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魔性沧月
就在香云真气灌入花瓣,即将射出之际,一道清丽端庄的身影忽然落入眼前。
身着粉红烟纱裙袄,披着锦绣碧霞罗,尽管披头散发没有梳妆,但其素颜依旧娇丽,气质雅然,似玉露凝香。
“啊!主人!您怎么出来了?”香云连忙收起真气,上前搀扶,同时看向左右,警惕这后门偏院中是否还有他人。
来者正是香云的主人乐琴,朱家大公子的侧夫人,怀胎已有十月,择日就能临盆!
是的,择日!毕竟是假怀孕,临盆之期算下来就在这几日,哪天都行,随心情!
虽然香云对谭翁下手时,已经顺便支走了常在后门行走的下人,但保不齐会有闲杂人等撞见侧夫人不好好在床榻上躺着,挺着大肚子在后院高来高去……
“这老翁是谁?”乐琴凝重地看着铜铃,挥一挥衣袖,便令其不再发响儿。
她当然认得此物乃是法器惊妖铃,没什么威能,专测妖气罢了,也不需要人驱使。
但恰恰是这测妖气的东西,把她从床榻上逼下来查看,只因她就是一只妖!
本体乃是朱家大公子朱瑕之的一把古琴,身为世家门阀子弟,朱瑕之自幼精通音律,善于操琴。
而天下士族,多数爱谈玄论道,追求潇洒,抒发自由!所以朱瑕之操琴时,除了纵情享乐,满足声色之娱外,同时也追求玄学意境。
他终日与友人寄情山水,相聚奏乐,饮酒清谈,累了就直接枕在琴上呼呼大睡,直言若无琴伴,睡不着觉!
有一日醒来,发现古琴一角被他压断,朱瑕之竟然抱琴痛哭,泪浸琴木,情真意切。
友人皆笑他‘你的爱妾死了,也没见你这么伤心’,朱瑕之听完,扬言‘纵然洛神湘妃在侧,也不及我的爱琴’!
说完他突发奇想,直接以天地为誓,请友人为证,当场与古琴结为夫妻!
众友人皆赞朱瑕之不羁礼法,以琴为妻,情趣旷达。
从此之后,朱瑕之的风雅名气,流传士林,为一时美谈。
士人称其为‘睡琴公子’,位列琅琊名士之一!
或许是朱瑕之极情于物,情达于天,感动天道。亦或者是古琴常伴士人,天长日久吸收了许多人间情欲。
总之那把古琴就此开了灵窍,成为妖物,以乐为姓,以琴为名。
乐琴日夜看着朱瑕之,伴其书房苦读,舞剑淬体,每当朱瑕之用药服丹时,她也会偷偷吸收一部分,如此又十年过去,她终于自成妖骨,凝练法力,踏入了灵妙期。
她因朱瑕之而生,又与其有夫妻之誓,于是自创了变化之术,变为一妙龄少女与其邂逅。因为精通音律,又极为熟悉朱瑕之的心事性情,让其引为知己,喜爱至极,不久便嫁入朱家。
当时朱瑕之已是而立之年,早娶了世家女为妻,又兼乐琴来历不明,身份卑微,加入豪门便只能是妾室。
起初倒也没事,乐琴并不在乎身份地位,只愿与爱人相伴终生。
反正朱家能修仙的人,根本不会回来,都隐居深山、海外,或者洞天福地,再加上她独居偏院,不随便乱走,所以朱家没人能发现她的身份。
可渐渐的,大夫人嫉妒她受宠爱,便时常派人暗害。乐琴说来说去,终究是妾室,若无子女,纵然是直接当做下人杀了,也没有什么要紧。
而偏偏,她是妖怪,一把琴如何能怀孕?所以三年下来,她在朱家举步维艰,好几次差点被逼出原形。
她不怕大夫人的加害,更不怕死,唯一担心的就是身份暴露,失去夫君。
不只是妖会吃人,人也爱吃妖。
总有些卫道士,会除她而后快!朱家本身也常组织人手,招揽游侠,荡平安丘地界的妖邪。
人妖殊途,名门豪族里的贵妇,怎么可以是只妖?这个秘密若教外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为了提升家中地位,让大夫人收敛一些,乐琴这才有了假意怀孕的计划,让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婢女香云,物色女婴。
“主人,老翁是张牙子带来的,这是他的孙女……”香云快速地把事情说了。
乐琴微微叹息,有些无奈。
但事已至此,只能任由香云下狠手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问清楚:“老翁,何人让你带此物来的,说出是谁,本夫人就饶你性命。”
惊妖铃虽然普通,但终究是法器,只有修仙者可以炼制。一介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持有?
所以她一上来,就判断姜守义的背后有人指使。可能是她的身份引人怀疑了,于是就让人带着惊妖铃来测她。
朱府中人?或者某个游历至此的道士、游侠……这都有可能。
然而,姜守义哪懂这个?他压根不知道手中的是惊妖铃,而眼前气度惊人的贵妇是妖怪。
他见到这等大族贵妇,心想可能事情还有转机,当即卑微地跪伏在地:“此物是小人捡来的,不知怎的就响了,唐突了贵人,小人还想活命,拉扯孙儿长大,贵人的事老朽一概不知,望请赎罪啊!”
“捡的?你从何捡来?”乐琴心里是不信的。
“是一个叫承天虎的人,他自称吞天门三代弟子……小人见他被人杀了,再加上小人已经饿得不行,就去穿了他的衣服,取走了他的财物……”姜守义老老实实地把铜铃的来历说了。
但他也不傻,隐瞒了人是自己杀掉的事实。
只说承天虎是个江湖豪侠,与人在野外搏杀,至于是谁他不知道,他只是暗中看到了,之后去摸尸体而已。
什么妖婴之类的事,更是提都不提。
然而,乐琴冷笑连连,听出了他在撒谎。这等顶尖游侠死了,尸体还轮得到一个灾民来摸?
而且吞天门是武学门派,哪来的惊妖铃?
“还敢骗我!”乐琴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我……我……”姜守义的确撒谎了,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惊妖铃又响了,正是乐琴散发气势导致。
乐琴听得心焦,这小院虽然没人,但万一这铃声被谁听到了,传到大夫人那里,保不齐就猜测到惊妖铃,毕竟其铃声很独特。
只见她探出纤纤玉手,隔空将惊妖铃摄入掌中。
区区一个基础法器,还没人驱使,她妖力渗透,轻松就将其镇压。
“嗯?”乐琴忽然发现,里面暗藏了武者真气留下的波动讯息。
所谓法器,最重要的标准不是有什么特殊功用,而是能否长期储存法力、妖力乃至真气这类能量。
任何力量,哪怕什么都不做,它只是存在着,就会消耗,无非是快慢的问题。
因此武者用的寻常兵器,再精良,也存不住能量,最多以刀气剑气等手法瞬间发出。
反之,任何法器,哪怕是最最基础,什么作用都没有的,它也一定能储存能量。
“有武者在里面留下了遗言……原来如此……”
“姜守义!”乐琴忽然高声点名。
“在!”姜守义猛然站起,瞪大眼睛看着她,随后匍匐下去:“贵人如何知晓小人姓名?”
乐琴呵呵一笑:“这惊妖铃还真是捡的啊……姜翁,没想到青州有名的高手,竟然栽在了你的手里。”
她看完里面承天虎留下的濒死遗言,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姜守义。
虽然老姜的确撒谎了,但也并不如她所想的一样,幕后有人指使。
遗言里提及了凶手身份,而且承天虎明显很不甘心,或许是顾及面子,还强调了是被贱民暗算害死。
于是乐琴马上脑补出了武林豪侠阴沟翻船,粗心大意被饿急眼的流民杀死的可笑情况。
这段遗言,基本上证明了姜守义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灾民。
姜守义没有内功,无法伪造这则遗言,而且铜铃里的真气,乃是本命真气,这是一名武者的真气种子,只有拼命了才会用它。
只是为了测她的身份,就让一名顶级武者自废武功?没意义,不如直接找上门来。
非要说遗言里有什么疑点,那就是提到了姜守义的孙子是奇物,这个她没搞懂。
“奇物是什么?”乐琴问道。
姜守义更是错愕:“啥?啥奇物?”
乐琴说道:“那承天虎叫你孙子为奇物。”
“小人的孙子叫炎奴。”姜守义卑微回道。
乐琴淡淡一笑:“那你的孙女叫什么?”
“回贵人,叫雪儿。”姜守义隐约意识到奇物是啥意思,可能就是指炎奴那种奇异诡谲的情况。
但好在,乐琴并不懂,她成精之后,沉迷于世俗人情,久居深宅大院,只愿与夫君终老,成一世情缘。
什么江湖事她都知道的少,更别说奇物了。
事实上奇物的存在,乃一大秘辛,很多仙家大能,都不知道世上还有先天异宝这种东西。
“雪儿么……真可爱啊……”乐琴从香云手中接过雪儿,只一眼!就立刻喜爱上了这个瓷娃娃般的女婴。
很少有还是婴儿时期,就能看出绝色影子的……毫无疑问,此女长大定然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她极其渴望孩子,此时对雪儿那是越看越喜欢,越瞧越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临盆’,让这孩子当自己与夫君的女儿。
姜守义见乐琴喜上眉梢,趁机磕头:“贵人喜欢就好,雪儿一生下来就没了父母,已有两日没有哺乳,还请贵人收留,教养她长大……小人给您磕头了。”
乐琴见孩子状态确实不对,已经虚弱地哭不出来了,焦急道:“怎不早说?香云快做准备,然后通知夫君,我今日就要临盆!”
“是……那他……”香云应声,同时手握花瓣,看向姜守义,这意思是:要灭口吗?
乐琴微微摇头,说道:“老翁,你也知道本夫人怀孕是假,此事牵连重大……”
“不敢不敢……小人啥都不知道。”姜守义拼命磕头。
乐琴并非嗜杀之辈,事实上作为一只留恋世情的妖,她还没有杀过人。
什么事,都是香云去办。
为假怀孕的事,她本不愿杀人,不然早早答应香云灭口张牙子,也不会出后来这些事。
如今杀了谭翁,也就算了,那本是大夫人安排来的,反正自己有身孕在,家里长辈庇护,大夫人再恼火也不会怎样。
可这抱着孩子的老翁,是受了灾的饥民,都卖自家孙女了,牵扯进来简直是无妄之灾。
若是杀了,那同样可爱的炎奴,定然也活不成。
要不是诞下男婴,遗祸无穷,她也想把炎奴给收下了。
“姜翁,你走吧,带着你的孙子远远地离开!把不该记得的事都给忘掉。”乐琴说完便离开了。
“多谢贵人饶命!多谢贵人!”姜守义急忙叩谢,欣喜地抱着炎奴离开。
第11章 豪门犹叹未尽寒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是逃过一劫!”
姜守义气喘吁吁地跑到城门口,心有余悸。
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拿出铜铃打算拼死一搏,结果竟然奇迹生还?
这铜铃到底是何物,明明是个焊死的哑铃,竟然对上那女子会响……
姜守义隐约猜到应该是仙家法器,但他也不懂,便也不在意,反正活下来就好。
他看了看怀里的炎奴,这小子不知道啥时候又挣开了布条,吮吸着药瓶。
“臭小子,肚子饿了是吧,这都不知道是什么药,你就往嘴里塞……”姜守义笑着,但也没阻止。
他知道此子不凡,吃药如吃奶……诶诶?
“咳咳咳,呜啊啊!”
炎奴一瓶药嗦进口,呛得直咳嗽,大哭起来。
这不对劲啊!这孩子不是什么都能吃吗?怎么忽然就不行了?难道这瓶药比较特殊?
姜守义连忙把药瓶夺下,一看的确是一瓶没吃过的药粉,难道说这瓶药特别厉害,妖怪都受不了?
他急了,连忙拍打炎奴的后背,让他把药咳吐了出来。
然而虽然吐了,炎奴却嘴唇发青,浑身抽搐,眼睛迷离似乎中了毒!
姜守义微微尝了尝,的确刺鼻,有一种金属气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药,但是药三分毒,一个婴儿岂能乱吃?
他不禁痛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阻止,实在是他没想过,一个断成两截都活着的神奇婴儿,竟然被一瓶药给毒了?
之前好几瓶药吃了都没事,怎么偏偏这会儿就有事了?
妖异的能力失效了?没啊,头上和肚子上的伤还在,如果能力失效,炎奴现在就得死啊!
姜守义急切地带着孩子去找大夫,可走到一半,又无奈了。
他想到这孩子的问题,大夫哪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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