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他的性格属于低阶法则结构体中常见的“底部溶液型”,只要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就算自己变成了一块块的也能感到欣慰和放心。
记录官的中部躯干碎块开始震动。看上去他正在用背部使劲,想要振开胸口的盖子,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句不用记了。别动弹。”
以查摸出一只抓着一条绳网的小雕像。
肢体破碎的情况下,要避免任何熵爆的可能。他得好好地带他回去。
无论如何,终点律师利用摆纽二星的行为在“公平”“合理”“道德”上绝对大有缺失,如果能直接在那个灰色的房间中证实这件事,应当能获得不少“理亏值”。
振幅三百是重要的见证者,他还有保有记录,作为一名天生的记录官,他的记录不容置疑,他简直是为了这一刻而生的。
以查没有进行任何能量操作,只是单纯的把振幅三百的片状身体摞在一起,用一只小雕像手里的普通物质绳网把它们兜了起来,扎紧。
再细细的把棺材底剩下那些太过细碎的零件一团,塞进一个窄口大瓶子里,然后头朝上把振幅三百戳进去。
瓶子开口只露出记录官一个浑圆的脑袋——这颗裂开成四块,嘴歪眼斜的脑袋也被以查按照缝隙对好,用细线来回绑牢靠了。
除了千疮百孔之外,可以说和原来一模一样。
“我感觉十分舒服和安全。”振幅三百柔弱地说,生怕自己给以查,棺材,天花板,周围的空气造成任何心理负担。
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真是一种可爱的态度。
以查把大瓶子甩在背上,直起身。
环内环J靠坐在对面的一台棺材上,两只脚尖点着地面,手依然放在背后,长耳朵搭在肩膀上。
她好像闷不做声地观察他们很久了。
以查看了看夹子女郎。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的话,他对她也有一定的兴趣。介于对终道之末芯片之谜和棕皮豌豆季限后代分布规律的兴趣之间。
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接触合成的,非物品转化的结构体——这其中牵扯一个听上去根本不重要,但是非常非常好吵的学术论题:
“合成的结构体到底应不应该拥有智慧生物,也就是天然结构体的同等权利。”
刚开始——也就是两万年前,有关这个论题的争论一直聚焦在:
“既然有同等的智慧,就应该享有同等的智慧生物的一切权利。”“权利的大小应当和主体生产的过程挂钩,而非仅仅看结果。不然非法的变异生物难道应该享有和自然生物同样的权利?”“反对上一条,这是对缝合怪从根源上的否定。”等等方面。
几种声音争执不休,愈演愈烈。
僵持超过一万年后,御衡者花园依据学者们的热烈呼声,遵循古例,对此开放传说中几千万年都没有使用过的,泛位面大型秘密投票——由学术贡献度前五的位面随机抽取一万一千一百一十一名个体,来到御衡者花园对这一话题进行投票,再以专业手段将这些个体消去记忆送回。
大型秘密投票花费了巨大的成本。
结果导致了更大的僵局(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个离谱的主意会被写入古例呢?)。
大部分的天使们不懂得什么叫“权利”,大部分恶魔们不懂得什么叫“智慧”,妖精们则表示不知道什么叫“应该”,幽灵总是问“拥有”指的是什么。
几乎所有生物都会问一遍:“‘同等’是什么意思?”
还好。
随着学术氛围在孤岛世纪的整体衰落,这个论题,论题所产生的争论,争论所产生的僵局都逐渐自行移动到历史的废品堆之中。
不过这依然是个和自旋红茶非常配的午后闲谈话题。
……
“是你在看。还是你‘爸爸’通过你的眼睛在监视我?”以查顺口问环内环J。
“爸爸不需要通过我来看你。是我在看。”环内环J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注意到你有一会儿没给我找麻烦了。”以查说。
“爸爸让我来配合你的一切。听你的话。”
环内环J一动不动,两只手臂的夹角保持精确一致。“如果你不让我给你找麻烦,我就不找。”
“实话说,这不好相信。”以查冷淡地道。“如果你有自己的意识的话,应该能注意到我和他处在只有一个能赢的,另一个可能会死的很难看的竞争关系下。
这种情况下他派你跟着我,你说你不会给我找麻烦……我该怎么判断这想法是从你的大脑里出来的,还是不是呢?”
是错觉吗?
环内环J始终黯淡的眼睛中闪过一丝突兀的光。
“我会听爸爸的话。我是这么被制造的。”她慢慢地说。“但是听他的话,不代表我要帮他。”
“噢?”
以查扬起一边眉毛。“那你刚上来的时候的那些行动……”
“我以为你喜欢。”环内环J说。“爸爸告诉我们。这是最讨大家喜欢的事。”
“你说不。说不两次。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了。”
她也扬起一边眉毛,只是动作要显得机械很多。“所以我没有再做了。我有脑子。”
她突然又做了一个表情——像一头瘫痪很久的动物在试图站起来。
以查看着她,想了好几秒。
才意识到她可能是想要——笑。
第162章 棺中的赌徒
“感觉我们能成为好朋友呢。”振幅三百在以查背上的瓶子里软绵绵地说。
好朋友应该是没有机会了。
得尽快回去,因此不能问她太多问题。不过还是有件事想知道。
“那我问你,天平指针如果走到10的刻度,会发生什么?”以查问环内环J。
夹子女郎眨了眨眼,收回那个明显对她来说水土不服的表情,恢复了正负零的神色。
“如果到了白色的10,你就会破产。”她说。
“破产?怎么说。”
“爸爸可以追偿你,他想问你要什么都可以。你欠的东西永远还不清。”
“我想即使欠的再多也会有还清的时候吧。”以查故意说。
“没有。不会的。”环内环J果然接住话题,一字一句地解释。“当你可以还清的时候,说明你可以还更多,这件事情会让你更加理亏。所以你就会欠更多。”
“好吧。让我换个问法。如果刻度走到了白色的10,我会欠多少?”
“永远比你能还的多一点点。”环内环J答道。
“原来如此。”以查说。
“呜……”
振幅三百在背后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声哀叫。
以查想了一秒。“那如果,天平的刻度到了黑色的10呢?”
“我不知道,从来没有爸爸的对手走到过黑色的10。”
从来没有。真是个重要的信息。
“从来没有?你见过你‘爸爸’的多少对手?”他若无其事的问。
环内环J低下头,望着自己两个锋利的脚尖。在计算。
“一百九十五个。”
三秒后,她抬起头。“其中包括无所不为行会上一任的‘专业赌徒’。他成功让天平的指针走到了黑色的9,但是最终还是倒亏回了白色的10。”
“哇。”振幅三百惊讶地叹道。
以查看着环内环J。
她和其他的夹子女郎——比如无处不在的接待员和清洁工们,除了胸口的标识不同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她这个回答显得确实有头脑。
不但给出了精确的数据,还自然的举例出其中最有话题性的一位以说明情况的严重性——一位这样的知情者简直是一切想要收集相关资料学者的重大福利。
如果她这么有头脑的话——
想到终点律师背后那一墙密密麻麻的夹子女郎可能都具有同样的头脑,立刻就能体会到其中蕴含着巨大的浪费。
“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以查决定把话题拉回之前。“我是说无所不为行会上一任的专业赌徒。你刚刚提到他亏到白色的刻度10了。”
“破产了。”环内环J说。“他就在这儿。”
她跃下棺材,嗒嗒几步绕到房间最中央。
这个房间很大——不如说是一间大厅比较合适。
以查这才注意到棺材阵的中心缺了一块。
高高的,隐没在暗处的天花板垂下一根长长的细绳。
他才看到那根绳。它和房间的墙壁,和棺材一样都是暗灰绿色。草丛里的草一样,互相遮掩,非常隐蔽。
环内环J找了一个角度,拉动绳子。
嗤——
嗤嗤嗤嗤嗤嗤——
从上至下,泡沫一样轻柔的擦动声。
右侧那面墙上斜嵌着的一整排的棺材同时齐刷刷地滑开了盖子。
夹子女郎目不斜视的走过二十三台棺材,指着从下往上数第十六个说:“他在这里面。”
空间足够。
以查稍微飞起一点。向环内环J指着的棺材里远眺。
看上去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见到。”他诚实地说。
“在最底下。”环内环J膝盖笔直地一跳,落在那架棺材的边上。
以查靠过去。
每架棺材都是三米长,一米宽,大半米高,厚度也有三掌宽。足够他也站在上面。
他向棺材的最深处望。
这次见到了:
棺材的底部贴着一个干瘪的长条图案。
无所不为行会上一任的“专业赌徒”。
他整个身子扁平,粘在棺材的底——看上去只需要一把锋利点的铲子就可以把他像泥垢一样刮下来。
往上依稀可以看到两只脱水的眼睛,上翻的嘴唇。
他有四只手,都大的不正常,每只有六支三节手指,干花一样上折,开在肩膀部分。
“他长得真扁。我要好好记录这件事。”振幅三百发出蜂鸣。
环内环J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麻烦给我们的记录官解释一下。这样的错误可不能保留。”以查耸耸肩。
“不是的。”
环内环J立刻流利地开口。“他本来不长这样。他的体内空间和体液全都用来还债了。只剩下轮廓还在。”
光线昏暗而不均匀。
暗斑和稍微亮一点的地方交错。
以查补了补眼中光亮术球的明度,目光扫过房间六个面上整整齐齐嵌满的存体之盒。
这个房间似乎没有经过认知混淆变换的扭曲,但绝对不是因为任何的心慈手软,只是让这诡异的景象更清楚一些罢了。
他远远看向自己爬起来时推开的那一台棺材。
上一篇:给不起彩礼,只好娶了魔门圣女
下一篇:苟在诊所练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