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位面恶魔导师 第360章

作者:去冬边

  “你不应该在这儿。”他不留下任何缝隙,用审判的语气自己答道。他对自己为何在这诡异的场合似乎也毫无疑问,他对周围的怪异生物群毫无反应,对环绕在这里的复杂能量场和法则场毫无动作,对自己的死活似乎也毫无疑问(想到这里的时候,涅塞才意识到自己还并不知道乌法乌法是活是死)。

  乌法乌法没有提出任何符合当前场景的问题——他像是专以刺杀某种愧疚感为生的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只关心玄之又玄的道德上升和心灵拷问。

  他伸出两只满是伤痕的手指,摸向斗篷的绳结,解开。

  斗篷落在地上,高阶术士满是疤痕,面目全非的面孔毫无遮掩的露出。他的头顶有三道交错的极深的沟壑。

  三秒。涅塞在心中给他三秒时间。如果乌法乌法在三秒时间内都不主动声明自己是活人的话,他只可能是个死人。头颅受到这副损伤的人只可能是个死人。即使是钢铁一般强韧的乌法乌法也一样。

  三……

  “你应该和我们所有人在一起。无光者。享受你的罪孽。为什么不呢?”

  二……

  “看看这儿。”乌法乌法指着自己的咽喉。那里有一个深深的洞口——洞口没有结痂。他举手起来的动作让涅塞看到了他的手肘。他的手肘很像折断之后再拼接起来的——从伤口看来折断的很粗暴,拼接的手法也不是很好,线和肉一起向外翻。

  一……

  “无光者。你傻了吗?我让你看。”乌法乌法揪起喉咙伤口处的皮,把那个深洞横着拉长了。

  零。走到零了。所以他确实是个死人。所以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坐在对面的是个死亡的幻影,一个幻觉……

  “我他妈让你看。”乌法乌法一拳打在涅塞脸上。这一拳很结实,值得恍惚,值得怀疑刚才的结论。涅塞下意识向那个乌黑的洞口看。乌法乌法的躯体里点燃着什么东西似的,那个圆圆的伤口很深,里面冒出一丝丝灰烟。

  “不是这儿!”乌法乌法叫道。他揪住涅塞的领子把他掼在天花板上——这是涅塞回忆在这一场景看到的最后一幕推理出来的。

  事实上他只感觉到被拎了起来。

  然后他就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遍地灰烬,断壁残垣。天上挂着一个普通大小太阳,天上是普通的天上。这里是主物质位面。

  刚刚拉着他的乌法乌法不见了。不过涅塞很快找到了他。他脸朝下扑倒在一大片血泊里,四肢折断,一根凸出地面的柱子把他从腹部捅了个对穿。

  实现太快的愿望显得有些寡淡无味。不管怎样,涅塞还是在乌法乌法周围转了转,仔细打量。最终确认了他的确死了。

  期待了半天,他终于确实是个死人了。涅塞心想。

第575章 宿敌之死

  宿敌之死是一个人绚烂人生不可多得的顶点部分。恰如多年的梦想突然实现。

  这两种说法的前提是绚烂人生和梦想的存在。

  涅塞觉得有点冷,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抹掉一块倒塌半墙翘起部分上的积雪,坐了下来。融化的雪很快殷湿他的大腿,让他更冷。不过这个位置总的来说还算不错,居高临下,可以把乌法乌法的死相和这一片白茫茫的景象都纳入视野中。

  涅塞发了一会儿呆,理智如约运行,很快告诉他应该开始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无论是地理上还是时间上——经过了几次跳跃他现在认为这些不断切换的场景某种程度上属于真实,但其中许多部分都不是“现在”。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返回“现在”。哪怕重新回到那张半圆形的桌子前也好。起码大家都在那儿。所有和他经历着差不多困局的家伙都在那儿。

  起码以查因特在那儿。

  理智还告诉他,只有“现在”是有意义的。涅塞确定自己是最想摆脱法则堵塞的人。他最需要“现在”来重新获得他“过去”做的一切决定的总和,和足够的“未来”长度来改变它。

  总之他想的很明白,现在应该尽快脱身。

  然后他继续坐着。

  这里不止有乌法乌法一个死者——一个死者汇集不成那么大的血泊——十几具戳在尖木桩上方的尸首共同创造了它——它正在规规矩矩地结冰。这些尸体身上都残留着标准的术士袍,袍子的胸口有术士协会的金色纹绘——像是某种代表情绪稳定的勋章。不远处的灰黑色大坑近乎全满,还在阴燃。

  风不大,但满地是雪。

  道路两侧广阔的积雪平原上有不少扭曲的人形图案——凹下的痕迹是摔跤后又爬起来,凸起的是摔跤后没爬起来。这些图案的脑袋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不是逃跑的方向。反之。破损的房屋和棚子间还有些更容易辨认的尸体。

  到处是死人。到处都是。活的生物几乎没有——说“几乎”只是为了严谨起见,蜈蚣和蜘蛛有可能在雪面下爬。死人中有的涅塞认识,挺多人他都认识。这个地方他也认识。但这一刻的画面他不认识——如果他曾经历过这一刻,他起码会有点印象。

  他没有印象。

  离开主物质位面时维卡多没有下雪。人间远未到达深冬。他不记得这里有这么多人死去,他不记得这个地方被摧毁。“大回溯”挽回了大部分被恶魔践踏的生命。虚空污染也得到了有效遏制。

  刚开始涅塞不清楚眼前的这一刻是怎么来的。

  后来他有点清楚了——就在他把乌法乌法的尸体从那根柱子扯下来之后。

  如果将穿胸的大洞忽略不计,乌法乌法后脑的伤口其实看上去颇为显眼,那上面有恶魔的抓痕——而且是一位优柔寡断,能力有限的恶魔杂种的抓痕——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乌法乌法的整个脑袋都应该不在了。

  事情分析到这一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这一刻和恶魔入侵或者虚空污染都没有关系。而和他有关系。有严重的关系,因果关系。

  所以乌法乌法从上一个场景将他带到了这儿。他早就知道他应该早点脱身。乌法乌法带他来到此地这个理由就够了。不论他想展示什么,他都不应该给他机会。

  (你应该和我们所有人在一起,享受你的罪孽。)

  (放手干吧,把我们都杀了。)

  一旦他想到了这里,事情的来龙去脉(谁知道它们是不是他凭借描述给自己的心理暗示组成的呢)就慢慢浮现在脑海。

  机会兑现,他身处某场屠杀的中心,最终发现是自己杀了他们。连希歼行动会的最后力量。术士学会和宗教理事会的精锐力量。强词夺理,不死不休的力量。舍弃一切,拼死向前的力量。

  在某一天,在“这一天”,他不得不把他们都杀光。

  “不得不”。

  雪地上多了一个满身光亮的人。这家伙完全凭空出现,就像光突然填满整个房间。涅塞眯起眼睛,看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着人脑袋,但身体和人类构造完全不同的怪物——乌法乌法的手下,人面齐崔崔。这恶心的变异生物拉着一辆长长的雪橇。不知道为什么,他跟着光辉皇帝恩莫帕尔。后者现在停在半个倾斜的拱门下面,平抬起一只手。

  乌法乌法的尸体从涅塞手中脱出,飞向他,墩在恩莫帕尔脚边,又被崔崔拾起,“扑通”丢在雪橇上。

  “你后悔了吧?”

  恩莫帕尔的声音温暖如春,“你奉献了自己成为主物质位面的守护者。但总有些家伙不领情,想置你于死地。”

  涅塞看向光辉皇帝。和印象中最后一次的仓皇逃窜相比,恩莫帕尔的优雅风度完全回来了。他的光芒不如之前刺眼,但更有种浑厚的力量。

  “我后悔了,但不是这件事。”涅塞说。

  恩莫帕尔似乎一点也没有惊讶。他侧过头,露出思考的表情。

  “原来如此。”他和煦地笑道,“即使到现在,你还在后悔杀了他们。”

  “真是……没关系。我不会对你对品质多加评判。想来你也不需要我的吹捧。”光辉皇帝想说什么,收住了,继续微笑,“不过既然如此,这里就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了。其他这些人没办法。但这一位——”

  他的目光扫向雪橇上四肢摊开的乌法乌法,示意:

  “我的勇士乌法乌法。我很了解他,敬佩他。他生机顽强,素质绝佳,而且刚刚才死去。我可以为他注入‘杨’的力量,让生命返回他的身体。这应该能减缓你的忏悔之情。”

  “你说呢?我要不要这样做?”他慢慢靠近,人面齐也拉着雪橇走近,离涅塞不足十米,“无光者。我乐意提供帮助。至于要不要接受,完全取决于你。”

  “为何这取决于我?“涅塞紧紧抿着嘴唇,“乌法乌法是你的得力干将。你应当会想主动将他复活。“而且他们之间还有交情,虽然他不想谈。在任何时候,他不想谈交情。哪怕是别人的。

第576章 从善如流

  “多么无私的考虑啊。”

  恩莫帕尔歪过头看着他:

  “如同你想真诚的为我着想一样,我现在也只想真诚的为你着想。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情有可原,但有许多人宁肯伤害自己,也要把你吊在罪无可恕的绞刑架上。

  最令人难过的是,当他们伤害自己的时候,他们才真正伤害了你。”

  “喔。”涅塞的目光钉在乌法乌法铁青的脸上,那上面积累了一层薄雪,他感觉自己的语气不像是自己的,“所以你提出刚才那个提议,只是不想让我伤心?”

  光辉皇帝温和地笑了。他没有再继续向前,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把周围的雪地照的反光。他身后的天在变亮。

  “我提出提议是因为这个提议可行,而且对大家都好。”他说,“连希歼行动会并不会因为被一时摧毁而永久消失。只要你作为一个有污点的守护者继续存在下去——这是你现在坚持的事业吧——你迟早会再次遭受反对,抗议,攻击,驱赶,连希歼的力量迟早会再次汇聚。那为什么不让我们知根知底的老朋友来做这一切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呢?

  “如果这样,你还可以影响他。”涅塞停了一会儿道。

  “自然。”恩莫帕尔说。他是应该着急的一方,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乌法乌法的身体会越来越难以挽救。但看上去他一点也没有着急。“我会用光辉的力量影响乌法乌法——毕竟注入是必须的。”

  他笑:

  “而且,这比他之前的选择要好得多。或许他会就此脱胎换骨,从善如流也不一定。”

  从善如流。

  天色比刚才亮了。三岁的他会说:“太阳升起来了。”十二岁的他会说:“多半是因为隔壁的学院正在进行激活空光测试。”不过现在涅塞非常确定,这只可能是因为“杨”在响应恩莫帕尔召唤的路上。

  他记得维里·肖早早让“杨”滚蛋了——这一段记忆没有被法则堵塞搅乱,很有可信性。所以这是很久之后?

  很久之后。

  他会毫不犹豫地击杀乌法乌法,就像乌法乌法一直以来想对他做的那样。然后他又拿到一个复活他的机会。同时听到许多非常正确的大道理。

  “让乌法乌法继续追逐你吧。维持这种冲突比让未知的年轻人们来反对你要好的多了。而且这对你的心灵大有好处。只要熟悉的骚扰和攻击继续存在,你就很难静下心来感受良心的折磨。”

  恩莫帕尔微笑——简直不明白他怎么能笑那么多次,那么长时间: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建议。要不要接受完全取决于你。”

  “哇哦。想要故意制造生死抉择的气氛,是吧?”

  原本是应该专注思考决定的时刻,维里·肖不正经的声音却从脑海里冒出。涅塞摇摇脑袋,跳下半墙,走上前,把躺在雪橇上的尸首拉起来——感觉像试图拉动一个手脚僵直的破烂玩偶——这时人面齐举起带着手套的手想阻止他,恩莫帕尔阻止了人面齐。

  或许是雪太深了,死掉的乌法乌法竟然能在原地立住——他让自己像个稻草人。涅塞扯开稻草人的领子,再次看到咽喉处那个深深的伤口。它比之前扩大了一倍,里面不再冒出任何东西,伤口周围的肉已经萎缩发黑。

  杨在这个时候划过天空,光芒短暂地照亮了伤口的内层腔壁。

  一点点。一瞬的光芒。不过让涅塞足够看到那个黑黝黝洞口里面的内容。里面的内容会让三岁的他瞪大眼睛。十二岁的他则会说这触目惊心。但现在的他见过许多世面了。

  所以涅塞只是板着脸,收回手,退后一步。

  “我接受你的提议。”没有犹豫,他对恩莫帕尔说。光辉皇帝优雅地上前,引导杨的光辉。

  一切发生的十分自然,稻草人开始从内发光。

  从善如流。

  ……

  ……

  半圆桌直线那侧的空座椅又减少了一把。还剩两把。宽阔的吊灯上,涅希斯懒洋洋地晃悠着自己的五十几个头。

  涅塞现在是全场的焦点。他正在经历和维里·肖脱离时类似的过程——泥壳剥落,身躯鼓起,整副模样重新变得生机勃勃。他受到关注的原因和这些现象的原因相同:

  他也完成了自己的挑战。

  涅塞还和剩下的死家伙们坐在一起,不过大家都知道这种状况不会持续太久了,他即将光荣离开这困境,赌局,游戏,灾害,时空的漩涡。叫什么取决于通过者想要宣扬什么。现在决定权暂时在他手中。不过,没有谁向他打听通关诀窍。在这个时候(可以确定这个时候和维里·肖脱身的时候不是同一个时候,但也只能确定这么多)通关诀窍几乎已经是公开的了。讨论它毫无意义。

  在毫无意义的许多事情之间,指指点点,肆意评判他者的行为似乎才是那件稍有乐趣的事。

  大家正在这么做。

  “所以你原谅且复活了自己的劲敌?”迪流勒问。

  “废物。”黎芙颓声道。

  “真是自讨苦吃。”塔粒粒奇的盆栽哼了一声,尖刻评价。

  “但这个行为让他完成了挑战。他可以从这儿活着离开。”奥瑞露的脑袋也突然开了口,“所以这种伪善很有意义。”

  “这不是伪善。”迪流勒皱眉道,“是真的善良……”

  “帅小伙子,你是哪里来的?”奥瑞露咯咯笑了两声,打断了他,“一定要讲这么扫兴的话吗?”

  涅塞转过头看着以查。

  “想告诉就告诉他们。”以查说。

  “什么也影响不了。”涅塞说。

  “想告诉就告诉他们。”以查靠着椅背重复。“你并不止原谅和复活了自己的劲敌。”

  是。

  当涅塞站在那随风摇晃的稻草人脸前,看进那个伤口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他有点明白了所面临的困局和它的性质,但更明白的是该对乌法乌法做什么。来时乌法乌法和他率领的部下都已经死了——好像他故意以身制造出这场大屠杀,以让它归因到自己身上。恩莫帕尔简直也像他请来的。

  他们都是圈套的一部分。人皮的圈套。如果可以把自己勒死,乌法乌法会献出自己的皮。何况他的内腔早就被虚空腐蚀殆尽了。

  不是也没有关系。

  一切都是巧合也没有关系。他其实一点都不怪他们。从现在开始他一点都不会怪罪他们。他全无理由。

  但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让‘杨’复活了乌法乌法一次。然后彻底的杀死了他。”涅塞对大家说,分享经验全无意义,他书只是因为他想说,“我扭断了他的每个关节。把他碾成无法恢复的碎块。这就是我所做的事。”

  “该行动令他完成了我的挑战。”涅希斯滋声补充,拍起两只亮闪闪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