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之下 第257章

“我们渐渐战胜了星球上所有的生命……庞大恐怖的巨龟，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下，被我们灭绝。因为士兵们的思维极度统一，大脑没有杂念，虽然会恐惧，会悲伤，却可以克服。”

黑正在非常详细地，描述着它们与众不同的社会制度。

“那么，你们原始时代的武器哪里来的呢？如何冶炼？难道用植物做成的武器，就能杀死敌对生物吗？”于易峰问道。

“一部分矿物是从海洋中获取的……”

黑想了想，认真说道：“海洋中有某些金属的石头，有些甚至是金属单质，可以直接打磨利用。还有一部分武器确实是植物打造而成的，‘安替米西亚’能够抗击巨大风暴，实际上质地极为坚硬。”

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又继续说：“灭绝了我们的天敌后，我们的人口开始大量增长，天才们也一代又一代地，修正我们的规章制度，让我们的集体意识跟上时代的步伐……大家都需要生存的更好，这很正常，是基因的规范。”

“渐渐的，原来的生态系统已经难以承载大量的人口。因为内部斗争，又因为其他的什么，我们必须开辟更大的生态圈，也就是……登上陆地……”

“这边是从远古到中古的过渡。”

“可是，难道你们的文明，没有受到宗教的困扰吗？”宇宙社会学家肖恩教授不解地问道。

“当然有！”

黑沉思了一会，似乎在构建语言：“中古时期，我们开始发展我们的文化。也就是从陆地上的一支开始真正起源。”

“我们害怕死亡，害怕饥饿，我们聆听集体的智慧，耳边似乎总有一个温暖的梦呓……这都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儿。”

“我们的文明叫做‘美达莫斯文明’，而‘美达莫斯’就是我们的神。我们曾经认为，神圣的美达莫斯连接着我们。”

“但是后来……”

这些陆地章鱼在长期实践中发现，一旦离开集体，这种集体意识就会消失，而且这种意识，会随着规章制度的变化而变化……

很奇怪。

于是，有一位名叫“阿尔堡”的智者提出了这个观点：神灵并不存在。

神灵是大家共有的思想组成的，所以才会有这个现象的产生。

“那么，渎神难道不是一种罪过吗？放在任何文明……”于易峰皱着眉头问道。

黑连忙摇头：“的确是这样！但我们的文明运气非常好，那个时间段，神灵的说法还没有彻底固化，还有讨论的余地。”

“也因为思维高度纯粹化，没有渎神这一系列的犯罪。所以那个时代的个体，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智者阿尔堡。”

“怀疑神灵的言论，在当时可是一件大事，所以被列出来单独讨论，被称作……阿尔堡会议。”

奇迹发生了，在会议中，当许多个体怀疑神灵存在时，这个集体意识竟然也开始在怀疑神灵存在……这时候这些章鱼意识到，美达莫斯神，可能是不存在的，可能真的是他们的共同思想。

“当大多数人抱着这种观点时，美达莫斯，竟然真的认为自己不存在！”

神灵的说法开始变得黯淡，大量的文化氤氲而生，有学者在诗歌中如此描述：欢呼吧，我们才是自己的神！

求助于神，不如求助我们自己！

“不过，我们还是以‘美达莫斯’来命名我们自己的文明……她依旧是我们的集体意识。”

听到这一系列言论，于易峰感到了一阵的不可思议。他还是有些搞不懂，这个奇怪的社会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但从这些简单的信息中，他却认为，这样的社会，毋庸置疑是整个宇宙的宠儿。

从整个文明的角度，它相当强大，个体无序的多样性趋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明确的分层分类。

因为新人类文明，也正在趋向于一个透明的社会。这是通过大量的努力才达成的，而美达莫斯文明，因为天生的优越性，直接就能够达成。

不透明的社会中，每个个体想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岗位，成本较大而且准确率不高。浪费了社会资源不说，还没有达到最优化的程度。

就如同地球时代，以及绝大多数的低级文明，每个人都太过奸诈，陷入了博弈论中的囚徒困境，个体的发展有好有坏，整个文明却受到了最大的惩罚。

但在透明社会中，这种情况将不复存在，能力的高低差距，谁能够胜任，谁不能胜任一目了然，也大大加快了分工。

当然了，完全透明，对个体意志来说，是非常残酷的一件事。你甚至不知道还有“自由”这回事儿。

只听到黑继续说道：“这便是，从中古迈向近古的过程。”

“我们的陆地分支越来越强大，很快横扫了全球，摆脱了宗教，又没有什么剥削之类，自然而然涌向科技的怀抱。”

“整个时代开始快速变化，区区百年的科学进展，我们赶上了以往万年加起来都没有的成就。整个世界变得日新月异，我们开始挑战绝大多数的自然灾害。”

“我们天生能够理解更加复杂的神经科学，甚至发明了思维放大器，可以加大读心术的范围，让集体意志变得更强，更有力度。”

在这种轻描淡写中，于易峰似乎看到了一个伟大文明的崛起。这不仅仅是天生的优越性，还是伟人、智者以及各种巧合作用的结果。

每当这一刻的时候，他总是会有一种朝阳般的感动。黑虽然轻描淡写，但眼角边却透出了一种湿润。

“自然地，我们将目光迈向星空。”

“虽然遇到了一些障碍，但只要集体意志不倒下，我们还是……迈过去了，用时三百四十九年。”

人们见识到了，一个种族值比自身高了无数倍的文明……

迈向星空，大过滤器的各种陷阱，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第三十二章 强壁垒与弱壁垒

“黑所在的文明，或许因为进化道路上的优越性，无意间绕过了基因哲学的规范，从而一举成为星际文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非常非常难。

美达莫斯文明的意识形态非常好，但先天恶劣的环境大幅增加了航天工程量。

他们可没有“诺亚号”这样的作弊神器。再加上星球上无所不在的狂风，对航天航空的发展是非常不利的。想一想，发射一艘火箭，直接就被狂风吹飞了，这还怎么玩？

甚至连太空电梯的铺设都变得非常困难。

太空电梯要是被大风吹倒，那可就变成天基武器了。

大量的建筑、交通工具都得放在地表以下，这样的生活难度，地球人难以想象。

聪明的章鱼们在三百多年的时间里，想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办法，从适应自然到改造自然。

更加精巧的气象预测技术、更加坚硬的地面材料、更加有效的防风设计……一个个发明应运而生。

巨型风能发电机的建造，给文明提供了将近无穷的能源；天空之城的建立，终于在高空中脱离了风暴区域，为大规模航天航空带来了可能。

整个文明，正在为了星空的梦想而奋斗着……奋斗着……

这是一个文明的朝阳……

于易峰从讨论室中走出的时候，心情微微有些沉重。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他不认为这样的“故事”是没用的。

在目前宇宙社会学分类中，99%以上的低级文明，是【分裂、分工代议型文明】，包括曾经的地球文明。

这一类文明的个体，相互之间的智力以及体能相差不大，个体差异小。通过长期的发展，它们通过选举或者战争的方式，选拔出部分个体，行使整个文明的决策权力。

这种文明可以避免权力太过于集中，导致社会发展的偏差，也一定程度保证了个体利益。

但一般而言，这一类的文明会因为选拔方式的问题，出现大量的内部矛盾。

这样的矛盾导致在仅仅一颗星球中，分裂出许多大大小小的政权。

地球人、尼克斯文明、土著蜥蜴、迪格文明、御夫文明，均是如此。

剧烈的内斗，会让他们把大量的社会资源以及精力浪费在内部矛盾上，使得社会效率非常低下。

所以，这一类别的文明，通过大过滤器概率非常低。

而黑所在的美达莫斯文明，以及新人类文明，实际上可以归类为“统一分工代议型文明”。

这种文明是“分裂分工代议型文明”的一种进阶。

他们实现了文明内部的统一，建立了更加合理的分工机制，基本能够避免同族战争和暴力，极大的提高了社会效率，避免不必要的资源和能源损耗。

同时，明确了文明的前进方向，攀科技的速度快得多。

这样的文明，才有一定概率，整合整个星球的资源，一举成为星际文明。

身边的百合子淡淡道：“我们两个文明的分类相同，社会效果类似，但制度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认为，我们的制度更加合理，更能够抗干扰，有一定的同化力量。”

“……我们可以迈入更高一层的‘社会大同型文明’……它们则一直停留在这个层次，很难进步。”

“又或许，大多数的星际文明，都类似于美达莫斯文明，有自己本身的先天优越性，才跨地过那道门槛吧。但这种先天优势，不可能在今后的发展中，永久发挥作用……”

“美达莫斯文明太过依赖自己的集体意识了……”

听着百合子的话，于易峰沉默着，没有发言。

美达莫斯文明，拥有远超普通人类的智商以及肉体，如此强大的先天优势，却依旧没有迈过智力壁垒。

“成也集体意识，败也集体意识……”

生命总是会朝着最优的生存方向进发。但这种“最优”，往往并不是整个文明想要得到的结果。

当明确自己达到智力瓶颈后，美达莫斯文明曾经爆发了一场战乱，在各种伟人的带领下，同意生育筛选的派系，艰难地获得了胜利。

“很神奇不是吗？文明实行了这样的政策，却还是失败了。”

实行生育筛选政策后的第九万年，一代又一代的筛选下……一批能够屏蔽部分“意识读取”的生命，渐渐诞生了！

这些拥有“遮挡自己部分心理活动”的个体，在这个心灵澄澈的社会，如鱼得水。

因为他们展现出来的，总是好的，优秀的一面。

他们本不是优秀的人才，却能将自己伪装成优秀人才；他们说的是假话，别人却信以为真。

狡诈的个体在单纯化社会，往往能生存的更好。

而过于依靠心灵读取的美达莫斯文明，又没有建立更好的人才甄别机制。他们在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一批个体的存在。

故而，即便在生育筛选的情况下，这些变异体繁殖后代的成功率，大大增强了。

“宇宙总是会开出这样的玩笑！”

“原本的生育筛选，目的只是为了进化出更‘聪明’的个体，结果……却进化出了可以屏蔽心灵的个体。而且这种个体，通过技术手段难以甄别，繁殖后代的性状也相当稳定。”

当这样的生命越来越多时，原先的集体意识，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偏差。

特别是……当这样的生命走到社会高层，发生了一系列事端以后，文明个体与个体之间，产生了大量的怀疑。

持续十万年的澄澈社会，被彻底污染了。

说到最后，黑在讨论室中大声地咆哮着，黄豆一般的泪水从眼眶中滴落，“是他们，是他们导致了整个文明的堕落！”

“也是他们导致了文明的割裂！”

“怀疑的种子，种到了我们的内心深处，想要恢复已经不可能……”

“我见证了文明最为辉煌的年代，也经历了快速没落的时光……”

到最后，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讨论室中痛哭着，痛哭着，他到现在还难以接受这种奇怪而又现实的真相。

美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爬上去容易，下来却容易得很。

其他人则忧心忡忡地，四散而去。

每当回想起他愤怒的咆哮，于易峰依旧暗暗心惊。

当一个文明的根本制度被击垮，强大如L4，也会突然之间倾塌，而且其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就算有大量个体活下来，也因为各种心中的怀疑，不可能恢复以往了。

只能这样，逐渐地没落、没落。就算有分支到现在依旧存留，也不是以往的美达莫斯文明了。

“美达莫斯文明，毁于社会制度垮塌的内战！”

于易峰不自觉地问道：“那么问题来了，在完美素的作用下，我们会进化成什么？我们的制度，承载的起更加复杂的意识形态冲击吗？”

“还有……你认为，我们通过这道智力壁垒了吗？现在的超人类群体。”

人们原本非常乐观地以为，超人类的智商更高，潜力更大，随着科技的快速增长，在未来可以不断改善自己的智商。

但现在，发展了这么久的时间，却有点怀疑了。

全面改善智商，理论上……就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从根本上说，撇开原有的东西，创造一个更强大的生命，其难度相当于……拉住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拉到天上！

这可能吗？

所以，无限迭代智商，从基层逻辑，似乎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

聪明的美达莫斯文明，久久地被智力壁垒困扰着，他们曾经提出了两个猜想：“强智力壁垒”与“弱智力壁垒”！

他们认为，强智力壁垒，是一道天堑，是不可逾越的。

是的，不可逾越！

也即，没有任何文明，能够从根本上创造出比自身“更富有创造力”、“更加聪明”的物种，也包括迭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