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罗罗
狸猫山伏击战的报告并没有在万竹园抗日同盟军司令部里面引起任何重视，冯玉祥只是点了下头说了声知道了，又吩咐卢永祥小心提防就算完了。说实在的，日军的战力如何，今晚上大家伙儿总算是领教到了。如果说国民党军一个团能打败人家一个大队或许还靠点谱，一个工兵营？这事儿谁能相信？而且就是相信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大队的日军出现在济南城东南，这也不能说明就有大队日军在向南迂回啊？再说了，眼下冯玉祥手里面还哪儿有可派的援兵？国民联军第二师、第三师已然溃散；第一师损失惨重，茂陵山主阵地眼见也将不保；第五师已经去东城墙上布防；第四师则被派去增援第一师以固守茂陵山。就连计划中的总预备队中共的红二军团都动用了……
眼下司令部首要考虑的根本就不是难辨真假的日军包抄部队，而是当面猛攻的日军！任谁在事前都没有想到日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大，一夜之间就将济南东线防线打得千疮百孔，只怕是熬不过三十一日了！看起来是时候考虑放弃东线外围，全线收缩到外城和商埠的死守了。
“外城……商埠……”
冯玉祥背着手站在万竹堂里面挂着的巨幅军事地图前，地图上济南东线密密麻麻地标满了各部的番号。而外城、商埠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几个番号。
邓演达和周恩来分别站在冯玉祥的两侧，同样紧紧拧着眉毛，脸色铁青似黑。
过了半晌，冯玉祥才看了窗外洒进来的一缕晨曦，心事重重地吐了口气：“天总算是要放亮了，国民党的飞机应该可以出动了吧？他们不是拍了胸脯保证压制住日本人的炮兵吗？要是日本人的炮兵都哑了火，咱们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只要捱过今天，杨虎臣的部队就可以到了，咱们可又多了两万多劲旅……徐州方面有消息吗？罗耀国的援兵什么时候可以到？”
“罗辅文已经答应出兵了，有三个师分别是第一师、第四师、第五师，由李德邻（李宗仁）将军担任总指挥。今天一早就在徐州上火车，下午就能到泰安。泰安到咱们济南不过五十公里，明天差不多也能到了。”邓演达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合过眼了，这会儿面容有些憔悴。不过仍然是强打着精神替冯玉祥分析战局：
“现在日本人不过是三个师团，我们国民党的师和他们比起来，武器装备要好一些，特别是重炮占了很大的优势。日本人一个师团眼下不过配备了十二门大正四年式150mm重型榴弹炮，咱们一个师可有十八门民十七式150mm重型榴弹炮，还有三十六门民十六式105mm轻型榴弹炮。而且咱们的那些兵打白刃战虽然不行，不过打炮战还是不错的，炮兵军官都是清一色黄埔炮科，两年多的学制，德国教官抓得也严，技术都很不错。”
冯玉祥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脸上却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国民党眼下的炮兵实在也太强了一点儿吧？一个师居然配置了五十四门重炮！这个中国看起来还真是要姓孙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们来了，日本人就输定了，咱们也算是对得起全国人民的信任。”
话虽这么说，可冯玉祥的眉头却越拧越紧了。
周恩来却微微一笑：“这一仗打胜以后，咱们北方各派也要学国民党收回关税，大办重工业。咱们北方的煤铁资源远远胜过南方，真要发展起来很快也可以赶上去的。而且……我们也欢迎焕章将军加入我们。到时候焕章将军就是抗日功臣，是不会没有地方安排的。”
这话儿显然是话中有话。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冯玉祥自然也知道山东是很难呆下去了，听到还有地方安排，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转过头望了一下周恩来：“周先生……贵党是不是和他们有什么……”
周恩来先是点头，再又摇头。刚想说什么，冯玉祥的卫队长冯治安突然一头撞进了万竹堂，一进门就大喊道：“出事了，出事了，千佛山……千佛山遭到日军突袭！”
……
公元一九二八年三月三十一日，清晨。
济南，千佛山。
“日本人来啦！日本人打过来啦！”周遭战场，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在日军的突然袭击之下，皖系的军队一触即溃了！
在千佛山一线，高高低低几十处都不算高的山头，有不少各朝各代的寺庙古刹，这些寺庙里和山头组成了济南南线防线的各个支撑点。段祺瑞和卢永祥也知道千佛山的重要性，因此把皖系最精锐的第四师一万多人摆在了这里，依托山地阻挡日军突破这里，进攻济南外城和商埠。
只是对他们发起进攻的却是号称日军之基的广岛第五师团近两万人！一万多在眼下的中国都算是末流的皖系军队，如何能抵挡得住一个日本常设师团的进攻？而且还是突然袭击呢？如果皖系军队有这种本事，他们在八年前就不会败给直系吴佩孚和奉系张作霖的联军了。在三年多以前也不会在江浙战争中几乎赔光老本，最后还是靠着蒋介石的“援兵”，才保全了一点儿骨血，得以在当时复杂纷乱的局势下充当南北方的缓冲而拖延到了现在。
原来昨天晚上被孙立人、任天民两人指挥工兵营伏击的正是这个日本陆军第五师团的先头部队，第十一联队第一大队的一千一百多人。不过由于当时能见度有限，且孙立人、任天民的部队也是一击即走，因此他们并没有发现跟随在这个大队后面的日军主力。而抗日同盟军高层在接到了他们关于伏击日军的报告之后，也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由此日军的行动得以保密到了最后一刻。而千佛山一线被日军突破以后，济南守军的危机才算是真正来临了！
……
在日军第五师团突袭千佛山防线的同时，济南东线战场的第二师团、第六师团也发起了凌厉攻势，全线强攻。不管是由中共红二军团防守的中线，还是由国民联军第一师防守的茂陵山一线主主阵地全都遭遇到了开战以来最大的危机。
特别是由红二军团防守的三点六公里防线，由于无险可守，又掩护着茂陵山主阵地的侧翼，因此日军的攻势特别凶猛。负责进攻的第六师团先以重炮猛轰，然后又依次投入三个联队轮番进攻，和红军拼起了车轮战。而红军方面的防御也异常坚决。红二军团的红四、红六师在红军炮兵师火力的支援下死守不退，一时间居然和日军第六师团拼了个旗鼓相当。
这一仗从清晨一直打到了中午过后，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日本第六师团的“挺身队”几次突入了红军防线，不过都被英勇的红军战士依靠白刃战给打了出去。每次当日军冲进阵地的时候，红军炮兵师的朱瑞就指挥山炮发射，遮断日军跟进的部队。此时贺龙手中除了固守济南外城的红五师不能动以外，已经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了进去。阵地也早已经被打得稀烂，伤员不断的送下来，最后实在是无兵可用了，连伤员都在战线上坚持持枪战斗。日军的攻击也出奇的顽强，如果换成是中国军队打了几次冲锋攻不动，这一天也就算了。而这些日本鬼子，一个上午就足足打了八次冲锋，现在每一次进攻的劲头还是嗷嗷叫，一点儿都看不出颓势。
此外日军的重炮也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样被国民党飞机所压制，事实上国民党的那些轻型俯冲轰炸机也就是在日军进攻的初期露了面，将几十颗黑乎乎的炸弹全都砸在了日军的头上，把他们炸了个人仰马翻。又用机关枪扫射了一会儿就摇摇翅膀飞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这倒不是因为国民党反动，而是日军第五师团的一个联队已经打到了济南火车站！原先供飞机起降的那条宽阔的马路，眼下已经成了战场，国民党的飞机扔完炸弹之后就转场去了开封。它们要等到曲阜或是泰安的飞机场修建好才能重新出现了。
没有了来自空中的威胁，日军的二十四门150mm重炮便成了今天整个济南东线战场的主宰！几个热气球被日军升上了天空，日军的炮兵观察员从空中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红军炮兵只要一开火就会立即遭到日军重炮的反击！只是为了支援岌岌可危的防线，红军炮兵师师长朱瑞只得咬着牙让炮兵冒着日军的炮反击坚持战斗。一个上午的战斗下来，整个炮兵师也已经损失过半了。
“司令员，下令撤退吧！”朱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正在一线指挥战斗的二方面军司令员贺龙的身后。这个高大强壮的汉子，现在看上去有些萎靡：“我们红炮师一个上午就没有了一半！那可是咱们红军炮兵的种子啊！要是打没了可是对党……”
“朱瑞！”一旁督战的政治委员任B石突然出言喝止了朱瑞，这位中共历史上的大神这会儿也是脸色铁青。眼下这场战斗的惨烈程度的确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日军的强大也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
只是现在已经成了骑虎之势，要退也没有那么容易了。日军现在的战术就是和红军保持接触，哪怕是暂时退下去了，也仍然以火力不断射击。而且进攻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红二军团一旦后撤，极有可能变成一场真正的溃败……而且又能往哪儿撤呢？向南撤？撤到泰山里去打游击建立根据地吗？和国民党达成的协议已经封死了南撤的可能性。而撤进济南城呢？没有了茂陵山、砚池山、千佛山等外围高地，一座孤零零的济南城又能坚持多久呢？
“败了！败了！茂陵山失守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喊叫起来。众人回过头一看，果然一面旭日旗帜已经在茂陵山高地上冉冉升起，茂陵山主阵地已经丢失了。
“司令员，下令撤退吧，先撤进济南城再说吧……”任B石看了茂陵山一眼，用平静的语气给贺龙下达了命令。在红军下最后决心的不是司令员，而是政治委员，眼下红二军团的政治委员就是任B石。
……
“红军……也退了！”冯玉祥喃喃地说道。
此时他正站在济南东关城头上观战。看到的是活生生一副兵败如山倒的场面……放眼四顾，全都是大队大队的败兵。争先恐后向着济南外城东墙的几个城门口涌来，除了身穿蓝灰色军服的红军仍然在且战且退。其他人都在发足狂奔，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头也不回的逃跑，钢盔和枪械丢弃了一路，路边都是被遗弃的伤号。日军的炮弹不时在人群中炸裂开了，大团大团的火光之后就是一股股黑色的烟柱腾起。每一发炮弹落下都能炸出一个缺口，不过随即又会有更多的人拥挤过来将缺口填满。
十五万大军，居然不到一天时间就被日军给打败了！
“焕章兄，把部队收缩进内城待援吧……”
说话的是邓演达，望着眼前这幅场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冯玉祥了。要知道那些溃兵大部分可都是冯玉祥的嫡系国民联军第一军的官兵啊！
冯玉祥好像没有听见邓演达的话，只是喃喃自语：“这叫打得什么仗，这叫打得什么仗……怎么一下子就溃了呢？十五万大军，二百多门火炮，还有八十八架飞机……这仗怎么就打败了呢？”
“唉……有什么好说的，还是不齐心呗！我们都是军阀，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盘，谁也不肯真正出力，除了人家共产党！”邓演达跺了跺脚拉起冯玉祥就往城墙下走去。这是日军的炮火已经开始逼近济南外城了……
第0424章 突围（一）
公元一九二八年三月三十一日夜。
北京。
铁狮子胡同一号陆军部的会议室，几个各派在北京的头面人物，正拿着电报嘘溜溜吸着凉气。大家的脸色都是一阵青一阵白，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国务总理曾琦坐在上首的座位上，手里捧着一碗儿热茶，头也不抬地喝着。
底下几个大官儿议论的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十五大军呐！还有二百多门大炮，八十几架飞机。这样的军容比起去年的中东路之战可强多了，怎么还不到一日就……这冯焕章也太无用了吧？”
“哼，一个倒戈将军，他有什么本事？凭什么指挥这样的大军？还不是中共在捧他的场。”
“大家伙儿也别太灰心了，这不是还没有完全失败吗？冯焕章的电报上不是说已经收拢部队退到济南内城去死守了吗？”
“对，对。济南内城我知道的，那可是铁打铜铸一般的坚城，都是石砌的城墙。日本人要想啃下来，没有个三五日怕是不成的，到时候国民党的援兵也就该到了。”
听到议论的声音，曾琦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慢抬起头来：“你们指望国民党去救冯玉祥和共产党？呵呵，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的汪副总理这会儿已经去日本公使馆里面参加晚宴了。人家日本人要跟国民党谈判，把山东交给国民党换取几千万的赔款，济南内城里的那些人只怕已经在国民党的账本上一笔勾销了吧？汉卿将军，如果这档子好事落到你们奉军头上，你们怎么做？”
张学良刚才议论得最大声，好像恨不得立马就带上奉系精锐去给冯玉祥解围一般。不过听到曾琦的问题却也是一愣，灰溜溜地底下脑袋，一言不发了。说实话，要是有这档子好事给奉军，他老子张作霖也保管见死不救！
这个没什么好说的。眼下中国就是这个国情，都要消耗别人的实力保存自己。恨不得把别人都消耗完了，只剩下自己……这一次冯玉祥会自告奋勇去济南守城，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过考虑到国民党已经将他调出陕西，眼见着就要投入到山东抗战中去消耗了，他这样做也就不奇怪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轰轰烈烈拼了，没准还有条活路呢？
曾琦一开口就没有给张少爷留面子，看张学良低下头一副丧气的样子，他也沉沉一叹：“眼下咱们中国重工业已经不比日本弱多少了，人力、资源、土地、财力也都不比他们弱，就是军队……也未必不是他们的对手。可为什么这一战还是个败局呢？还不是因为不团结……人家日本是铁板一块，劲儿往一处使。而咱们呢？就是互相算计，互相扯后腿，心里面只有自己的那点小算盘，何曾有过国家？依我看，咱们这回比起甲午那年只怕也强不了太多了。”
“可是日本不是已经答应退兵……不就是赔个几千万嘛，反正国民党在上海也宰了日本人一刀……不在乎这点儿钱吧？”
说话的是指挥不了一条军舰的海军部长萨镇冰，海军部陆军部都在铁狮子胡同一号里面办公。这大半年以来，他和陆军部长吴佩孚两人每天也就是下棋、喝茶、聊天打发日子，直到这回中日战事起来，他们才忙碌了一些。不过干得仍然不是指挥海军陆军的活儿，只是“联络、协调”各派而已。
“呵呵……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一旁的吴佩孚冷笑两声，扫了萨镇冰一眼，摇了摇头又叹道：“眼下济南城还在打着，日本人自然不能漫天要价……要不然国民党还不急眼了去和他们拼？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这一战的胜负还是两说。日本人现在一定在打各个击破的如意算盘，先灭了济南城里的十几万军队，然后再提高价码和国民党谈判，国民党能答应他们就退兵，不答应……可就是日本人凭险据守了！他们占了地利，国民党没有几倍的力量是打不下来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面又是一片哀叹、抽气的声音，此外就是沉默不语了。
……
就在铁狮子胡同里面的诸公相对无言的同时，北京东交民巷日本公使馆的餐厅里面可是觥筹交错，正是宾主尽欢的时候儿。满满一桌子佳肴，水陆八珍并集，还是纯正的粤菜。可见日本公使芳泽谦吉对汪精卫、陈璧君夫妇的到访是用了心来招待的。