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恶魔的语气和煦如春风。
一梅兹发出一声哀嚎般的尖笑。“我为什么不急?”
“你承认了。比我想象的适应速度还要快!”以查鼓了鼓掌,顺便左滑一步拉远,把衣袍上粘到的黏液在一瞬间内清除。
然后他转过来,摊手。
一梅兹这次并没有再次尝试撞击。算桌浮在空中。
滴答。
“怎么样?”以查微笑道。
“在我看来……”
一梅兹抹平一整条火星。声音嘶哑。“时间被确定的唯一意义就是:我们无法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拖延时间了。从这一刻开始,时间确凿无疑地开始向前流动。对所有存在都相同。我们每在万象森林度过一分钟,就是浪费了一分钟。”
“这是你最新的计算结果?”
“这是事实。”
“你的事实很有道理。不过你的事实和我的事实不同。你知道吗?我有点理解为什么你和我会落在这里了……”
“别废话。说你的事实。”
“我的事实?事实是秘法故事。”
“又是那恶心的秘法故事……”一梅兹攥紧拳头,喘着粗气。
以查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我真怕你会气的突然活过来。大魔法师。”他移开目光,看着大厅中那些堆积成山的杂物,它们中有些东西正在悄悄移动。“秘法故事。”
一梅兹半晌没出声。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
“……讲你的秘法故事吧。”他说。
“是维里·肖的秘法故事。”以查颔首。“即使是维里·肖的秘法故事。也是故事。而就像所有热衷故事的倒霉头脑一样。他们都需要三个关键的要素。时间。地点。角色。就像万象森林的皇帝告诉我们的一样。现在已经有其中一个要素了。”
“时间。一个要素。这是另外的意义?”
一梅兹稍微平静了些。“我认为这种意义成立。那么时间是七点半。”
“是晚上七点。故事从晚上七点开始。现在是七点半。我们一会儿再去研究这半个小时内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只有半个小时,所以可能什么也没发生。现在我们要找到第二个要素了。”
“地点是稳定者的皇宫。”
“不。是这里。”以查说。
他把毛线网格向前抛去。
第746章 最重要的能量
七点半。毛线网格慢悠悠下落,然后好像碰到某种透明的障碍,轻轻弹动一下,随即展开成氤氲的一片,纤维和绒毛溶解在半透明的厚膜中。轮廓从中升起成浮雕样的模拟景象,斑痕沉降成数十个小圆圈,小圆圈很快像有了自己的生命活动起来。其中几个空心圆圈聚集在标记为“扣”的一大片不规则水渍中,像一只蜘蛛凑在一起的许多眼睛。它们各自有自己的名字——正和他们最近所密切关注的那些名字重合。
有些其他小圆圈上也标记着他们所知道的称呼。有些没有。以查眯着眼看扫过那些散落各地形单影只的匿名圆圈。
七点三十一分。一梅兹静默不语,把算桌靠近,算纸随之动弹起来。
算纸的沙沙声响起。滴答声逐渐干涸。
七点三十五分。
一梅兹放下算纸,开口。“这就是万象森林的全貌。遍布整个宇宙。我们的宇宙。我们还在自己的宇宙之中。”绿色火花微弱地嘶嘶作响。“只是一切地点都是离散的。就和那些名字一样。”‘杈’在第一世界边缘的一颗小树上。‘扣’在半位面一位流亡精灵上衣的下摆。‘汽’正从混沌地狱的深层岩浆中蒸发……而我们就困在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之内。被维里·肖。”
“万象森林的真相竟然是这样。这和我们之前的预估有极大出入。”
原初奥数法师停顿了一下。太多的突然信息反而让他冷静了。仿佛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他把两只手放在桌面上,挺直脊椎,眼睛中闪烁绿光。
“先假设我们所看到的完全属实。你会如何分析?”以查转过头看着他。
“从描述现象开始。分析原因。最后找到返回的方法。这是自然。”一梅兹似乎恢复了。声音重新变得冷硬:
“这些地点全部都是离散的。我可以确定。首先它们之间没有显著的联系。其次它们的存在普通至极。小树周围就有类似的三万七千棵小树,那件精灵上衣上就有六个一模一样的纽扣。承载云中城堡的‘汽’更是一万亩岩浆中平淡无奇的一缕。
没有标准。
这些选择看上去就像完全随机的一样。它们的普通性……再考虑到相对能量和物理距离,怪不得它们之间难以互通,各个象的语境天差地别。”他慢慢沿着漂浮的地图检查,于七点三十七分说道。“这里有许多处值得进一步计算的疑点。均有利于我们找到返回的方法。
譬如维里·肖选择这些普通事物的原因。这些事物潜在的关系——
不过。我能大致预料到,这其中的关系绝非正常的规则或奥数法则可以到达。或许真的必须得依靠你所提到的那些‘秘法故事’的所谓‘技法’,才能真正破解。”他声音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升起一丝厌恶。“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还依然必须通力合作。在我们之中,显然只有你能理解他那可怕的逻辑——而这些是我们不得不理解的。”
“通力合作。”
七点三十八分。以查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微微点头。“你会表达欣慰,也能委曲求全了。你简直像是活着了。所以能笑一声吗?代表高兴。喜悦。之类的。你的仇敌突然在眼前踩到压榨物跌倒时那种大多数生物都会迸发的通用感觉。”
“如果你能证明这种心理活动是至关重要的。”一梅兹冷冰冰地回答。眼睛里的火花把附近的一片厚膜映绿。
“不需要。气氛对于秘法故事的重要性不需证明。可能我之前说的不够清楚。我说过,那不是心理活动,而是能量流动。”以查眨眨眼:
“‘气氛’,就是秘法故事中最重要的能量。”
“说到‘气氛’。”他转头向能量纹镜中看去。“气氛来了。”
……
……
……
“你们就不能高兴点吗?气氛太差了。”七点三十八分。维里·肖叉腰催促。“你们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且我们大家又见面了。不是吗?快高兴起来。高兴起来。”
“我们正忙着呢。一会儿再高兴。维里·肖叔叔。”阿西莫夫嘴里嘟囔。两只手按在自己的眼眶上使劲。“奇怪。明明是我自己的眼睛,我却把它放不回去……”他又用力在自己的额头下方拍了两下。无济于事。他把眼睛重新抠下来,伸向维里·肖。“维里·肖叔叔。你看得见。你来帮我把眼睛安上吧。”
“谁说我看的见了?”维里·肖哼了一声。“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维里·肖叔叔。”芽也伸了双臂过来。两只红色的眼睛在手心中闪闪发光。“你说:别人做不了的事才值得你去做哩。帮我们把眼睛安上吧。”
“那是在有人拒绝我的大师课之前。惹怒我之前。”远处嗅宁也怯生生地朝他伸出双手。不过维里·肖也没打算帮他的忙。“你们不重视我,我也不重视你们。”
瓦布拉发出轻柔的呼噜声。他的一对棕色眼珠被夹在两根粗眉之间,摇摇欲坠。
“怎么办?”
阿西莫夫和芽和嗅宁凑在一处。纯面面而没有相觑。“你们的眼睛也安不上吗?”
“是呀。”嗅宁小声说。“我拿到了最大的管子。如果我们能平安回去,它就能吹来最大的鲸鱼。鲸鱼会赶走洪水……”
“难道鲸鱼不住在洪水里吗?”芽皱眉。“它干嘛要帮你赶走洪水呢?”
“先别管洪水了。”阿西莫夫打了一下她的脑袋。“我们先把自己的眼睛装回原来的地方。不然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你们干嘛要看见呢?”捡鱼长老突然插话。显然他是这里唯一不需要安回眼睛的。他原本就没把它带来。“看不见不也是很好吗?”
大家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
“视野显然会带来相当的益处。各位。”R补32气定神闲地开口——他的多晶眼睛被放置在身体的一处凹陷内。也没有安装回去。“眼睛会对我们接下来的旅程有益。没有眼睛则反之。”
“那叫你的长官来帮我们。大哥。”阿西莫夫说。
“他还没有苏醒。各位。”
“那叫醒他!他长眼睛了吧!”
“首先,叫醒他不在我的行动范围内。其次,我没有眼睛,怎么能看到他有没有眼睛呢?”消息员礼貌地道。
“啊!我要抓狂了!我身上好痛!”芽在自己的脸上乱抓一通,沮丧地叫道。
“别吵了!你们这些小鬼!气氛太差了!”
七点四十五分。维里·肖劈手把他们的眼睛都夺了过去。
第747章 展开矛盾
“遗憾学的重要前置问题之一:
为什么大家总想回到过去,而不是珍惜当下时光呢?
答案显而易见:让大家珍惜现在比让时光倒流难太多了。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你就真的明白了遗憾学的基础,所精通它所需各类知识的配比,以及将有限的注意力集中在时间机器,无限循环,时空旅行,平行宇宙,大取消上的迫切性。
也就是说非常迫切。”
——《遗憾学导论》
……
……
……
八点钟。阿西莫夫跳上维里·肖的肩膀。和他迅速扭打成一团。经过一阵痛击耳部软骨的声音和殴打下巴骨发出的闷响,他跳了下来。“我又饿了。维里·肖叔叔。我不和你闹了。”阿西莫夫拍了拍手,撅起嘴。“等你闹完了,再把它还给我吧。”
维里·肖狼狈不堪。不过那些眼睛仍然在他手心里被保护着。这令他能够挺起腰,擦擦汗,重新露出笑容。“所有的都在这里了?”那些眼睛在他手里被揉的咯吱咯吱响。
“有什么关系吗?我现在觉得,没有眼睛也可以啦。等你们准备走了咱们就走。”阿西莫夫摇摇小手,在木箱旁边躺下了。“我忘记了。没有眼睛有什么坏处来着?”
“坏处就是看不见!”芽叫起来。“我浑身疼!现在连我的脸都开始疼啦!”
“没错。没有视觉会带来其他感觉的暂时失调。而如果没有眼睛。我们就看不见接下来的路。而我们正是依靠各位的眼睛才找到的来‘扣’的路。如果没有眼睛,我们就没办法找回那条路,从而返回。各位。”R补32接道。
“你是说如果安不回眼睛,我们都要困在这里啦?”芽惊恐地道。
也许是错觉,沉睡的瓦布拉似乎在此时嘟囔了一句“蠢货。”不过谁也没在意。“恐怕是这样的。各位。”R补32轻柔道——但没有引起同样轻柔的结果。这份肯定直接让芽激动起来,向维里·肖的方向冲去——不过她因为身上太痛而没能成行。芽跌坐在地上,痛地直锤脚腕。“把我们的眼睛还给我们!叔叔!!”
维里·肖嘿嘿笑。
“我等一下再还给你们。在你们答应我现在高兴起来之后。别着急。小芽儿。”在任何三方冲突中,最多只有不多于两方能保持从容。维里·肖的高兴有一部分来源于自己是其中一方。“我能把你的脑袋修好一次,就能把你的脑袋修好第二次。所以你们很快就可以都高兴起来。有了不起的维里·肖在这儿呢!”他发表着宣讲。非常从容。
“没什么好担心的……噢!我忘记了。”他想起什么,上前捉住小捡鱼人的小细腿。把她拎了起来,膝盖翻到背面。
一颗长着五官的肉瘤从芽紧密地挤在一起的膝盖弯中弹出——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那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长在膝盖后面的脑袋。就像一颗母蚌中的珍珠——有的母蚌中有珍珠,有的没有,事情只不过是仅此而已。如果要仔细看的话,能看到脑袋上那五官所组成的脸其实也颇为端正——相当讨人喜欢,只是被疼痛扯的完全扭曲了。
这倒是有点可怜。还有,这露出脑袋的过程似乎不太愉快。膝盖上的脑袋去咬维里·肖的手,反而被他敲了脑门。
芽随之大喊一声。震得所有人脚下一跳。
“你干嘛呢?维里·肖叔叔。”阿西莫夫从放木箱的台阶上坐起来,没精打采地支着下巴皱眉。
“我猜测刚才有谁死了。而他/她并没有物尽其用。”枝阴阳怪气地说。
“才不会有谁死呢。除了洪水再不退掉,我们再不离开这,我就要被饿死。”阿西莫夫摸着肚子。
“我会疼死的!”芽正巧叫到这句。
“我会失去意义而亡。或反之。唉。”瓦布拉这次货真价实地说话了。显然,他要么没有睡着或者死掉,要么在睡梦中或者死掉了也能说话。不过依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R补32悦耳动听的声音跟在后面:
“别死好吗?各位。据我的长官刚才说。我们这里的每一位的存活都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请大家都忍住别死。”
“忍不太住。大哥。”
“嗨呀。高兴一点呀。只要气氛变好,一切都会变好的。”
“这谁能高兴起来呀。”嗅宁小声说。
“我现在就——啊!”芽再次发出撕裂的尖叫声。
“你还在这里偷偷藏着一对眼睛。对不对!我知道。因为是我亲手把它们安上的。”和大家不同,维里·肖的声音听上去兴高采烈。这会儿他已经把手伸进那颗脑袋的嘴里,从里面把它的眼睛掏了出来——他暂且不知道那双眼睛是什么颜色。但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八点五分。维里·肖把所有的眼睛合在一处。“高兴点!各位!尽管我们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但请高兴起来!”
“你把眼睛给我们安上我们就高兴了。”阿西莫夫嘟囔。
“你高兴起来我就给你安上眼睛。”维里·肖哼了一声。
“这位先生。你到底是有办法,还是没有?”嗅宁怯生生地问。
“他当然是没有。”杈出声讽刺。
“好吧。看来我得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了。”维里·肖大笑一声。“我让你们看点高兴的东西吧!”
他把那些眼睛向空中抛去,让它们共享同一个画面。
……
……
……
“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了。”一梅兹冷冰冰地说。“按照你的说法。这个包含所谓诡计的第一类秘法故事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零五分钟。再按照维里·肖其中一条荒谬的规则——任何秘法故事在交代了三种要素后都应该在一个半小时内展开核心矛盾并推进——事情发展的很不顺利。”
“矛盾不是已经展开了吗?”以查眨眨眼。“眼睛安装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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