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山行者
隐隐带着一丝悲切。
不过十余息时间。
原属于张龙象的一千青州老卒,便已穿好了甲胄,在百将们的率领下,快速抵达营地中央,神情严肃,持刀御敌。
而属于姜尘的一千新卒,动作则迟缓了许多,大约过了二十息时间,方才穿戴好甲胄,匆忙奔出窝棚,聚成队列。
甚至,还有一些经验尚浅的新卒,有些起床气,小声抱怨:
“下雪大冷天,又是夜里,把我们叫出来作甚?”
由此可见。
张龙象麾下士卒,几乎人均精锐。
纵使由弱一些的张影来率领,亦艰难完成了“运粮”、“攻东犁城”两项重要军事任务。
更何况!
这是一支战损高达百分之五十,仍能保持士气的劲旅!
“都是好兵啊……”
“若是放在其他营,恐怕至多一二年,便可晋升百将。”
姜尘心中感叹,抬眼望向那一千青州老卒,不由心生艳羡,若自己也能拥有一批如此精锐的士卒,该有多好?
而此时。
两千青州士卒,亦纷纷露出困惑不解的表情,他们齐齐望向刚刚登顶的几人,准确来说,是张影与张龙象。
张影仍穿戴着人皮面具,与张龙象一般无二。
乍一看去。
就像是同时出现了二名张校尉。
也难怪两千士卒,会感到迷茫无措。
就在此时。
“罢了……”
张影叹息一声,伸手揭下了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显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面容。
这一动作,就犹如一块石子丢入池塘,骤然在众多青州士卒心中,掀起了千层巨浪!
沸反盈天!
这几个月以来,
上千青州士卒心中积累的困惑,迷茫,与古怪,都在张影揭下人皮面具的那一刻,得到了部分解答!
有人惊讶问道:
“难不成,从押运粮车起,率领我们的校尉,不是张龙象,而是张影?”
“张影是谁?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也姓张,听说过一些主家的情况,张影乃是张家的庶长子,但自从校尉大人入伍以来,便不曾出现在青州了。”
“他在扮演校尉大人?”
而此刻。
仍然很多老卒,心中无比信任着张龙象。
一名青州什长挺身向前,勃然大怒道:
“张影,你做了甚么?”
“莫非,是你贪图校尉之职,暗害了张龙象大人?”
闻听此言。
众多士卒循声望去,发觉张龙象犹如僵尸一般,四肢百骸皆僵硬无比,也不禁暗暗生疑。
姜尘心底略微一颤,多好的士卒啊,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维护着自家主将。
一念及此。
姜尘依旧没忍住,在心中主动唤起“神通:千里传音”,将所见所闻,几乎全须全尾地告知于张龙象。
每一个字,
每一句话,
都像是插在张龙象心中的钢刀,血流不止。
这一刻。
张龙象终于低下了头颅,满怀愧疚。
哪怕看不见,听无声,他亦不敢抬起头,面对这些忠诚于自己,跟了自己多年的士卒。
“我……”
张龙象张了张口,却哑口无言。
在场士卒,亦保持着安静,想听一听自家主将的解释。
然而。
接下来。
众多十八营士卒,却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真相。
张龙象面无表情,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经历,尽数告知于在场二千余人,说得一清二楚。
是背叛!
是擅离职守!
是为了追求晋升武侯的机缘,将信任着他的二千青州士卒,抛之脑后!
这一刻。
全场皆静。
唯有夜风吹拂,雪花飘落。
张影低着头,眉宇间都是苦涩,他很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猜到了自家弟弟要做什么。
但他阻止不了。
那一千青州老卒,皆双眼通红,想要发怒,却又畏惧着青州张氏的威严,谁敢对张氏嫡子不敬?
怒,不敢言。
于是。
道路以目。
一千青州老卒,眼神对视,目光中,皆充斥着冲霄怒火,几乎将头顶的雪花融化。
而此时。
张龙象仍然封禁着五感,不知外界反应,只是凭着自己心中所想,继续开口道:
“请问,这些天来,一共死伤了多少兄弟?”
军法官答道:
“死亡一千零二十四人,重伤者五百,都在张影校尉不计代价的医药支持下,大多痊愈,余者几乎人人带伤。”
姜尘闭口无言,低声将军法官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达了过去。
张龙象喉头发痒,声音艰涩:
“青州军十八营校尉,张龙象,擅离职守近九十日,该当何罪?”
无人敢回答此问。
最后。
张龙象自答道:
“应以死罪论,但以我父,以及青州张氏的手段,不过是罚酒三杯,待一年半载,戴罪立功,我就可官复原职。”
“之前二次,也是如此,白白牺牲了很多人,走了很多弯路。”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似我这般大起大落之辈,反倒令百姓视我为传奇。”
众人不语。
张龙象盘膝坐下,丝丝气血逆流转入经脉,一股近乎毁灭万物的痛楚席卷四肢百骸,但他却犹不在意,兀自说着:
“张影大哥,明日,能否替我向洪武将军请罪?”
“以及,那一千士卒的抚恤,从我私库中出,可否?”
“可。”
张影隐隐心头大痛。
随后。
张龙象周身染血,将身上的积雪也染红了,但他丝毫不在意,继续道:
“家中长辈,对某家寄予厚望。”
“但很可惜,这些年,某家过于幼稚莽撞,耽误了很多人,做错了很多事。”
“若不是今夜崖底之行,五感封禁,让我百无聊赖,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过往,我,也不一定能意识到这件事。”
张影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
“我倒是希望,你还像小时候那般,闯了祸,最后把黑锅丢到我身上,当替身这事,我熟!”
“哈……哈哈!”
张龙象咳着血,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笑了出来。
最后。
也是最关键的。
这一千精锐青州老卒,该托付给谁?
张龙象周身鲜血落下,已染红地面泥土,他先是望向张影,但很快便摇了摇头。
事实上。
张影也犯下了包庇之罪,也许有机会戴罪立功,但绝无可能继续担任十八营校尉之职。
接着。
他望向了姜尘。
明明两眼无神,却仿佛蕴含着深深的意味:
“十八营的名号不能丢,这是某家辛辛苦苦打出来,喊出‘十八营’三字,便足以令草原悬心丧胆!”
听得这话。
上千青州士卒,也忍不住骄傲地挺胸抬头。
“匈奴克星!”
十余年来,张龙象带领着他们二千士卒,几乎杀得草原蛮子魂飞胆丧,望风而逃。
何等威风荣耀?
姜尘抬眼回望张龙象,却看见,张龙象双眼赤红滴血,鲜血已然染红了风雪,不由惊疑道:
“张校尉,你这是……”
“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张龙象嘴角扯起一丝笑容,以“神通:千里传音”,向姜尘提了最后一个请求:
“巫长生那厮,以坠龙崖,作害我的陷阱,但世间因果交汇,我冥冥之中,也偶得心血来潮,若要彻底杀死巫长生,也须得落在此处!”
“那座村庄,藏着他的秘密!”
“这个秘密,或许就是巫长生的命门所在!”
闻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