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子汽水西瓜味
“整体大于部分之和”，对于这些复杂的事物，整体论的研究思想胜过了还原论。
智慧生命，一颗生命星球经过几十亿年演化后诞生的最复杂的精密机器，就必须用整体论的思想来研究。
找到了几个与寿命紧密相关的基因，将它们关闭，就能得到更长久的寿命，这种简单直接的做法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李恒精简瓦尼特人基因的方式也不是这样一块一块的拆解。
他是凭借远超瓦尼特人的认知，直接从零开始，重新创造一份符合瓦尼特人全部生理特征的基因蓝图。
米娅闻言用遗憾的语气道：
“这样看来并不是我们倒霉，在最开始做出了那个莽撞的选择之后，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那时候的情势容不得我们再多做犹豫，那些与寿命紧密相关的基因是我们反复实验后的结果，数万例实验中都没有出现明显的后遗症。”
“或许是乐观自信，又或许是侥幸心理，最后政府将这项基因延寿手术开放给了全社会的民众。”
“一边是基因编辑背后可能隐藏的未知风险，另一边则是数十亿个平均寿命仅剩十年的老年人。”
“若是没有实际可行的技术也就罢了，但既然手术取得了成功，政府的领导者在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这些渴望活得更久的人。”
虽然以现在的结局来看，这个选择毫无疑问是错误的。
但站在当时瓦尼特人政府的立场上，这种做法很难说是对是错。
基因编辑带来的风险仅仅是一个未知的可能猜测，但另一边却是实打实的几十亿条生命。
每时每刻都有寿命将尽的老人死去，每往后拖延上一年，这颗星球上都会死去上亿人。
天平两端放着的筹码完全不对等，冒一些风险拯救更多活着的人，在当时看来是最好的选择。
“转折点发生在大约十年之后，那时候真正的米娅和我的创造者还是刚刚完成学业的一对年轻科学家夫妻。”
米娅指着投影中站在一起的两个瓦尼特人道，其中的男性就是她的创造者。
以瓦尼特人的审美观来看，外貌有着“阳刚的雄性气质”，比起年轻科学家，更像是从事体育运动的专业运动员。
“他们两人都是天赋出众的天才，那时候生命之旅才刚走过一半。”
“而且他们都对基因网络的复杂性了解得很清楚，因此并没有急着去接受延寿手术。”
“就在他们生活的希利尔市，出现了一场流行性感冒。”
“当这场流行性感冒通过人群流动扩散到周边的数座城市的时候，一些异常的因素引起了希利尔市公立医院的注意。”
“一部分受到感染的瓦尼特人除了普通感冒的常见症状之外，还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并发症。”
“这些并发症千奇百怪，跟呼吸道疾病相关的仅有很小一部分，它们仿佛是完全随机出现的，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唯一的共通点就是，这些病情严重的病人都是接受过基因延寿手术，重返青春的老年人。”
第417章 失控
全息影像中正在播放的是历史上的正版米娅在希利尔市中心公立医院的实验室中分析流感病毒的景象。
身体倚靠在一具棺木旁边的米娅望着投影中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瓦尼特人忙碌工作的影像，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世事奇妙无常”的感觉。
收拾了一下心情后，米娅指着全息投影中那些穿戴着全套防护设备的忙碌医护人员道：
“这种流感病毒是一种普通的单链RNA病毒，变异速度极快，因此很难通过疫苗让免疫系统准确识别，快速杀死这些入侵者。”
“当时希利尔市的医疗系统针对这种流感病毒采取的措施也与以前相同，对患者进行隔离治疗，通过药物手段引导免疫系统杀死被感染的病变细胞。”
“一般来说，这种普通的流感病毒只需要几天时间即可痊愈，不会造成什么大问题。”
当然，这是以一般的常理而言。
瓦尼特人的老龄化社会相当严重，这使得他们的医疗系统非常发达，足以轻易应付这种普通的流感病毒。
但这一次的流感却不同以往，许多受到感染的瓦尼特人不仅没有逐渐痊愈，反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奇葩并发症。
幸好瓦尼特人的医疗系统足够发达，常规病症治疗费用极低。
民众们即使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也大多会在第一时间前往医院接受治疗，而非独自在家休息熬过去。
否则的话，单单这些千奇百怪的并发症，就足以让感染者在短短十几天之内死亡。
错过了早期的最佳治疗时机，瓦尼特人的医疗技术也难以挽回这些感染者的性命。
“流感病毒没有发现异常之处，问题出在瓦尼特人自身的身体上。”
“针对感染者的身体进行过研究之后，我们发现他们自身的免疫系统出现了问题。”
“一般来说，只有将基因序列注入宿主基因的逆转录病毒才会影响到生物自身的免疫系统，引起免疫系统缺陷以及癌症等等。”
“这些逆转录病毒的传播渠道较少，一般都是体液、血液等等。”
“而且整个过程因为免疫系统的抵抗，往往需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
“但那些瓦尼特人的免疫系统却在这种普通的流感病毒刺激下出现了问题，整个免疫系统在短短十几天内就完全崩溃。”
影像中正在播放的是瓦尼特人隔离病房中的感染者，这些像是蜥蜴一样的智慧生物躺倒在病床上。
他们因为深入骨髓的痛苦而发出尖细的悲鸣声，粗长的尾巴在病床边缘不断地抽搐抖动。
一部分人的身体表面出现了丑陋恶心的脓包与溃烂，看上去简直像是被大剂量辐射照射过的身体一样。
虽然原因完全不同，但结果却是相同的，这些溃烂正是无序增殖的癌细胞。
“仅仅是一场普通的流感，却能引起如此严重的癌变，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但当时我们已经没有闲情去质疑这个问题了，一切就这样真实地发生在我们的眼前。”
“整个希利尔市的半数民众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一旦停下治疗，很快就会死去。”
米娅挥了挥爪子，全息投影的视角从一所公立医院内部拉伸向上，变为了三维建模的整个希利尔市。
这座城市的总面积有上万平方公里，如今这片区域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区块，那些都是受到感染的区域。
“封闭城市，禁止人员流动，给所有未受到感染的民众发放防护设备，从其他城市抽调医疗支援。”
“一场普通的流感，却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场堪比战争的危险事件。”
“幸好人工智能时代大多数的货运物流渠道都可以交给无人智能机械去做，否则我们根本不可能将这场突如其来的危险灾难暂时控制住。”
那些泛着不详红光的区块在蔓延到希利尔市周边的空旷区域之后暂时停了下来，只剩下零散的红色光斑分布在周边的其他城市之中。
瓦尼特人的统一政府运作非常高效，在面临这种突发的公共卫生事件时在仅仅几天之内就将传染源控制住了。
“可惜这种控制没有任何作用，这场在希利尔市爆发的流行性感冒并不是问题的根源，真正出问题的是瓦尼特人本身的基因。”
“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既然关闭那些与寿命有关的基因能对整个生命体起到明显的正面作用，逆转衰老，延长寿命。”
“那么与之相对应的，这些基因也很可能有能力以另一种负面的方式影响到整个生命体。”
说这几句话的不是米娅，而是另一个雌性瓦尼特人，像是气球一样飘浮在半空中的艾丽卡。
米娅的目光望向飘在半空中的艾丽卡，这位基因学家在当时也是相当有名的存在。
但在那场流感引起的危机事件之后不久，艾丽卡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恐怕是凶多吉少。
以米娅的眼光，这个艾丽卡与她记忆中的别无二致，从说话的语气到神态动作都一模一样。
“你说的没错，艾丽卡女士。”
米娅对着半空中的艾丽卡回应道。
这位外星记者的存在形式与瓦尼特人有着很大的区别，仿佛是许多不同智慧生命的混合体。
全息投影中的视角猛然拉升，扩展到了瓦尼特行星当时的整块大陆。
大陆沿海的城市陆续出现了大量散发着不详红光的区块，看上去竟有些像是爱格伯特体表的皮肤。
“发生在希利尔市的流行性感冒只不过是引发免疫系统崩溃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过去的十年时间里，那些接受了基因编辑的瓦尼特人身体已经在逐渐地发生变化。”
“这种变化相当隐蔽，不仅与瓦尼特人自身的基因网络有关，而且与我们身体中共生的病毒与微生物群也有关联。”
“在希利尔市的流感引爆了这一切之后，不到半年内，数以亿计接受了延寿手术的瓦尼特老人都出现了免疫系统崩溃的迹象。”
“他们变成了玻璃人，只能生存在与外界隔离的无菌病房之中，身体完全失去了抵抗外界环境侵袭的能力。”
“这颗养育他们的生命星球仿佛变成了一颗危机四伏的陌生星球，到处都是足以致命的细菌与病毒。”
米娅手指轻触影像的其中一块红色区域，这里位于大陆的西南部，正是爱格伯特祖上所在的威弗列德平原。
影响不断放大，最终显现出一座城市的俯瞰景象。
这里的建筑明显比起希利尔市还要密集，原来应该是一座相当繁华的城市。
“这里是锡德里克市，以传说中那位古老的帝王为名，是瓦尼特行星上最繁华的大都市之一。”
“爱格伯特先生的产业主要就在这座城市之中，虽然性格不太招人喜欢，但他企业中的员工对这位顶头老板都很尊敬。”
红皮蜥蜴挪开挡住脸部的摄像机，看着影像道：
“锡德里克市，真是令人怀念的地方。”
“接受基因延寿手术之后我还在这座城市里举办过一场热闹的游行盛会，那时候可没想到仅仅几年之后这座城市就会变成这幅模样。”
给自己捏了一份爱格伯特的记忆，李恒完全能和这个奇葩自恋的瓦尼特人感同身受。
影像中的锡德里克市如今萧条无比，街道上仅有无人运输机和车辆井然有序地工作，偶尔能看到一两名身穿全套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过。
米娅重温这幅萧条景象，语气有些低落地道：
“爱格伯特先生有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在这场灾难爆发之后，我没有再得到任何关于他的具体消息。”
“但面临着免疫系统崩溃的问题，即使是顶尖的私人医疗团队，能做到的事情也并不多。”
“基因网络出错引起免疫系统崩溃、全身细胞大范围癌变，给整个医疗系统都带来了难以负荷的巨大压力。”
“以事后的观点来看，那时候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放弃那些接受过基因编辑的老人。”
“瓦尼特人的医疗系统根本不可能负担如此庞大数量的病人，这在一开始就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红皮蜥蜴伸出一只爪子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用熊孩子般尖细的声音道：
“但这个看似理性的选项却根本不可能出现。”
“几十亿接受过基因编辑的老年人，占到整个社会一半以上的人口，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亲人。”
“这张复杂的关系网将这颗星球上的每一个瓦尼特人都笼罩在其中，即使少数理性者能看出这件事注定失败，他们的意见也没什么用。”
“毕竟这场崩溃只是那些老年人本身的基因出现了问题，并非是什么传播性与致死性都点满的危险病毒。”
“整个社会很快就会在这种重压下崩溃，这些通过延寿手术重返青春的老人就会在自然的法则下全部逝去。”
“年轻的人们则收拾好亲人逝去的悲伤心情，慢慢地重建这个损失了一半人口，伤痕累累的文明。”
损失一半人口，听起来似乎很残酷。
但对于一个在生命星球上占据霸主地位的智慧种族，这点损失算不上什么，用不了几十年就能恢复原样。
第418章 崩溃
这场因为延寿手术而起的失控很显然没有如此简单地就结束。
在之前的众多大事件中，统一政府总是有着迅速高效的执行力，瓦尼特人的文明看上去总是团结一致。
即使面临如此大范围的危机事件，依旧能在第一时间维持社会稳定。
但是，一个智慧文明很显然不会像是看上去的那样，所有人都有着同一个目标。
即使是单一的个体，面对一件事都会产生互相冲突的多种想法，更何况是一个由上百亿人构成的复杂智慧文明。
瓦尼特人的生命结构与社会结构也不支持他们拥有真正统一的集体意志，这颗星球上不存在一个统管一切的星球级智能生命。
“人心难测。”
“或许是那些无望永生、濒临死亡的富豪高官，又或许是某些隐藏起来等待时机的恐怖分子。”
“一切都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我们能看到的只有那个结果。”
米娅挥了挥爪子，投影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病毒模型。
“一种专门针对瓦尼特人基因的逆转录病毒，能向宿主的细胞核内注入自身的基因序列，引起我们身体的免疫系统迅速崩溃。”
“破坏总是比创造更容易，瓦尼特人没能找到修复免疫系统的方法，反而在这场席卷全世界的灾难中找到了破坏这一切的方法。”
“那些尚未接受延寿手术的年轻人也在这种病毒的进攻中纷纷倒下，本就已经处在失控边缘的整个社会就此崩溃。”
“社会分崩离析，政府机关停转，统一的瓦尼特文明仅仅维持了几代人的时间就消亡了，还不如历史上的那些封建王朝来得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