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阴天神隐
“可别自投罗网啊。”
“我会注意的——但就像是伊恩你会来迦南摩尔，并且准备用‘马赫迪’这个身份去异种研究院遗迹中抢夺奇物那样。”
依森嘉德两只手摆在椅背上，头埋在胳膊中，沉闷地说道：“不置身于险境，如何得到大收获呢？大不了你到时候为我预言一下，看看结果是好是坏。”
“那肯定会为你预言的。你们的预言全部都免费——我可不是传说故事里面那种，预言一下就要人家最珍贵东西的诈骗犯。”
伊恩抬起手，竖起食指，认真地承诺道：“不过比起这些，我这次过来是打算赶紧教会你‘第二阶段冥想法’的细节。第一阶段冥想法只是让你学会如何雕琢灵魂，而第二阶段则是要依照你的灵魂形状质量进行塑造。”
“毕竟，明天我要去见卡洛斯殿下，可能没时间教你了。”
“好。”依森嘉德微微点头，他坐正，认真道：“我会努力学的。”
……
“我的外甥有不少，但依森嘉德是我最为看好的一个。”
次日，世界树之都，第一层，瑟塔尔帝国大使馆。
会客大厅中，一位以颇为舒服姿势仰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喝了口酒，用相当自在的态度对伊恩道：“要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努力学习，又有非凡的天赋。虽然说起来简单，但两者皆具可是相当罕见的事。”
“可即便是这样的依森嘉德，也比不了你，能成为你的朋友，是他的幸运。”
这个男人有着白金色，直抵腰间的长发，以及一双宛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他的容貌端庄且极具威严，一看就知是手握极大权力，而且手腕远超常人的‘强者’。
但是这样一位好似任何时候都会以毫无破绽的姿态应对他人的‘强者’，此刻却像是在自己家中应对熟人亲戚那样，用一种随意的态度坐卧着，与眼前的白发少年交谈。
但这是失礼吗？
当然不是！
作为帝国掌控者，瑟塔尔皇室的长子，卡洛斯·瑟塔尔在被视作‘瑟塔尔帝国领土’的帝国大使馆，岂不就是和在自己家一样吗？
而伊恩·银峰，作为被二皇子看好的天才炼金术师，自己外甥的生死之交，也是自己在教派实验方面的合作者……论起关系，难道不是比一些看上去血脉比较亲近，实际上关系不知道有多远的皇亲国戚更加像是友人和亲戚吗？
所以，大皇子卡洛斯以这样的礼节接待伊恩，或许便可以称得上是最高程度的‘信任’吧。
“来点不？”
此刻，当大皇子卡洛斯抬起单单是酒瓶恐怕就价值千金，上面满是精美雕刻的美酒，示意伊恩拿起酒杯，要给伊恩倒上一杯共饮时，伊恩不得不叹了口气，抬起酒杯：“真是承蒙厚爱……不过我是比较少喝酒。”
“不喜欢喝那就不喝，我还不舍得呢。”
一听这话，有着白金色长发的男人却缩回了倒酒的手，颇为无所谓道：“你们这些炼金学者一个个都不喝酒，但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好喝的酒都是你们整出来的……真古怪啊，明明自己不喝，却能倒腾出这么多佳酿。”
嗡。一瞬间，伊恩的身前就多出了一杯迦南摩尔的紫桃果汁，卡洛斯大皇子也不知何时坐正了身体，对少年耸肩道：“果汁总可以吧？我亲自端过来的果汁，这可别拒绝了。”
“……怎么会。”
伊恩瞳孔微缩，他刚才居然完全没有看见对方的一举一动，可酒杯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没有风，没有余波，甚至感受不到源质波动……这究竟是什么速度？
他没有压制自己的疑虑，而是如实地反应了自己的困惑，而卡洛斯笑了笑，又喝了一杯后才道：“这是欺诈。”
“伊恩，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瑟塔尔皇室的血脉传承，是‘太阳神鸟’吧？”
——可别你们，我又不是你们瑟塔尔皇室的人。
伊恩心中提起警惕，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大皇子针对自己伊奈迦二世传承的试探，还是单纯习惯性的套近乎……但必须要谨慎应对。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眼前的这位大皇子，根本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那种人。
他的确严肃庄重，但也可以平易近人。他能轻佻示众，也能清心寡欲。
所有的情绪，举动，外貌和气质，都是他的手段，而非真实的展现……他正在使用这种手法窥探自己，窥探自己内心背后真正的心理活动，进而摸索出一些更加本质的东西。
“是。”
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伊恩微微点头：“所以说，刚才……”
“伊恩啊。”
卡洛斯大皇子轻柔地说道，他仰起头，看向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灯：“所有人都说，太阳神鸟是最快的血脉传承，瑟塔尔帝国的皇帝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防备的强者——他们只需要念头一动，就能抵达泰拉诸国的任何一个角落，他们只需要出手，就可以摧毁泰拉上任何一个知名地标，覆灭任何一个坚固的要塞乃至于小国。”
“要塞和国家都是如此，那么人岂不是更加脆弱？”
“毕竟，那可是‘光’——这世间最快，最强，最不容阻挡的事物，正是我们瑟塔尔皇室的武器！”
他深蓝色的双眸凝视着少年，宛如日月般明亮的眸子中闪动着灵能的光辉，与伊恩同样闪动着水色光辉的双眸相对：“但，为什么父皇，祖父，曾祖父……那些强大，天赋奇才，甚至野心勃勃的皇帝们，没有征服整个泰拉呢？”
“因为这其实是错的。”
这位第四能级中也算是强大的升华者，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再怎么快的攻击，哪怕是光，也无法命中已经有了准备的升华者！”
“他们能知道。即便是在视距之外，只要瞄准了他们，只要想要对他们发动攻击，只要战斗这个事实将要发生——他们就会有一种‘要来了！’的感觉。”
“在这种本能的作用下，没有攻击能命中他们，简直就像是有先知在预言那样，早早地预知到了危险的到来。”
卡洛斯大皇子应该是不知道伊恩的灵能就是先知的吧，他侃侃而谈，似乎的确不知道这点，但伊恩却在心中暗自警惕，聆听对方的话语：“所以，才需要欺诈。”
“假动作、佯攻、幻术、自我迷惑、气势压制、心光体掩盖、精神偏移、源质扭曲以及超现实的媒介……”
“正是因为升华者的意志和灵魂如此强大，就连光都无法逃脱他们的本能预知，所以才有这些专门用来欺诈的技艺被开发……这种超凡之上的互相算计，正是高能级升华者战斗间最重要的博弈。”
“就连先知，也会被这欺诈所欺骗。”
卡洛斯大皇子平静地笑道，对一脸肃然的少年展开双臂道：“好了，我们的小先知。没必要这么严肃，你本来就想要让我知道，我假如现在都对这点一无所知的话，你肯定会在心中暗暗看不起我，觉得我和那些蠢蛋一样吧？”
竖起食指，这位帝国最有权势的男人之一摇晃手指道：“不可能的。咱们开诚布公地聊聊，毕竟稍后大家要一起去远古的危险遗迹探索，互相交底，才好制定计划。”
“被发现了啊。”
听见这句话后，伊恩原本肃穆的神态瞬间就变得轻松起来，他颇为不好意思，用带着些许年轻人羞涩的笑容道：“请原谅我这小小的试探吧，殿下。”
“我原谅你了。”
卡洛斯大皇子无所谓地摆手道：“咱们这种聪明人交流就是会浪费时间，但也会节约时间，很正常。”
“不过，伊恩。”
话至此处，男人身体微微前倾：“现在的话，你能看出来吗？”
“现在的话，你能看出，我刚才是怎么欺骗你的吗？”
第793章 欺瞒的技法与试探的两人
伊恩眯起眼睛，他极其认真地观察眼前的大皇子。
卡洛斯仍然表现出一种放松的姿态，他对伊恩微微低头，展开自己的双臂，袒露自己胸肌发达的胸膛，仿佛是在说欢迎伊恩随便看，随便他怎么观察。
说起来，这位帝国大皇子也的确是一位与外表不符，行事颇为自在随意的人。
当伊恩从世界树之都第四层的烬灯大宅来到大使馆门口时，卡洛斯就已经在门口等待，他哈哈大笑着出门迎接少年，那热情的拥抱毫无疑问地令先知都有些小小的惊愕——对方又不是依森嘉德和安法这种朋友，初次见面就这么热情，非奸即盗啊！
而在那之后，卡洛斯也的确展现了他非同寻常的速度。仅仅是一瞬间，原本在大门口的大皇子就来到了伊恩的面前，符合他自述的，如同光一般的速度……但这种速度并不是没有征兆的。
卡洛斯的高速移动，会带来相当大的源质波动，距离越长，源质波动越大。
的确。卡洛斯能用自己的源质压制周边空气的变化，亦或是说，如同真正的光那般移动——但这种移动绝对只局限于自己的身体周边，周边的衣物就已经非常勉强。
从柜台处拿一杯果汁，然后毫无波动的放在桌子上……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吗？
不。
当然不可能。
伊恩看向桌子，这是一张相当常见的迦南摩尔风格茶桌，四根桌柱被雕刻成四个刚刚开始破茧而出的蝴蝶，而桌面更是一张晶莹剔透的复杂蝴蝶蝶翼，光芒在这些蝶翼中来回穿梭闪动，在人的眼中，便是一片璀璨夺目的鳞光河流，就像是真正的蝴蝶鳞粉那样耀眼。
而紫桃果汁摆放在那里，一动不动。
光……一动不动，半点波澜未起的果汁……
少年有些恍然，他看穿了卡洛斯的手法：“是障眼法。”
抬起头，伊恩轻声，但却笃定道：“果汁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卡洛斯殿下，您从一开始就没有动，您一直都坐在沙发上，只是稍微直起了身而已——果汁从一开始就在桌子上，你用最为精湛的光线障眼法欺骗了我的视觉，并用可能早就准备好的升华技艺封住了果汁的味道。”
“你刚才一直都在占据话题的主导权，让我的思维顺着你的话题而行，这让我没有时间完善地观察桌子上的酒瓶和隐藏在光芒中的果汁，而使用高速移动外出迎接我的行动，也让我下意识地默认你会采取同样的方法去拿果汁。”
如此说道，他笑了起来：“你用光遮蔽视觉，用少量源质压制味道的扩散。殿下，你从我们见面的时候就开始误导，欺骗，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陷阱，让我的本能和直觉欺骗了我自己，以为得到了正确的答案。”
“但实际上，你从未行动过。”
啪。啪。啪。
卡洛斯大皇子用一种惊喜的目光注视着伊恩，他用力地拍打手掌，好似在庆贺某种最为令人兴奋的喜事：“对！就是这样！”
“伊恩，不愧是你……你居然真的看穿了这点。要知道，我这手小小的欺瞒之技，第一次展现时，可是就连一般的第四能级都能骗过的，但你却作为第二能级却能发现！”
“谬赞了。”
伊恩不动声色，他谦虚道：“殿下您肯定没用全力来对付我……而且还特意选取有大量光折射的蝶翼桌，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正确答案。”
“实际上，只要我不动用灵能，的确就无法发现那完美无缺的光线欺瞒之术。”
“哈哈，别谦虚，虽然战斗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与分神，但倘若是战斗，你一眼就能看穿。”
卡洛斯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酒瓶，然后喝了一口，爽快道：“而且，你这小子，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就是说只要开启先知灵能，这个世界上就没人能骗你？倒也的确没错，先知想要看穿这点小伎俩绰绰有余。”
“但是。小先知，你仍然犯了一个错误。”
“伊恩，你看出来了吗？”
如此说着，大皇子的左手凌空虚握，原本摆放在桌子上的紫桃果汁就腾空而起，来到了伊恩的身前：“好好看看。”
伊恩微微皱眉，他接过这紫桃果汁，然后身躯微微一僵。
“这不是紫桃……”
在伊恩接过果汁的瞬间，原本满杯的紫色就在瞬间消退，变成了一种鲜嫩的粉红！
少年颇为惊愕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的杯子：“蜜桃汁？”
抬起头，伊恩几乎倒吸一口凉气：“这下果汁的价格就变成原本的九十分之一啊！”
“你在乎价格干什么？我觉得蜜桃汁比紫桃好喝，而且舌头不会变紫。”
卡洛斯摇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齿微笑：“你能看穿第一点，就足以让我惊讶了，而第二点，虽然看上去是我撤销了源质，所以才让紫桃变回蜜桃，但实际上，我感受到了你的源质在触碰到杯子的瞬间就接触到了我的源质——那可不是巧合啊。”
“虽然下一瞬间，你就缩了回去，就像是一条滑不丢手的鲶鱼，伪装成自己没有发现的模样……但我可是清晰地感应到了，所以我主动撤销了源质，结束了这次试探，并认定你的胜利。”
面对还是一脸懵懂的伊恩，卡洛斯没好气踹了踹桌子：“别摆着一张天真的脸，很好看，很容易蒙混过关，但是对我没用。”
他此刻正起身姿，但还是躺在沙发上：“不要装。米卡埃尔应该告诉过你了吧？装的太过，就和展现自己的实力无疑，你都有展现高等源质操控技巧，与十王血的专用暗杀者对拼乃至于占据上风的战斗力，你怎么可能缩回去？你绝对能发现的！”
“只要发现，那么瓶内之物的伪装就毫无意义。”
“但我其实还是没有料到，你居然真的能在拿起瓶子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果汁的不对劲。”
“也算是警惕吧。”
看见没办法瞒过卡洛斯，伊恩也改变神情，轻松地说道：“一个早就被欺诈高手摆弄过的瓶子，要我相信里面装的东西就是我所看见的东西……这未免也太难了点。”
“更何况，您不是也能看出我是先知吗？”
“伊恩啊，这根本不是一个难度的事情。”
卡洛斯听见这话，便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他叹了口气道：“你那教派，崇灵教还是星魂教，总之就是南岭的那个新兴教派，里面先知的名号都响亮的通天彻地了。”
“而且，一听你这话，我就知道，你因为你南岭的出身而缺少了一点不算是隐秘的高层贵族常识。”
此刻，有着白金色长发的男人抬起眉头，神色认真：“那就是，没有人，没有任何一位骗子和赌徒，敢于自称先知来欺骗人。”
“就算是灵能者，就算是有近乎先知预言之力的灵能者，也不敢贸然自称先知之名。”
“因为……”
“四大正教，会在第一时间去探查这位‘先知’的真实情况，并互相共享情报！”
话毕，卡洛斯继续露出他那标准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他带着玩味的神色看向一脸恍然的伊恩：“怎么样，你现在明白了吧？”
“怀光没有对你提出质疑。灵械教团也没有。”
“万灵殿对此毫无反应，溯冥教团刚刚派过一支队伍去南岭——他们既没有把你绑起来，也没有把那个自称有先知的教派打上‘邪教’的标签……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伊恩沉默不语，而大皇子继续侃侃而谈：“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
“四大正教都沉默了，理论上最先就能知晓的怀光教会是你的朋友。听着，伊恩。一个人不可能在经历过四大正教的检查后，既不是普通人，又不是先知。你必须是两者之一，再无其他可能。”
“这么多情报。”
他用手指比了一个剑指，朝着自己的脖子上虚抹：“怀光在上，我要这都没有看出来，我还当什么镜海卫的最高指挥官？我还掌控什么情报部门？我不如一头撞死在小弟的剑上，免得为瑟塔尔家族蒙羞。”
“也有可能……”
虽然早就默认，但伊恩喝了口蜜桃汁，仍然饶有兴趣地回应道：“那也有可能是先知奇物，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