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真的不能吗?”
终点律师手在桌面上一抚,五个晶莹的细口瓶在红雾中升起,排列在他面前。
他拿起左边的细口瓶。
里面是半瓶墨绿色的粘稠液体。
“只要喝一点这瓶子里的东西就行了——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可以在里面游游泳,也行。”
终点律师和蔼地说,把瓶口向以查递去。“只要一点点,你会病的连头都抬不起来。这张牌的【结果】也就能达成了。牌上的4点会加在你的托盘里。”
这段话非常真诚,平静,理直气壮,自然到几乎引起一种新的幻觉——如果不是意志足够坚定,很容易直接认为他说的是对的。
“不。”以查说。
他完全不受这种影响,肯定不会答应。
事实上都没必要回答,如果不是稍微有点好奇对方会如何处理这必然到来的拒绝的话。
“噢。拜托。”终点律师果然没有放弃,恳求起来。“这种办法最直接,会让事情变得简单许多。你知道。你根本赢不了。”
他的真实想法还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我肯定不。”以查干脆地道。“忘掉这个念头。如果你的表演就这么到此为止,那么开始结算,轮到我出牌了。”
“好吧。”
终点律师说。“好吧。”
他没有多说,收回那瓶墨绿的药水——油,或者什么类似的东西,随手向后一丢。
“咕”。
细口瓶撞上墙壁,像被沼泽吃掉的野兽,没入其中。
终点律师利落地拿起最右边的另一只细口瓶,这个瓶子瓶口封闭——里面均匀地布满了温柔的淡粉色。
他把瓶子朝着桌面狠狠一甩。
咔嚓。
透明碎片四溅,细口瓶在桌面中心砸的粉身碎骨。淡粉的气体全部跑了出来——它好像不会被稀释,一瞬间涨成一个巨大的气团,下一秒直接扩散到整个房间。
以查早就屏住呼吸了。
只是一只手下意识地扇了一下。
外露的皮肤接触到粉红气体,一下子变得又痛又痒,指尖浮起肿块。
还好另一只手已经提前做出准备,此时已经掏出了一枚小雕像。雕像把手臂扭成一个诡异的角度,翻转放大一个最简单的水晶杯,罩在以查全身之上,把有害的气体隔绝在外。
缓了一时。
穿过透明的杯壁和粉色的疾病云雾,他得以看到目前的状态——终点律师安然坐在原位,环内环J和另一位新补充的夹子女郎一动不动,保持着十分钟之前的姿势,看上去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转过视线,对上的是振幅三百无辜的大黑眼睛——他眼中红光平稳的闪烁,那是“我很好”的意思。
结构体们都安然无恙。
这种气体看来是针对只是他的身体。
那就意味着……
会受到影响的——
还有柯启尔。
以查顶起水晶杯,转身向柯启尔疾速飞去。
饱受折磨的天使面色发灰,如同一尊白汪汪,石膏一样的巨大雕像。
淡粉的气体像是空中一个无形而极又效率的印章,已经在他身上印下了一个又一个肿块。红肿的痕迹还在不断增多,在他额头,脖颈皮肤上飞快地蔓延。
以查落在他的椅背上。
这个幻觉空间的规则他还没有完全掌握……偏偏所在的灰色狭小房间在整个空间的最中部,如果能从一个边角开始整理会轻松的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向下一蹬。
“那么做对你没有好处。”终点律师的声音慢慢悠悠飘来。
身材还未恢复,以查现在只有拇指大小。一蹬自然也没有多少力量。
他靠的不是这一蹬之力。
而是因此引发的规则变化。
椅子下方地板失去了硬度,流沙一般开始松动,先是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将柯启尔和座位一齐吞没。
下一刻,地板恢复如初。
干干净净。
“真聪明。”终点律师衷心地感叹。“所以,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少废话。”以查冷淡地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虔诚的开关已经打开,我只能说实话。”终点律师说。“顺便我还得提醒你,很明显你让他离开了游戏,现在的你只剩下一个‘占位者’。再损失另一位就会直接结束这场对局。”
“你就输了。”他指了指【恐惧】的阵营标志——
千疮百孔的黑球,那上面发出的光和粒子流都已经停止了。
第175章 正义牌戏:敏感天气
要感受一种自己没有的情绪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这毕竟不是把口袋里的死老鼠掏出来给隔壁座的同学看。
四千年以来,以查能感受到的五种情绪按照出现频率排序是:“还行”,“原来如此”,“有意思”,“我得离开这儿”和“真是的”。
作为一头恶魔来说这个数量算合格了,但和泛位面公认存在的两百九十三种情绪比,实在不算多。
大量的阅读和观察可以部分弥补这个弱点。比如以查非常清楚某些恶魔在快速而反复嗡嗡嗡的时候就是生气了,从柯启尔身上他也知道大量出汗,眼神闪烁,加上举起两只手使劲摇就是惶恐。
从其他生物身上,他能明确辨认出的情绪大约有九十种。
但这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有时候以查会假装惊讶,仅仅是为了重要谈话能顺利进行下去。
如果被问到“恐惧”“哀伤”“耻辱”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会背诵一套无懈可击,泛位面公认的表述。他还经常用这些词呢。
甚至更复杂的问题也能回答,因为更复杂的问题他也研究过。
不过只是到研究的程度而已。
粉红气体充斥整个房间,没有减淡的意思。
“占位者的事我当然要问。”以查说,他目前感觉“还行”。
和终点律师隔了一层水晶杯壁,但这明显对他们不构成任何沟通困难。
“不过,先问这个小问题吧:我们什么时候能直接互相攻击了?你释放了针对我的疾病云雾。如果你就是想来场经典的纯武力决斗,我倒是不介意,但这么做,现在这个游戏的合理性会土崩瓦解。”
以查技巧性地停了一下,继续说:
“如果,你就是想和我比谁砍掉对方的头比较快的话,那你的‘正义’,就不再合理。我相信这不是你想看到的。”
终点律师非常拘泥于规则,不知道是个人爱好,还是必须如此。
“确实。你说的完全没错。我无意和你直接互相攻击,请容我为自己辩护。”
对面的红身影诚恳地回答。
果然,他的声音毫无障碍的穿过水晶。
“我可以这么做有两个原因:第一,我需要达成【结果】,也就是让你‘重疾缠身’的状态,而且我尝试和平解决,只是被你拒绝了,这不过是换了一种对【结果】的尝试。
第二,作为【事件】的虔诚开关打开之后,我不能说和做违反真实心意的行为。相反,所有足够虔诚的行为在达到【结果】的过程中,都会获得合理性。”
终点律师显得异常谦卑,温柔。“我并非是想攻击你,而是急切地,怀有一颗虔诚的心,想要达到让你濒死的【结果】。希望这些足够合理。我的解释结束了。”
是个“还行”的解释。
幻觉空间没有用崩裂来惩罚。
以查也没有再追问。“好了。”他说,拍了拍手。“既然如此,回到原来的话题。现在来关心‘占位者’吧。”
他指了指桌上立着的【恐惧】的多孔黑球标志——它现在失去了它的代表。“如你所说,我已经损失一位占位者了。而你讲的流程,还没有提到他们能做什么。‘公平’已经崩溃,‘合理’你正在拼命维护。所以你一定不想我突然攻击你的‘道德’。”
终点律师已经拿起了中间的细口瓶,闻言顿了一下。
“【握手响应】。”
他停下动作,开始解释。“当打出对方占位者情绪阵营的牌时,【握手】成立,就可以用对应占位者手里的牌进行【响应】。两件事会同时发生。当然,这些操作都是你和我来进行。”
“我还不知道他们手里的牌是什么样。怎么【响应】?”
“我们简化的一轮中没有加入【响应】规则。因为这对于第一次游戏的你来说可能太复杂。”
终点律师微微摩挲瓶身。“最重要的是,我手里的三张牌不错,不想给自己多找变数。”
“哦。那就加上这个规则吧。”
以查的心情变成了“原来如此”。
他落在属于【恐惧】情绪代表的桌面上,准备去翻开柯启尔留下的那张牌。
这么看来,终点律师手里的牌确实非常不错。他想。
加上这个新的规则,所有牌的好坏顺序就很明显了。
对每个情绪代表而言,最好的无疑是属于自己情绪阵营的牌。
点数越大越好,甚至都不用考虑强大的【要求事件】,哪怕这个【要求事件】并不好用,最不济都可以用“触发理亏值”方式打出,没有副作用的扳动天平。
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第二好的则是属于对方情绪阵营的牌,和自己占位者情绪阵营的牌。虽然要克服【代价事件】,但这样的牌没有指向对方的占位者,无法触发【握手响应】。
过程完全由己方把握。
从刚才终点律师的介绍来看,【握手响应】差不多是一种防御手段。
属于自己情绪阵营的牌,属于对方情绪阵营的牌,属于自己占位者情绪阵营的牌,则无法被【握手响应】防御。
属于对方占位者情绪阵营的牌,则无疑是最差一档了。打出未必能带来好处的同时,还会引发对面一张新牌的反击。
无法预估后果的反击。
“好的。可以加。”
终点律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悠然传来。“但是那和我现在的这张【厌恶】4点没关系。别忘了。我们还在游戏中。我衷心想要让你‘重疾缠身’。”
只见他手指一划,弹开细口瓶上的木塞。
倾斜瓶子。
瓶口流出多彩,光华璀璨,雾气蒸腾的液体,滴在桌面上。
桌面也变得多彩,光华璀璨,雾气蒸腾。
这种材质的改变几乎是瞬间,柯启尔的那张牌还在空中翻转只一半。
以查下意识向桌面看去。
多彩,光华璀璨,雾气蒸腾的材质顺着桌腿里淌至地板。顺着地板向上涂满墙壁,最后在天花板顶部闭合。
无声无息地。
房间的六个面在视野中一齐消失了。
或者说是扩大到了无限。
绝对不是,但看上去确实和虚空位面非常相似。六个方向全都空了,淡粉色的疾病云雾也被清空了,只有方桌和它上面的游戏,四周围坐的一圈情绪代表存在依然。
他们像是悬在一个空的宇宙中心。
宇宙的边界多彩,光华璀璨,雾气蒸腾。
“不错的幻象。”以查说。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美妙的色彩流动和光芒闪烁让他有点不舒服。“就是不知道对你想要达到的【结果】有什么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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