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什么也没想。”以查说,从一道弧线跨越到另一道弧线。看不见的规则抓掉了他右侧衣襟的一部分。“我完全不知道我在干嘛。”
维里·肖沉默寡言了一会儿。再出声时声音很小。“你说‘不干了’。”他努力从一个吸力旋涡中抽出小腿。“是那种‘我最后再干一票,再牺牲自我,拯救你们这帮家伙一次’的那种‘不干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那你还听!我说老哥,你到底为什么干这些?从一开始。”维里·肖笑,但语气有点异样。“即使是现在,你也可以马上回家——你有好几个家,还有不少会把你当做家人看待的地方,还有真正的家人。真正的。”他放大了声音。“坍缩停止了,即使它日后又旧病复发,那也和你无关。只要你和多斯玛斯处理得当,静之瘟疫也不会蔓延到万象森林之外的地方。唯星奇面的动乱这点小事和你以前经历的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再说,你总是强调你是恶魔,动乱不正是你乐意看到的吗?打一开头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建立唯星奇面,又为什么设置归星议会,还亲任议长。”维里·肖越说越快,甚至带上了一丝抱怨情绪。“我对你的了解,你压根最讨厌管理,意志资源分配和调控他者。这和你擅长甚至都没关系——因为擅长,你反而更讨厌这些行为了。还记得你坐在议厅宝座上的样子吗?那副脸色隔着三条长廊都看的一清二楚——
要我说,你之所以患上静动症,压根不是因为睿沐冈厄做了什么手脚。就是你长期都在干这些你自己都烦的不得了的事才得上的。这一切都是心理问题,你明白没有?不乐意咱们就掀了桌子直接走。总有地方能让你呆着。好不好?”
“我可以不。”以查说。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不了。”维里·肖怪道。“我在提建议,有关你身心健康的改善。你可以不‘不’。我说——”
“我说我可以不。”以查看了他一眼——秘法学者打了个激灵,因为他在恶魔眼中看到了混沌的怒火。“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从一开始为什么要干这些吗?我可以不。”
维里·肖呆了呆。以查的语气中蕴含着他很长时间都没听到了的傲慢。
“真的?就因为这个?因为你可以不?”
秘法学者试探性地前伸脖子。“一直都是这种理由?就这样?”
“我说过了。而且我没病。无论是你说的那种心理的还是他们认为的那种。”以查转过头,向后挥了下手,可能是要打他的头但没打到,或者单纯友好的证明。
“噢噢噢。”
维里·肖应道,一手在怀里偷偷摸出手稿。“噢噢噢。好的好的。”
尽管看起来并非如此——大部分的暗弧需要准入许可,相互之间也需要特殊的角度才能看到。从根本上思考,这种设置具有某种合理性,如果不是为了互相排斥,也没有必要把一块投射分割成这么多互相独立的区域了。因此几乎可以认定里面有主观意志的存在搅在里面——也就是某些生物。
这光秃秃的黯淡光带中竟然生活着属于自己的居民,并不是那么值得第一时间相信。
准入许可和角度限制都还有效。不过这些都没有难到以查。他们轻松在暗弧之间穿梭。检查其中是否有那只一梅兹亲自委托寻找的摊手怪的痕迹。
维里·肖向以查询问说法,得到的是:“只要他在你就能发现。”
秘法学者免不了又是一番埋怨。
“这里一定有一些我看不见的小家伙。”
第两千一百个暗弧的检查过后,维里·肖一边埋怨一边清理着袖子上一层厚厚的呕吐物式凝胶。在把袖子刮开四层之后,他发现袖子就是那四层呕吐物本身。这让他感觉不怎么好。
“有。”以查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问题。“而且不可燃。”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倾向意味——如果可燃的话他会另做一种打算。“他们被瘟疫影响了。”
“你不是说没病吗?”
他们又飞速穿过接近八百个暗弧,其中还有几个看上去结构精巧,气氛有趣的垂直遗迹,但以查看都没看就说“这里没有要找的对象,我们滚吧”。
维里·肖现在只系着一条彩色的围裙,只有这条围裙是他信赖的能被称作“衣物”的东西。“喂。”他叫。“如果这里真是第二弧线的投射,这里的居民不应该都和天使力量有关吗?我们直接联络他们,拜托他们帮我们找找看不就行了。”
以查用看报废机器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我们自己找。”
“这就是我还要问的了。”维里·肖牙齿打着颤,但语气很坚强。“我们为什么要自己做?你为什么要自己干这些?”
以查隔了五条暗弧才说话。
他说:“喔。找到了。”
维里·肖凑上去。果然和以查说的一样。那头荒芜怪物确实一眼就能发现——它坐在一张悬空的,亮闪闪的银色盘子里,摊着两手,看上去既无奈又苦闷。秘法学者碰了碰他,乞丐浑身的棕毛飘荡,但没有给他什么特别反应。
“他也病了。”维里·肖说。“你要怎么从他口里掏出话?”
“不知道。”以查到了旁边,抓着棕乞丐的头把它提了起来。可怜的荒芜生物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四肢无力地飘荡。“带他回唯星奇面。扫描,解剖,榨汁。”
“怎么回?”维里·肖眨眨眼看着恶魔。“万象森林自从重启后就处于封闭状态。要来一次不容易。别说想走就走了。”
以查把棕乞丐丢在他身上。“你带他回。”
“我有什么办法!”维里·肖大叫。“为了开启上次的传送,你都把我的原稿烧了!!”
“你那不是还有一份原稿吗?”以查冷冷瞥了他一眼。秘法学者正打算把什么东西偷偷藏在背后。
第869章 重归于好
以查忘记自己是怎么威胁维里·肖,让他交出那份新的手稿的。
从维里·肖的角度一切肯定发生的很清晰,很令人气愤——他大喊大叫手稿内容对宇宙文明发展的重要性,拿自己的生命做威胁,用最低声下气的态度祈求恶魔手下留情,偷奸耍滑,试图蒙混过关,倾诉自己为了创造这一伟大作品所做出的劳动,深情谈论他们之间的羁绊从而试图达到掌控对方的目的。
以查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一条或者几条起了效果。维里·肖具体说了什么他也不记得了。都是推测。反正维里·肖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他做出什么都不奇怪。真正发生的事就在眼前:
维里·肖嚎啕大哭,捏着那些燃烧过的灰烬伏在地上。
以查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交出来。”
“交出什么?”维里·肖抽噎道。
“这不是原稿。你把原稿藏起来了。交出来。”
“这就是!!”维里·肖勃然大怒,打开他的爪子。“这就是!!!你毁了一切!!!!你这恶魔!!!!”
“那为什么没有开启传送?”
“我怎么知道!!!”维里·肖瞪着眼睛。“你知道我要花多少时间才——”
“我烧了你的手稿。”以查烦躁地打断了他,来回踱步。“上次也是这么做的。你并不清楚其中的原理,但上次就能开启联通万象森林和外界的传送。而这次不行。两次之间一定有某种区别你没有把控到。你没努力。”
“我当然没努力!!我为什么要努力摧毁自己的——”
“这都是你的错。”以查直视着他。“上次你配合,这次你不配合,导致了这个宝贵机会的白白浪费。”
维里·肖大叫一声,朝以查扑去,三秒之后满脸是血的跌回原来的位置。棕乞丐困惑地看着他们。
秘法学者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恐惧危机。承认吧。以查因特·辛卡德斯都。”他带着深深的怨恨说。“你觉得多斯玛斯会取代你。就像一名年迈昏庸的皇帝被年轻有为的继承人取代。而你不愿意你所掌控,所习惯的一切从手中溜走。毕竟大家一直都围着你转,这个宇宙最大力量的拥有者也都对你多看一眼。你一想到这样的事会落在多斯玛斯身上,一想到我这一本书不会是你的传记。我不再追逐你,吹捧你了,你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你就受不了。所以你讨厌他,也开始讨厌我们。所以你,所以你——”
他用力喘气,发出破风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肋骨断了。“我算明白了。”他吐出一团血沫。“你没头没脑,非要抢在多斯玛斯之前找到棕乞丐,带着病还拼命想要追查出背后可能压根不存在的谜团。你是想逞英雄。我的大恶魔英雄。”他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你以前不是最轻蔑这种行为吗?但你不得不承认,你病了,而且也跟不上时代了。你滋生了以前绝对不会有的腐朽思想。这就是老了。你可以打死我,但你总有一天得接受——”
“是的。”以查说。
“是的?”维里·肖愣了。他好像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举起双手摆动了一下。“你承认了?”
“你这本书还是我的传记。还是关于我的。”以查挥挥手,依然不耐烦。“点燃它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谎言表演很精彩。美妙的谎言,能让受骗对象永不后悔。但你没骗到我。”
维里·肖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我……嗨呀。不可能!!”他捂着脸站起来。“我不想让你看,你就看不到!!我是这里的——”
他好像发现自己漏说了什么。但为时已晚。以查盯着他。“我就知道。传送开启了。你趁我不注意关闭了它。你在这里拥有的权力比你一直声称的更大。现在带上棕乞丐给我滚。”
“老哥。老哥!!!别!!!”维里·肖一下子蹦到他面前,摇着他的一只爪子。他脸上的伤口和折断的锁骨都一下子痊愈了。“我这是为了制造情节嘛!!!你生了病,脑子不清楚。我想应该没那么容易就发现。正好,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创造一个新的在逆境中挣扎,不屈不挠的形象。一本新书应该需要新气象!!多斯玛斯又在这个时候找上我。这不是巧了!机会不利用,就会变成懊恼。我才假装和他一起——嗨呀!!!”
他把两个拳头锤在一起,亲热地拍以查肩膀。“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的长谈。了不起的维里·肖大师和他亲密的恶魔朋友以查因特公爵解除误会,重归于好。怎么样?”
“我没病。现在快滚。”
“就滚就滚。”
维里·肖拉起棕乞丐。又想起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到我的稿子的呢!我很确定我的封锁非常有效——”
“你想给我看。”以查说。“你的手稿要被烧掉了,难道你不想让我最后看一眼吗?”
“哦。对哦。对。情急之下,我有那么一丝丝的念头——”维里·肖恍然大悟,咧开嘴巴。“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还不说是我最亲密的友人吗!或者敌人。但显然我不是你的敌人,所以就是友人,所以我就——”
维里·肖唠唠叨叨的声音逐渐变小。他拉着棕乞丐离开了。
以查这才开始施工。
在维里·肖的新书里,多半会把这一段描述成他和病魔的光荣抵抗斗争——他情知自己有病,但为了不影响唯星奇面的大家而独自留在万象森林处理问题。随便吧,他真的没病。这不是自欺欺人。他当然能感觉到差别。但只是因为他确实是真的累,真的烦而已。
只要他能把这些破事干完,回到他该回到的地方,什么事都不会有。
他把十八道暗弧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立体架构。所有的本事都不太灵光(再次重复,他没有那种所谓的静动症),花了他很长时间。
然后用恶魔心火点燃它。
第870章 罪状
有的时候滥杀无辜,只是为了避免正确的道路上有谁碍手碍脚。以查知道差不多一百件这样的例子并能熟练运用,不过眼下不是这种可敬的情况。
暗弧居民都出来了。他们都提着桶。伤亡和多晶居民相比相当有限。以查观赏了一会儿救火,没花什么功夫在其中找到了领头的——可能只是个斥候。时间宽裕,不过精神头只允许他提一个问题:“我是第一个来的吗?”
他没指望获得准确回应。不过暗弧斥候字正腔圆地用通用语说:“还有个恶魔来过。但他没放火。”
“他没带走棕乞丐?”
“为什么要带走他?”暗弧斥候奇道。“他把他摆在那座盘子上的。”
“不错。很不错。”以查咬着牙齿。
他简直控制不住要大喊大叫了。
……
多斯玛斯心情平静。比平时还要平静一点。感染静之瘟疫确实一点也不可怕。它症状温和,不带来喷射或者爆裂,而且可以用强烈的意志偶尔战胜一下。它还能平息过度的激情和愤懑的火花——如果不像亲爱的爷爷以查因特一样身患另一种细分症状的话,这甚至是种会被天使称为祝福,而被恶魔称为诅咒的东西。
应该大力推广。他现在应该快速地在世界各地逛一圈,奔走吆喝吸引注意。或者更快的办法——把自己关进一个笼子里,外面插上“今日免费参观”的牌子。
“你没带他回来。”一梅兹出现在房间里。声音阴冷。“我需要一个有力的解释。”
“而我给不出解释。”多斯玛斯懒洋洋道。他发现爷爷休息的能力确超群,他这会儿很想坐下却找不到地方。地板闪着光,滑的能摔死猫。“你肯定知道。”他看着那对咕噜噜直转的金眼睛。“我就是突发奇想——”
“为精算带来最大误差的就是平庸头脑的突发奇想。”
“但你还叫我去,说明你不怕我突发奇想咯?”多斯玛斯微笑。真有什么危机吗?原初奥数法师看上去非常不满,但他没感觉。“还是,你本来就是这么算的?”
一梅兹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是个错误。”他说。“你需要返回万象森林,不计代价找回棕乞丐。”
“我不会犯错。你告诉我的。”多斯玛斯靠在柱子上,控制自己不向下溜。“如果我要把他留在那,就一定是对的。”
“那也要我经过了测算才知道。你不把他带过来,怎么经过测算?”一梅兹似乎要发怒了。这让多斯玛斯哈哈大笑——想哈哈大笑,他张开嘴顺着柱子慢慢滑到地板上。
一梅兹驾着算桌靠近年轻的恶魔。
有两样异常吸引了他的注意:始终摆放在他右手边的沙漏卡住了,许久都没漏下半颗沙子。从他移动前的位置到他移动后的位置,地板上反射进他眼睛寒光的角度和位置都没有改变。
多斯玛斯显然不打算起来。
原初奥数法师迅速挪至窗口。算堡的每个棱角,每道直线他都熟悉,因此一眼就看出了差别:三个街区后应该有一栋建筑正处于被夷为平地的工事中,但它的房顶还好端端的盖在最高层上——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它的下两层已经爆开了,成为了巨大的棉花状。
周围只有少数几个教职工。但都显得挺淡定,站在那里不动。
涅希斯看一眼就够了,开始滋滋发出响声,告诉一梅兹他已经知道的事情:“静之瘟疫扩散了。当前范围应当有三个算市大小。”
“符合预计。”原初奥数法师点头。他不是用说的来传递信息。既然反光都停止了移动,对音波的期望只会更负面。好在和涅希斯的沟通一直都没有障碍。“证实了你的猜想。”
“我的猜想。”
“静之瘟疫即是坍缩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一梅兹说。他已经和算桌一起飞上了高空。俯瞰整个唯星之五。没有风。恶魔塔日常散发的黑烟凝固在空中。小路上的居民和岩石间的雕塑变得无法区分了。
“比坍缩发展的快多了。”涅希斯道。“多半是因为蓝勒温的缺席。”他发出自嘲的噪声。“睿沐冈厄不可猜测。不可估读。连我们也得用这种模糊的说法来——”
“正和你意。”一梅兹已经知道接下来的内容了,因此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房间的六壁重新变得透明。“观测三十组数据。确定符合拟合。”
“你在命令我?你??”
“我在告诉你该怎么做。这是我该做的。”一梅兹道。他转身面对刚刚出现在房间里的多迪和安迪。他们只是眼神相对。两名大巫妖不需要示意,径直走向多斯玛斯,把他扛了起来,飞快离开了。
“他没带回棕乞丐是个纰漏。”涅希斯轻声说。“你不打算多考虑一下吗?”
“不打算。”一梅兹冷酷道。“我计算。不打算。多斯玛斯没有带回棕乞丐。说明他不是我们需要的。”
“噢噢。噢噢!可是你之前算——”
“我算错了。多斯玛斯的表现帮助我纠正错误。真正藏着你的秘密的是那只灰侏儒。虽然我们没见到棕乞丐。但它应该一样失去了生前记忆。这是伸肠·衬复生物的公共点,而非特殊部分。我们之前一直没有足够的例子支持这样的论据——”
“我没有秘密。”涅希斯不紧不慢道。“那种东西只有蓝勒温有。或许无羽者也有。但都是我反对的。”
“喔。纠错。罪状。”一梅兹道。“你们对原初宇宙犯下的罪状。行走的罪状。本来他们已经死了,成为了自给自足的亡灵。谁也不用多管。结果一夜之间,所有死灵复活。错误重现。罪恶的痕迹被从地底几万里挖了上来。”
“我以为你不用比喻。也不指责犯罪……”
“所以这不是比喻。也不是指责。观测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我要开始计算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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