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嬉事 第44章

作者:血红

白阆痛哭,流泪,面孔抽搐。

开经境的好手,元罡在体内流转如意,全身上下就没有元罡不能流经之地。

所以,白阆就很自然而然,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点点血水洒在地上,白艳艳的积雪上点点血水绽开,好一幅雪地血梅图,真个凄美到了极点。

四面八方,大队的衙役、驻军、武侯、救火队,以及四周邻居派来帮忙救火的家丁、仆役也都赶了过来,一些邻居家的老爷们,也在护卫的簇拥下,出于各种目的赶到了蓝田园外。

听到白阆宛如杜鹃啼血一般的倾诉声,几个裹着厚厚的皮裘,生得面如冠玉,浑身文质气息流荡的男子不由得齐声呵斥。

“果然是丧尽天良的阉党!”

“啊呸,这就是泾阳卢氏的那个卢仚?”

“真给他泾阳卢氏的先祖丢人现眼,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败类!”

“阉党又要害人了,诸位大人,吾等岂能容得?”

“绝不能容,匡扶正气,反击阉党,人人有责!”

都是读书人啊!

几个不知道具体官职品阶,但是能住在雨顺坊,能住在白长空家附近,一定有官位在身的读书人一番鼓噪,四周逐渐就起了叫骂声。

那些驻军士卒事不关己,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站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热闹。

阉党也好,文官也好,你们打破了狗头,对他们这些大头兵来说,不就是看热闹么?

而那些衙役,武侯,甚至是那些救火队的人,就在自家上司的带领下,有点狐假虎威的,借着黑夜的掩护,朝着卢仚这边破口大骂。

衙役、武侯的上司,都是文官。

雨顺坊的救火队,都是街坊邻舍各自出人,编成的队伍,他们的家主,也多为读书人。

面对阉党,他们自然是同仇敌忾。

叫骂声四起,白阆这边的气势大盛,白阆、白奚,还有其他几个白家的兄弟,顿时面色变得好看了许多。

大队护卫从他们身后走出,隐隐形成了个反包围圈,将卢仚带来的人围在了里面。

卢仚带来了三百监丁,二十小太监,三百多人在之前的交战中,被几个女人杀死了六个,斩翻了二十几个,如今还能站着的,依旧将近三百人。

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聚集在蓝田园里,四周围上来的白家护卫,居然数量也相差不大。

而且,这些白家护卫一个个步伐稳重,气息凝实,看他们外露的关节筋腱,全都粗壮有力,分明全都是修炼橫炼功夫,而且火候很深的高手。

将近三百橫炼好手,其中更有数十人气息悠长而有力,居然全都是拓脉的高手。

这样的实力,就比卢仚麾下这一批从羽林军转职来的监丁强出太多了。

如果加上开经境的白阆,以及实力不明的白家另外几个兄弟。

甚至,蓝田园着火,但是白家的前院依旧黑漆漆的没有动静,那边定然还需要有人镇守。

再加上从那小山暗道中蹦出来的几个女人……

卢仚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前夜他偷偷跑进白家后院,偷窥了白露的秀楼……也就是他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情,否则一旦他被发现,他估计很难逃出蓝田园。

一场大火,居然烧出了白家的一部分真相!

还好,这把火是大鹦鹉从天空喷洒火种引起的,这种放火的方式,根本无法防范。

如果卢仚是让别的人闯进来放火的话,岂不是自投罗网,被杀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卢仚猛地上前一步,一脚踏在了那名后颈被兔狲扯得稀烂,在地上翻滚抽搐的女人身上:“呵呵,诸位先不要喊打喊杀的,天地良心,我是见到你家着火,特意带人来救火的。”

“这官司,去哪里打,我都有道理讲,我人证物证齐全,这火,和我没关系。”

白阆冷笑:“你阉党的人证……谁信?”

卢仚大笑:“我身边三百下属,尽是天子亲卫羽林军,天子的心腹近卫,你们不信,你们要造反么?”

白阆的笑容骤然一收,脸上表情变得极其诡异,就好像被人用牛粪涂了一脸,那种狼狈和恼怒,真个言辞难以形容。

当今天子再荒唐,他也是大胤名义上的最高主宰。

你可以说‘阉党’是祸国殃民的王八蛋,但是没人会说‘天子’的坏话。

‘天子’就算是一个昏君,那也是被‘阉党’蒙蔽了,天子本身是不会有错的,有错的只能是鱼长乐和他手下的那些没卵子的太监。

所以,这些羽林军士兵,还真是极好的证人。

他们的证词,有天子的信用在里面做担保,不管白家人信不信,天下老百姓还是会相信的。

白阆恼羞成怒的盯着卢仚,换了说辞:“你半夜三更,带人在我白家附近游走,定然图谋不轨!”

卢仚的笑声越发的响亮:“哈哈哈,天子钦封我为雨顺坊勘察司第一任司主,我的驻地,就在蓝田园的北面,隔着大街正对门的院子。半夜三更的,我不在自家驻地蹲着,我去哪里?”

‘轰’!

四周无数跑来帮忙救火的人齐声哗然。

开什么玩笑?

天子在他们家宅附近,扎了一根钉子?

‘勘察司’,这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阆和几个兄弟齐刷刷的向后退了一步,他们面孔扭曲看着卢仚,那表情真个精彩极了。

卢仚轻轻的点了点脚下的女人,冷笑道:“反而是白家,我一番好心,带着下属跑来救火,白家的‘密室’中,居然跳出几个疯婆子女人放手杀人!”

白阆闭上了嘴。

‘密室’一词,用得是其心可诛。

堂堂白家,正人君子,他们家中,怎么可能有‘密室’?

‘密室’这种东西,都是那些阴谋家,那些小人,那些罪犯,那些见不得人的妖人,他们才喜欢构造的东西。

白家,堂堂文教大贤之家,不该有密室,不能有密室。

但是刚刚小楼坍塌,几个女人是从小山里蹦跶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这话你圆不过去啊。

一片死寂中,白奚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卢仚脚下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杀!”

几个手持长刀,站在旁边犹如鬼魅的女人骤然一动,她们团身而起,朝着白阆、白奚等人冲杀了过去。

白阆、白奚身边,几个气息沉肃的中年男子飞身扑出,三拳两脚,将几个女人打得呕血倒地,身体一抽,嘴角流出的血水就变成了黑色。

卢仚脚下的女人,嘴角也喷出了黑色的血水。

服毒自杀,这些女人居然连哆嗦都不打一下。

死士。

白家豢养死士!

卢仚在心里破口痛骂。

他只是兴致起来,在‘乔迁之喜’的时候,来放个焰火庆祝一下,顺便给白家的君子们曝曝光。

天想到,白家居然隐藏了这么多古怪。

这些女人,你说她们不是死士,卢仚真的是打死都不信。

“她们是刺客。”白阆背着手,目光如刀盯着卢仚:“大家亲眼所见,她们是侵入蓝田园对我白家子弟图谋不轨的刺客。”

“卢仚,亏了你,撞破了她们的阴谋,这件事情,我白家欠你一个人情。”

“现在么,天寒地冻的,你可以将我白家儿郎释放了吧?”

白阆指了指那几个被捆得结结实实,正在冰冷的地上,冻得浑身抽搐的光溜溜英俊男子。

第55章 一波未平

火光熊熊,照得蓝田园比起白昼也只是略暗了些。

那些光溜溜四处奔跑的侍女、书童,已经被护卫带去了前院,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经没了饱眼福的机会。

但是卢仚身边,还躺着几个白家的‘如玉贤才’。

这些家伙,年纪和卢仚也差不多,有几个比他更小两岁。但是家学渊源,他们读书的成绩不知道如何,可是妖精打架的修为已经颇为精湛。

卢仚这把火,有点缺德。

这几个如玉贤才被大火惊醒,顾不上穿衣服,就从住处蹦跶了出来。

被卢仚的人捆绑了,躺在冰冷的地上,几个人已经冻得皮肤发青,再不救治,一定会冻出大毛病来。

四下里,已经有人将注意力转向了这边。

有人‘嗤嗤’的,故意笑出声来,低声点评几个倒霉蛋的身材、体貌。

卢仚甚至听到有人混在人群中,故意捏着嗓子怪声怪气的嚷嚷——‘卢兄,颇为精致、小巧耶’!

白阆、白奚几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卢仚。

四周,白家的护卫当中,有几个气息肃杀的,不动声色的朝这边逼近了两步。

“他们,是……世兄?”卢仚‘呵呵呵’的笑着,他万分惊诧的指着几个光溜溜的人体,大声嚷嚷道:“为何,三更半夜的,他们居然一丝不着?”

卢仚很认真的说道:“白家阿爷治‘礼’,讲的是‘古礼’,是大胤三代以前,传说还有圣人治世时的‘古礼’。”

“卢仚不才,也读过一些‘古礼’典籍。”

“‘古礼’森严,起居坐卧,都有严苛律条……似乎……”

卢仚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长空自己是治‘古礼’的,他就是依靠对‘古礼’的阐述,以及对‘古礼’的大力推行,成为了镐京的‘道德模范’,成为了文教在镐京朝堂的一面招牌。

古礼森严,深入生活的方方面面。

比如说,古礼就规定了夫妻敦伦大礼的细节,比如说夫妻每年敦伦的次数,应该是每个月的几号行礼,以及正房夫人每月几次,平妻每月几次,小妾每月几次等等,全都有着严苛的诉求。

又比如,尊礼之人,他夜间休息之时,身上的衣物,也是要遵循礼法的。

你行敦伦之礼,可以不着衣衫,但是行礼完毕后,要沐浴,更衣,端正思想,端正体姿体貌,按照‘入睡’的礼仪,端端正正的入睡。

唯有尊礼,才是守礼君子。

白家的这些‘如玉儿郎’,哪怕是房子着火了,他们大半夜的光溜溜四处乱跑,毫无疑问,他们没有遵守礼法。

白长空以‘礼’立身,以‘礼’闻名,以‘礼’治家,更是以严苛的‘礼’要求、约束身边的朋友、学生、下属等等。

他的孙儿辈,却破坏了他提倡、遵循的‘礼’!

卢仚的这把火,就好像一把大锤,重重的砸在了白长空的七寸上。

白奚等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直勾勾的盯着卢仚,好似要扑上来将他撕成粉碎。

四周人群只有稀稀拉拉的嬉笑声传来,很多明白人,端正了表情,肃然看着白家人。

这档子事情,如果白阆等人无法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白家的牌坊都要塌了,白长空辛苦一辈子营造的清名、清誉,定然会彻底崩毁。

今夜之事一旦传出去,信不信大将军乐武能让所有的禁军将士上街,敲锣打鼓的为白长空扬名?

白阆背着双手,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看了看四周目光炯炯,好些已经憋得面皮通红的围观者。

他意识到,一直以来,在他们心中,可以被他们轻松拿捏的卢仚,居然在短短两天中,已经给他们制造了两次莫大的危机。

“这小子,是装疯卖傻了十六年……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运气?”白阆目光森森盯着卢仚。

希望是运气好。

如果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这就有点可怕了,有强大的对手盯上了白家。

如果是卢仚一直在装疯卖傻,一切所作所为,包括他加入阉党、带人救火等等,都是他有意为之,那么,就更加可怕。

白阆突然大喝了一声:“学得文武艺,售与帝王家。我等文教弟子,一生所为,不过是为了这大胤的江山社稷,为了这大胤的黎民百姓。”

白阆举起双手,朝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大声说道:“我等文教弟子,一颗赤胆忠心,只是为了江山永固,为了百姓安宁。为此,我等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倾尽一生,也无怨无悔。”

“我白家儿郎,习练武道,强身健体,才能更好的为国出力,这难道不应该么?”

白阆昂首挺胸,顾盼自豪。

卢仚急忙大笑,他将虎头湛金枪插在脚边,双手用力鼓掌:“说得好,说得好,真是,说得好,啊呀呀,说得好!”

卢仚扯着调门大声嚷嚷,就好像在戏园子里看戏一般为白阆叫好,弄得四周又有笑声传来。

好些人目光就在白阆和卢仚之间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