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雨雪紫冰辰
已是农历十四日,已近望日,一轮近圆的明月挂于天上,她踏着月光来到公共卫生间,又踏着月光回来,依旧轻手轻脚的爬到床铺上躺下。
半晌没有睡意,江清淮翻了个身,侧躺着拿起手机,随后放下,接着又拿起来,打开了QQ。
从很小的时候,江清淮就从老爸的遭遇中意识到了人缘的重要性,因此很注意与同学之间的关系。
因此,对于大部分的追求者,她都奉行着对方不表白,自己就不拒绝的原则,即便对方表白了,也会照顾对方的面子和感受,留有余地的委婉拒绝。
这固然给她带来了很好的人缘,即便是被拒绝的追求者,也有不少与她保留着退一步之后的同学、朋友关系相处,很少会有拒绝失败就不再来往的。
这是好处,但自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经常会有人有事没事的找她聊天,之前还有人经常打电话的,气得她发了火逮着一个就骂一顿才好转。
但QQ留言总是少不了的。
江清淮对此已经习惯,此时也并没有心情去回复,否则回头肯定有很多人要追问“为什么这么晚没睡觉”“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之类的话。
她知道人的善意很宝贵,也很努力珍惜旁人的善意和关怀,哪怕这里面可能包含着一定的功利性,也很努力的不去辜负。
但多了,泛滥了,属实是有些让人心烦。
无视掉消息内容,她打开了之前的聊天框,然后看到上面的聊天内容。
“打工呗,帮人看店。”
“辛苦辛苦”
“嘁”
“好好工作哈[钱]”
“当然要好好工作啊,不然你养我啊”
“赶紧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白眼]”
“我先睡了啊,晚安”
……
她手里这款粉色诺基亚N72发布于06年4月,在07年6月高考后花了两千块钱买的,2.1寸的屏幕在如今已经不算很大,但黑夜之中,屏幕的亮光仍然足以勉强照亮她的面容。
那荧光里,女孩儿纯美容颜露出来了一个似自嘲、似哀婉的笑容,这不丝毫减损她的美丽,却只让人看着觉得心疼。
真的是梦里啥都有……
现实里面,别说表白和上进了,连句安慰都没有……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然后轻轻往上划动,看到之前的聊天内容。
都是很寻常的对话,有时候是互相要一份学习资料,或者询问一些八卦,亦或者没什么营养的闲话。
大概因为人在深夜里情绪会比较敏感的缘故,这些无聊的内容她此刻看起来也觉得很有趣,不知不觉就翻到了头。
她看看时间,已经凌晨四点出头了,却依旧没有任何睡意,但明天还有课,她还是强迫着让自己放下了手机,然后不再乱想,努力想要睡着。
不过越想睡着,反而越难睡着,她睡在上铺,又不好一直翻身,但睡不着,一直保持着同样姿势躺着,又觉得身上肌肉酸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又悄悄从床上爬了下去。
在双脚都已经踩在了床梯上,马上就可以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心里一动,然后伸手抓住了手机,拿着下来了。
三个室友都在熟睡,她拿着手机,站在宿舍中间犹豫了一下,然后很快下定了决心。
凌晨四点多给人打电话,当然不对,太影响别人休息了,甚至可能会吵到人家室友休息。
但是!
谁让那个混蛋连关心都不关心自己一下的!
就一句“好好工作哈”……这种屁话还要用你来说?
就冲他这样的态度,吵他一次也是应该的,毕竟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一次了……
最后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她莫名觉得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又记起来梦中的场景,迟疑了一下,控制住情绪,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出宿舍。
天上明月依旧,她悄悄沿走廊往卫生间走过去,忽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新奇且刺激……
从小到大,她都一直很懂事,在老师面前懂事,在老爸面前懂事,在亲戚面前懂事,在同学面前懂事,在年龄比自己小的人面前依旧懂事,只是这样的“懂事”,表现形式有所区别。
但目的与效果是相同的,让大家都觉得自己“很好”。
似乎,自己还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吧?
这样大半夜的打人家电话,而且是没有任何正当理由,单纯就是“使坏”,不想让人家睡好觉……
这么一想,她忽然又觉得有点心虚。
自己凭什么生气啊?
别说自己还没搞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就算是喜欢,自己也没道理这样生人家的气啊!
人家苇庆凡在追北大的那个女生啊!
自己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生气,甚至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呢?
她站在公共卫生间的门口,觉得心里的“气”一点点消解,然后又在快要消失的时候慢慢的积蓄上涌。
对,道理都对,但自己就是很生气,就是不想讲道理……
“对!就是不讲道理!”
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小声的自言自语,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用一种毅然决然的态度,拿着手机拨通了那个家伙的电话。
“嗡……”
苇庆凡连续几天纵欲过度,尤其是临行前的两天,属实是有点“亏”,因此最后跟江清淮发完消息,时间还没到十点,就直接睡着了。
他原本睡眠就比较警觉,又睡得比较早,枕边的手机只震动了第一下,就立即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
确认是手机震动之后,苇庆凡迅速拿起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江清淮,有点奇怪,同时有有一种“发生什么大事了”的震惊,彻底驱散了睡意,压低了声音道:“喂?”
江清淮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接电话,愣了一下,然后,她发现另一个问题。
自己很气愤和任性的打了电话过去,却完全没想过打电话要说什么。
因为自己刚刚想要打电话的目的,单纯就是自己睡不着,然后想让他也睡不着……
现在好了,人家接电话了,自己该怎么说呢?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神经病?
??
苇庆凡等了等,见那边没出声,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确认没声音,应该不是遇见了什么危险,稍稍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问:“喂?江清淮?是你吗?”
江清淮又顿了一下,然后感觉自己有点糗,完全没有任何刚刚雄赳赳气昂昂、理直气壮的气势的低低应道:“嗯……”
苇庆凡听见她回应,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低声问:“怎么了?”
“……”
江清淮站在公共卫生间里面,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苇庆凡见他不说话,联想到睡觉前周莉和杨昌宇的话,有点明白了,语气尽量压低的小声道:“你等我一下。”
他拿着手机轻手轻脚的爬下床,一方面担心会吵到室友,另一方面也是给江清淮冷静的时间,同时也给自己时间,想想怎么劝解安慰她。
坦白说,他挺佩服江奇峰这样的人,却喜欢不起来,简而言之,应该说是“敬而远之”。
敬是真诚的;想要“远之”也是坦率的。
然而,江清淮没的选,摊上这样的爹,想要远之都没办法。
不管怎么说,同学一场,人家深夜找自己聊天了,是打扰,也是信任。
同时也是麻烦,得小心一点处理,要安慰她,却不能让她误会,更不能被自己吸引。
这无关于道德,自从他有“寸心容得许多香”的想法之后,这方面就没有道德可言了,但一点自己设下的准则还是有的。
即便抛开这些都不说,也要考虑到量力而行,现在只学姐一人就快把自己榨干了,以后还有妙妙呢,要是再来一个,岂不是要鸟尽弓藏?
苇庆凡相信自己并不是自恋或者杞人忧天,某种程度上讲,江清淮这样的性格,大半夜因为这种事情给自己打电话,说不定已经有这样的苗头了,自己得小心点。
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优秀的男孩子更需要好好保护自己!
第299章 【298】怎样的艰难和付出
辽阔幽远夜幕之上星光暗淡,唯有一轮明月绚亮皎洁,苇庆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走进公共卫生间,小声道:“喂,清淮,你还在吧?”
没打电话的时候,江清淮满腹幽怨气恼,但电话真接通了,却发现已无半分怨气,这让她脑海中有“总不可能我只是想给他打电话吧?”的念头闪过,然后迅速给出了“绝对不可能”的答案。
然而即便否认了这种可能,她还是有点羞涩,轻轻应了一声:“嗯。”
苇庆凡柔声问:“怎么啦?”
江清淮迟疑了一下,道:“我睡不着。”
她是陈述的语气,但深夜里面,用甜美悦耳的嗓音低柔说出来,还是给人一种柔弱需要呵护的感觉。
苇庆凡也迟疑了一下,笑道:“想找人聊聊天对吧?”
没等江清淮回答,他笑道:“你要是愿意的话,要不我们去楼下,我可以陪你聊会。”
江清淮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却没来由的涌出一阵羞涩的喜悦,轻轻咬了咬唇,小声道:“好。”
“那楼下见。”
“嗯。”
苇庆凡回宿舍拿了学生卡,又穿上了衣服,然后来到宿舍楼下。
几栋宿舍楼围成的楼下小广场里,皎洁如水月光落满清辉,朦胧夜色里,正见三号楼前一道秀美身影走了出来。
苇庆凡走了过去,没有意外的认出正是江清淮,她穿着有小小星月图案点缀装饰的深蓝色睡衣,大概因为深夜打扰,隔着一段距离停住,看起来有点不大好意思看着他。
苇庆凡走近过来,见她纯美容颜笼着月光,像是披上一层清辉,有一种淡淡圣洁的感觉,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江清淮见他盯着自己,心中愈发羞涩,做出很随意的样子,语气轻松地问:“去哪?”
“随便转转呗。”
苇庆凡旁宿舍楼后的绿园示意了一下,“去绿园吧。”
她稍稍慢一些抬步,很自然的并肩往绿园方向走过去。
正值初夏,草木繁盛,两人出了学生公寓,就见静谧夜色下熟悉的绿园景象,披着如水般月光,别有一种静雅的美感。
苇庆凡仰头看了看天上明月,江清淮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跟着仰头看了看。
苇庆凡转过头来,笑道:“你脑海中浮现的第一句诗是什么?”
江清淮短暂迟疑,苇庆凡立即补充道:“第一句啊。”
她横了他一眼,轻轻抿了抿唇道:“举头望明月。”
苇庆凡笑道:“那我比你年级高一点,我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江清淮白了他一眼。
苇庆凡笑了笑,道:“我傍晚给你哥打电话了。”
江清淮转头看过来,苇庆凡与她对视一眼,然后望着前方月光笼罩下的小道,笑道:“听他说了。”
江清淮收回目光,轻轻“哦”了一声。
苇庆凡接着道:“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爸这种人。”
江清淮又转头看过来,听见他继续说道:“但是挺佩服的。
“不喜欢是因为他太冲动了,不顾后果,也没考虑过身边亲人的感受,想法、做事,都不周全,甚至可能其他人知道了他的遭遇后会觉得‘好人都没好报’,然后让更多人不肯去做好人,类似于‘子贡赎人’的那种道理。
“但是,人无完人,你看过鲁迅那篇《战士与苍蝇》吗?面对不公的时候,敢于站出来反对的,就已经是战士了,其他人,包括我,在这里指责他太冲动、不理智、不聪明、不考虑亲人的感受,就像是嗡嗡叫的苍蝇,一边享受着他用死亡为代价的保护,一边在他的尸体上嘲笑他。”
江清淮没说话。
“在可见的未来,人欺负人的现象是不会消失的,强壮的人就是要欺负瘦弱的人,强壮者是少数,瘦弱者是多数,所以他们欺负人的时候,当然不会单挑一群,就逮着一个人欺负,多大多数人看不到,有的人看到了也无能为力,也有人看到了会仗义而出,然后被打倒……这种反抗和欺负会一直拉锯,反抗的人多了,欺负就会少一点,轻一点,反抗的人少了,欺负的就会多一点,狠一点。我们需要反抗者。作为八代贫农的儿子,我支持和敬佩每一个反抗者。”
江清淮脸上已经不见了刚刚的轻松和淡淡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苇庆凡摊手道:“你别误会,我没有替他解释的意思,再说了你们父女俩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来解释,我就是不知道该说啥,随便找个话题,陈述一下我对令尊的敬仰。”
江清淮盯着他看了两秒,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于是转过头去,撇撇嘴道:“还令尊……”
苇庆凡笑道:“那我不说了。”
江清淮横了他一眼,“你都说完了,还说什么啊?”
苇庆凡干咳一声,道:“其实没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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