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若你们能够拿出更多的银钱,姐夫说不定才会有所动摇,还请你回去之后,给那些人送去消息。”
李泰笑着拱手行礼。
裴宣机再问,“魏王殿下帮骊山县侯能够得到何种好处。”
李泰转过身,不再回答他。
地方门阀胆敢与皇帝争利吗?
这个回答是肯定的,他们敢,而且为了造纸术,甚至不惜和皇帝翻脸。
一个掌握了造纸术的皇帝对他们来说威胁太大了。
自洛阳的事情之后,李世民已然拿出了自己最坚定的立场,甚至开始挟持那些落狱的世家子弟,强取豪夺。
李世民已经做出了此番行径,他若是得到了造纸术,只会越加猖狂。
裴宣机没有再停留,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中秋的第二天夜里,徐孝德今天才来骊山,原以为中秋那天他会来,又因为朝中的事情耽搁了。
张阳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尤其是徐孝德这种事业心很重的臣子。
徐慧知道爹娘来到骊山,她很是高兴,帮着自己的爹娘收拾着住处。
朝中给了中秋的休沐,她们一家人也可以短暂的团聚几日。
徐慧这两年的变化很大,时常在汝南公主身边做事,谈吐与气质更好了,落落大方,又有礼数,只是经过这两年的培养,徐慧的数术水平与理解事物能力,早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也就是这样,她身上又多一份清冷,令人难以接近的气质。
徐慧的母亲给她整理着发髻,“过两年就笄礼了,公主殿下有何打算吗?”
“老师还未有打算,只是骊山不论男女都要二十岁才能嫁娶,母亲不用着急。”
若是乡野人家十五六便出嫁的女子很多。
徐孝德一家本是东海的望族,就算是如今家道中落了,还留有望族该有的生活习惯。
徐慧的母亲又道:“二十岁出嫁也好。”
看徐孝德还在写着奏章,她不忿道:“你个老不修的,就不会为女儿多想想?”
徐孝德停住笔抚须道:“慧儿是公主殿下的弟子,公主殿下做主也无妨。”
徐慧看着母亲生气,对爹爹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很是着急,而自己就要成年行笄礼,爹娘吵架也时常有。
“娘,女儿不着急。”
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当娘的很是心疼。
徐孝德的神情多有担忧,只是现在的徐慧太过优秀了,女子中她的才学与本领是许多寻常女子能够比的。
这才是他的担心所在。
不过慧儿还小,考虑这些为时尚早,再过三五年去考虑也不迟。
徐慧挨着自己的娘,目光看着爹,“老师与师父说明日早晨就来看望。”
“嗯。”徐孝德点头。
来骊山做客更多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徐孝德想要与自家的亲眷保持距离,不想受他们太多的打扰。
一家人团聚很温馨,虽说徐家夫妻时常又会呛几句,又叫骂吵闹,也无碍这等场面温馨。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个规律鲜有变化,自古如此。
今夜月光洒落在骊山,笼罩在宁静月光下的村子很美丽。
张阳坐在山上,看着下方的村子,心情也平和了不少。
可在骊山的另一头,渭水河边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一伙人就要顺着渭水河游到对岸,游到河道中央他们发现眼前已经有了火把,一伙人正在等着他们。
那些人也不下水捉拿,场面尴尬了好一会儿,这些人正要游回去的时候,一张用麻绳编制而成的大网被投来,他们像是河中的鱼被这张大网折腾得好不狼狈。
将这些人捉拿上岸,李泰颔首道:“本王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如此规矩的来买造纸术,没想到竟然要用这些卑劣的手段,好在骊山早有防备。”
“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送去见官,让官府处置。”
“喏!”
他们一边想要买下造纸术,一边又想要偷拿,当真令人烦恼。
牛闯带着人来了,李泰打着哈欠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牛大哥了。”
“喏!”
牛闯带着村民换防,通往骊山村子的各个要道口都有人把守,甚至还布置了平时捕猎用的陷阱。
那些人准备银钱要时间,处默和许敬宗打听消息也需要时间,李泰相信帮派的能力。
只要摸清楚银钱的来路就能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哪些人。
中秋过去了半月之后,朝中的休沐也结束了,张阳送别了徐孝德一家。
徐慧跟着一起送别自己的爹娘,然后便与小武一起嬉笑着去了骊山上。
造纸术的买卖暂且停下,因为对方要准备钱,要准备许多许多的银钱。
李泰走来不厌其烦的骂着那些想要偷摸进村的贼人,“怎么抓都抓不完!”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头,“吃了吗?”
李泰摇头,“正准备用饭。”
“外交院送信来说今天松赞干布要来见我,要与我说一件事,本来就要会客,魏王与我一起去村外迎客。”
“也好。”
“让你的侍卫去准备酒肉。”
“不是顺便一起用饭吗?”
“我事先没有准备。”张阳镇定自若。
顺便吃饭的意思是正巧可以坐下来用饭,可姐夫事先竟然不准备,为了压力锅,李泰暂时答应了,让自己的侍卫去准备酒肉。
俩人一起走到村口,松赞干布就站在这里,他一手拿着书卷,正在读周易。
张阳瞧了一眼,“周易晦涩难懂,赞普能看懂?”
松赞干布收起书卷,“眼下还看不懂。”
李泰让人收拾好草棚内的桌案,便坐下来等着自己的侍卫端来酒肉。
松赞干布坐下之后,递上一卷书信,“这是卓嘎让人从吐蕃送的书信,是关于玄奘和尚的事情。”
闻言,李泰也来了兴致,他对这个远走天竺的和尚很好奇。
张阳打开羊皮卷看着卷上的内容,倒是很惊奇,写得竟然是关中文字。
说起这卓嘎,张阳还有印象,那是自己作为唐人第一次与吐蕃人交手,那时是在曲江池,第二次就在太极殿,之后他就回去了。
现在看到一个吐蕃人用关中文字写信,倒不奇怪了。
信中的内容是这位卓嘎与唐玄奘的对话:
雪山终年不化,这里是一处雪山中的山谷,在圣山之下,有个人坐在湖边。
这个人身着褴褛,身上的衣服是用各种破旧的布料织成的,老人家眼前的大湖,便是吐蕃的天湖,也有人将这里当作是圣湖。
秋冬时节,这里冰天雪地。
每每有一阵风吹过,那帐篷便摇摇欲坠。
这老人从碗中挖出一些糌粑,放入口中又喝下一口茶水,他所喝的便是从东方关中带来的茶叶,这茶叶准备得并不多,他也只有这么小小一袋。
只有贵客要来拜访,他才会拿出来。
远处的有个身着僧袍的人,正朝着这里走来,那位老人站起身用吐蕃的人礼仪,一手放在胸前躬身道:“朋友,你回来了。”
玄奘走到近前,双掌合并躬身念了一声佛号,“许久不见了,朋友。”
这位吐蕃老人便是当初在太极殿出题智斗晋王殿下的人,卓嘎一脉到了他这一代,只留下了一个后人。
第六百一十二章 太子创业
不多时湖中游上来一个孩子,这孩子手中抓着一把水草,他上岸后不着急穿上外衣,而是生火,将水草放在火上炙烤。
卓嘎老人对那孩子道:“噶尔,快来见客人。”
噶尔看了一眼那个中原和尚,又收回目光,继续烧着自己捞上来的水草。
“噶尔才五岁,就能在圣湖中便如鱼儿一般,将来必定可以是个有智慧的人。”卓嘎微笑着。
玄奘也在观察着这个孩子,“不惧严寒,不惧深水,他将来一定会名震四方的。”
玄奘和尚也说出了自己的说法。
卓嘎介绍道:“他是禄东赞的孩子,当年我从大唐回来,大相与赞普却要奔赴大唐,便将这个孩子交给了我抚养,等他十岁还要交给禄东赞。”
玄奘和尚又道:“有您这般有智慧的人抚养,这孩子将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智慧呐……”卓嘎老人抬头看着天,“在吐蕃,这天是如此的低,我曾登上过最高的雪山,想要聆听天音,想要接受上苍赐予的智慧,可那上苍没有理会我,在那雪山上枯坐一天一夜,只能下山。”
玄奘闭目呼吸着这里寒冷的空气,“但你依旧是吐蕃最有智慧的人。”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可现在不觉得了,在中原还有一个有智慧的人,他能够解开我们解不开的谜题,生门死门一题至今还未解开。”
玄奘虽说人在天竺,但也时常听说中原的事情,在中原有个叫张阳的人,此人多智如妖,就连现在的天可汗也很倚重他,此人让吐谷浑亡了,让高昌王父子被活活嗮死,让西突厥人口近乎凋零而尽。
佛门在中原越发式微,玄奘觉得自己要更早回中原。
卓嘎老人递上一碗茶水,“这是中原人现在喜欢的炒茶,你也喝。”
玄奘郑重的接过碗,喝下一口茶水回味良久,“苦的。”
卓嘎老人点头道:“日子存放久了,本来想寻赞普要一些新的茶叶,可他去了关中。”
玄奘的僧袍猎猎作响,他问道:“赞普去了关中还会再回来吗?”
卓嘎笑道:“谁也不知道赞普此去还能不能回来,这两年吐蕃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再看眼前的玄奘,卓嘎老人坐下来捏了一把糌粑丢入湖中喂鱼,“玄奘你也是,你也变了很多。”
“贫僧去了天竺,拿到了经书,回去之后便要弘扬佛法,编撰经书。”
卓嘎不住点头,“你走了这么多路,是该有变化的,嗯,你的变化很多,与之前相比,你的心更平静了。”
带着唐玄奘从湖边离开,走到一处高坡,卓嘎老人指着远处一片吐蕃人的部族,“你变了,吐蕃也变了,西域也变了,现在的吐蕃有很多唐人。”
“贫僧明白,当贫僧在天竺时,天竺王得知消息,便让贫僧带着经书回去。”
卓嘎老人的神色平静,“他会让你回去是因为他害怕天可汗。”
玄奘回道:“错了,这是仁慈,为避免战乱,保住万千人的性命,才会让贫僧离开。”
卓嘎老人并不喜欢佛门,他是土生土长的吐蕃人,信奉雪山与上苍,“玄奘,你总是把自己与他人想得很高尚,你可以将自己的食物分给狼群,可以救起一条快渴死的鱼,因为你觉得你是高尚的。”
站在这处高坡上,感觉天更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触及,但伸手的时候,却怎么都碰不到。
卓嘎老人的目光看着远处,“那位在关中的天竺高僧过世了。”
玄奘神情一凛,尽管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痛苦。
这种痛苦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就消失了。
卓嘎老人笑道:“记得你说过,是那位天竺高僧与你说过在天竺有更多的经书,可以填补中原佛门的残缺与空白,你的经书何在?”
玄奘指了指山下,山下有一头牦牛,那牦牛驮着许多货物。
卓嘎老人释然一笑,“看来波颇也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给了你高尚,给你了慈悲,却没有人性,我们终究只是肉体凡胎,不该超脱凡人的。”
玄奘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
卓嘎老人眼神多了几分失落,“而你想要超脱凡人,这是不对的。”
玄奘没有回答的他,而是淡淡言语道:“贫僧打算在布达拉宫念经,为了去见佛祖的波颇。”
“我一直反对佛门进入吐蕃,但这是吐蕃赞普的所作所为,我并不能拦着,那便如此吧。”
玄奘离开前问道:“你是你们这一脉最后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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