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339章

作者:更俗

“东晋时期,沦陷的北方郡县,多在江淮等地借地设立衙署,统领南迁之民,是为侨郡、侨县。前朝时国土辽阔,边疆郡县常遭攻袭,也常在北部以及西北部的州县设立侨置郡县,安置沦陷土地的百姓——这些都是侨置的根源。楚山行营辖蔡、汝两州,但二州上蔡、新蔡、汝阳、嵩县、遂西、汝南诸县,要么沦陷敌手,要么变成汪洋水泽,无法恢复县治,以致楚山行营所领之地、所辖之民严重不足,不足以供养当下御敌之兵马,甚至后续所能征募补入营伍的兵员都严重不足。朝廷倘若不能大幅提高对楚山的钱粮拨给,楚山军与敌作战,伤亡惨重,急需补充新的兵马,节帅当然应该奏请朝廷允许楚山在汉水以东、荆江以北择地设置侨县遥领之。而眼下也是最好的时机——现在洞庭湖寇势大、大肆侵伐,地方惶恐,应该不会强烈反对我们在此遥设侨县……”

第一百六十五章 建邺

楚山虽然此时顶住河洛、京西之敌施加的压力,但同样面临太多的困难急需克服。

简单的说,就是缺人缺地缺钱粮。

首先是钱粮。

汝阳失陷,楚山为了兼管汝州防线,将每一滴能压榨的军事潜力都进行动员,人马规模最高达到十万(三万左右军、五万蔡州州兵、两万汝州州兵),所投入的军资粮秣高得快令史轸崩溃。

战后清点,军资粮秣消耗最高的一个月,军饷、战械兵甲以及伤亡抚恤,折合钱数高达六十余万贯、军粮及各类肉食折米九万石以及不计其数的牛马饲料。

随着局势趋缓,楚山在三条防御方向上的常备兵马缩减到六万人众(三万战兵、三万守兵),但全年军资消耗预计将高达钱数四百万贯、军粮五十万石以及不计其数的牛马饲料。

朝廷拨付仅能覆盖一半。

楚山现在能从各个犄角旮旯筹措军资,弥补不足,还能有余力组织军民修造堰堤、桥梁,开垦坡田谷地,建造囤寨,扩大巡检司(乡司)编制,主要还是依赖于对伏牛山及箕山大姓宗族的盘查、清算。

前期也恰恰是征没大姓宗族侵占的荒山滩地以及逃亡士绅及民户的田宅,作为抚恤与功赏分配给将卒,极大程度上折抵楚山现银的支出。

要不然楚山所储备的钱粮,都不足以支撑汛季的来临。

不过,伏牛山、箕山以及汝州盆地的大姓宗族能给压榨的潜力也是有限的。

在田亩丈量、荒山滩地清理等相关工作相继完成之后,这方面的压榨潜力就将告罄。

另一方面就是缺地。

楚山辖管蔡汝两州,但最为精华的汝水沿岸,成为敌我缓冲区,难以利用起来耕种。

除此之外,楚山所辖地域山多田少,伏牛山、箕山进行大规模整治、开发,即便能多出三四十万亩山田坡地,也容纳不了多少民户,增加不了多少粮产。

没有地,就没有办法大规模招附流民,从而限制楚山辖领的民户规模无法扩大。

楚山兼领汝州防务,但汝阳、嵩县陷落敌手,目前所辖民户勉强达到十二万户。

楚山此时需要维持六万常备兵马,相当于两户征募一卒;入秋之后倘若需要再一次进行全面动员,征募比例可能高到到一户一卒的地步。

这完全可以说涸泽而渔了。

楚山军再精锐能战,从去年秋后到今年入汛、局势趁缓之前,仅计算楚山军以及辎重兵马受敌骑袭扰所产生的伤亡,牺牲及致残的将卒,依旧高达六千余人。

倘若得不到新的补充,楚山青壮人口会随着战事的延续而持续降低,从而从根本上衰败下来。

想要解决楚山缺粮缺人缺地的困局,最为直接,也是最省事的办法,甚至可以说是天经地义,就是伸手向朝廷讨要。

只要朝廷每年拨付充足的钱粮,楚山可以另外招募兵卒,也就不存在缺地的问题。

徐怀这次前往建邺面圣,史轸在舞阳时就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徐怀,一定要厚着脸皮向朝廷伸手讨要钱粮。

不能光他们体谅朝廷的难处,朝廷却把他们当老实人欺负。

问题是,朝廷就算能体谅楚山的难处,现在又能额外拿出多少钱粮填补楚山的匮缺?

徐怀紧急调动援骑的令函传到舞阳,史轸与徐武江、郭君判等人先安排范宗奇率八百选锋军甲骑出发,随后想到楚山有在荆江以北选取与地方利益纠缠不深的水泽荒地遥置侨县之可能,便紧急带着少数扈从,追赶上增援的甲骑。

范宗奇为了保证将卒抵达汉川时,能够直接投入战斗,率八百选锋军甲骑以每日两百里的速度出发,颇为游刃有余。

不过,史轸即便一路是乘坐马车,赶到双柳庄时,都觉得五脏六腑要被颠出来,身子骨要被颠散架,脸色苍白的跟徐怀说起他的建议:

“韩圭也知侨置之事,那真是再好不过,我这身子骨实在是经不起折腾,还是由韩圭随节帅前往建邺游说此事。千汊浦这边,一方面调许凌及部分水军及若干船匠走陆路赶来汉川待命,一方面遣一人去见王番郎君,最好由王番郎君出面,说服荆北转运使孔昌裕同意请求楚山水军于千汊浦及汉水下游参与对洞庭湖寇作战、镇压流民叛乱……”

了解到王萱曾对千汊浦有过详尽、深入的调查,史轸更是拍着大腿叫道:

“如此甚好,节帅径往建邺而去,守御双柳庄及夺回渡口之事,交由周景、范宗奇等人负责即可——能调一部分水军将卒过来,前期战船可着励锋堂在襄阳等地筹集商船改造,或直接向鄂州水军购买一部分战船。等节帅从建邺返回,就可以直接封锁千汊浦进汉水的水口,与荆北兵马共同剿平千汊浦内的叛乱,为置侨县做好准备……”

驱逐聚集于渡口的四千多贼军,当然不需要徐怀亲自留下来督战,以范宗奇为主将,周景、徐胜等人协助足以胜任。

史轸希望徐怀尽快动身,前往建邺谈妥侨置之事,后续还需要出兵平定千汊浦范围之内的叛乱,之后才能赶在秋冬之时招附流民围垸垦田,时间非常的仓促。

侨置之事进行得越早,越能缓解楚山此时所承受的压力。

……

……

在史轸的催促下,徐怀决定不再耽搁,次日一早就启程前往建邺。

此时连黄州境内都不太平,这一趟除了乌敕海、徐惮、苏蕈、牛二等人率领两百甲骑、五百匹战马、驮马外,仅由熟悉朝廷典制的韩圭陪同在徐怀身边。

史轸还要紧着赶回舞阳主持繁杂的政事;周景、徐胜、姜燮等人会留在双柳庄为侨置之事做前期准备,并辅助范宗奇对聚集渡口的贼军用兵,争取在徐怀返回双柳庄时,就已经将四千多贼军从小鹤岭驱逐出去。

不能乘舟,柳琼儿没有办法跟着徐怀他们乘马急行军,就留在双柳庄陪同王萱。

水路不太平,徐怀从汉川一路往东,横渡天门河、涢水,经安州南部穿插到黄州东部的黄陂县;然后再沿着淮阳山南麓的道路一路东行,经蕲春、宿县、潜山,于枞阳县渡过大江,进入池州境内;至此,沿大江南岸往东驰行,于七月初八抵达有东南形胜之谓的建邺。

建邺原名秣陵、建业,西晋太康年间,晋武帝因皇族司马氏发迹地河淮邺城,将建业更名为建邺,寓以不忘故土之意,数百年间这处东南形胜之地便一直以建邺为名。

徐怀于枞阳县渡江进入池州境内,长江以南先是黄山山脉绵延不断的群山,过宣城县后一路变成起伏不定的丘岗,而越往东地势越平,这一流段的大江从西南往东北方向流淌。

当世的江水不像后世有坚固的大堤束缚,入汛后大水往两岸低陷的滩淤之地肆意漫灌,水面最为辽阔的地方足有七八十里之遥。

江水黄浑一片,勒马停在平岗眺望过去,晴空之下远处水天一片,看不到岸地,有着难以言喻的浩荡之感;与之相比,远处穿建邺城而出、从建邺城西北汇入大江的秦淮河,细如丝带。

“爷,你可算来建邺了,”郑屠带着数人赶到徐怀驻足的平岗前,翻身下马来,禀道,“钱择瑞郎君奉旨率着枢密院、礼部迎接人员,已到新郑门恭迎节帅入城!”

徐怀作为一镇节帅,已经无法随随便便带着扈随进出新都建邺了。

他们在渡江进入池州后就放缓速度,先遣前哨赶到建邺联络郑屠,由郑屠通过都进奏院通禀行程;甚至之前在汉川为贼军耽搁行程,后续再次启程,之间从权调动援骑,以及随行扈卫武卒规模及随行人员等等都已经事无粗细通禀上去。

这也是作为臣子应遵循的规矩。

而徐怀作为楚山行营兵马都总管,在中枢受到枢密院、御营使司双重节制。

钱择瑞作为枢密院都承旨,他在岚州任事以及太原战事,与徐怀及楚山众人结下深厚的友谊,由他奉旨率领枢密院、礼部的迎接人员出城相迎,再恰当不过。

徐怀在诸扈卫的簇拥下,驰下平岗,往建邺西城新郑门方向而去。

除了钱择瑞率领一干不认得的枢密院、礼部中低级迎接官吏外,朱桐、朱芝兄弟二人也特意出城来迎,笑着说道:

“还以为你在汉川被贼军阻止行程,还要拖一些日子才能到建邺来呢——听父亲说,陛下这几天念念不忘,几次都想着派使到汉川询问你几时能动身,但又怕路上不太平,催促你启程反有不妥。王萱与卢爷他们一切都安好吧?”

“贼军登岸时,侥幸我路过汉川,双柳庄却是无碍。”徐怀下马来,与钱择瑞等人行过礼,抬头看城门洞之上的门额新刻“新郑”,一时感慨万千。

“陛下到建邺后,就下旨将新都的各座城门都按照汴梁城诸门进行命名,要朝野将臣军民,不忘收复中原,还都汴梁之志,”钱择瑞见徐怀盯着城门洞上方的门额看得出神,说道,“唉,现在好不容易将虏兵逐出淮南,荆湖匪寇又大肆侵伐,也不知道几时能集结兵马收复中原……”

“不会太久的!”徐怀负手说道。

“有你这话,那我就静心期待了,”

钱择瑞说道,

“你在汉川遇贼军掩袭地方,你还谦虚没有在奏章写得太清楚,陛下却是接到汉川县呈上来的奏章后,才知道你率四五十骑就杀得三千贼军溃不成军。要是大越多几支楚山这样的精锐,收复中原,还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啊。你们这一路很辛苦了吧?不过,你进城后恐怕还不能好好歇息一下。要不是周相、胡相阻拦,陛下都恨不得叫我直接将你带到宫里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靖胜侯府

虽说早在春秋战国之时,长江以南就有吴越等强国立世,但长期以来河淮以及关陕才是历代皇朝统治的核心之地,农耕生产、文化乃至人丁繁衍,都要远远超过南方。

汉末三国鼎立,孙吴立基江东,之后五胡南侵,中原沦丧,数以百万计的民众随晋室南下,不仅填充了长江以南地区的人口,也给南方带去更为先进的农耕及水利技术,大规模围湖造田、兴修水利,江淮等地才真正发展起来。

等到大越立朝,关陕经历长期的战争以及前朝大肆砍伐,破坏植被,水土流失严重,气候也日益恶劣,不得不定都黄河中游的汴梁,而其时南方的农耕发展以及人丁繁衍,就已经超越河淮、关陕等传统的中原地区。

在汴梁沦陷之前,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江南西路以及两浙路,人口规模、粮食及丝棉产量,乃至历届科举及第的人数,都已经名列前茅,也基本形成“东南财赋”、“西北甲兵”的格局。

作为江东路治所在的建邺府城,也可以说是东南财赋地的集大成者。

建邺城迁都之后还没有着手扩建,之前受朝廷规制所限,城池规模与襄阳、太原等相当,但商埠繁荣,却非襄阳、太原能及。

建邺西城新郑门以外很长一段官道也都铺以条石,两侧酒楼食肆林立,民居院宅更是鳞次栉比。

钱择瑞乃是奉旨到新郑门迎接徐怀进城,除了有一套仪仗车马相随外,还调动府衙兵卒净街,但两侧挤满看热闹的人群,衣饰繁丽。

从新郑门进城,沿街铺院楼阁更是整饬,市井间繁荣之景,可能也就比沦陷之前的汴梁稍逊。

西城新郑门内,铺石长街两侧同样挤满围观的人群。

“这就是靖胜侯,还以为他长得五大三粗呢,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是如此英武……”

“是啊,真是年轻呀,听说还没成婚呢,也不知道会是谁家女儿有幸嫁入侯门……”

“你说这靖胜侯除了魁梧一点,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也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就能杀得胡狗子哭爹喊娘呢?”

“你没看到靖胜侯身后这些强兵悍卒,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像要吃人的样子吗?再说了,胡狗子也不比咱们强多少,怎么就不能杀得他们哭爹喊娘?”

虽说朝中士臣没有谁喜欢宣扬楚山的战绩,但这并不妨碍千里奔袭太原、潜袭汴梁等一系列近乎传奇的战绩在市井街巷间流传;甚至还一定程度上被夸大。

得知靖胜侯今日进京面圣,怎能不引起围观?

围观的民众都踮起脚往前挤,要不是建邺府衙派出大批衙役,一个个都恨不走到长街正中,将靖胜侯上上下下打量个遍;有些大胆的姑娘,含情脉脉的朝徐怀抛起媚眼来,也不知道正不正经。

徐怀对围观人群里传来的窃窃私语如若未闻,在郑屠、韩圭等人的簇拥下,和钱择瑞、朱桐、朱芝等人往集英巷而去。

“六月初你上奏要进京觐见,陛下就下旨将原江东转运使江敷在集英巷的一栋私宅腾出来,作为你在建邺的府邸,还担心那处宅子用作靖胜侯府太过狭小了,想着为你在建邺再寻一处更宽敞的宅子——不过,集英巷与西宫门紧挨着,方便你住在建邺时,陛下随时召你问策,而胡公、朱公以及缨云公主府邸,都在集英巷,诸公商议还是觉得先委屈你一二,等以后找到合适的再腾换……”

钱择瑞缓缓御马而行,给徐怀介绍建继帝专门为他在建邺准备的府邸。

“陛下如此厚待臣下,徐怀满怀感激,哪里会觉得委屈?”徐怀并不想在建邺添置宅舍,但集英巷的宅子,乃是建继帝所赐,谢绝那是真正的“却之不恭”,他这会儿,也只能朝皇宫方向拱拱手,跟钱择瑞笑着说道。

建邺城虽说极其繁荣,非襄阳、太原等城能及,但城池规模并不大,东西城门相距九里,南北纵深不足七里。

决定迁都之后,朱沆奉旨出知建邺府,在原经略使府及崇玄观的基础上改建了皇宫,于皇宫南侧改造中书门下省及枢密院等中枢院署,但困于钱粮的匮缺,建邺城暂时还没有进行新的扩建,城内就更加狭仄了。

从新郑门进城,仅行上一千五六百步便看到秦淮河从南往北,在眼前流淌而过;皇宫西门外的集英巷,便位于河西,鳞次栉比皆是深宅大院。

不仅胡楷、朱沆以及缨云公主在宫外的府邸在集英巷,周鹤、高纯年、顾蕃、钱择瑞、钱尚端以及朝中数十公卿士臣,都集中居住在左右。

城池没有扩建,却要征用大片区域改建皇宫以及中枢院署,还有那么多的文武将臣携家小住进来,还要腾出大片区域,作为御前禁军的驻营,确实是谁都没有办法住得宽敞。

建继帝亲自挑选的靖胜侯府位于集英巷,三进三跨,此时已经算是建邺城里难得的大宅子了,但也容纳不下二百多甲骑。

好在励锋堂在建邺城外西北的秦淮河西岸建有货栈,大部分人马都先入住货栈,仅有五十余骑扈卫徐怀进城,靖胜侯府的东西跨院,勉强能挤得下这么多的人马。

依制,徐怀出行有五十多名武贲贴身侍卫,已经是享受超规格的公卿待遇了。

建邺帝亲自指定靖胜侯府的选址,又赏赐一整套起居之物,之后便由郑屠安排人手看管——从此之后,这里便算是徐怀在建邺的私宅府邸。

建继帝与一干文武大臣都已在宫中相候,集英巷这边也早有宫宦等候着掐徐怀的行程。

进入靖胜府侯,徐怀也没有时间打量他在建邺的新居,简单梳洗过一遍,便匆匆换上进宫面圣的朝服。

除了郑屠陪同外,建继帝还下旨要韩圭、乌敕海、牛二、苏蕈、徐惮等随行人员进宫赐宴。

……

……

徐怀等人与钱择瑞,在宫宦的引领下,快步往宫中走去。

建邺城里的皇宫比在襄阳时还要狭仄。

建继帝为徐怀的到来接风洗尘,同时也是难得的大宴众臣。

筵席设于集贤殿,但只容得下建邺帝与公卿大臣,其他参宴的文武将吏则依照品轶的不同,在厢殿、廊下及院中饮宴。

徐怀与钱择瑞走进大殿,看建继帝坐于大殿正中,比上次相见还要削瘦,眼窝深陷、颧骨高高突起,但精神颇佳。

徐怀走到大殿当中,长揖拜贺道:“臣徐怀,拜见陛下,恭贺陛下得淮南大捷,诞下皇子!”

“快快过来坐下,就等你过来开席了,好些人都已经饿着肚子了。”建继帝拍着桌案,高兴的说道。

在大殿之中,钱择瑞品轶算不得高的,他径直走到大殿东北角坐下。

徐怀环顾大殿,除了建邺帝身侧,缨云公主的上首有一长案摆着美酒佳肴还没有人入席外,其他座席都已没有空位。

徐怀见皇太弟、淮王赵观在空案的对面看过来,脸上挂着颇为勉强的笑容,他有些犹豫的朝朱沆下首、与王番比肩而坐的钱尚端拱拱手:“钱郎君叫我挤上一挤,我恰好要找王公说起事情……”

荆北兵马正在从庐寿等地往鄂州分批撤离,但三万多人马由诸多统兵将领率领安排行程即可,速度也快不了。

王番则是奉诏赶到建邺,与其他从荆北、荆南赶来的官员一起,与枢密院商议剿匪事宜,此时还没有离开建邺。

“你我君臣难得相见,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难不成你我说些体己话,还要隔着那么多人扯着嗓子喊吗?”建继帝笑着说道,招手叫徐怀坐到他与缨云公主之间坐下。

徐怀推辞不过,走到建继帝身侧长案坐下。

大宴群臣有诸多仪礼要走,建继帝却是不管太多,拉着徐怀问及杨麟悲壮战死汝阳以及徐怀在汉川遭遇贼军等事。

虽说洞庭湖寇此时在荆湖搅得天翻地覆,相继有汉阳等城沦陷,但徐怀在建继帝身边坐下来,还是能直接感受到朝堂大臣并没有觉得洞庭湖寇算得上多严重的威胁。

这也不叫徐怀意外。

汴梁沦陷,是大越至暗之时,也是大越最为虚弱之时。

之后虽然历经太多的艰险,也吃了不知道多少次败仗,死伤多少万将卒,其实相比较最恶劣的那一刻,形势都在一点点趋缓、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