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去冬边
“这对你很重要吗?这可不太好。你应该也告诉我你的名字。”以查说。
两种颜色的波浪把黑影扯开。
快要融化成一滩的它发出气泡一样的低笑。
“都是徒劳。以查因特。嘿嘿。都是徒劳。我就喜欢你徒劳努力的样子……那真是让人心旷神怡……”
一个冷酷无情的浪头砸过。
黑影被击散成线一样的丝缕,然后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所有韧性,一下子溶解无踪。
以查确认它不会再浮起了,收起鞭子。
……
他从两个角度想着它刚刚所说的话。
客观信息方面没什么补充,仅仅是把他比较确定的几点更加确定了。例如这个分魂背后的确还有另一个神秘远古存在。以及这个存在无比坚定地想让他过得不好。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想,这次它表达了很丰富的态度。威胁,嘲笑,甚至还有点胜券在握。
还有那句很奇怪的话。
喜欢你徒劳努力的样子……以查凝望着那些蠕动的双色浪花。
他本来挺知道每个词代表什么意思的,词典是在五百岁之前就翻烂的东西。即使在不同的位面不同的种群有不同的说法,他也基本都浏览过了。
不过根据今天的经历,他开始认为“喜欢”,“爱”不太像资料上写的那个意思。
之后再研究吧。他摆脱咬文嚼字的思绪。
一切都很顺利,他现在不想破坏这过程。
他收拾心绪,准备叫来纳鲁夫和迪亚波罗。
……
“我感觉到了爱的气息。”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他身边,意味深长地说。
我感觉到了“真是要命”的气息。以查想。再次听到“爱”这个字就好像刚丢出去的炼金炸弹反弹到了嘴里。
首先没有这种“爱的气息”东西。其次现在他们的状态下什么气息都闻不到。
“你在说什么?”他问。
纳鲁夫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泛着无尽波澜的忘川远处。
波浪上,穿过不断变形的空间,那里能看到一长排灰黑蒙蒙的东西,无法辨认具体的事物。
“怎么了?那里有什么?”以查问。
“我看不清。”纳鲁夫郑重地点了点头,“但我能感觉到。爱的气息。”
也许是清新之风的作用。以查想。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好吧。纳鲁夫,我们该走了。”他示意纳鲁夫走前面。
老船长望着远处那个地方。“那里是什么?”他低声问。
“也许是仪仗队。很有可能。”以查随口答道。“这里每天都过节,庆祝大家生日快乐什么的。走吧。不用管那些。我们去上游。”
“伙计。你可能不明白……这很重要。”纳鲁夫的声音有点发颤,“仪仗队里都有什么?”
以查不禁看他一眼。
“也许有一些义务劳工。还有监督。”以查不是很清楚,和忘川相关的记载不很详细,毕竟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
还能有什么。他想。
这些仪仗队不会阻碍他们的,根本就无关紧要。他们不是战斗单位,有自己的规则和行驶范围。而且看上去他们正处在休息中。无非是一些灵魂在吹吹打打,来点咏叹调,烘托无意义的气氛——反正大家都会忘掉的。
那些船也……
船。
“呦——吼——”耳边传来悠长的吼声,只见纳鲁夫双手做喇叭状,冲着那一长排灰黑蒙蒙的东西呼喊。
“呦——吼——”
“呦——吼——”他很用力。整个灵魂都震动起来。
“头儿,这家伙干嘛呢?”迪亚波罗出现在身旁。
她的火焰眼睛亮晃晃地,瞥了远处一眼,然后说:“哦。他的船在那啊。叫‘窒息之夜’吧?”
船。窒息之夜。窒息之夜竟然还是完整的。而且它的灵魂也到这儿来了。
船的灵魂……以查想。
载具是最容易产生自主灵魂的物品种类之一。
他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好吧。其实也很难想到。谁知道仪仗队的船真的是船,而且会从这些船灵中挑选服役的呢?
“你能认出来?”他收回思绪,问迪亚波罗。
“他跟我形容了好多遍啦。”女孩眨了眨眼睛,伸出小手向远处一点,“就在那。中间那一只。船头上有个圈的那个。”
以查看不太见,不过绝对可以相信地狱之子的视力。
身边的纳鲁夫呼喊的声音都哑了。
“那艘船动了吗?”以查看着他,问迪亚波罗。
女孩摇了摇头。
“纳鲁夫。”以查劝道。
“好伙计。就一小会儿。”船长喘着气,摆了摆手。“嗨!窒息之夜可是我最忠诚的伴侣。她不可能忘掉我的。”
说着,他便又大声唱起一支激昂的海盗战歌,呼唤他的爱船。
船会有记忆吗?以查想。
载具产生的灵魂是结构性的不完整灵魂,本来就不好确定有没有记忆这种东西。
就算有,“窒息之夜”也在这里服役了九千万年了。
这里是忘川。遗忘的忘。
第89章 幻觉
出于对一个真正英雄的尊重,以查等纳鲁夫的歌唱完。
远方的窒息之夜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移动的迹象。只有密度不等的空间在来回收缩膨胀,拨弄着它的轮廓而已。
纳鲁夫唱完歌,半蹲在河岸边,懊恼地大喘粗气。
以查不准备说教。“好了。咱们走吧。”
船长用两只骨节粗大的手来回搓着脸,一言不发。也许是清新之风的作用,他显得比之前柔弱。
“头儿。他怎么啦?”迪亚波罗问。
“可能太冷了。”以查答道。
他拍了拍纳鲁夫。“伙计,起来吧。走前面。我们得走了。”
纳鲁夫站了起来,嘶哑地哼了一声。
“他是不是不高兴了?”迪亚波罗恍然大悟地问。
“过生日有什么不高兴的。”以查说。
纳鲁夫停了一会儿,然后说:“就是。”他嗓子还是有点哑。
他又鼓励自己说:“他妈的。”然后很快振作起来,利索地把脸一抹,大步向前走去。
“这样啊。过生日是什么意思?”迪亚波罗跟上他的脚步,边走边问。
“新生。”以查简短地解释道。
……
……
好像穿行在深不见底的棕色棉花糖中。刚开始还算轻松,久了就只觉得黏腻。他们顶着空间能量模拟出的风压,顺着没有遮挡忘川的河岸一路上行。
这一段路程应该是最艰难的一段。
必须回避那些滚滚而下的恶魔灵魂;空间能量把他们往河水里推;速度还是得保持一致;需要拿着一根孤零零的紫色彩带清扫痕迹。
麻烦的事情远不止如此。
“伙计,你听到了吗?”沉默地走了一小段,纳鲁夫终于开口道。
“嗯。是的。背后有声音。”以查说。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迪亚波罗下意识地向后扭头,被他像小鸡一样拧了回去。
“引诱我们回头的声音。每个灵魂听到的不一样。”以查答道。
他早就发觉背后隐隐约约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有东西在尾随。“转过来看看我。”背后的东西含糊地说。
“怎么回事?”纳鲁夫问,他明显也听到了他自己背后的声音。
“没什么。多半是因为我们没有彻底在‘阳台’晒干过,灵魂太潮湿。现在身上还有含有很多的杂质。应该就是这些杂质产生了回音。”以查冷静地解释,“咱们现在还在‘路’里。别回头引来执法者,不要忘了。”
他向旁边瞥了一眼,其他的普通的灵魂没有任何异状,一个接一个的向忘川奋不顾身地扑去。这足以部分证实他的想法。
“也是。”纳鲁夫好像有点失望,“不过之前没这怪声啊。为什么现在能听到?”
“可能是因为清新转盘的影响,现在离忘川又太近。你知道的,忘川的能量非常强大,种类丰富……”
以查想了想,发现船长应该不知道,转言决定采取个简单点的说法:“总之别想太多。无论你听到什么,当成是幻觉就行了。”
“是幻觉吗?”纳鲁夫若有所思地重复。
“你听到什么了?”以查隐隐感觉到他话语中出现的犹疑,“这幻觉是你内心的反射。它会拿你最想要的事情引诱你。别上当。伙计。”
“为什么就我听不到。”迪亚波罗沮丧地插嘴,“我发现了。就我和你们不一样。头儿。”
“好吧。幻觉。幻觉。”纳鲁夫哼哼道。
……
沿着这漫长扭曲河岸行进十分消磨精神,以查背后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越来越像脚步声,甚至都能听到身体部位互相摩擦的响动,一切听起来都和真的一样。
“以查因特。我们来谈谈吧。”背后那东西说。
他能够用理智劝服自己:这里都是灵魂,既没有脚步声,灵魂也没有什么身体部位可以摩擦的。都是幻觉。
但是纳鲁夫唱了那么久的歌,可能已经非常疲倦。他会不会被幻觉迷惑呢?
健谈的船长明显比之前沉默。
“纳鲁夫?”以查叫道。
“纳鲁夫!”他没有得到回复,提高音量,“喂,别理会那些。能听到吗?”
纳鲁夫没回头,但是也没接话,鼻子里有什么东西似的哼哼了两声。闷头走着。
他又开始哼歌。这次是一首忧伤的情歌。背影一会儿显得清楚,一会儿蒙了雾一样模糊。
“喂喂。老头儿。你听到什么啦。给我说说呗!什么玩意啊!讨厌!!”迪亚波罗拍打着他的背。
“等等……”纳鲁夫含糊地说。
“一会儿他不对劲的话,你多揍他两下。”以查叮嘱迪亚波罗。
“绝对没问题。头儿。”迪亚波罗从人有我无的郁闷中解脱,咯咯笑道。
迷幻的感觉的确是越来越重了。
以查也能听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完全知道纳鲁夫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需要挨揍。
“以查因特。”
背后的声音这次几乎是在他耳后发出了。
以查意识到它和刚才那被消灭黑影的声音几乎一模一样。
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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