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赛克的忧郁
但他刚弯下腰。
“哗啦!”
窗户的玻璃被打了个粉碎,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耳掩耳之势破窗而入,一脚踹在了鲍文的腰上。
这一脚直接把鲍文踹下了椅子,滚到了地上。
在那一瞬间,鲍文觉得自己的腰好像断了。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那人又是一脚踢翻在地。
“咣当!”
门连同门框一起被从外面踹了下来,另一个人冲了进来。
“你能不能有素质?踹门怎么连框一起踹下来?”陈剑秋手里拿着他那把金光闪闪的左轮枪指着鲍文的脑袋,同时瞥了破门之人一眼。
“鲍文,你这门,好像不怎么结实。”哈尼夫看了一眼玻璃碎了一地的窗户,又看了看身后半拉子挂着的门,顾左右而言他。
鲍文抬起头。
他认识哈尼夫,但是不认识陈剑秋。
“你们是怎么知道是我下手偷了炸药的?”尽管他的脑袋被枪顶着,但依然冷静。
“巧了,我平时就住在对面唐人街的旅馆。”陈剑秋左轮手枪的枪管,依旧顶着鲍文的脑袋,“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抬着这个箱子下了马车的。”
哈尼夫恍然大悟。
他终于知道上次从仓库离开之后,陈剑秋去了哪。
“那为什么你没有早下手,而是等到今天?”鲍文问道。
“在今天之前,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一个激进的无政府主义者,然而从哈尼夫那我才得知,你和政府那边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你问了这么多问题,那是不是该轮到我来问你了?”陈剑秋手中的左轮转了一个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枪套里。
他让哈尼夫把放在桌子上的雷管拿走,随后看向了鲍文,继续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原以为霍利当上了加州劳工团的领袖之后,会和总部那些蛀虫彻底决裂,会像之前带着我们平定那些工会一样和那些富人斗争到底!”
“可在这次罢工的行动计划和纲领里,他甚至都没有提一句如何改变加州,甚至改变美国。”
“那个叫切里·迈尔斯的理发师说得对,有些人走上领导岗位后,就会被权力侵蚀,就会变得学会妥协和软弱,霍利就是这样。”
“所以,我们应该以更极端的方式进行斗争!用暴力解决剥削!霍利太幼稚了!”
鲍文说得慷慨激昂,可以看出来,他倒是没有什么私心,而是出于自己的信仰。
不过,陈剑秋还是认为他思想出了问题。
他甚至有点想笑。
陈剑秋指着床上的炸药。
“改变美国?就靠这些炸药吗?武力对抗?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坐在了床沿上,有些怜悯地看向了鲍文:“你们一直在受到压迫,生活急剧地恶化,这让你们满脑子充满了GM,但你们的思想中,毫无坚韧性、组织性、纪律性和坚定性。”
“动摇不定!华而不实!”
“你们永远活在幻想里,所以才被海尔曼三言两语就骗得晕头转向。”
陈剑秋原本还想说下去,但却停住了。
这些事情,往往是接受血淋淋的教训才能体会的,多说无益。
所以,他说了些更实在的。
“你被耍了,鲍文,那个给你传道受业解惑的理发师,是平克顿的一名侦探,去他那间理发店的,可不止你一个人,还有戈登!”
“政府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你的这些炸药明天在联合广场扔出去,所有参与罢工的工人,都将面临枪击和逮捕!”
“你会害死上百人的命!”
鲍文坐在地上,脸上惊愕无比。
理智告诉他,陈剑秋说得是真的,否则他怎么知道联合广场的?
他陷入了迷茫,眼神一片浑浊。
“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能想明白,将功赎罪的话,明天是你最后的机会。”
陈剑秋坐在床沿静静地说道。
第四百三十七章 工人、农民还有女人
1886年5月1日,清晨,旧金山。
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将阳光洒向这座海边的城市。
往常的这个时间点,这座城市已经从沉睡中醒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可今天不一样。
码头上听不见船只的汽笛,它们静静地停在港口的泊位中;街道上听不到电车的叮铃铃声,只是偶尔有马车经过。
建筑工地上一片安静,看不见一个工人;所有的工厂也是一样,机器不再轰鸣,烟囱中也没像往常一样冒出白烟或者黑烟。
商店都贴上了封条,不再营业。
街道上行人寥寥。
即使是完全不知情的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行色匆匆地赶路。
整座城市似乎都摈住了呼吸。
在旧金山市区最高塔楼的天台上,州长斯通曼、旧金山市市长以及反罢工联盟的几个老板们,站在那里,向着远处眺望。
“布兰南怎么没来?”斯通曼扭过头,环视了一圈,发现那位反罢工联盟的牵头人并没有到场。
“布兰南有些私事要处理,暂时没法来。”一个鞋厂的老板说道。
至于是什么私事,毋须多言,现在全旧金山的人都知道。
“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州长嘀咕了一声。
在场的所有商人,面色都很凝重。
他们非常担心自己的工厂和商铺,生怕工人们游行之余搞个“零元购”什么的,把他们那点家底砸个干净。
为此,他们中很多人付了高价给边境侦探社,雇佣他们保护自己厂区的安全。
而此时,边境侦探社的老板,正站在他们的身边,悠闲地看着旧金山的风景。
“斯通曼,你说那些工人如果真的铁了心要搞破坏怎么办?”市长忧心忡忡地问道,“我真的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米勒,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效仿十年前巴黎的那帮人,我的民兵随时都可以集结,让他们知道厉害!”
州长连看都没看市长一眼。
他现在说话的态势,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自己在亚利桑那军区当指挥官的时候。
这也是米勒担任州长后一直遭到诟病的一点。
他更像一个军人,而不是政客。
斯通曼看向了伏在栏杆上的陈剑秋,笑着对大家说道:
“届时,陈老板将会为我的战士赞助所有的弹药!他是西部最大的军火商人,所以,各位请放心!”
陈剑秋挥了挥手:
“州长先生您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我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一听陈剑秋和州长出手了,在场的各位商人顿时放了心。
“陈老板愿意把他仓库里的枪支和弹药拿出来,顿时感觉安全多了!”
“陈老板不愧是西部军火界第一人!”
……
这些老板们开始和陈剑秋称兄道弟起来,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一个华人了。
“你们看,那边!”
市长突然指向了前方。
远处的街道的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从他们穿着的各式各样的工服,可以看出他们从事的行业和身份。
鞋工、纺织工人、房屋装修工人……
他们举着牌子,拉着横幅,正向着联合广场的方向进发。
口号的声音由远及近,若隐若现地传了过来:
“缩短工时!提高待遇!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
“这看起来也没有多少啊。”一个商人嘀咕道。
“恐怕未必。”市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游行的队伍。
果然,随着队伍的前进,时不时会有工人和市民从道路两边涌出来,加入游行的队伍中来。
这让队伍变得越来越庞大。
“诶,你们看,那边是什么。”一个商人指着另一个方向。
那里又出现了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的规模,比正前方那支要小一点,不过也是浩浩荡荡。
不过从衣着打扮上看,这支队伍的成员并不是工人,他们看起来更像是农场主或者农民:
“反对垄断!拒绝银行家的无耻!我们也要生存!”
这是他们的口号。
这帮人的出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状态。
“不是说今天只是工人游行吗?”
一位商人问起了州长。
州长眉头紧锁。
他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布兰南和海尔曼给他的信息,今天也只是工人的罢工游行而已。
天台上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人指着他们正下方的那条路惊呼了起来:
“还有!”
众人急忙走到栏杆边向下望去。
又一支游行的队伍出现了!
和工人和农民们不同,这支队伍的中间有一辆大篷车,队伍的成员有的坐在大篷车上,其他人跟随在大篷车的周围,手里挥舞着小旗子。
最重要的是,这支队伍的成员,是清一色的女性!
“我的天呐!”市长的脸突然间胀成了猪肝色。
那个站在大篷车上,高呼着口号的女孩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女儿!
“我们要投票权!我们要平等的工作机会!我们要参政!”
市长的女儿穿着绿色的连衣裙,头上扎着头巾,振臂高呼。
如果不是身边的陈剑秋拦着,市长恨不得立马从楼顶跳下去把自己的女儿从大篷车上拖下来。
“人呢?快来人!该死的!去把我女儿弄回家!”市长一边咳嗽,一边寻找着自己的下属。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陈剑秋,拉着市长的胳膊,云淡风轻地劝道:
“市长,不要心急,这是好事,我故乡有句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大洞’,令千金必是从小受到先生您的熏陶,立志从政,今日一见,巾帼不让须眉,将来必然大有可为。”
市长又急又气,已经完全听不出陈剑秋话里的讥讽之意。
他的宝贝闺女最好的归宿应该是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乘龙快婿,如今抛头露面的搞女权运动,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