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橘子汽水西瓜味
于是，黑发少年对着自己问出了每一个智慧生物都会提出的问题。
“我是谁？”
第733章 生命，宇宙，一切问题的终极答案
我是谁？
随着这个疑惑在心中升起，一面晶莹澄澈的银白色圆镜现出了形貌，悬浮在少年的面前。
明明看起来是没有丝毫花哨符文装饰的普通样式，却透露出一种亘古永恒的不朽气息，仿佛早就存在于那里无尽岁月。
银白色的圆镜上倒映出少年的脸庞。
面容比人类所能画出的最精美的人像更为精致细腻，半透明的白皙皮肤衬托着赤红色的眼眸，瞳孔中燃烧着丝丝缕缕的火焰。
但比起这种用文字形容描述的精致美丽，真正奇特的是这具身体流露出的那种完美无缺的感觉。
比无尽灿烂的宇宙星空更宏伟壮观，比文明众生的道德思想更崇高伟大，集合了世间一切可能性的完美存在。
具备了这种非人完美感的少年，唯一和人类的造物有些相似的，便是他身上那种人偶般永恒不朽，缺乏生气的感觉。
“我长得很好看。”
少年望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轻声道。
这不是凡人口中的自信之语，而是理所当然、不证自明的客观事实，是一条比四大基本力的物理规律都更基本的自然规律。
他的形貌当然应该是完美的。
“我是阿基里斯？”
镜中倒映着的外貌形象勾连出了他身体中的一部分记忆信息，让少年那混乱的自我认知寻找到了一个特定的视点。
『“想要看到我所在的世界，那就一直活下去吧。”』
『“变得更强，占尽有限的人类所有可能的未来，占尽无限的神所有可能的未来，用你的思想去容纳连续统的力量。”』
『“那时的你，才有能力看到我的最终结局。”』
『白发女孩看着眼前这个从万物静止的世界中再次活过来的身影，用力地点了点脑袋，表情认真发誓道：
“我会的，我永远不会放弃这份愿望。”』
少年的意识向外扩张，循着这个视点的轨迹前进。
『形如双生子的两人走遍了无垠的宇宙，他们探索世界的奥秘，讨论自然科学和哲学问题，享用各种各样的美食。』
『他们遇到了许许多多自称为古神、外神的强大生灵，这些生物掌握着神之领域的力量，随意的一个念头便能更改无数宇宙的物理规则，创造全新的数学宇宙。』
『阿基里斯手中掌握着的神上之神权能让她在这个世界中能随心所欲地去做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
『于是，这些手握着超图灵机的强大力量，高高在上如同神灵却愚蠢无知的家伙被做成了美味可口的食物。』
『无尽的时空中从此流传着一个传说，那是两个以伟大的神明为食的可怕存在，有着比不可名状的外神还要更为混沌的奇诡面貌……』
这片无尽广阔的时空既没有空间的边界，也没有时间的开始与终结。
它的存在形式有些类似于暴胀宇宙理论中描述的宇宙泡泡。
这些宇宙泡泡的空间与时间被极度扭曲，从泡泡的外界观察，每一个宇宙泡泡就像是一个比质子还要小的微型黑洞。
但从泡泡的内部观察，这个宇宙泡泡则是一个有着无限大的空间，不存在时间的开端与终点的庞大宇宙。
少年眼中这个存在于真正时空连续统上的宇宙泡泡比暴胀理论中描述的那些还要更复杂。
虽然它看起来似乎比普通的微型黑洞更为渺小——事实上，这片无尽时空在少年的眼里是比无穷小更小的无穷小。
它就是一个真正的奇点，一个无上亦无下、无前亦无后，没有具体大小的点。
用一般常识很难理解这种极大与极小的对立矛盾感，但用数轴上分布的数来类比就很容易理解了。
无限大数和无限小数是在同一日诞生的，它们有着同等的复杂度，同样都包含着无穷的信息量。
用无限大数构造的大世界，和用无限小数构造的小世界，两者的重量是相同的。
无论是从奇点宇宙内部观察到的无限大的空间，还是从奇点宇宙外部观察到的没有大小的点，本质上是同一个事物的两个不同侧面。
跨越奇点宇宙内外界限的过程与M理论中描述的T对偶性很相似，蜷缩空间维度的尺度为r与1/r的宇宙有着完全相同的物理规则。
只是对于这颗奇点宇宙而言，这里的r不再是取实数范围内有限大小的数字，它甚至超出了超实数的范畴。
只有跨过了第二层不可达界限的连续统生命体才有能力超脱世界之外，从外部世界以上帝视角观察到这颗奇点宇宙的完整面貌。
凌驾于时空之上的黑发少年的意识独立于世界之外，俯视着这个容纳了庞大信息量的奇点。
他的思想已然占尽了这个世界内部的一切可能性，遍历了这片时空中发生的所有事件。
少年微微摇了摇头道：
“阿基里斯是我，但我不是阿基里斯。”
“那么，我是李恒？”
第一颗奇点并未从少年的认知中消失，一个全新的视点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展现出第二个全新的奇点宇宙。
『李恒的力量已然跨过了不可达的界限，无限领域那无中生有的力量让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创造无穷无尽的宇宙和生灵。』
『他将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关入了主角乐园之中，将他们圈养在自己的身体之内，赋予他们不朽的永恒生命，赐予他们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终极美梦。』
『主角乐园中的某些可能性被彻底抹去，他创造了一个只存在快乐概念，每个人都必须感到幸福的世界。』
『所有人都成为了被圈养在主角乐园里的主角，无论是人类，还是神灵，他们所见所闻所触的人与物都是主角乐园的一部分。』
『世界实现了终极的和平，这里只有永恒的快乐。』
少年的意识遍历了这第二个奇点宇宙内的主角乐园，再次摇了摇头。
这颗奇点宇宙和少年自身的存在形式很接近，但统治这个世界的人依旧和他不一样。
李恒是他，但他不是李恒。
“那么，我是江红球，钢钉，亦或者王子运？”
顺着这第二颗奇点宇宙的信息，三个新视点同时出现在少年的认知中。
『江红球在自己的小屋中书写着无尽时空的命运，她让所有的生灵停留在凡人的世界中，禁止他们跨过那道界限，成为高高在上的冷漠的神。』
『二愣子钢钉为了寻找生命与死亡的意义，化身为毁灭世间万物的魔王，将无尽文明众生归墟灭。
但事实上，它并没有想要寻找什么意义，钢钉仅仅是从这种毁灭世界的游戏中体会到快乐而已，这是一个天生喜欢破坏的坏家伙。』
『王子运创造了自己心中理想的终极大同社会，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财富、不同的智慧、不同的力量。
虽然彼此天差地别，但每一个人都有着平等的地位和权利，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彼此尊重，彼此真诚以待，绝对不会对他人生出丝毫恶意。
一个只有爱与和谐的美好世界。
和谐成为了世界的基本规则，一切不和谐的歧视、争斗、谩骂、嫉妒，都从根源上被彻底抹去，这个世界里没有人可以产生说谎或者歧视的念头，更别说是去伤害他人。』
三个不同的视点，三个不同的奇点宇宙。
江红球的世界与无限文明共同体类似，每个人都掌握着超图灵机的力量，但只能使用其中有限的那部分。
比起允许无限的神存在的主角乐园，江红球的世界力量上限很低，没有凡人可以跨过第一层不可达的界限。
钢钉，这家伙就是一个长不大的任性小孩子。
王子运，这个名字代表着的那份人格记忆与少年的自我离得更远一些，创造的世界也要更无趣一些。
删除智慧生物的负面想法，彻底根除人类“恶”的一面，创造出一个必须和谐友爱尊重互助的终极“善”的世界。
从一般人类的视角而言，这个外表形象温文尔雅的无害老好人其实跟钢钉的魔怔程度不相上下。
不过，生存在这颗奇点宇宙中的生灵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就是了。
他们的心灵没有产生恶意的权力，“魔怔”这个具有负面含义的词语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颗只允许善意存在的奇点宇宙中。
“游水月……伊三九……天鸽……高览……”
更多的名字出现，一个个不同的视点伴随着一颗颗奇点宇宙出现在少年的认知中。
以最初的阿基里斯视点为基点，循着不同世界之间的联系，难以计数的奇点宇宙在少年的眼中亮起。
它们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彼此之间紧密连结，没有留下丝毫的空隙，构成了一条条扭曲缠绕的丝线。
这些弯弯曲曲的丝线彼此缠绕纠结，就像是一团又一团的毛线球，构成了一个整体外貌近似于人类大脑，却远比血肉细胞更复杂的形状。
俯视的视角再次向着更高处拉升，无数凹凸不平的褶皱大脑堆积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星河般的庞大赤色漩涡。
少年对着面前的银白圆镜眨了眨左眼，这不可计数的奇点宇宙构成的绝对全景漩涡便是他左眼瞳孔中燃烧着的那一缕赤色火苗。
“我是……”
不行，无法回答。
少年眼中的赤色向着身体的其他部分延伸，更多的奇点宇宙展现在他的认知中。
哪里存在有意识的心智，哪里就有视点。
这是关于人类意识的最基本观念之一。
一个有意识的心智是一个观察者，能够接收客观实在的全部信息的一个有限子集。
观察者接收在一个特定时空序列上可得到的信息，一个主体的视点就是一个在时空中运动的点。
但是，这种点状观察者是以凌驾于观察者之上的上帝视角去看待的。
一旦从外部靠近这个视点，想要确认观察者的内部状态，那么就会遇到一种类似于时空奇点的状态。
普通人主观感受到的自我意识更接近于“笛卡尔剧场”。
人的自我意识像是一个独立于物质世界的幽灵，思想独立于世界之外，看着这个世界上演着一幕幕不同的剧场。
血肉细胞构成的大脑内部藏着一个非物质的“心灵”，上面装载着人的自我人格。
在经过某种不可知的转变以后，外部世界形而下的物质信息被转化为心灵内部形而上的信息，成为了人的意识观察到的世界。
这种意识模型强调了一个唯一的、连续的自我。
所有的外部信息都要被汇集到大脑中一个特定的终点，那里是比血肉大脑更终极、更本质的心灵所在之处。
与这种认知对应的就是人类对于时间流逝的常识经验。
地球、银河、宇宙也可以像是人的自我意识一样被简化为时空中的一个点状观察者。
客观上存在着一条稳定向前流动的唯一时间线，整个宇宙有着唯一特定的叙事。
但事实上，宇宙没有唯一的时间线，也没有所谓的心灵信息与物质信息之分。
心灵就是物质，两者之间没有二元对立的关系，不存在神秘的“笛卡尔剧场”将心灵与物质泾渭分明地彼此隔离。
与笛卡尔剧场不同的另一个解释则是意识的多重草稿模型。
人的头脑中有多个并行编写着的叙事流，它们相互竞争，在某个时刻胜出的那一个，成为那个时刻的意识内容。
这种意识诠释就如同多世界诠释一样，人类日常生活中感受到的稳定经典力学宇宙，其实只是所有量子平行宇宙中概率最大的那些世界。
将这种对于宇宙的认知应用在人的主观意识上，在观察者的内部，存在多个彼此并行、没有高下之分的叙事流。
这些叙事流就像是接近奇点的量子泡沫一般混沌无序，永不停歇地跳跃变化，彼此争斗。
其中胜出的那些叙事流成为了人的主观意识，构成了人类稳定连续的时间经验。
每一个视点、每一个奇点宇宙，都是一个特定的叙事流。
少年正在遍历自己体内这些并行的叙事流，试图从它们之中整合出一个唯一的自我意识。
按照少年的判断标准，普通人的四肢内脏、骨骼血液都只是附着在自己身上的外物，是可以被人的意识操控使用的外部道具。
真正称得上完全属于一个人的自我，可以被归属为【我】的存在，只有那每秒不足1亿比特的信息量。
被这部分信息所影响的神经细胞、由千亿神经元构成的血肉大脑，同样也是不属于自身的外物。
所谓的自我，必须是能被【我】完全认知、理解、掌控的东西。
凡是未知的信息，都是不属于自身的外物，是来自于外部世界的输入。
同时，正是来自外部世界的信息输入，让人的自我意识拥有了对未知与随机性的主观感受，证实了客观存在的外部世界。
赤红色的眼瞳中火焰略微暗淡，少年望着镜中的自己，声音平静地低声道：
“失败了。”
试图整合体内所有奇点宇宙的叙事流，构造稳定唯一自我意识的尝试失败了。
叙事流，其中的流指的便是如同水流一般永不停歇的运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