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即使如此,喊完之后他又是一头栽倒,没有醒来。
与此同时,天平的白色称重盘上凝结出了一枚新的砝码——一个双翼天使模样,一脸呆呆表情的砝码。
白色的称重盘下压,金色的小针指到了白色那侧的数字5。
以查瞥了一眼,只见天平并没有就此平静,仔细看去,那只代表柯启尔的天使砝码浑身变得潮湿,两个眼睛里开始流出泪水一样的液体。
液体好像是凭空产生的,随着液体流出,白色的称重盘轻轻地下沉,金色的指示针以一种非常小的幅度缓缓向白色那边滑动,现在变成了5多一点点点点点。
“这位客人,你的要求非常合理。”对面的鲜红身影说。
柯启尔形容过天籁为一种无法抵挡,无法厌恶的声音。终点律师的声音听上去则与之前半句相同,后半句相反。
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蕴含了多种比例恰到好处的感情,仿佛有一场世界级的戏剧正在他的语调中上演,丰满的魅力从舞台上溢出,满溢场地。
这让以查厌恶的要命。
“那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白色称重盘中双目不断流泪的天使砝码说。
“这个?和我没有关系。”
终点律师轻轻一笑,摊开双手。“你的朋友,他是个正经天使吧。正经天使无法忍受我的存在。很遗憾。我相信你也能感觉到——你会觉得我有点讨厌。”
“在我身边他就会不断损耗精力,体力,生命,什么的。一旦你有所丧失,那样东西就会落到这架天平上。这和我没有关系。”
他的语气非常无辜,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并且因为他宽宏大量,忍辱负重,为了爱与和平还不去在意一样。
“我真难过他不喜欢我。这不是我的问题。仔细想一想的话——”
终点律师用一根手指点着额头,声音中的笑意没有退去。“真抱歉我得指出这一点:你的责任更大一些。毕竟是你突然提出要求把我叫来的。
我正好好的在我的办公室里喝茶呢。只是有一位贵客想见我。我又怎能不满足他的要求?是你叫我来的,也是你叫我接近他的。我不愿意伤害任何客人。我连我的茶都没喝完呢。”
行。
真行。
这家伙说起话来的那种令人厌恶的感觉也没有减少。
“你是说喝茶,还是说在一个阴暗的小房间里用一堆老土的魔法窗户,水盆,镜子什么的偷窥别人的举动?我说。这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如果你有这种需求的话,大可以直说。没谁会笑你。相信我,我见过更多更可笑的事情。”
以查让柯启尔尽量靠着椅子的侧面,自己倾身向前,手肘放在桌面上,摊开双手——
要说拿腔作调,恶魔不比任何种族差——如果他们有那个耐心的话。恶魔超级会欺骗,拿腔作调不过是其中的一个细小分支。不过这一优良传统逐渐被恶魔中流行的另一种天性——杀戮所取代,因此而逐渐式微——传统文化的消亡大抵如此。
不过以查在这一点上倒挺传统的。
终点律师做了个惊讶的表情——即使他的样子一片模糊的也看的到,因为实在太明显了。
比蓝翡翠杜鹃还做作。
“这真是可怕的控诉。请容许我不接受。”他咳嗽了一声,戏剧化地说道。“我只是特别关心客人们的情况罢了。难道您不为有我这样关注服务质量的老板而感到安心吗?只有这样才能提供更好的服务。你看——”
终点律师朝右边那位夹子女郎的腰上一摸,一枚古铜色的曲奇出现在他手里。“——每次你拒绝之后,我都会改变一下曲奇的口味,数量。”
他摇了摇那枚曲奇,放在桌上。“如果你尝了的话,就会发现,我甚至改变了制作工艺,和它的效果。只是为了让我的客人喜欢。”
“这枚是免费的。”他说。“你要试试看吗?”
以查抓住那枚曲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曲奇是空心的,薄薄的外壳被敲破了,连续十几颗流光溢彩的珍珠从中间滚了出来——很明显只有一名海妖精会喜欢这样的曲奇。
“是吗。”以查丢下曲奇,笑了笑。“我希望你对我们的兴趣,和对其他客人的兴趣是相等的。”
“那自然是。”
“不是。”
“哦。不,一定得是。要不然我不会原谅自己。”终点律师张开双臂,好像要拥抱谁似的。
“终点事务所希望每位客人来到这里就像回到家一样。如果你们的家庭不幸,那也不是我的错。”
“是的。你没有义务对我说真话,不是吧?”以查说。
和“你在撒谎吗?”的直接质问相比,这是个无论用“是”还是“不是”都很容易被曲解的问题,不过鲜红的身影机智的没有回答。
“和你谈话真是愉快。太愉快了。”终点律师仿佛没听到以查的话,自顾自地道。
“如果我们的谈话是有用的就更好了。”他又轻描淡写地指了指柯启尔——天使的脸色本来就白,现在白的几乎发蓝,淡金色的汗水把前额秀气的卷发都浸透了,脸上斑驳的像涂了油彩,靠着椅子的侧面喘气不止。“如果你的朋友能坚持听完我们富有诗情画意的谈话,就更好不过了。”
以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白色称重盘里天使砝码的眼泪淌到了脚底,濡湿了盘子的整个底部,天平倾斜的越来越厉害,金色的小针在向6移动。
“当然是有用的。这有助于我们互相了解。这非常重要。”以查耸了耸肩。“至于这位倒霉的家伙的倒霉遭遇,刚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他点了点桌子,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这和我没有关系。”
鲜红的影子深深地盯着以查看了十几秒。
金色的小针在走,以查没有动,这绝对是必须要付出的时间。
“神奇的天使。你有点特殊。真想不到你的心肠这么硬。也许这就是你为什么能和我面对面这么久的原因。”终点律师终于放松下来,嘿嘿一笑。“你的身体还好吧?”
“不太好。”以查流畅地接道。“我觉得这里太闷了。我有点希望我能出去散散步,或者透口气什么的。啊。尤其是我觉得这里的空气会很清新——”
他起身走至灰色房间的右侧中部,点了点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终点律师。“——这里。”
第157章 理亏值
红色的身影交握着双手,后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两位夹子女郎一左一右对称地站在他身边,使他如同某种桥梁上承重的平面。
终点律师看上去非常淡定从容,如果不是他两句话间的停顿比之前的平均停顿长了那么一点点,几乎无法估计他的情绪。
“你说的对。”停顿过后他说,像是终于下定决定在两种善良中选择了较轻的那一种。“这是你的权利。”
“这是我的权利。”以查重复说。“如果我提到的话。它就会行使。如果我没想到呢?”
“这恐怕就不是我的问题了。我毕竟不是你的保姆。”
终点律师和颜悦色地说出尖酸刻薄的话,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指。
他左侧的那位夹子女郎走了过来——脸色比月亮的背面还冷漠呆板,在坚硬的灰色墙壁上画了一横一竖两道线。
哧啦——
墙壁顺着两道线的交接处卷开,拉出一道三角形的缺口。
“你可以出去走一走。散散步。”鲜红的身影拍了一下手,又松开。“这是你赢得的。但我也应该得到一些你的保证。我想这非常公平。”
公平。
合理。
道德。
以查用余光看着桌上那架天平,经过几次的加码事件他差不多弄明白了。
从他进入灰色的小房间,呼出天平“账单”——或可称为“计分表”,又叫出终点律师作为“对手”,他已经进入了一对一的,只会有一方胜利的游戏。
这个规则空间必然是终点律师主导建立的,不管手段如何,以查认为他应该有这样的水平。
这家伙利用了摆纽二星展开的致幻空间,再用他自己的方法加以组织。
思考之后,便能想到终点事务所的狡猾老板很可能是故意出现在摆纽二星面前刺激他,甚至有可能特意引导幽灵展开为他便于利用的形状,以创造这样的局面。
如果这一切都是故意,则很难说终点律师的最终目的不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都是些挺好做出,可能性也挺高的判断——
不过现在想这些的意义不大。
“莫非我的口头保证还不够?”以查收回思绪,淡定地对鲜红的凝雾身影说。“我觉得我们之间以信任为主会更好。”
“信任”绝对是个负向词汇,当两个生物之间需要反复提到它的时候,说明它的数值根本低于零下还要很多。
“信任是需要慢慢建立的。”
终点律师摊开一只影影绰绰的手。“你和我刚才的互动不算太有建设性。也难怪我会有点多疑——去想象一些不美妙的事,比如你从这里直接离开之类的。抱歉——请不要为我的抱歉而沾沾自喜……纯属礼貌,因为这并不是我的问题。
不过好的一面是,我一点也不排斥从现在开始。”
他指了指以查手里捏着的灰白石头——摆纽二星的核心。“我觉得它就会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你是说让我把它留下?”
“是你说的。我同意。”终点律师道。
以查把幽灵核心在手里掂了一下。
他在想规则的事情。
终点律师所说,他在这个空间中的“丧失”都会以砝码形式加在代表他的白色称重盘上。
根据曲奇砝码的孤例和对称法则——
为了保险起见,可以再加上终点律师客气的语言态度所产生的推理——这位终点事务所的老板自己的“丧失”则会加在黑色的称重盘上。
两边的刻度最大都是10,目前看来某一边只要到了10,就会发生类似于谎言蛋糕之类的事情。
观察来看的确如此。
不过,不少细节让他注意到这其中其实还是发生了概念的偷换——实话实说,确认终点律师有所隐瞒,反倒让他觉得好多了。
“这个嘛。我不能。”
以查轻松地把幽灵的核心收回怀里。“但我完全赞同你关于‘信任开端’的说法。尤其是从我开始,你知道吗?我甚至觉得这玩意的诚意不够。我的诚意可以更多一些。”
轻盈灵光从他身上散出,他抬抬手,一股微风扶住柯启尔,把他托在椅子上。
“在我出去的这段时间,我就留下这位苟延残喘的,和你在一个房间就会逐渐丧失生命的,我唯一的挚友好了。”
以查冷淡地说。“相信你一定能善待他。”
咔哒。
铝手鼓掌似的轻音。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黑色的称重盘中——
一个六角锥型,宝石一样的小砝码。
金色的小针向黑色那边走了一格,回到了白5和白4之间。
终点律师顿了一下。
“啊……我很高兴。”他用和语义完全相反的语气说道。
“那就一会儿见。”以查利落地弯下腰,把上半身探进那位夹子女郎扶着的缺口。
鲜红的缥缈身影看着他。“请。”
……
“丧失”——
并不是如打飞一枚门牙那样具体的失去。终点律师有意无意说出的信息自然是误导。
丧失是公平、合理、道德的丧失。
是这个空间内,某些被认可的事情上的“公平”,“合理”,“道德”,因为个体的行为造成的负向差值。
刚才他主动提出留下柯启尔,以换取那虚无缥缈的“信任”的行为,使得终点律师丧失了一个刻度的“公平”,“合理”,“道德”。
这么想来……
譬如砸破天平这种事,显而易见,被判做是他丧失道德,因此他丧失一分。
至于摆纽二星模样的砝码,多半是因为怨灵先生确实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办公场所怨气展开,打扰了正常的营业之类,然后把全部的“理亏值”都算在了他的头上。
灰色的方块砝码……则应该代表了这个楼层因为他们的各种多余行为导致的损耗。
柯启尔形状的砝码则是最证实这一理论的证据——
终点律师反复强调“这是你的责任”应该就是这个原因。砝码不断的流泪,正因为这个责任的后果越来越严重——也就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再回到把柯启尔留下的选择……
这也是在两种风险中选择一种,把他留在终点律师身边的风险显而易见——天平上金色的小针明明白白的指出了这种风险的程度等级。
带着他一起出去则不好估计。
以查有一定要出去的原因——这个原因他认为终点律师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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