此时也无力从汝州组织兵马去解嵩县之围。

目前只能派死士潜往嵩县,通知守军尽一切可能突围,往南进入伏牛山深处坚持作战。

当然,徐怀他们也必须做好嵩县守军无法突围脱身,最后选择降敌的心理准备。

而今夜庇山河谷一战,左骁胜军虽获惨胜,随之而来的却是逾两千人的惨烈伤亡。

现在将鲁山、郏县两城的守军都算上,左骁胜军仅剩六千众,很难想象短时间内左骁胜军还有多强的作战韧性。

即便哀兵可用,徐怀难道让左骁胜军拼到连一兵一卒都不剩?

“在朝廷新的旨意抵达之前,汝州及左骁胜军皆受我节制,朱沆相公、杨祁业及杨耀宗诸位将军,你们对这没有什么问题吧?”在庇山南寨简陋的棚帐之中,徐怀衣甲未解,与朱沆居中坐于长案之后,看着左骁胜军袍甲上染满鲜血,草草包扎创口而坐的诸将,沉声说道,“即刻起,左骁胜军诸部先撤往汝州城救治伤卒、休养生息,汝州城以西庇山等地皆由楚山右军及选锋军接管防守……”

“得幸徐侯及时来援,汝州暂未陷于敌手,依朝廷律制,我等是要听命于徐侯,但值此用兵之时,左骁胜军怎么能退往梁县?祁业倘若躲到梁县不与敌战,如何对得起身死受辱的父亲?”杨祁业声音嘶哑的说道,不愿意接受徐怀将左骁胜军撤回梁县的安排。

“杨侯身死受辱,乃是国仇,非为私恨;为杨侯雪洗此仇此恨,亦是所有御虏杀敌将卒之职责,绝非杨氏一家之事,亦非左骁胜军一军之事——难不成你还愁以后没有御虏杀敌、报仇雪恨的机会?”徐怀说道,“祁业,既然你认可我对汝州、对左骁胜军的节制之权,那就听令行事吧,不要再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结——此间先由楚山右军支撑一段时间,倘若敌军攻势凶猛,少不得会将你们再拉上战场的,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乃是我徐怀奉行迄今的信念……”

杨耀宗等将若说之前因为山头思想作怪,对楚山有种种看法,但经庇山河谷一战之后,除了心悦诚服、甘受节制之外,还能有其他什么想法?

试看天下,有谁能做到徐怀这般,身为一军之主帅,数十万军民生死存亡系于一身,为援友师,身先士卒,亲率侍卫精锐,悍不畏死杀入数倍于己的敌阵冲锋陷阵?

杨耀宗诸将即便再看高自己一头,也绝不觉得他们能做到这一点。

杨祁业此时对徐怀的安排有不同意见,主要也是想率左骁胜军留驻庇山,与楚山军共同面对河洛敌军接下来注定凶猛的攻势。

当然,徐怀的解释他能接受,应道:“末将遵令!”

朱沆此时当然不会再提调左骁胜军南下之事,圣旨都不会拿出来,但汝州形势之严峻,已经超乎之前的想象,他满心忧虑的看向徐怀问道:

“是否要遣人赶往郑国公处,请求南阳紧急调派一批援兵过来?”

“郑怀忠愿意出兵相援,这个冬季他们就不会龟缩于南阳,不从洛水出兵北上——对这种人等,我是断不会浪费气力去请求什么的,”

徐怀双手撑在木案之上,虎目不怒而威,语气寡淡,却不再掩饰苛薄,说道,

“朝廷诸公权衡种种厉害关系时,倘若有万千将卒拼死杀敌时的半分血勇之气,也更无需我们低声下气向南阳请求什么!朱沆相公但请奏明陛下,淮上、汝州或有拉锯,但绝不会令京西、河洛之敌有越雷池半步的机会,无需郑怀忠替淮上、汝州操虑……”

“我就这样返回建邺,以徐侯之言奏禀陛下,也没有办法令陛下安心啊!”朱沆苦笑道。

说到底,朝中首先要确保淮上这个冬季能守住,才有可能态度强硬的从南阳调更多的兵马到淮南参战。

信阳、罗山、楚山一线,楚山军需要防备已经渡淮进入潢川、戈阳等的兀赤所部敌军,至少需要预留一万精锐与地方守军配合,才能保证淮上东线无虞——除此之外,徐怀在蔡州、汝州还能调动多少精锐战力应对京西、河洛之敌?

在襄城以北、梁县以西,曹师雄、岳海楼至少能集结楚山三倍以上的精锐兵力。

淮上岌岌可危,不能做到固若金汤,不管郑怀忠、郑聪父子意愿如何了,朝堂诸公就敢从作为荆襄大地的北大门南阳大肆抽调兵马?

“倘若曹师雄不后撤十数里,直接在庇山以南不计伤亡的与我们继续厮杀下去,我还真不敢拍着胸膛说淮上无忧——但此时嘛,至少这个冬季,留给曹师雄的时间已经不多,请朱沆相公回到建邺,奏禀陛下,无需为蔡汝忧虑也……”徐怀稍作沉吟,知道朱沆返回建邺,需要给建继帝及周鹤、胡楷、高纯年等人有一个交待,详细解释道。

血腥而残酷的战事,对敌我双方的意志考验也极其严峻。

庇山河谷一战,杨祁业、杨耀宗等将更多是悲愤交加,一意求死,但徐怀果断率千余选锋军甲骑、三百多马步兵杀入战场,更关键还是跟曹师雄在庇山争一先手。

汝州夹于伏牛山与嵩山南脉(箕山)之间,除了北滍水从西往东横贯汝州这一槽形盆地外,同时还有发源于两翼伏牛山、箕山的大小溪河,于汝州的坡岗丘山之间,最终汇于北滍水。

这些溪河与北滍水共同将汝州盆地切割成一条条、一块块。

这一地形特征,注定了汝州并非赤扈骑兵肆意纵横之地。

而北滍水源出北侧箕山的两条宽逾百步、春夏流急如奔的主要支流,就位于庇山以西。

此外,从庇山往南到北滍水是相对平坦的河谷地,但也仅有七八里纵深;渡过北滍水到南岸,伏牛山北坡的丘山较为险峻,山势更逼近北滍水南岸——

只要熬过溪河解冰,庇山南侧的河谷地,就是进出庇山的必经之路。

“庇”山之所以得名,原意也在于此。

守汝州必守庇山。

曹师雄倘若不退,徐怀就只能被迫源源不断从襄城、召陵抽调精锐,与河洛敌军在庇山拼消耗,只有坚守到溪河解冻,才敢松一口气。

楚山军现在能抽调的兵力太有限,左骁胜军又是如此惨状,徐怀还真不敢拍着胸脯说一定能支撑到溪河解冻、逼曹师雄退兵的那一刻。

曹师雄现在退了,看似就退出十数里,接下来会集结更多的精锐兵马,重新组织攻势杀来,但曹师雄有意求稳,重新组织攻势就需要一个过程。

哪怕仅仅是三五天,也为楚山军在庇山以南河谷修造工事、构筑防线争取到极关键的时间。

三五天时间,哪怕从襄城、叶县调一两百辆精铁盾车过来,也绝对比纯粹拿成百上千的将卒以血与肉跟敌军硬拼消耗,好上太多……

徐怀要叫曹师雄知道,楚山精锐不仅仅擅长如无厚之刃剖解筋肉的犀利进攻,还更擅长坚如磐石、挡锋挫锐的坚厚守御。

绝大部分的战械,因为机动性较差,难以在进攻过程中发挥威力,却能守御中更充分的发挥出威势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启程

天色渐明,徐怀安排伤卒第一批撤往汝州城(梁县)作进一步的救治,朱沆也于此时踏上返回建邺的返程。

在清冷的晨霭中,朱沆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跨上马鞍,眺望犹一片狼藉的战场,难掩忧色。

十数人一路快马东行,日上三竿时抵达杨楼沟河,发现此时楚山右军甲卒短时滞留休整的河汊口,数以百计的民夫已正在冰天雪地里忙碌着:

将一棵棵从附近坡岗砍伐下来的树木,用骡马或直接人力扛到河谷地里,简单处理制成栅墙,再一排排埋插冻土之中。

数队新增援过来的甲卒在河汊口附近结阵戒备;一队队甲骑游弋于杨楼沟河以东的北滍水沿岸,驱赶、逐杀渗透进来的敌军斥候。

从杨楼沟河往东,一队队载满物资的骡马将狭窄的驿道填满,间杂一队队连夜行军、脸带倦色却神情坚毅的甲卒。

“父亲,楚山的动作好快!”

朱芝勒住马,停在岸堤上,眺望成百上千西行的人马,禁不住感慨道,

“父亲真无需忧虑楚山有失,岳海楼、曹师雄皆是徐怀手下败将,这些年不知道在徐怀手下吃了多少亏,单从昨夜一仗,曹师雄最终不敢争庇山河谷便可窥一斑。我觉得在赤扈人大举往京西、河洛增兵之前,曹师雄、岳海楼是没有能力啃下楚山一块肉的!”

“曹师雄、岳海楼非是易予之辈,想啃楚山一块肉还是不难的,但这个冬季,确实无需担忧徐怀守不住楚山!”朱沆看着眼前有如车水马龙一般的骡马队,郁结的心绪稍解。

这些年南北奔波不休,朱沆对征战军务也有深刻的认知,知道楚山军之强,非是简单用一句“徐怀骁勇善战、将卒勠力同心”能形容的。

他们远在五六百里外的罗山得知汝阳陷落的消息,徐怀星夜兼程西进,但倘若守御襄城的陈子箫、王宪等将坐等徐怀赶到叶县之后再有行动,可能庇山已经失陷,汝州城也早已陷入河洛敌军的合围之中了。

恰恰是陈子箫等将在接到徐怀的命令之前,就果断往汝州先派出援军,使得徐怀赶到汝州之时,就有千余步骑精锐随他直接杀入战场,也恰恰是有近三千步甲精锐急行进入庇山河谷战场的外围,才迫使曹师楼被迫放弃庇山河谷的争夺,退出十数里外。

楚山军除了徐怀之外,还拥徐武碛、陈子箫、王举、王宪、徐武江、徐心庵、唐盘等一批优良将领。

而现在距离庇山河谷一战,才刚刚过去三四时辰,楚山第二批增援汝州的人马就已经抵达汝州或在赶来汝州的途中,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作战物资,这又是何等迅猛的动员能力?

而敌军河洛总管府所属的万余赤扈精锐骑兵,还在伊阙、大谷关附近,并没有从广成泽以北进入汝州盆地。

这使得兵力增至一千五百余骑的选锋军以及连夜从舞阳等城援抵汝州的千余马步兵,足以遮蔽从襄城、叶县至汝州治梁县逾一百五十里的交通线。

仅仅从这一点,楚山军的作战能力,已经在赤扈人之上。

当然,赤扈人这个冬季的战略重心在淮南,不在淮上,但就眼前的情形,确实要比从庇山启程时,令他宽心不少……

……

……

庇山由两道南北绵延七八里的山体组成,最高峰仅一百五十余丈,百丈之下坡势较缓,易于攀登,但百丈之上峰崖陡然峭立起来,似战刀倒持,横于汝州城以西的低岭间。

杨祁业昨夜恶战,多处受创,此时也先撤回汝州冶养,杨耀宗留在庇山负责协调、联络,他与王宪、史琥等将,陪同徐怀、史轸登上庇山南崖。

朝阳已出,瑰丽的朝辉洒在到处都是残雪未消的汝州盆地上,熠熠生辉。

此时视野极好,天空云淡,徐怀他们差不多将左右近三十里方圆的地势形貌尽收眼底,也能看到河洛敌军在十数里外北滍水北岸坡岗扎营的情形。

“曹师雄似乎并不想赶在这个冬季拿下汝州啊……”风势很大,史轸颔下短须吹得乱蓬蓬,说道。

征战无非“钱粮”二字,曹师雄想趁夺汝阳之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夺汝州冶梁县的野心已经破产,面对不断经襄城、叶县增援过来的楚山军精锐,他们显然不会再抱以速胜的幻想。

这时候曹师雄意图在庇山河谷再次组织多大规模的会战,是完全可以通过其兵马粮秣的调动进行估算的。

此时并没有看到河洛敌军往北滍水北岸坡岗大举增兵的迹象,从广成泽方向往东运输的粮草规模也非常有限,所以很难想象曹师雄在这个冬季是否还有决心再往东发动大的攻势。

徐怀沉默不语,却不是不认可史轸的判断,实是为杨麟的不幸战死感到悲切。

因为汝颍会战的缘故,郑怀忠弃河洛南撤的时间相当充裕得多,不仅上百万民众随之南迁,最后撤军前还一把火将洛阳、偃师、孟津等城烧成灰烬,存粮更是没有留一粒谷子给曹师雄。

曹师雄率部占据河洛,得到的只是一片残地,诸县遗民不过三五十万,还多隐匿山野。

在过去一年时间里,河洛总管府辖领近七万兵马,所需的粮秣补给,从地方掠夺极为有限,几乎都需要从河东、陕西北部调运。

倘若不是西域石炮这一意外因素,杨麟能在汝阳守到溪河解冻,曹师雄注定在这个冬季将黯然退出汝州去。

虽说杨麟不幸战死,汝阳陷落,但包括广成驿一战在内,左骁胜军前后也拖了河洛敌军月余,极大消耗河洛敌军原本就紧张的粮食储备。

要不然,也不会在曹师雄率部围攻汝阳期间,上万精锐赤扈骑兵要退到伊阙、大谷关附近就粮了。

杨麟在汝州行坚壁清野之策极为彻底,不仅将汝州盆地范围里的民众都赶上山或赶进城池里,诸多村寨一粒粮食都没有留下外,入冬前还下令诸县乡寨纵火焚烧附近的灌木草丛,连枯萎的野草也不留给赤扈人的战马啃食。

曹师雄率三四万步卒围攻汝阳期间,倘若上万精锐赤扈骑兵不暂时撤回到伊阙、大谷关一带,两三万匹马儿所需食用的草料就需要都从伊阙、大谷关等地运过来,所需要的运力比维持一支十数二十万规模的步卒部队都要多。

杨麟守汝阳除了极大消耗河洛敌军不多的粮物储备,广成驿、汝阳守御战以及临夜庇山河谷一战,也给河洛敌军造成惨重打击,伤亡累计不会低于一万人。

这时候河洛敌军还没有将嵩县拿下,曹师雄看到楚山军大举增援汝州而来,放弃在汝州城以西继续大规模会战,并非难以想象的事情。

而从赤扈人大的战略安排来说,此时的曹师雄应该已经超额完成镇南宗王府交待下来的任务,接下来他与岳海楼共同从两个方向,对楚山军进行牵制,是谁都没有办法指责的。

当然,即便曹师雄大举攻来,徐怀心里也没有什么畏惧就是了,之前对朱沆所说,并非宽慰人心的空话、假话。

之前为了将京西敌军限制在蜈蚣河沿岸,无法直接进逼襄城、召陵城下进行围困,楚山军是付出不小的伤亡。

不过,那更主要是襄城、召陵以北,上百里纵深的防御线,皆是敌骑容易通过低山浅岭,地势开阔。

楚山军以有限的兵力,在长逾上百里的蜈蚣河及颍水故道沿岸组织防御作战,抵抗两倍于己的敌军,极其吃力。

在这种情况下,蜈蚣河对峙作战,楚山军伤亡犹是不到京西敌军的一半,还及时从州兵乡勇征募健锐,随时都保证左右军保持满员状态。

在庇山河谷,楚山军的防线从北滍水北岸到庇山南坡,全长仅七里,相当于楚山新城的北城墙那么长,徐怀又何惧曹师雄狂攻滥打?

此外,庇山河谷距离汝州仅十二三里,增援过来的楚山军扎根于庇山河谷。

河洛敌军这个冬季,还没有能力将整个汝州城外围都包围起来进行长期围困,更不敢单纯绕到庇山河谷与汝州城之间,单纯对增援进汝州的楚山军进行切割包围。

现在就看朝廷能不能在这个冬季,令赤扈东路军从淮南无功而返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缓战

“为何偃旗息鼓、顿兵不前,难道此时不是趁敌立足未稳,击其战阵,一举拿下汝州城良机?”

曹成推开大帐前守值的待卫,闯入大帐,盯住愕然坐在案前看过来的曹师雄,气势汹汹的质问道。

“少将军,你伤势还没有养好,少不得有你杀敌的机会,何须急于一时?”孟俭忙站起来转寰,要将曹成推出大帐。

“……”曹成没有从曹师雄嘴里得到他信服的答案,哪里肯走?

他天生神力,身量比其父曹师利还要健硕;他年纪轻轻,但这些年在战场生死搏杀中所淬炼的精湛武技,比其父曹师利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养成他自负孤傲的性情。

他站在帅帐之中,就像一截石塔,孟俭却推之不动。

在他看来,昨夜曹师雄没有果断将前部兵马派往东侧战场参战,没有以散杀散、以乱战乱的决心,就是怯敌畏战。

之后在庇山正面的河谷战场上,虽说左翼一度被敌军冲散,但他们在右翼还有近万兵马严阵以待,兵力上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

在这种情况下,仅仅因为有新的两三千楚山疲军急行赶赴战场,曹师雄就下令全军后撤,在曹成看来更是确凿的怯懦表现。

更叫他难以容忍的,畏惧与强敌混战、乱战却也罢了,曹师雄率前锋大军在庇山河谷外十数里扎下大营,却并无意进一步集结兵马,重新组织攻势夺下庇山河谷的念头,竟然放任楚山军在庇山河谷站住阵脚。

见曹成气势汹汹的瞪大噬人虎目,曹师雄怒气冲冲的将手中笔摔案上,怒斥道:

“混帐家伙,不知恤兵慎战之理,莽撞用兵,致朔州锐骑死伤上千人;此时不知好生反省,却擅闯帅帐,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拿军法治你这个混帐家伙?来人啊,将这混帐家伙捆绑起来,吊到辕门前给我狠狠抽三十鞭子,叫全军将卒看看不听军令者,是什么下场?”

一干侍卫走进大帐里来,看到怒目瞪来的曹成,小声劝道:“少将军,你就不要跟督帅犟了,先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