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好凶猛 第450章

作者:更俗

当然了,高氏远在西秦路,信使往返走一趟都需要两三个月,高氏对邛崃山道反应再大,也无法解他们眼下的燃眉之急——高峻堂虽说此时出任荆湖北路兵马都部署,但他的任命是朝廷任命、地方认同的,并不是说荆湖北路兵马真的就唯高峻堂马首是瞻,关键还是要看孔昌裕这些人的态度。

然而从周鹤、高纯年等人殿前的态度可以看出,魏楚钧完全不觉得会有谁在这时候敢站出来公然指责徐怀撕毁和议,悍然出兵突袭南岸虏兵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正如“不战而屈人之兵”之论早就得兵家公认外,“兵不厌诈”之论也同样深入人心。

再说当初为争取朝中更广泛的支持,从头到尾都未敢轻言促敌撤军是什么“和议”,甚至还一直申明促敌退兵乃是权宜之计。

魏楚钧心里也很清楚,就算举行更大规模的朝议、集议,也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最终决定要不要撕毁“和议”的,要看有无撕毁的资格,要看撕毁“和议”能带来怎样的结果,但从来都不是什么狗屁道义、狗屁诚信。

只要有资格撕毁,只要撕毁“和议”能带来好的结果,而不是使局势恶化,满朝文武将臣哪怕再看京襄不顺眼,这时候都得捏着鼻子叫一声好。

谁要是在这事上提什么朝廷的道义,提什么朝廷的诚信,刘衍恐怕会第一个站出来拔刀替京襄砍他娘的。

以骁胜军为主力的泾原路兵马当年在北征伐燕时覆灭于云州,包括刘衍的父兄在内,上百刘氏子弟葬身云朔,全他娘有赖于赤扈人讲“诚信”、讲“道义”!

魏楚钧此时已经知道,在靖胜军从龙舒河北上的同时,刘衍、杨祁业除了留一部精锐驻守全椒等城,也率左右骁胜军主力从驻营地开拔。

不过,刘衍、杨祁业没有经合肥借道,绕将军山,而是直接出张八岭与浮槎山之间的清流关,往西北而行,在东淝河畔停了下来。

说白了,左右骁胜军就是在东淝河紧急修造桥渡,前往寿春南部的芍陂北大营的。

这背后也许是刘衍与徐怀暗中勾结多年,但不可否认刘衍对“和议”这件事本事的憎恨、排斥。

也许人家轻易不会将内心的不满表露出来,但真要等到人家将内心的不满表露出来,也就难有挽回的机会。

“眼下已不是细究那些有的没的细枝末节之时,当务之急,陛下当立即颁诏使平凉公提辖天下兵马,务求全歼淮河南岸残虏,封赐赏功待平凉公再获大捷班师回朝时温酒详述不迟!”周鹤奏请道。

徐怀之前以枢密副使兼领诸路兵马勤王招讨使,节制权仅限于调度参与淮西会战的兵马,韩时良、葛钰所部当时被围寿春,节制权包不包括韩时良、葛钰所部都是模糊的。

周鹤这时候提出授予徐怀提辖天下兵马之权,不仅要将这层模糊剔除干净,还将包括淮东军在内,诸路有没有调派淮西的兵马都算上,节制权都临时授给徐怀。

“战机稍纵即逝,请陛下速速决断!”高纯年、王番、董成等人也一并劝谏道。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义

“战机稍纵即逝,还请陛下速速决断!”

这一刻,钱择瑞、武威郡王赵翼等人也都站起来,劝谏绍隆帝顺从众意,快快决断,而不是闹什么别扭。

不提这些年平凉郡公徐怀过人的手腕与那堪称奇迹的骄人战绩,执掌左右骁胜军的刘衍、杨祁业以及执掌淮东军的顾藩、邓珪,都已经公开或半公开的站到京襄一边,朝野已经彻底失衡的往京襄倾斜了。

除开远在秦岭南麓的东川、西秦两路兵马外,大越在荆湖、江淮之间总计坐拥二十五万精锐战兵。

且不谈京襄兵马是不是要更为精锐、强悍,装备是不是要更为精良,将卒作战意志是不是更为坚定,单纯从数量上,京襄系所控制的战兵规模已经五有其四,潜邸系仅占其一,还能闹什么别扭?

武威郡王赵翼自不用说,钱择瑞与许蔚、文横岳成名于太原守御,之后又深受建继帝的信任,出任枢密都承旨、知制诰以及尚书左丞等要位,他内心深处并不希望看到大越出现翻天覆地的内乱及剧变。

特别是眼下赤扈铁骑还在中原大地上蹂躏踩踏,不计其数的中原百姓,还在赤扈铁蹄下苦苦挣扎、饱受蹂躏、摧残。

此事不在朝堂的框架下解决好,难道真希望京襄用别的手段达成他们的目的吗?

钱择瑞不知道往后形势会如何变化,对他自己来说,也该是退出朝堂的时机,但他不希望最后一层窗户纸在这一刻被无情的撕破。

“好、好、好,你们……”

绍隆帝看着殿中群臣一个个站出来替徐怀擅自用兵之事开脱,气极连说几个“好”字,却不知道要如何再说下去。

“陛下,想当年赤扈约我朝联兵共击契丹,即将建功之时,却悍然撕毁盟约,无耻偷袭我们伐燕大军,致十数万将卒尸骸无存,大越何需与残暴、无信、无义之虏贼讲什么信义?而天宣圣帝犹困漠北,中原故土、亿万黎庶犹在赤扈铁骑下苦苦挣扎,驱逐胡虏、收复中原、迎归天宣圣帝,乃是大义,陛下切不可受虏贼蒙蔽,心生妇人之仁,而忘了天下根本之大义所在……”

朱沆情知他此时站出来说话,只会加剧绍隆帝对他的怨恨,但有些话他梗在心口,不吐不快,这时候也是硬着头皮站起来劝谏道。

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希望绍隆帝能有所醒悟,明白只要高举“驱逐胡虏、收复中原”的大旗,就还能约束京襄一二。

毕竟这也是京襄所举的大旗,至少在此时京襄不会自己将这杆大旗给砍倒。

听朱沆一本正经的说这番话,绍隆帝却是气急而笑。

他年少时就常出没朱府,听人说朱沆有任侠之气,暗暗心想,当年那些人看到朱沆此刻还能摆出一本正经、看似满怀诚挚的嘴脸,会不会为当年的评判感到羞愧难当?

也许是愤怒到极点,人也会变得冷静。

何况绍隆帝自小就是阴忍的性格。

他到底还是按耐住胸臆间的怒火,没有再发作。

当然了,绍隆帝召集大臣殿议之前,也是听汪伯潜、魏楚钧等人苦劝,很多道理汪伯潜、魏楚钧以及宁慈都苦口婆心劝谏过。

只不过此时乍然从董成嘴里得知两年多年将朱芝流放黎州以示惩戒,是完完全全中了京襄与朱家早就密谋好的圈套,一时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看着殿中众人都站出来替徐怀开脱,汪伯潜、魏楚钧、宁慈、张辛等人有如落水狗般坐在那里,完全看不出有半点要垂死挣扎的意思,绍隆帝这一刻也倍感凄凉,心灰意冷的挥了挥手,说道:

“就照众卿所议行事吧,朕有些乏了!”

大越草拟颁传诏旨,有两套体系在运转:

一是宫中直接召翰林学士拟旨颁传,是为内制;一是中书舍人或知制诰草拟诰令,经中书门下省颁传诸路监司,是为外制。

当然了,徐怀加授提辖天下兵马招讨等职,单纯政事堂以外制诰令的形式颁布,略有不足,但加盖皇帝大玺可以留到最后一步再做,没有必要此时纠缠不休。

众人起身恭送绍隆帝返回寝宫。

临了周鹤站在殿中,看向众人说道:

“陛下或许真是乏了,我等不便拿琐碎之事打扰陛下的清静,但军情紧急,还要是尽快拿出具体条陈支持平凉公围灭南岸虏敌。这事是最刻不容缓、拖延不得的——诸公是不是现在就随老夫移步政事堂裁议诸事?”

周鹤以门下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侍中事,又称左相,是实际的宰相,是位于其他宰执之上的正相,当然是有权力召集诸大臣商议好军政之事,再交由皇帝裁决。

一干人等都随周鹤移步前往政事堂商议大计,见宁慈、张辛、钱尚端还失魂落魄站在殿中,魏楚钧朝他三人拱拱手说道:“你们三人,也先往政事堂一听,我与枢相稍后就来。”

宁慈、张辛、钱尚端猜测魏楚钧或许有别的话要拉着汪伯潜密奏陛下,不欲叫他们知晓,当即也起身离开垂拱殿。

“周鹤老匹夫这‘病去如山倒’的架势,着实叫人厌恶,但当下这个局,我们一定要争一争这个大义名分啊!”魏楚钧跟汪伯潜说道。

“你说是朱沆那狗东西所说的那些话?”汪伯潜有些恍惚的问道。

魏楚钧点点头,说道:“我们且不论这话是谁说的,但天宣圣帝犹困漠北,中原故土、亿万黎庶犹在赤扈铁骑下苦苦挣扎,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而大越以孝道立朝,驱逐胡虏、收复中原、迎归天宣圣帝,也就变成谁都不能轻易去否定的大义。京襄借朱沆的口说这话,我猜测京襄此时应该还不敢无视大义名份,轻行倒行逆施之事,因此一味催促我们退让,好进一步攫取军政大权。不过,我们倘若说还有一丝机会去遏制徐怀的勃勃野心,目前实际能做的,也确实是要争这个大义名分,甚至还要拿住这个大义名份,将京襄捧得高高的,将其套住。”

见汪伯潜有些犯迷糊,魏楚钧继续解释道:

“我们此时非但不能去指责徐怀擅自出兵之事,相反还要竖起大拇指,狠狠夸其‘兵不厌诈’。我们更要理直气壮的站出来说对欠下累累血债的胡虏无需讲什么道义、诚信。这样,我们就能将‘不战屈敌’,变成‘兵不厌诈’的一部分,至少不会让京襄借这事鼓噪朝野攻诘陛下,更不能让京襄有煌煌借口行‘清君侧’之事……”

“你是说,我们此时应该事事配合好那老匹夫,事事配合好京襄?”汪伯潜说道,“京襄欲调寿春兵马参战,我们也要纵之、许之?”

魏楚钧点点头,说道:“只要京襄还举着‘驱逐胡虏、收复中原’的大义名分行事,我们就得配合;也唯有如此,等哪怕徐怀此厮再也按耐不住野心,欲倒行逆施,才能叫更多的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从而令其众叛亲离。到那时,局势或许才有可能稍稍改观……”

“好吧,且听你的计谋行事,陛下这边我会好好开导的。”汪伯潜沉吟道。

魏楚钧见汪伯潜首肯,两人一起出宫往政事堂走去。

他们赶到政事堂,朱沆、钱择瑞、武威郡王赵翼等人已经离开,宁慈、张辛、钱尚端三人坐于一旁,而王番、董成等人与周鹤、高纯年正谈笑风生——之前没有资格参与殿议的朱桐,此时也出现在政事堂。

看到汪伯潜、魏楚钧走过来,高纯年站起来说道:“平凉公改授提举天下兵马招讨等事,拟定诏旨之后还需陛下用印,可以稍稍拖延数日,但寿春兵马参战却刻不容缓。好在这事,枢相用印即可。还有一个,淮西恶仗经年,朝廷有什么吩咐,多派宫侍传旨,叫诸路将卒还以为朝廷怠慢。特别是燕部援骑都是哪些契丹将领统御,朝廷之前也无知晓,这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啊。我们就想着是不是趁着周相病情已经好利落了,辛苦周相代陛下前往淮西劳军,以更彰显朝廷对平凉公不拘一格痛击胡虏的支持与赞许……”

魏楚钧狐疑的打量了周鹤、王番等人数眼,暗自揣测这是不是京襄对周鹤老匹夫投桃报李?

倘若这次真能完歼淮河南岸之敌,绝对是扭转性的一战,周鹤前往淮西,可以说是劳军,也可以说是督战,这是注定能载入史册的。

而周鹤有这样的光环加身,不管往后与京襄是否会发生什么新的矛盾,京襄都不会轻易动他。

就像钱择瑞并不讨人喜欢,但他作为守御太原的三大孤臣之一,绍隆帝继位之后,甚至都将胡楷踢出朝堂,也没有想着轻易去动钱择瑞。

文横岳也确实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许其告老还乡之后,除了晋封国公,绍隆帝逢年过节还遣使远赴文横岳的福建老宅慰问。

“枢相也可一同前往。”王番朝汪伯潜拱拱手,说道。

徐怀此时还要全力打赢眼下这一仗,只要汪伯潜、魏楚钧以及绍隆帝此时不撕破脸、不掀桌子,颜面上的事还是会做足,俗话说“给脸”……

第一百七十九章 水战

陷阵作战,士气最为重要。

参与大胜在望的作战,将卒士气也最为旺盛。

简单的说,就是打顺风仗,恃强凌弱,胆气也生。

杀戮也最能激发血勇之气,令胆怯者狰狞,怯懦者色厉。

对于普通兵卒来说,虏兵的首级就意味着田宅与衣食无忧;对武吏军将而说,战功则意味着平步青云、意味着衣锦还乡、恩荫子弟。

而对于真正有志于保家卫土的将卒而言,即便不幸战死于这样的沙场之上,也满腹马革裹尸的壮烈情怀。

淮东水营将卒不足四千人,战船以艨艟、斗舰、走舸等中小型战船为主。

淮东水营以往与赤扈水师在争夺淮河下游控制权时,更多是收缩在淮河以南的楚州纵深处的溪河、湖泊之中,利用堰坝、木栅阻挡赤扈水师的进攻,平时都不敢进入淮河,只是依托临岸塞堡进行被动的防御,勉强保存主力未受重创,自然难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也素来不受重视。

然而这次杀入洪泽浦,在对淮河入洪泽浦河口争夺的水战中,淮东水营依托京襄两艘铁甲楼船,却将恃强凌弱的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在邓珪的亲自督战下,作战极其积极、活跃。

京襄两艘铁甲楼船,是在传统楼船基础上改造,但将甲板之上的三层舱室改为两层。

这么做除了减少战船覆甲面积,减轻船身自重外,同时也能在水战中,降低被投石机击中的可能,提高船体的稳定性,提高冲撞以及抵抗冲撞的能力——

也因为如此,铁甲楼船外覆竹篾所编的罩棚进行伪装,远远看过去更像是两艘普通仓船,从而瞒过赤扈人渗透到长江沿岸监视的斥候耳目。

当世已经有一些载量高达两千石甚至五六千石的大型货船,运载粮食、棉花、纱布等大宗物资在长江等主干河道之上航行,世人称之为仓船。

两艘拿“乌篷”遮挡严严实实的“仓船”从南蔡、荆州等方向出发,经枞阳浮渡顺流而下,普通斥候探马看到,理所当然就认为里面装载着什么货物,前往长江下游的州县贩卖,又或赶到扬泰等地装运粮食、食盐等物资返回,哪里想得到会是两艘大型铁甲楼船独走?

虽说铁甲楼船从结构上减少一层船舱,船型更为平扁,但水面以上船体满覆一分厚的薄铁板,自重还是惊人。

进入战场之后,战船需要将易燃的风帆收起来,仅仅依靠底舱桨手划动百余副大桨,自然难有什么机动性可言。

当然了,传统的楼船机动性也差,在水战战场上除了船型巨大直接冲击敌军船阵外,主要也是为机动性更强的中小型战船提供支撑。

在这方面有着更强防护力的铁甲楼船,表现自然是极其突出:

不畏箭矢,不畏小型投石弩的投石,不畏火攻,与同等船型的敌船进行冲撞,也是稳居上风。

淮东水军杀入洪泽浦的第三天,虽然还没能夺下河口,杀入洪泽浦以西的淮水河道之中,但凭借两艘有如移动堡垒一般的铁甲楼船,也是将赤扈水师压制在河口附近水域,迫使赤扈人这两天来不得不从上游调更多的战船、水军兵卒增援过来。

“敌军又有六艘艨艟战船出来了,我们可以稍作后退!”

弥宝通过箭窗看到赤扈水师又有新的艨艟战船从淮河河口杀入洪泽浦之中,使得虏兵水军在河口外侧水域所集结的战船数量,超过他们两倍有余,转回头向邓珪建议暂作后退,与虏兵船阵拉开距离。

铁甲楼船就像一头踩踏无敌、皮坚肉厚的大象,却也抵挡不住群狼的撕咬。

铁甲楼船的侧舷也是薄弱点,倘若侧翼没有防护,又或者同时面临多艘大型敌船的野蛮进攻、冲撞,就算不发生倾覆,船舱里的将卒也会摔得鼻青脸肿、骨断肢残。

因此铁甲楼船也绝然离不开中小型战船环护左右,也唯有淮东水营的大小战船积极配合作战,才能将水战移动堡垒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

现在赤扈水师投入战场的战船数量,已经占据绝对优势,特别是洪泽浦水域辽阔,可以叫赤扈人的优势水军力量彻底铺展开来,两艘铁甲楼船也只能暂作后退。

要是外围环护的中小战船被敌军不惜代价的击沉或隔断在外围,铁甲楼船再犀利也难逃幸免。

荆州水军之前作为地方兵马都监司下辖、职在捕盗的地方守军,一直以来都没有装备楼船等大型战船,也没有太多的机会,进行相关的作战训练。

因此新造两艘铁甲楼船,徐怀抽调曾在建邺水师为将的弥宝、苏其二将作为指挥长(指挥使)。

为了保证淮东水营能更好的配合作战,邓珪也亲自登上铁甲战船坐镇,自然也是这支混编水军的最高统将。

“使君乃是要我等牵制住虏兵水师,”姜平也担心邓珪建功心切想打硬仗,建议道,“此时不仅将虏兵半数水军战力吸引到洪泽浦西河口来,今日一战也成功击沉、击毁三十多艘敌船,歼敌逾千,可以说初步圆满完成使君托付的任务了……”

邓珪脸色沉毅点点头,示意传令诸战船往后拉开距离。

赤扈人虽然摆出不惜一切代价封锁淮河水道的架势,但看到淮东水营后撤,也没敢贸然追击,而是分派战船往河口外侧几座被摧毁的水寨驶去。

拉开距离后,邓珪在姜平、弥宝等将的簇拥下,走上舱门外的前甲板。

夕阳下洪泽浦烟波浩渺,远处一些将沉未沉的战船,还有滚滚黑烟升起;其中也有淮东水营的战船,只是要比虏兵战船少一些。

除了这时主动退却,这两天淮东水营依托两艘铁甲楼船,绝大多数时间都掌握着战场上的主导。

因此淮东水营即便在激战过程中损毁的战船并没有比赤扈人少多少,但大多都能及时将卒转移出来,或者及时打捞救回落水的将卒,这两日水战实际所承受的伤亡,却是要远远低于虏兵。

邓珪不是水军统将,之前也没有机会见到铁壳子船,没想到仅两艘铁甲楼船的加入,就叫淮东水营的战斗力发生翻天覆地的提高,叫他颇为激动的、感慨的伸手摩挲经过经过两日激战后的船甲。

船甲上能清晰看到遭箭石触击的痕迹,但是分毫未损。

也许今日一仗,最凶险的时刻就是虏兵四艘楼船横冲直撞过来,邓珪不得不指派四艘艨艟船主动去拦截,迎接冲撞,导致他们有两艘艨艟直接被撞翻。

“京襄再能多造几艘这样的铁甲楼船,胡马应是再无机会渡过淮河了!”邓珪感慨道。

“造铁甲楼船,还不如多造些铁甲艨艟、铁甲斗舰,”弥宝却有不同意见,慨然说道,“照一艘铁甲楼船的覆甲量,可以造十艘铁甲斗舰,而今日淮东水营但凡能多二十艘铁甲斗舰,午前我们就能杀得虏兵哭爹骂娘,叫他们等不到援军赶来!”

“是吗?!”邓珪笑道,“我对水军作战不熟悉,这方面还是你们说话更作数……”

铁甲船防护力,主要还是在突击作战时才能更充分的发挥出来,铁甲楼船受限自重、船速,无法用于快速突击船战之中。

虏兵战船以数量上的优势以及更强的机动性,游弋于铁甲楼船的外围不靠近过来,这两天的实际作战,还是由淮东水营的原有战船承担,因此伤亡比预计中要更为惨重。

没能重现枫沙湖一战的奇迹战绩,弥宝等将心里是不满意的。

“信阳水军造有两艘铁甲艨艟、八艘铁甲走舸,这两天战绩应该更好看一些,不过虏兵拦截坚决的话,伤亡也不会太低,毕竟铁甲船还是太小了一些,”弥宝说道,“要是淮西战事拖一年再发生,荆州水军、信阳水军都编有足够数量的铁甲船,战局一开始就会完全不一样,也许建邺水师也不用覆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