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上官仪与武士彟,还有欧阳询,李渊也都站在院内,众人神情黯然。
张阳带着李治走入院内,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温彦博。
见老先生看向自己,张阳连忙迈步走上前。
温彦博嗓音喑哑,她低声道:“张阳,你与老夫相见不过一两面,老夫自认不该将那些责任强加给你。”
张阳在他的床边跪着,伸手握住要指向自己的手,脸上带着微笑,“老先生,其实这半年我们相见很多次了,我有好几次来看望过老先生,我们有半年的交情,哪里是这一两面。”
“是吗……”温彦博的语气拉得很长,他已经记不清在这里疗养的日子,又讲道:“张阳,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注定了有这么多的含恨不如意。”
张阳低下头,“老先生,没有人会说一生都是美好又璀璨的,这世上的人都有遗憾,含恨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是啊,老夫恐怕见不到辽东收复的一天,见不到辽东重振的那一日了。”
温彦博突然又咳嗽起来。
突然老人家又握紧了手,张阳感受着他手掌的力道,再看着他浑浊的眼神中带有的坚定。
“张阳,老夫这辈子走到头了自认不该将这个负担交给你,你与老夫无亲无故。”
“老先生,你放心,我虽说当不起英雄之名,我尽自己所能,让中原富强,让大唐富强,让孩子可以健壮,让老人可以善终。”
温彦博又笑了,“老天呐,你怎么不让老夫多活几年。”
随后,温彦博的目光又坚定许多,“张阳,这朝堂上没多少人可以托付,老夫此生的朋友都已经走了,他们也离开了朝堂,辽东与高句丽的大任就交给你了,老夫的子子孙孙都会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你若接受,他们往后任凭你驱使。”
“你若也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就当老夫没有说过这番话。”
张阳低着头跪在床榻边低声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老先生九泉之下且看好。”
温彦博闭着眼点头,松开了手缓缓放下,“老夫累了,且让老夫多睡片刻。”
看着老先生胸口还有起伏,还有呼吸,慢慢地他的胸膛起伏停下了,呼吸也不再了。
终于宅院内响起了嚎哭声,李渊不愿意去看这一幕走出了宅院。
孙思邈诊脉片刻,低声道:“人已经走了。”
院内的嚎哭之声更响了,张阳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朝中来了旨意,陛下赐了老先生谥号为恭,陪葬于昭陵。
温彦博老先生出身太原,后被封为幽州总管,总领辽东事务,此生对辽东有别样的执着。
后再封幽州长史,治理幽州数年,武德年间,李渊要任高句丽藩属之国,后温彦博一力谏言,阻止了李渊的这个决定,他说“辽东之地在周朝是箕子国,在汉朝又是玄菟郡,自汉以来便是中原疆域,不可以放弃。”
自古有志之士皆以收复失地为己任,怎能轻易赐予国名,又怎能认其正统。
后来,李渊这才作罢。
接下来数年,温彦博坚持己见,从不退让。
他时刻牵挂着何时收复,何时让中原领土再次回来。
之后他老人家经历了与突厥的太谷一战,被突厥人流放阴山,受尽了苦难,渭水之盟后才回来。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艰难困苦太多。
贞观一朝的老一辈有太多人都是从战乱中走过来的,贞观一朝继承了太多太多由乱世而来的意难平与不如意。
在老先生出殡的这天,张阳一路送别走到了骊山外的三里地。
当今太子李承乾也来为老先生送行。
余下的路就交给老先生自己与他的亲眷走下去。
张阳朝着老先生离去方向行礼,“这大唐有太多的长辈接纳了我,他们的照拂我都铭记在心,我不敢辜负,我也不敢忘记,老师也是,河间郡王也是,太上皇也是。”
李承乾低声道:“你身上有很多品质,值得孤敬佩,光是赡养这些长辈,孤也会敬重你。”
张阳一路走回骊山,“多谢太子殿下敬重。”
走了几步又苦笑,又道:“太子殿下,长辈们的信任与托付,我辈怎敢辜负,怎敢忘记。”
李承乾诧异道:“你当真要收复辽东丢失的汉四郡吗?”
“嗯,一定要拿回来。”
很简单,很短的回答,说得也很坚定。
“可是收复汉四郡,可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
“太子殿下说的是,这件事肯定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得算的,但尽我所能,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在大唐白活一辈子。”
张阳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骊山,“很多人都在问,我的一身本领从何而来,我的故乡在何处,其实我没说的是,我的故乡一直都在我的脚下,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就算不是温老先生的临终托付,就算是为了这片故土我也不想这辈子白活了,太子殿下觉得我说得对吗?”
李承乾沉默不言。
“若可以,我希望大唐有万万里疆土,若可以我希望大唐能一直强大,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这辈子不敢辜负。”
李承乾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言语,这时候的张阳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与当初在东宫说笑时的感觉不同。
张阳低下头又道:“让太子见笑了。”
李承乾站在原地,恍惚回神道:“县侯如此言语,孤怎敢见笑。”
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张阳笑道:“太子殿下吃了吗?要不要来骊山用一顿便饭。”
李承乾摆手道:“孤在东宫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那在下就不耽误太子殿下了。”
说罢,张阳走向了骊山。
李承乾驻足许久,便转头走向了长安城。
温彦博去世了,李世民的情绪很低落,王珪也去了终南山,这一去也不知死活。
这些老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对朝中众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朝堂上,李世民重提了辽东之事,朝中依旧议论纷纷,迟迟没有一个决议。
这位天可汗又写了一封旨意,让高句丽归还当年前隋将士留下的尸骨,让礼部派人送去高句丽。
天可汗的旨意刚出长安城,此时的高句丽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渊盖苏文出身高句丽五部,他的父亲是当初高句丽的相国。
而现在的高句丽荣留王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个渊盖家族出来的大将军的危险,他是宰相的儿子,他也有窃国之心。
荣留王与他们的大臣们商议,如何除掉这个威胁巨大的渊盖苏文。
只是在高句丽王还未行动的时候,渊盖苏文已经得知了消息。
这天渊盖苏文邀请了荣留王去视察大军。
而就在这天,一只鹰从高句丽的王都飞出,这是大安训练出来的海东青,这种鹰用来传信是最好的。
当天下午,张大安还在批阅辽东各地的作物收成呈报,海东青扑扇着翅膀,停在了屋前。
张大安丢去一块碎肉,它便飞入屋内。
如此海东青便温顺了许多,取下挂在它爪子上的信件。
打开字条是身在高句丽王都的礼部使者李义府所写的字。
今日兵变,渊盖苏文请高句丽王查阅大军。
得到消息,张大安收起字条朗声道:“来人!”
“张侍郎有何吩咐?”门前的侍卫当即上前。
张大安将信纸烧毁,“渡江战船都准备如何了?”
“回侍郎,已经准备了五百余艘。”
张大安颔首道:“下官自任礼部侍郎已有一年,礼部使者李义府受礼部尚书张阳之命,出使高句丽,命高句丽王归还昔日前隋将士尸骨,却久久未有回信,如今高句丽囚禁我大唐使者,我等且共赴高句丽,营救使者。”
众人齐声道:“喏!”
辽东与高句丽隔着一条江,张大安来到江边,温挺已经带着三千本部将士准备好渡江了。
海东青的消息来得很快,高句丽王离开王都的两个时辰就送到了江对岸。
若是在渊盖苏文夺了大权,收整了大军之后,想要再渡江就难了。
那渊盖苏文岂会不知道辽东这两年一直厉兵秣马,他一旦在今天夺下了大权,第二天就会在江边部署大军,防备辽东。
如此,对现在大安来说时间很紧张,傍晚动身,连夜渡江。
在渊盖苏文还未腾出手来,先一步进入高句丽地界。
温挺拱手道:“此事让我等武人去便可,还请侍郎坐镇辽东。”
张大安摆手道:“本就是礼部的事情,我非去不可,再者说已将秋收的事交给了各地的县丞。”
第六百七十五章 高句丽兵变
随着温挺点燃了高处的一个火盆,远处便驶来了船只。
船只不大,一艘船也能坐三五十人,船只划开水面顺着河道缓缓而来。
先头而来的船只靠了岸,来人是个渔夫,他踩着河边的木架,低声道:“禀张侍郎,对岸,只有三五人看守,与往日一样。”
张大安看了看天色,等船只集结齐了已经入夜。
船只无声地划来,整齐地停靠在岸边。
温挺低声道:“张侍郎,随时可以渡江。”
海东青还在夜空中盘旋,张大安嘱咐道:“将高句丽发生的事情急报送到长安城,我等先去救李义府。”
“喏。”一个文吏收到话语急匆匆离开。
岸边很安静,队伍整齐地列在岸边,只等一声令下渡江。
张大安拿出一幅地图,“这是李义府在高句丽期间探寻而来的地图以及高句丽王都附近的兵力部署。”
温挺皱眉道:“如此看来王都沿线的兵马不少。”
火光下,地图看得不真切,张大安神色凝重,“我们能用的只有三千甲士,轻易不能动用辽东各地的兵马,只能用这些人。”
温挺小声道:“明白张侍郎的难处,一旦动用辽东兵马就会有擅兵之嫌,将来也会落人话柄。”
能够被人理解,张大安便放心了不少,在礼部的兄长几次三番嘱咐过要拿下高句丽不能大动干戈。
其实高句丽人的兵马并不强大,他们连能用的战马都没多少,兵械更是差强人意。
张大安看向一旁的队伍,低声对他道:“高句丽王都沿线兵马确实不少,现在渊盖苏文正在肃清王都,明日一早他便会派重兵来那边,我们趁夜色渡江。”
温挺听着话语点头。
“我们只有三千人,要是去攻打王都沿线很吃亏,我们的一兵一卒都不能浪费,必须将这三千人都用在王都。”
闻言,温挺指着一条路线低声道:“绕个远路,需要多走两天,期间却可以避开众多沿途兵马,到了高句丽王都的北面,我们就可以直取之。”
俩人达成了共识,眼下的兵力不足,直接与沿途的兵马碰撞是不明智的做法。
想要打赢这一仗,就必须要将仅有的人手用在该用的地方。
突袭高句丽的王都才是最好的。
温挺又派人将辽东各地县衙的人手召集到岸边,给高句丽一个假象,让他知道辽东依旧在练兵,没有渡江。
在这里布置一个还在厉兵秣马的假象。
“张侍郎,据我们的探子来报,高句丽多是土村,城镇鲜有,唯独一座都城还算像模像样,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高句丽的将士与兵员素质比大唐差远了,更不要说排兵布阵了。
张大安压低自己的斗笠,低声道:“渡江。”
温挺挥了挥手中的火把,丢入了江中。
众人也都灭了手中的火把,开始上船渡江。
岸边的船只排开,士卒拿起船桨就是船夫,借着夜色一个个穿着甲胄的士卒用船桨滑动江水,船只缓缓朝着对岸而去。
高句丽的布置很有意思,他们在对岸布置了人手,但都盯着对岸的一面,只要耐心一些,船只多行进片刻,就可以在西面一处江滩登陆。
月光下,船只离岸已经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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