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柳祎一下子沉默了。
“这件事……你要给陈叁一个交代。”她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
“交代?是陈叁那位外甥要比划比划的,那我就比划比划咯。”宋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谁知道他那么不耐打,我只出了一拳,他就倒下了……不会是碰瓷吧?”
“之前说好的,诚心会南北之间,有条界限,不可越界。有人要越界,我就按规矩来了……现在打了小的,惹了老的,要我给个交代,我能给什么交代?我只是按赵老爷子和他定下的规矩办事罢了。”乌鸦声音忽然放得很轻,笑着说道:“要不你问问陈叁,敢不敢别带那位封号来江滩,我肯定露面,亲自给他一个交代。”
柳祎不敢接话了,乌鸦语气里已经有了一些拼命的狰狞意味。
“让我接。”
一道略显阴郁的声音响起。
“是……”
柳祎把电话转让了,声音换成了一个男人,听起来年龄不大,但也不算年轻,大约三十多些,阴郁愤怒。
“乌鸦……我正在和陈家谈生意。”
“你把人打了,让我怎么办?”男人低声训斥道,“你一个臭跑腿的,赵家的损失你付得起吗?”
“啊……原来是赵器赵大公子啊。”
乌鸦听到声音之后,灿烂地笑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您这段日子没继续在外面花天酒地,转行做生意了?”
赵器冷冷嗯了一声:“你现在露面,一切还有得谈。”
“没看出来,您还有经商的天赋呢……而且还是在跟陈家做生意啊,真是大手笔。”乌鸦打断了他,然后笑着问道:“以花帜的名义?”
电话那边的赵器一下子沉默了。
“这件事……老爷子点头了吗?小崔先生同意了吗?她呢?”乌鸦脸上的笑意转瞬消失,丝毫没有对这位赵氏财团独子展现出尊重,最后冷冷道:“正如你所说,我就是一个臭跑腿的……但我跑腿的对象不是你啊,我只听夫人的。”
顿了顿。
“所以……你的生意黄了,”宋慈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关老子屁事?”
挂断。
再响起。
看都不看,再挂断。
顺便关机。
宋慈感觉自己全世界都清净了,他随便翻了个座围墙,找了个没人住的废弃天台,搬了把破旧的藤椅,就这么躺在盛午的阳光中,懒洋洋哼着小曲,闭目养神,只是眉心隐约皱起,心头仍然被莫名烦躁的情绪萦绕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阳光从他的脸上挪移到脚边。
炽热的温度似乎下降了。
宋慈闭目养神的烦躁状态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一瞬间精神抖擞。
一把大伞撑开,遮住了阳光,撑伞的是一位白色裙装的美丽女人,珠光宝气,有种只可远观而不可亵渎的神圣气质。
宋慈晃了晃神。
“夫人……”
他连忙从躺椅上坐起来,很小声的开口。
谁敢相信,这个此刻万分心虚的男人,是敢在电话中直接痛骂叫板赵器的狠人。
夫人撑着伞,站在破旧天台中,这片天台早就被人荒废遗弃,乱七八糟堆放着机械元件,淘汰的旧时代电器,唯一还算能看的,就是零零散散的那几盆绿栽,在风雨吹打中倔强活着,不过也已生出蛛网。
因为夫人的到来,破旧天台似乎变得别有一番美景可赏,这些破破烂烂的元件,机械,也都好像成了别出心裁的装饰。
“派人接你,你不愿来,打了电话,你不愿接。”
她眉眼里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片平和。
“所以我只能亲自来了。”
乌鸦连忙打开手机,看到了后面弹出来的一连串拨号,他有些无奈地说道:“是因为赵器和柳祎……”
“嗯,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再说了。”
夫人轻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啊?”
乌鸦怔了怔,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看着白如月光的夫人。他这下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闯祸了,忐忑道:“我只是想躲一躲……事情是怎么解决的?”
“因为越界的事,陈叁亲自道歉了,但赵器的生意也黄了。”夫人轻描淡写地开口,道:“这段时间,南北堂的关系会比较紧绷,你尽量不要露面,赵器那边我会搞定,他不敢为难你。”
第九十章 荔浦街18号
“夫人……我……”
天台的风吹过,乌鸦清醒过来,他犹豫纠结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撑伞女人默默眺望老城区的树,楼,鸟雀,她摇了摇头,道:“你没做错。”
诚心会的规矩既然立下了,自然应当遵守。
越界的人,要受到越界的惩罚。
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看对错的。
比起对与错,大人物更看重利与弊。
有些时候,做错事情没什么,只要大家都有利可图就好了。
“既然没做错,那就没什么好躲的!”乌鸦挺起胸膛,大声道:“既然夫人你把北堂交给我,我就不会后退半步。规矩是大家一同定的,我按规矩办事,没理由退缩!”
“你很能打,我知道。”夫人语重心长的开口,语速很慢,但很有力,道:“但武力没法解决一切问题……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记住我刚刚的嘱咐,这件事情剩下的后续,我会替你处理妥当的。”
乌鸦怔了怔。
夫人的这番话,反而让他心中涌起的热血渐渐凉了下来。
宋慈缓缓低下头。
其实他明白夫人的意思,制定规则的人往往不是最能打的人。
但在宋慈的世界中,拳头就是道理,实力就是规矩……所以他进入诚心会之后,很快就打出了一番名堂,怂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诚心会里都是狠人,但他是一个不要命的人,一个匹夫。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这是一个拳头够硬的笨蛋,在遍体鳞伤后,才领悟到的法则,因此他奉为圭臬,而且从不动摇。
陈叁要如何如何,他都不在乎,大不了就豁出去了。
在江滩见面的那番话,他是认真的。
“鹦集。”
女人再一次开口了,她轻轻念了一个只有自己会念的名字。
夫人从不叫宋慈“乌鸦”这个名字。
她把这个孤儿被老城区带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喊他乌鸦,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不祥之人……但她不这么认为,这个孩子满身污垢但眼里有着独一无二的纯挚的光,他用满不在乎的态度对抗流言蜚语,谩骂唾弃,虽然狼狈但是有用。
只有她看出来了,这个小家伙凶狠下的可怜,像是一头拼命把身上倒刺亮出来的豪猪,所有的蛮横都只是伪装。
大家都喊他乌鸦,却不知道,在乌鸦的黑色羽毛下,有一颗洁白纯粹的赤子之心。
从那天之后,深海里的数据库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大都的老城区档案中,少了一个叫宋慈的悲苦少年,夫人的手底下多了一个来历清白的“宋鹦集”,这个叫宋鹦集的少年凶狠彪悍,争强好斗,拳头极硬,凭空来到大都地底,一路打穿所有敌手,收服了整座诚心会北堂。
在大都地底的那些超凡者眼中,宋鹦集是个比赵西来还要可怕的存在。
大人物高高在上,吐口唾沫也淹不到自己身上。
但宋鹦集可不一样,他的拳头会实实在在落在脸上。
于是,一件巧合的事情出现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地底也有人开始喊他“乌鸦”,命运就是喜欢偶尔开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宋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人生轨迹陡然转变之后,兜兜转转,改了名字,还是没能摆脱不祥的乌鸦的称号。
老城区,那个邋里邋遢克死父母的废物青年,名字叫宋慈,外号是乌鸦。
诚心会,一手打服整座北堂,所有人闻风丧胆的超级狠人,名字叫宋鹦集,外号还是乌鸦。
大家都叫他乌鸦。
只有夫人不一样,夫人喊他宋鹦集。
“赵器虽与我没有夫妻之实,但毕竟名义上是我的丈夫。”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他在赵氏中,也只剩下一个独子的名位了,再怎么折腾,也翻不出浪花。所以……如果他以后做了很愚蠢的事情,希望你不要冲动的做出决定。”
这是在告诫自己,尽量避免与赵器的冲突。
“我听您的……”
乌鸦无声笑了笑,艰难地开口。
听完夫人的短短一句话,让他耗费了很大的力气,于是这个本来懒洋洋躺在藤椅中晒太阳的闲散之人,现在看起来反倒像是一个虚脱无力的病人,病恹恹地给出承诺:“这段时间我会躲一躲,无论是陈叁的人,还是赵器的人……找我麻烦,我都会远远地跑开。”
逃跑这种事情,他最擅长了。
夫人默默撑着伞,陪他站了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破旧天台的风哗啦啦的吹,一片厚重的云遮住太阳。
“真的……我保证,不惹事。”宋慈用力揉了揉脸,把情绪认真拾掇了一遍,至少保证脸上看不出来沮丧,他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我去一个地方。”
夫人瞥了他一眼,道:“缺个开车的,你要来吗?”
“……我?当然!”宋慈怔了怔,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应。
夫人又道:“前提是把这身衣服换了。”
宋慈这才尴尬地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应该是刚刚跑路的原因,花衬衫的扣子少了一个,开了一半合不上,人字拖踩了一脚泥泞被风吹干,落地的脚感硬邦邦的。
自己这一身打扮的确寒酸。
他挠了挠头,来了一个高抬腿,脚底板踩着拖鞋,用力抵在天台的栏杆上,试图把风干的烂泥来回剐蹭掉。
“来的时候,给你准备了一身正装。直接下楼吧。”这一幕看得夫人直皱眉头。
……
……
半小时后,一辆漆黑魅影行驶在路上。
重新换了一身装扮的宋鹦集坐在主驾驶位,安静沉默地开车,车速不快,开得很稳。
用改头换面来形容他毫不为过。
寸头配上黑色西装,有种凌厉的刀锋质感,尤其是不说话的时候,肃杀之意满溢脸上,这身气质比起白天在小巷子里追逐的那些保镖要强上太多……这是狮子和宠物猫的差距。
宋鹦集瞥了眼导航,荔浦街。
他声音很轻地开口,问道:“荔浦街,大约四十分钟到……夫人是要去见朋友,吃下午茶点?”
“去看一个心理医生。”
坐在后座的夫人,抱着双肩,倚靠在窗边假寐,她缓缓开口,声音里透露着三分疲倦:“最近……有些睡不着。”
宋鹦集怔了怔。
“睡不着?”他有些警觉,道:“您确定这种问题……荔浦街的心理医生有用?”
“无意干扰您的决策,”宋鹦集沉声道:“只是您的时间如此宝贵……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没必要尝试了吧。”
失眠这种事情,倒还算是常见。
寻常的精神系超凡都有催眠的能力,按理来说都能解决,抛开赵氏本身麾下的门客不谈,诚心会里的精神系超凡者也多得是,他宋鹦集伸进去一只手,就能拎出来七八个。
“这是崔忠诚推荐的。”夫人揉了揉眉心,担忧道:“之前已经找了好几个精神系,就连深海十层的超凡者也没瞧出我的问题,每天的睡眠时间越来越少,法令的风波却越闹越大,我必须要振作,绝不能在这个关头掉链子。”
听到崔忠诚的名字之后,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宋鹦集一下子乖乖闭嘴了。
放眼大都,能让他心服口服的人并不多,但偏偏这位小崔先生,是其中之一。
“深海十层,都没看出来问题……一个小小的荔浦街,难道藏着比十层精神系还厉害的超凡者?”宋鹦集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可思议,是吧?”夫人扶着额首,纤细玉指缓缓揉着,乏声道:“如果不是崔忠诚……我也不会相信的……据说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少年?小说主角也没这么厉害吧?”
宋鹦集没忍住笑了,“小崔先生会不会搞错了?”
说来也巧,听到这句话,宋鹦集脑海中不由自主蹦出来了一个形象……
十七八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