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围
张阳站在河边双手背负,“现在吐蕃事宜都落在禄东赞手中,您的小赞普过世了,现在他该掌握着吐蕃最大的权柄。”
“张阳,我就在长安城,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希望吐蕃归入大唐,让吐蕃人成为大唐的子民。”
松赞干布有气无力道:“你想怎么做?”
“我们相识多久了?”
“从贞观七年,已有九年了。”
渭水河的河面结着冰,看着这位赞普的神情,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个失去孩子的父亲。
张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
松赞干布苦涩一笑,“他早晚会有这一天,这件事与你无关,也与大唐无关,对我们吐蕃人来说一个人的死了,他会有新的开始,与其拖着病体一直痛苦,不如早点开始下一个人生。”
这番话说得很开明,说得释然。
张阳与他道:“现在的吐蕃内部会更乱吧。”
松赞干布道:“我们是朋友,你应该相信我,也该相信禄东赞,他不会让吐蕃混乱的,这么多年县侯一直坚守着承诺,你说过大唐的火炮不会朝向吐蕃的子民,也一直都在履行承诺,我的承诺也如雪山的积雪,终年不化。”
“吐蕃归服大唐,往后交给大唐治理,听从大唐朝堂号令,但礼部可以给吐蕃一定治理权力,但吐蕃官吏要经过大唐筛选,如果有更好的功绩,也可以入朝为官。”
张阳接着道:“你放心,我们会尊重吐蕃人的规矩,也会记录吐蕃历位赞普的功绩,只是往后要增加一条,吐蕃以后不会再有赞普了,而是只有大相。”
“你想要吐蕃赞普一脉断绝?”
张阳搭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以后吐蕃都由吐蕃大相治理,你不是一直很相信禄东赞吗?第一任就让禄东赞接任,不然贡日贡赞之后只剩下了芒松芒赞,他不过是两岁大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他也能得到吐蕃人的尊重。”
阴沉沉的天空又下雪了,松赞干布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落下,此刻心情也平静了许多,“我想要回家乡看看。”
张阳对他道:“长安城不好吗?”
“我更喜欢雪山的雪。”
“嗯,那你回去吧,找个日子早点回家,去看看现在的吐蕃,去照顾幼小的孙儿。”
“多谢。”松赞干布躬身行礼。
“不用客气。”张阳扶着他,“我们是朋友。”
松赞干布缓缓直起身子,又道:“九年了,你做了这么多,你在礼部安排了这么多事,你的野心现在才真的显露出来吧,不管是西征,还是建设都护府,或者是教化西域人,归根究底,就是你今天说出来的这番话。”
“赞普啊,我和你是朋友,可也不愿意和你说太多话,不愿意和你说这样的人说太多话,说多了就被你们拆穿了,很没意思。”
松赞干布终于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他笑了好久,站在风雪中重重拍了拍张阳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野心,也不是为了天可汗去做的,是你自己想做的。”
“恩。”他面带了笑意,是在这一刻彻底看清了张阳真面目,松赞干布笑指着他,“这是你的志向,你心里一直以来牵挂的都是这些事。”
张阳感慨道:“赞普啊,我的志向用多少钱都买不来,就算是用这世上所有的金山银山都不换。”
松赞干布很是认同地点头,“志向是无价,有了志向才能一步步地往前。”
小清清与小心安躲在一棵树后,本来是打算来偷听爹爹与这位赞普的谈话。
听到这番话,姐弟两面无表情地呆立。
“好了,我现在已不是赞普了,吐蕃的事情都交给县侯了,望县侯能够善待他们。”
“什么时候走?”
“回了长安城买一匹马,就可以回去了。”
张阳点头道:“我给朝中写一封文书,让你顺利出关。”
看着爹爹与赞普走远,姐弟两还站在原地。
文书送到了宫中,因为吐蕃的小赞普去世,许敬宗得到了骊山县侯的尚书左丞文书,当即就送到了中书省。
中书省作出批复后交到陛下手中。
既然张阳都答应了,李世民也没什么好多说了,至少贡日贡赞是个好孩子,可叹英年早逝。
虽立场不同,但这位小赞普没有犯什么大错。
许敬宗与李义府一起送别这位赞普。
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松赞干布与一群大唐官兵一同前往吐蕃,走得很快,他甚至都没有多带几件衣裳。
李义府看着风雪中远去的身影,“当初礼部要在吐蕃的逻些修建都护府,禄东赞一直反对,与我们的人常有争吵,还是小赞普贡日贡赞说服了禄东赞,让都护府建成了。”
许敬宗低声道:“现在吐蕃是第一个答应的,让吐蕃人成为大唐的子民,松赞干布是个有气度的人,他们父子之后,这吐蕃便再也没有赞普了。”
“今天还要与西域人和突厥小可汗的使者谈判,下官就回去了。”
许敬宗看着风雪点头。
朝中与诸国使者开始紧张的谈判。
出于意料的是,最先同意归服大唐的竟然是当年实力最强横的吐蕃人。
这场谈判旷日持久,礼部尚书力排众议,非要将这件事办成不可,此事不成礼部近十年的安排都将成为泡影。
也是因此,这些天的太极殿上时常有朝臣打架。
今天下朝之后,房玄龄对年迈的魏征道:“郑公啊,这天下要变了。”
魏征拄着拐杖,苍老的声音讲道:“是吗?会变得更好吗?”
房玄龄扶着他又道:“会的吧,张阳安排近十年,总觉得这才是他为官十载以来真正的目的。”
魏征的脚步很慢,每一次都走得很小心,“唉,这孩子心里一直藏着事,一件事能在他心里藏十年之久,隐忍十年之久。”
房玄龄担忧地看着郑公,当年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郑公竟老得这么快。
当年跟随陛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老了,高士廉也到了风烛残年。
长安城的一处宅院中,高士廉不住咳嗽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沧桑的老脸因剧烈的咳嗽涨红。
长孙无忌担忧地看着他,给他老人家披上外衣,“舅父,一定要注意冷暖。”
高士廉坐在轮椅上,当初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也变得浑浊了,他低声道:“张阳是张公瑾的弟子,他的老师过世了,他的心思也藏得更深了。”
长孙无忌低下身,回道:“侄儿与他有了约定。”
高士廉用手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骊山的造物当真好用,这轮椅造得真好。”
雪花落在屋檐上,落在地面上,高士廉再问:“太上皇的身体如何?”
“近来一直都在调养,现在需要人照顾着起夜了,宫里派了人照顾,陛下很牵挂。”
高士廉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轮椅上,闭着眼道:“谁都会生老病死,辅机你自小想得就多,你的门生众多,有些事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听着舅父的反复话语,长孙无忌不住地点头。
一队官兵出了嘉峪关,一路朝着吐蕃而去,途经沙州的时候,松赞干布见到了玄奘和尚。
年过四十的玄奘穿着单薄的僧衣相见,他看着松赞干布念了一声佛号道:“赞普节哀。”
松赞干布爽朗一笑,“玄奘和尚还在与骊山写书信?”
“已有三年没有去信。”
“其实骊山县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已将他看穿了,而你至今还是看不明白他。”
玄奘和尚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松赞干布又道:“张阳与天可汗能够让我回吐蕃,可惜你是出家人,也不肯还俗。”
玄奘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
第九百二十四章 他罪孽深重
松赞干布道:“走了,回家了。”
玄奘行礼道:“赞普,觉得张阳是个好人吗?”
“张阳与你们不一样。”
说罢,松赞干布策马带着一队大唐的官兵离开了。
玄奘走回敦煌的道场,他盘腿坐在一个石窟前,对身边的小僧道:“天竺死了这么多人,张阳罪孽深重。”
周遭几个小僧一齐念了一声佛号。
玄奘记得当初被天可汗的官兵带到了沙洲,被一道旨意拦在了这里,这一拦就在沙洲敦煌有六年了。
他望着敦煌的东方,久久不语。
大唐西征的军报送到长安城的一个月后,论钦陵带着兵马也回到了吐蕃。
禄东赞站在沙州通往吐蕃的要道上,低声道:“噶尔,你在波斯的战事如何?”
论钦陵回道:“我会得到大唐的封赏的。”
禄东赞望着远方,又道:“小赞普过世了,现在吐蕃各部都在议论大唐会对吐蕃动手,现在松赞干布回来了。”
论钦陵没有想这么多,他笑道:“父亲,大唐会给我什么样的封赏。”
这个孩子只知道如何勇武,却不知现在的吐蕃形势,禄东赞叹道:“想要对付唐人,你就要多看看唐人的书籍。”
论钦陵笑道:“天可汗会封我做将军吗?”
禄东赞扶着已有些泛白的胡子,目光忧虑地看向远方,一队兵马出现在视野中。
最前方的人便是松赞干布,跟在后方的都是唐人。
等人到了近前,禄东赞躬身行礼道:“赞普。”
松赞干布翻身下马,连忙扶起他,“这些年还好吗?”
禄东赞躬身低着头,“一切都好。”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
禄东赞的话语多了几分颤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赞普了。”
“我们回去吧。”
闻言,在此地等候赞普的人也翻身上马,众人向着逻些而去。
禄东赞一路说着这些年吐蕃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读唐人的书籍,说唐人的话语,向往大唐的吐蕃人越来越多。
这是因为自都护府建成之后,大唐对吐蕃的教化越发肆无忌惮。
他们在这里开设书舍,并且鼓励吐蕃的孩子入学,先是从各个大部落的子嗣开始的,之后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
吐蕃的孩子喜欢唐人的故事,更喜欢听与天可汗有关的故事。
众人走了三天,终于到了逻些。
松赞干布见到了久违的雪山,不论过了多少岁月,它们就屹立在那儿。
有一群吐蕃的孩子在小河边玩闹,松赞干布见到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被几个吐蕃的妇人照顾着。
松赞干布翻身下马,抱起这个孩子。
禄东赞解释道:“他就是小赞普的孩子,芒松芒赞。”
“嗯,一眼就能认出。”
此刻众人又沉默了,想到了早逝的贡日贡赞,那位小赞普虽说没有办成什么大事,可正因为有这位小赞普,松赞干布不在吐蕃的这段时日可以稳定下来。
禄东赞问道:“赞普,我们以后……”
松赞干布抱着自己的孙儿,面向身后的大唐官兵,“你们念旨意吧。”
队伍中,走出一个唐人官吏,他拿起一卷文书念道:“天可汗有令,吐蕃不得再立赞普。”
话音刚落,论钦陵怒地就要冲上前,却被禄东赞拦下。
那官吏继续念道:“吐蕃各部皆归入大唐,行大唐州府制,禄东赞任吐蕃第一任大相,治理吐蕃各部。”
注意到禄东赞狐疑的目光,松赞干布抱着自己的孙儿解释道:“我答应张阳了,以后的吐蕃再也没有赞普,行大唐州府制。”
禄东赞双手接过了旨意,再回头看去的时候,松赞干布抱着孩子已走远。
以后他不会再去管吐蕃与大唐的关系,只想将这孙儿养大。
贞观十六年二月,梁建方带着大军终于从波斯来到了碎叶城,下一个接任西征的将领是席君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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