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破金
他将自己腰上的对讲机拿了出来,赌气一样的扔在了桌面上,‘哐’一声巨响传出后,伸手指着说道:“手机已经都不好使了,人家关闭了基站的信号,打那儿开始,咱们连一通电话都打不出去,要不是您在孟波找毛子接通了网络,咱们连通话都困难,现在我们交流都得用这玩意儿!”
“2018年了啊,用对讲机交流!”
他还没说完,阿德另外一侧的市政府官员说道:“这些还好,最难以忍受的是,咱们的粮食根本满足不了供给。”
“东边与咱们停止合作以后,您知道现在东掸邦地面上最大的走私犯都运什么货么?不是玩了命的往外边运小快乐,是从东边收购粮食了以后,一船一船运回来赚黑心钱!”
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就这,咱们还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因为只要办了他们这些人,那些嗷嗷待哺的老百姓就得冲咱们张嘴,那可是会吃人的。”
吃人。
似乎整间会议室的官员都习惯了将民脂民膏放在餐桌上大快朵颐之后,都忘了不止是他们长了嘴,等想起来了民众也长了嘴时,那可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他们要吃人,是少数祸害多数,起码民众还扛得住,大不了像封建社会祭祀神灵一样,没事上供点童男童女;可民众一旦张开了血盆大口,就算给他们这些人都吃干净了,恐怕也吃不上个半饱。
官员们的意思是,都这样了,还打什么啊?
快议和吧!
但,唯独阿德明白,议和,已经不可能了。
那姓许的摆下了天罗地网,用捆仙绳限制住了果敢、南北掸邦,是为了给你们机会议和的?想什么呢!
“所以啊,我们只有把拳头打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
阿德压制住了所有声音说道:“以前,还没有东掸邦的时候,我父亲就是这么打下来的江山……”
周遭人全都转过头,看来的质疑目光,仿佛再说:“你父亲已经不在这儿了。”
可阿德还得接着说下去:“我们为什么不行?”
将领突然开口问道:“领导,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想问个问题,我想知道……军心该怎么办?”
“两年多以前,您带走了整个东掸邦最精锐的部队,那些人都是跟老领导从一次次战争中走下来的,他们彪悍、勇猛、悍不畏死,现在您自己回来了,张嘴就跟我们说,要和新佤邦决一死战,这仗,怎么打?”
“新佤邦有飞机啊!”
以往,绝不会有人敢这么和阿德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这是东掸邦的最后关头,每个人都要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你能不让人家说嘛?
“我们……”阿德思量了一下说道:“不是还有一支部队在防御着南佤邦的人么。”
军官扭过头看向了他:“您连最后的种子都要动?”
“领导,那您可得想好了,这支部队一旦动了,到时候可就不是咱们和新佤邦单面作战了,只要人家调配得当,咱们得承受佤邦的南北夹击,这也就是占了南北佤邦没统一的便宜,到时候可就退无可退了。”
另外一侧市政府官员再次开口:“民心呢?”
“咱们如何说服东掸邦的民众再次替我们出力?”
“以前,老领导如同一尊大佛一样,是开国之君,他随口说一句话都没人反驳,这咱们才能带着人家的孩子出去开疆扩土。”
“这回咱们再求人家帮忙的时候,人家要是问你‘我们家孩子现在怎么样了’,领导,您让我们怎么开口啊?”
阿德不说话了,他发现自己回来所面临的并不是夹道欢迎和嘘寒问暖,而是曾经那些早已经被降服的将领们,从嘴里喷射而出的刀子,每一刀都在扎心。
你回来了,你成光杆司令了,人家的孩子呢?
人家孩子就不是人啊!
政府官员叹了口气说道:“领导,咱们已经抓不住民心了。”
阿德这才转过了头,看向了身侧。
“这些日子,新佤邦一直在宣传‘一国两制’,在网络上、在新闻媒体上,铺天盖地的全都是类似宣传,他们说,佤邦和东掸邦不应该仇视;他们说,再深的仇怨也应该有解开的一天。”
“哪怕东掸邦不接受佤邦也没关系,那就一国两制,我们在高架构下,自己过自己的,相互不打扰,谁有困难互相扶持不就完了么?”
“他们还说,新佤邦不希望再有战争了……”
“人家话还没说完呢,孟波冲着邦康就打过去一杵子,关键是还没打过。没打过也就算了,孟波所有驻军还投降了。”
“领导,您要是东掸邦的老百姓,看见自己家的部队干出这种事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阿德……
不敢去想。
他只能把脑袋压低,再压低。
“领导,现而今,我们恐怕连东掸邦的民众都无法留在咱们自己的土地上了。”
市政府官员终于抬手给了阿德最后一刀,也是最致命的一刀。
“孟波战败的消息扩散出来以后,只一天时间,小勐拉政府就收到了将近4000份前往邦康的合法申请,4000份啊。”
“那通过不合法渠道离开了小勐拉,隐藏了东掸邦身份,穿着便装偷偷跑过去的呢?”
“佤邦可是有明确规定,只要你愿意在佤邦参军,他们会帮你搞定户籍、搞定身份的。”
“领导您记得不记得八九十年代东边的出国潮?”
“那得有多少人撇家舍业就为了去大洋彼岸看一眼,又有多少人为了留在那赚点美子,扭过头来就骂娘?”
碰!
阿德终于受不了了,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起身冲着那个政府官员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那名政府官员回应道:“我没有背叛东掸邦的意思,我只有苦口婆心劝诫的意思。”
“一个落后的地区,是没有办法拦住民众去奔赴美好的,邦康已经出现了大城市的雏形,自然会吸引众人往那靠,该怎么应对东边已经给出答案了。”
“既然阻拦不了,那就干脆不提,下狠心发展自己,只有自己强大到能让他们良心觉醒的时候,那些人才会自己给自己戴上‘海外游子’的帽子。”
阿德和那名官员视线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仿佛在互相怒视中,迸溅出了电光与火花。
“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东掸邦就要没了!”
阿德愤恨的说道:“如今不是我要打,是佤邦根本不会放过咱们,你听不懂啊!”
“那就谈啊,起码佤邦现在还有一张虚伪的假面挂在脸上,一旦开打,人家连虚伪都不用和咱们虚伪一下,那才是真刀真枪。”
“怎么谈,如今的东掸邦拿什么和人家谈?”
“要什么给什么,他许锐锋说什么是什么,反正咱们已经一无所有了,他们要钱,咱们就直接清账,他们要东西,咱们就立马给人家运过去,只要把姓许的那张嘴堵住,佤邦的军队开不过来,咱们不就有了喘口气儿的机会了吗?”
阿德将这番话听到这儿,忽然清醒了过来,他觉着,这才叫忠言逆耳……
阿德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在了会议室的窗前,他以为会看到满城灯火,没想到的是,竟然看见了一片漆黑。
阿德指着窗外回过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市政府的官员笑了:“领导,小勐拉之所以能够恢复电力,是您在孟波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您是习惯了挥金如土,我们不行啊。”
“这么贵的电,我们哪用得起?”
“于是,我们几个趁您不在,就私下决定了小勐拉供电时限,晚上,九点之后就停电了,除了维护治安的军警及政要部门,整个城区都是黑的。”
这时阿德才明白,这一战究竟让自己打成了什么样!
他是靠着战争债卷在佤邦收刮了一笔,可这笔钱的用处呢?
你和东边决裂以后,只能去买毛子的高价电,在亚洲,也只有毛子敢卖你们电,不信,你往隔壁伸伸脑袋试试,除了一句‘萨瓦迪卡’保准什么也得不着。
这时候在和佤邦打下去就是自寻死路。
阿德在漆黑的城市中收回了目光,低着头走了回去,下一秒他将手搭在那个不断和自己争吵的政府官员肩膀上,说了一句:“你说得对。”
不能再打了,眼下已经是举步维艰!
项羽不愿意会江东不光是无言面对江东父老,他更不想看见一个被自己在战争里彻底挖空了的江东,遍地饿殍。
阿德从会议室里走了出去,当他习惯性的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推开房门打开了灯,坐在了一尘不染的椅子上,独自一个人陷入了宁静,内心中的那股燥,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阿德又站了起来,走到门口,亲手关了灯,随后在一片黑暗里,借着月光趴在了身后的窗台上。
以前,他并不觉着自己老爹林闵贤有什么本事,不就是勇猛一点,打赢了这个、又那赢了那个,勒紧裤腰带打下了一个东掸邦么?有什么呢?
今天他才明白这些事拿嘴说出来有多容易,可真要是办起来有多难!
他多想拿出电话来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恭恭敬敬再说上一句:“爸,您辛苦了。”
可,哪还有机会啊?
养儿方知母恩,当家才知爹苦,这些老话就没有一句是白说的。
也只有到了这一刻,阿德才感觉到自己之前的骄傲,全都是对自己的高估,是踩在东掸邦微弱优势上的高估。一旦将东掸邦的优势撤掉,他顶多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根本没有半点‘别来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的气势。
……
邦康。
深夜。
安妮兴奋的拿着一份文案冲入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打着哈欠很没有精神的羡慕着她的年纪。
年轻真好啊。
年轻人到了半夜也能将俩眼珠子瞪得赠亮,我现在连眼皮都快撑不动了,还坐得连腰带后背全疼。
可我拿起这份文案,又开始不羡慕安妮的年纪了:“这不虎么?”
我将文案推了过去,指着文案上的漏洞说道:“你光宣传咱们对东掸邦战俘的待遇有什么用?”
“指望谁感恩戴德呢?”
“宣传,你得和局势联系在一起,咱们现在需要的是动摇东掸邦的根基,那不得给他们看看留在佤邦的东掸邦人到底生活的怎么样么?”
“你得找人藏起来偷拍那些在勐冒的东掸邦降兵,他们总得有开玩笑的时候吧?谁乐了就拍谁,然后通过照片将这些人的身份调查清楚,再配合咱们给东掸邦兵的待遇,将事件颠倒着说,就说因为咱们给了东掸邦降兵这种待遇,他们每天都很开心……”
“哎,你这么一说,谁还能蹦出来反驳你?谁反驳你,你就给他送勐冒战俘营自己瞅去啊。”
安妮停顿了半天,终于竖起了大拇指说了句:“爷,你真阴。”
“那是……”五秒钟后:“哎,你这叫什么话!”
第685章 手套
“万岁。”
当安妮推开了我办公室的房门,看着已经长到一米多长的小万岁迈动肉乎乎的爪子冲过去时,率先蹲下了身体,她好像一点都不怕这头猛兽,抱住了小万岁的脑袋直接开撸。
小家伙就这么在安妮的怀抱里闭起了眼睛,连一声多余的吼叫都没有,舒服的享受着。
而我,则在一旁露出了微笑。
我给它取名‘万岁’,看上去是为了匹配身份,迎合头顶上那个‘王’字,可实际上‘万岁’这两个字,却是能让任何男人心中泛起波澜的称呼。
“许爷。”
安妮玩够了,从门口站了起来,起身走向我办公桌的时候,小万岁一路追赶而来,我能清晰看见这小家伙在安妮身后亮起爪子往前扑的动作,就像是丛林之王从背后袭击其他野兽。
可惜,它的个子还是小了点,只能勉强将爪子搭在安妮的屁股上,当一只好色虎。
“您要求的文案做好了。”她将文案摆放在了我的桌面上,指着文案上的照片说道:“这儿,是咱们给东掸邦降兵的伙食,我是专门挑选‘改善日’拍摄的,根据勐冒给出来的政策,这些降兵每七天改善一次伙食……”
“还有这儿,这是几名东掸邦士兵开玩笑的时候我让人拍摄到的,他们坐在工地的方木桩上正一边吃饭一边休息,我还拍到了完整笑脸。”
我看到了一张清晰的照片,照片内,一个东掸邦士兵身上全是灰尘,却在碧蓝色的天空下挺直了后背面露欢笑。
可你要是从细节处再看,你会发现他的手上有水泡和老茧,这俩东西同时出现则代表着在皮肤磨伤时,此人每天依然在承受着超乎了皮肤承受极限的工作。
我还看到了配文。
“已经放下仇恨的东掸邦士兵,在佤邦寻找到了自己心中的宁静,他们愿意加入到城市建设之中,为普通老百姓的笑容而服务,却拒绝再次拿起枪,成为称霸世界的刽子手。”
看到这儿,我忽然愣一下。
那个满身灰尘、在工地上吃饭间隙休息的东掸邦士兵,不就是曾经刚从监狱里走出来的我么?
文案当中那个想要称霸世界的人,好像也是我……
那我……什么时候才愿意放下枪?
“爷。”
安妮在我于脑海里刚问出这个问题时,将我从思绪中拉了出来,可我的视线还没拉回来,就听见耳边传了一句:“滚一边去!”
下一秒,我马上瞪起了眼睛。
安妮赶紧解释:“爷,我不是说你,我说小万岁,它咬我裤腿子。”
我笑了。
“这栋大楼里,除了你和我,没人敢这么和它玩,我忙起来之后又会时不时的把它扔在一边,你来了,它当然要和你玩个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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