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温彦博稍稍一礼,便拄着拐杖脚步缓慢地走入内殿。
此刻殿内肉菜都已经上桌,宫人也已经温好了酒水。
温彦博被房玄龄搀扶着入座,陛下坐下之后,长孙无忌这才入座。
他老人家看着眼前的菜色好奇道:“这是什么菜?”
房玄龄就坐在一侧,解释道:“这是葱油鸭,这是贞观菜,那是咸鸭蛋。”
温彦博点着头只是看着,也没有动筷子,更没有拿起酒碗。
这位老先生心里一直藏着事,如若陛下不答应这件事,他会一直惦念着。
起初他在朔方,很多人都以为这位老先生就此养老了。
但他老人家还是来长安城了,不远千里而来,他又已经如此年迈,此番前来必定不是为了述职,他心中有一件事,早在武德年间就说过了,不论是当初的李渊,还是现在在位天可汗,都没有答应。
王公公拿着旨意上前,“是当天下大乱,彦博于乱世中匡扶社稷,于战乱中安邦治民,抵御突厥,兵力尚不足却不曾退却,于颉利大营之中,忠心不渝,然天下靖平,虞国公治理朔方以安北境,拜以尚书右仆射,如朕老师,望理天下社稷,为万民所请。”
旨意念完,李世民举起酒樽,“朕敬老先生。”
天可汗将酒水一饮而尽。
温彦博拿起酒碗喝下一口酒水,他低着头,“陛下,老臣听闻高士廉离开了朝堂,李纲也过世了?”
说起这些事情,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低着头。
李世民正声道:“舅父已经在长安颐养天年,李纲先生过世后由太子亲自为其书写了碑文。”
“唉……”
温彦博长叹一口气,这声叹息很重,像是在说岁月不饶人,又像是在说可惜。
当年的故人一个个都走了,当年的天下英雄都快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了。
终于这位老先生站起身,他面对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帝躬身行礼,“陛下,老臣有一事所请,宁可不要这仆射之位,也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忙迈步上前搀扶,“老先生何故行此大礼,但有朕能办到的,必定帮老先生了却心愿。”
温彦博低声道:“老臣熟读史书,高句丽所在之地自周朝是箕子之国,在汉则为玄菟郡。”
“那时起便一直是中原疆域,有汉修建四郡,陛下继承大统万不可以放弃。”
“若放弃对高句丽的统治,四夷诸国如何瞻仰大唐威仪?”
“今,前隋将士埋骨他乡,尸骨未寒,臣痛心。”
这番话老先生还是说出口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心里也清楚,当初李渊在位时,这老先生就说过高句丽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大唐初立,国力尚且不足,更不要说东征高句丽了。
这便是这位老先生一生的夙愿,也是他心里的牵挂。
这才是他会来长安的原因,若不是因为这件事,老先生说不定已在心安理得地养老了。
李纲也好,高士廉也罢,这些人的心中都还牵挂着当年前隋的遗憾,乱世中的心有不甘。
人老死却不瞑目,这是最痛心疾首的。
李世民沉声道:“老先生长途跋涉,先用酒菜,修养几日,朕定会与朝中将领文臣,议高句丽之事。”
老先生心中牵挂的是中原的大一统,恢复汉时的疆域,夺回属于中原的统治。
温彦博没有再用酒菜,说了这番话便离开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搀扶相送。
李世民独自一人站在兴庆殿中,身为天可汗他自认一直都在努力为社稷勤勉。
温彦博老先生心中牵挂的是辽东,在意的是高句丽。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在牵挂辽东
“朕听闻那张大安一直在治理辽东,外交院也在打探高句丽形势?”
说起张大安,此人当初科举入仕,却主动请命前往辽东,这一去就是三年,一直都是外交院在帮着,奏报来说辽东现在改观很大。
王公公回道:“已经有些年月了,这两年一直都是如此。”
第六百零二章 老先生心中执念
皇帝重新坐下来,他看着温彦博刚刚所坐的位置,沉声道:“将事涉辽东所有的奏章都拿来。”
“喏。”
且说这一次温彦博与陛下说的话,陛下会不会采纳还两说,就算是朝中商议,发动东征高句丽有杨广的前车之鉴。
再有坊间的议论,这件事很难办。
要是不去看高句丽,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
可高句丽就在那里,它也不会消失,总会被看见,总会被提到的。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搀扶着这位老人家来到尚书省门前。
陛下给了这位老先生尚书仆射之位,与宰相无异。
但这也只是一个虚衔,没有实权,尚书省就是个空架子,可就是这个天可汗拜温彦博为仆射,足以可见重视与敬重。
若没有当初温彦博劝降罗艺,当年要收复辽东之地谈何容易。
尚书省的门关着,还上了锁。
张阳不来朝中这些日子,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房玄龄让守卫开了锁,推开老旧的门,扶着老先生走入其中,接触到他之时,也可以感觉老先生瘦骨嶙峋,身体很轻。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他与魏征在朝堂争辩,那也是意气风发之时。
温彦博打量着这个尚书省,他缓缓道:“这里一直有人在打扫吗?”
房玄龄回道:“尚书省还有一人,他是现在的骊山县侯张阳,只不过此人脾性古怪,从年初起便很少来朝中,说是年纪轻轻已重病缠身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彦博点头,“老朽虽在朔方数年,却也时常听说他的事情。”
长孙无忌点头,“此子助朝堂收复了河西走廊,受陛下重用,官拜六部尚书之列,长安城的年轻人中,他算是最翘楚的一位才俊了。”
温彦博笑着,“坊间对这年轻人议论很多,老朽都有所听闻,来长安城之前去见过王珪,他说起过这个小子,说他是心如赤子?”
坊间对张阳评论很多,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俩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这话,只听温彦博又道:“这尚书省收拾得很好,嗯!老朽年纪大了,起初走进长安城觉得什么都没变,现在一看都变了,变得老朽已经不认识了。”
老人家说着又走出了尚书高官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一路送到承天门外。
看老人家背影佝偻,走路蹒跚,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少年月,此次来长安他终究还是说起了高句丽。
杨广三征高句丽都铩羽而归,国力民力几近崩溃。
关于东征高句丽这件事几乎都快成了禁忌,朝中的人也都快忘了这件事。
老先生又说到这件事,这件事重新被提及,房玄龄叹道:“朝中又要有一场风雨了。”
长孙无忌更在意陛下的任命,在他看来陛下封这个老先生入尚书省仆射,虽说尚书省只是一个空架子,除了这位老先生便只有张阳。
一老一少两个人的官邸,张阳久居骊山早已不问朝政,就连礼部的事情都张大象和许敬宗主持大局。
陛下的用意也很明显,也希望有个人能够管着张阳。
而这位老先生正合适。
温彦博在长安城寻到了一个住处,仆从带着一卷书信而来,“老先生,骊山送信来了。”
温彦博了然一笑,“骊山的那个年轻人不亲自来,却让人送信来了。”
苍老的手接过信卷,拂过粗糙的纸张,打开信看着其中内容。
半晌后,他低声道:“去告诉送信的人,老朽明日一早便去骊山相会。”
“老先生舟车劳顿,长途跋涉而来,不如休养三两日再去见他。”
“不了。”温彦博摇头道:“王珪所言的事情,老朽要亲自问他,还不知道能活到几时,去见见吧,早见早了心事。”
骊山,等王婶带口信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入夜了。
张阳坐在华清池听着婶婶讲述,陛下封他尚书省仆射,算是自己的上官。
老人家已经很年迈了,六十有三。
“麻烦婶婶,明日我会安排的。”
屋内,小武和小慧耐心地教小清清如何握笔写字,李玥坐在油灯边看着手中的书卷,李泰的人送来张衡《算罔论》的其余残卷。
战乱让许多典籍都流落关中各地。
张衡测算星象变迁的算法很有意思,最近李玥得闲之后便一直在钻研这件事。
夜深了,小武和徐慧带着小清清去睡了。
走到媳妇的桌案前,张阳笑道:“能看懂吗?”
李玥搁下笔放松着自己的手腕,“很难懂,不过有许多推论是用浑天仪做依据的,若有了浑天仪,或许推算起来可以更轻松一些。”
浑天仪就像是一个计算工具,可以用来算星辰历法。
“有空我去做个浑天仪。”
“什么?”
李玥很是错愕。
张阳一笑置之,吹灭了油灯,“夜深了该休息了。”
……
天色刚刚明亮,张阳就来到李泰的院门前,将这个还在沉睡的胖子吵醒。
“啊!欺人太甚,本王和你拼了!”
被扰清梦的李泰,怒起大声咆哮。
张阳站在门前,“有件事请魏王殿下帮忙,去长安城接个人。”
就要暴走的李泰,衣衫不整,门外的冷风吹入让他的起床气平息大半,咬着牙蹦出了一个字,“谁?”
“虞国公温彦博。”
“谁?”李泰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嗯,就是他。”
一边穿着衣裳,李泰疑惑道:“这老人家不是在朔方吗?都一把年纪了还回长安?”
“说是回来述职的,王珪老先生送信来,为了辽东大计,我不得不见他,还请魏王殿下派人去长安城将人接来,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在村口的官道上设宴相请。”
李泰抬着腿穿着靴子,“为何不早说?”
“昨天夜里才知道收到那老先生送来的口信。”
李泰又穿好外衣走出门,“听说这个老先生脾气不好,当年与郑公时常在大殿争吵。”
“嗯,有所耳闻。”
天还没完全亮堂,张阳与李泰来到村口不远处的官道上,在这里摆了几张桌案,知晓了老先生腿脚不利索,还准备了轮椅相赠。
“送金银之物,或许老先生不愿意,要送吃食也不知道老先生如何忌口,这轮椅很不错。”
李泰对姐夫的高明之举很赞同,在送礼与待人上,姐夫的老练油滑一直如此。
这里是一处高坡,从这里能够看到官道上的来来往往的商旅行人,又能让官道的喧闹不影响这里。
李泰向马车招手,示意朝着这里而来。
那马车改了个方向,拐出了官道便来到这处高坡上。
为了请老先生来,特意让人去了长安城,在住处将老先生请来。
想着王珪在信中的嘱咐,张阳到马车前行礼,“骊山县侯见过老先生。”
李泰也跟着行礼,“见过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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