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当年父皇广纳谏言,从未因言语而责罚臣子,朕也不会,往后这种事能规训就规训吧,此事就此了了。”
刑部尚书刘德威还没开口。
李承乾又道:“许敬宗殿前动手,李义府没有规劝张柬之,尔等皆罚俸一年。”
许敬宗便先行礼开口道:“陛下圣明。”
李义府也道:“陛下圣明。”
褚遂良捂着鼻子眼神还带着怒意。
张柬之只是被杖责三十,没有被拿去官衣,反倒是这一次骂了士林中人,令他名声鹊起。
许敬宗因此觉得这个被晋王殿下视为草包的人,也可能是个可造之才。
这个张柬之没事,令人感觉到正道的光又照在了大地上。
许敬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一个灵位前上了一炷香。
许敬宗的夫人,裴氏好奇道:“这灵位上又没有名字,你这是给谁上相?”
“给老夫自己上香。”许敬宗淡淡道:“身在朝堂朝不保夕,当年河间郡王为保县侯安全,便在家里挂了一根上吊的绳子,以此来告诫自己。”
“现在老夫在家中放一个灵位,也是为了告诫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裴氏低声问道:“所以你以后要做好事了?”
许敬宗摆手道:“老夫向来只做好事。”
裴氏收拾着一些衣服,其中就有很多狄仁杰的衣裳,她幽幽道:“也不知道仁杰这孩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
许敬宗也沉默着。
别人家挂一根上吊的绳子也就算了,许敬宗还在家中放一个空牌位时常上香。
坊间传闻都觉得此事晦气。
只有许敬宗觉得自己这么做可以时常警醒自己。
这朝中的怪人越来越多了。
正乾元年的三月中旬,裴行俭与薛仁贵北征回来了,这两位将领平灭了薛延陀,还建设了瀚海都护府。
许敬宗与上官仪亲自在长安城前迎接。
远远望去,就看到一队兵马就朝着长安城而来。
上官仪如今年过四十了,收拾一番心情,笑道:“漠北大胜,我大唐从此又能多一个骁将了。”
许敬宗抚须道:“县侯的那双招子果然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是个人才。”
不多时,兵马到了眼前,裴行俭带着众人翻身下马,脱了身上的甲胄,拿下了兵器。
“哈哈哈。”许敬宗上前道:“裴行俭大胜而归,陛下已经在宫中设宴祝贺将军。”
裴行俭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爽朗笑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围观的群众也发出一阵欢呼。
许敬宗与上官仪迎着人走入城中。
裴行俭好奇问道:“这长安城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城墙呢?”
上官仪低声道:“被骊山的小郡主与天可汗炸了。”
裴行俭诧异道:“为何呀?”
许敬宗道:“还能因为什么,一时兴起罢了。”
裴行俭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时的兴起,玩的可真大……某家这一年不在长安城,听说天可汗都退位了,死了不少人。”
上官仪点头,“这件事就是我们和县侯干的。”
裴行俭还有些恍惚,道:“那县侯人呢?”
“县侯与天可汗一起退隐了。”许敬宗抚须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县侯不得不退了,不然宗室难安,朝堂不宁,不过现在都好了,县侯入凌烟阁了,他还是县侯。”
上官仪微笑着领着路。
裴行俭去面见陛下了,许敬宗没有参加这次宫里的夜宴,他一个走在夜色笼罩的长安城中。
一个身影拎着一个水桶而来,等对方走近了,许敬宗才看清来人是裴炎。
“你怎么来了?”
裴炎放下了水桶,行礼道:“下官来给陛下献上一样吃食。”
许敬宗好奇道:“什么吃食?”
裴炎打开了水桶,解释道:“这个叫做豆腐,是县侯多年专研所得,魏王院长命下官交给陛下。”
现在的裴炎任职太府寺少卿,不过近日一直都在学术院,也很少在人前走动。
掀开盖子,许敬宗皱眉看着水桶中白花花的食物,好奇道:“这个做什么用?”
“是一种吃食,魏王院长说县侯任职太府寺卿期间一直希望唐人的饭桌能够有丰盛的菜肴。”
许敬宗不住点头,“是呀,县侯一直都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志向。”
裴炎道:“就如宗正寺外的那首诗一样,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许敬宗拍了拍他的肩膀,裴炎显得有些瘦弱,“你能够接任太府寺卿的位置,多加历练便好。”
说罢,裴炎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这是我们对黄河治理,束水冲沙的初步建设,我们打算在潼关以北的黄河水道上建设一个堤坝,来尝试这一次的实验。”
许敬宗接过图纸,看着这个堤坝的样子,走向街道旁的一户人家,借着人家的烛火光正打量着。
这户人家看到穿着官服的许敬宗也不避嫌,而是将油灯的灯芯拔高,让它更亮一些。
堤坝的河堤是曲折的,像极了现在骊山人所用的折纸扇。
裴炎解得的很笼统,许敬宗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大致是一些势能或者莫名的守恒定律。
这些学识许敬宗听不懂,也跟不上思路,只是笑呵呵道:“治理黄河是县侯任职太府寺卿以来最大的志愿,不论朝中有多少人反对,老夫定要将其推行下去。”
裴炎躬身行礼,这位许中丞乃是最早跟随县侯的人,也是这么多年追随县侯最坚定的人。
为此,许敬宗忙碌过,清闲后,也做过许多坏事。
裴炎用一个布袋子装好一块豆腐递上,“许中丞且拿着,余下的下官就送去宫中了。”
许敬宗接过布袋子,抚须眯眼笑着,“去吧。”
从街道上的酒家要了一壶酒水,许敬宗一边走着一边喝着,他满脸的笑意,走得很开心。
入夜后的长安城,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许敬宗一个人走在朱雀大街,形单影只,时而快步,时而大笑。
他忽然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是出自骊山诗篇的诗句。
许敬宗如今官至内阁,成为了权力中枢,他成了自己梦想中的样子。
醉醺醺地回到家中,他仰天大笑,“这人间的梦,填不满我老许的心胸!”
番外:吐蕃篇
这王玄策就是一个不点不亮的蜡烛,偏偏这人还是一个兵家奇才。
正乾二月的天竺地界,天竺都护府的都护是一个高昌人,因贞观九年开始高昌人也是最先被礼部治理的地方,也是效忠大唐最早的一批人。
当年高昌的守备将军现在已年迈,为当年的骊山县侯卖命多年,之后又出征波斯多年。
李承乾在登基之前就任命了这个守备将军的儿子,他的儿子叫阿吉,任职天竺都护府的都护,是贞观十八年立冬时节的任命。
天竺都护阿吉觉得王玄策是一个很厉害的唐人将领,但他与唐人的其他将领都不同,这人就是属于能不动就不动,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人。
阿吉又是都护府的都护,属于唐人官吏,又管不了这个唐人将领。
正值天竺的春季,从吐蕃雪山流下来的河水很清澈。
阿吉穿着唐人的官服,梳着唐人特有的须发,用流利地关中话道:“王将军又要去吐蕃借兵了吗?”
王玄策骑在马背上,一身老旧的甲胄,身边跟着三五侍卫,他叹道:“这些天竺蛮子不好规训,朝中一时间拿不出人手来帮忙,只能我自己去了。”
“若是朝中能够派人手下来,想必王将军也不会亲自再走一趟吐蕃。”
阿吉知道王玄策的性格,俩人相处了三个月,对彼此已经很了解了。
因为大唐在天竺的都护府安置得很潦草,而身为都护的阿吉也只有十五位高昌将领,三百人高昌兵士来驻守这个都护府。
王玄策手中还有一千关中兵马,三千吐蕃兵马。
就靠着这点人手,王玄策将军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再次扫平了天竺人。
本就是第二次出征天竺,王玄策很不耐烦地杀了不少天竺叛乱将领。
奈何现在的远在巴比伦都护府的席君买将军与张士贵将军带领大军正在北上攻打高卢人。
天竺这边只能靠自己了,身为高昌人,又是唐人的官吏,阿吉拿出了所有心力来治理天竺,正如唐人所言,天竺是一个老天给饭吃的地方,这里的气候温暖,粮食好种。
一年产粮数百万石,要拿出绝大多数来驰援北上巴比伦都护府的兵马。
这里的粮食可以熟两到三季,冬季不寒冷,夏日里酷热无比。
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粮仓,只不过天竺人的稻米很难吃。
也不知道大唐会不会给一些更好的稻种。
阿吉道:“现在吐蕃内部正在为了大相之位相争,王将军现在去借兵正是好时候,吐蕃人为了大相之位会巴结唐人的。”
王玄策驾着马儿朝着雪山方向而去,在远处有一个狭长的通道,那是吐蕃与天竺相接的古道,平日里没什么人踏足,是个荒凉的地方。
阿吉看着王玄策驾马进入古道,叹息道:“他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有最合适的选择。”
现在的天竺还很冷,王玄策带着人来回这条古道已很多次了。
白天的时候吐蕃还很温暖,到了夜里这里又冷得彻骨,王玄策骑着马儿一路沿着高原而上。
到了逻些的布达拉宫下之时已是深夜,有吐蕃人迎接,恭敬地行礼,“王将军,赞普已在山上等候了。”
王玄策不耐道:“有时候真不喜欢你们吐蕃的规矩,我这个客人来了,还要去这么高的布达拉宫上相见。”
那吐蕃人笑道:“您不是寻常的客人,您是唐人的将领。”
王玄策翻身下马跟着这个吐蕃人一路走上台阶。
布达拉宫修建得很高,走起来很吃力。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王玄策干脆坐了下来,“不走了,让某家歇会儿,一路快马加鞭而来,还要我走这么难走的路。”
那吐蕃人笑着道:“我们吐蕃人向往高山,越难走的路对我们来说是对人的磨砺。”
王玄策歇了片刻,从这里往下看可以见到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在远处安居乐业的吐蕃人。
等体力有所恢复,王玄策拿出自己的水囊喝下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寒风刺骨,加上身上的汗水贴在衣衫之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走入布达拉宫的时候,见到这里以后不少人正在议论。
王玄策注意到有不少目光看向了自己,就用吐蕃人的礼仪行礼。
有很多的吐蕃人还礼,他们对唐人很敬重,因礼部多年的治理,唐人的话语在吐蕃也越来越重要了。
王玄策走入一间屋中,松赞干布就在这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孩子,正嬉笑着玩着一个魔方。
这是关中才有的玩具,主要是给孩子蒙学所用。
“一直觉得这个玩具用来给孩子们蒙学不合适。”
松赞干布倒上一碗奶茶,再端上糌粑,笑道:“王将军辛苦了。”
王玄策坐下来喝下一口奶茶,入口之后,又皱眉看着松赞干布。
“我已不是赞普了,现在吐蕃发生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松赞干布苍老了许多,他讲话的语气也更平淡了。
王玄策又道:“吐蕃的子民感念您这位赞普,当初您为了吐蕃的安宁,毅然决然前往长安城,愿被天可汗圈禁多年,没有一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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